第13章 ☆、章

對于一個鄉野村夫來說,認識崔九是根本不可能的,可韓良說他從前見過,倒讓秋葉百思不得其解,故此刻正扯了韓良的衣領,拔高了聲音,義正言辭道:“你如何識得她,速速與我道來!”

韓良繃着笑意,無奈道,“說來話長,其實……也沒什麽可說的,不過幾面之緣而已,早就不記得什麽樣了……”遂将自己的過往慢慢妻主聽……

不曾想韓良竟是京都大家出身,也曾是無憂無慮、錦衣玉食的小郎君。母親顧清當時在戶部供職,家中三個姐姐,他是母親年近四十才得的,故而他最小也最得疼愛。顧氏累世簪纓,長姐與二姐皆是文官,都在外任上歷練,唯獨三姐考了武舉,也最與他親厚。當年秦州府一帶天災不斷,民不聊生,朝廷派他母親協助吳王開倉赈災,這活吃力不讨好,後又與當地官員政見不合,導致秦州發生□□,佃戶聚衆萬餘人,揭竿四起,以常小蓮、張笑為首,攻進撫林縣,殺了縣令,占青琅山,自立為王,後攻下青榆、芒原兩縣,直逼秦州,終是釀成禍亂,令朝廷損兵傷財,不計其數。

後來禦史上書彈劾,先帝大怒,削了吳王的爵位,又将相幹人等判了個滿門抄斬,京都街市口一時血流成河,而顧家也就此敗落。家中老仆拼了老命保他逃到韓家村,三姐下落不明,臨別時囑咐他好好活着就好,總有一日姐弟重逢,可是家裏其他人……

只說韓良這十幾年過得無不小心翼翼,噩夢始終萦繞不去。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可即便到了現在,他也沒明白母親為什麽擔了那麽大的罪責,或許這本不是她的錯吧。村裏教書的趙先生常在各地來往,也偶爾提起過當今聖上正着手複查當年的幾樁大案,其中就包括十二年前秦州府的赈災一案,這讓韓良看到了點希望,如果真是冤枉的,那麽他就該主動出擊,而不是隐姓埋名,坐等阿姐上門。

秋葉只是隐約覺得韓良與旁人有那麽些不同,但卻沒想到他的身世竟是這樣曲折,好好的富家小官人淪落到了這步田地,真是人生無常呢。

至于崔靜,據秋葉所知,她當時也只是戶部的一個小吏,為人正直,又好結朋交友,曾出入顧家也是合理,況且她後來十幾年也時時努力着要為自己曾經的上司還有其他同僚鳴冤翻案,數次遭貶,甚至差點賠上性命,卻始終不改初衷,那份執着也實在令人欽佩。

“沒想到你也是個苦命人吶……”秋葉無不感慨世事的變幻無常。

“都過去了,如今我們只好好過我們的日子吧。”韓良輕聲道。

“阿良只管放寬心,有我陪着你,總有一日……我們能和你阿姐重逢的。”秋葉輕撫了韓良微蹙的眉心,有些心疼地說道。

“妻主......”韓良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問道。

“嗯?”

“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來着,憋了很久了……”韓良仿佛下定了決心,終于說出口來。

秋葉看着韓良左右閃躲又有些矛盾的眼神,一骨碌翻起來:“你想問惜朝的事情,對麽?”

韓良聽到“惜朝”倒是一怔,遂又鄭重的點了點頭,這件事情嚴重影響了他的判斷,務必要搞清楚才好。

“哎……都過去了,提他幹嘛?”秋葉讪讪的,撥了撥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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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過去的……到我這兒也就……過不去了!”韓良理直氣壯地看着她,捏住了她撥弄頭發的手。

沒看出來這小子這般計較,秋葉暗想,又瞪他一眼:“我原想着告訴你,誰知後來……哎,說來話長,其實也沒什麽可說的。“秋葉學了韓良的腔調故意逗他。

“你!你和他拉拉扯扯的,肯定不清楚,他長的那樣好看……”韓良很是氣惱,撇過頭去,不理秋葉。

“瞧你這話說的!我可是品行端正的人!那時我要給他茶錢,他不收,推讓了幾下而已,怎麽就是拉拉扯扯?”秋葉斜着眼瞄他。

“那他為什麽不收錢?如今掙錢多不易!”韓良氣仍未消。

秋葉:“……呃,是這樣的,惜朝呢,原是京都清平坊的一個琴師,哎,他琴彈的可好了!”秋葉說着說着,那細眼便透出了贊賞的目光,直教韓良牙根癢癢。

秋葉心裏咯噔一下,忙低眉收眼,只繼續道:“他琴雖彈的好,但我是聽不懂的,呵呵。那時崔大人常與岐.王往來,當時真真是歌舞升平,絲竹不絕啊,……呃,我的意思是惜朝總在岐王府彈琴,崔大人就認識他了,大人平時也好雅音,後來也會請他到自己府上來彈琴,然後我就認識他了,一來二去,就說上話了,一打問,才知道是同鄉,鬧災時逃出來就再也沒回去,這就是人常說的他鄉遇故知啊,哎,當時高興地……”

韓良斜她一眼,微嗤一聲:“怕不是這麽簡單吧?”

秋葉很想說其實你想多了,但又覺得不妥,決定老實道來:“……那是。崔大人向來不去教坊這類的地方,聽琴賞舞一般都會将伶人請到府裏來,每次都是派我去請惜朝。不過惜朝大部分時候都是在岐.王府①,所以我就會跟着大人去……”

秋葉羅裏啰嗦地說着,繞得自己都沒什麽頭緒了,不知怎的,竟有點心虛,好在韓良的注意力似乎也不在這上頭:“你說的岐王,是如今的聖上吧?”

“對啊,對啊。”秋葉點點頭,她很是感慨,誰也想不到姐妹幾人,最後竟是閑雲野鶴般的岐.王登位禦極,也許這就是所謂的韬光養晦吧。秋葉繼續道:“後來鬧出點事,岐王府裏有個很受寵的公子對惜朝看不順眼,總覺得惜朝想勾搭他家王主。有一回和惜朝起了沖突,你想啊,惜朝不過一個琴師,哪裏若得起那尊貴的公子呢,岐王愛惜惜朝的琴技,又舍不得讓她那小公子生氣,情急之下就賴在崔大人頭上,崔大人只好借這個臺階,順便去了惜朝的樂籍,将惜朝擡回了府。”

“那你又怎麽和他勾搭上了,你不怕崔大人殺了你?”韓良惱道。

“哎!怎麽說話呢?誰勾搭了?哪能是勾搭呢?……再者說了,那崔大人人品好着呢,她一向寡情冷性,一直不娶,一心就等她的心上人呢,擡惜朝回府,也不過是為着岐王的臉面,達官貴人這般癡心專情,當真是少見……”

秋葉頓了一下,又嘆道:“我時時跟着崔大人,那時也曾風光無限,尤其是今上繼位後,崔大人也成了陛下身邊的紅人,再——”

“說琴師!誰要聽這個了?”韓良瞪她一眼,大有不刨根問底不罷休的意味。

“哦,……後來我要回鄉,崔大人除了聽琴平時也大都冷着惜朝,惜朝有一天跟我說他離家太久,也想回家,後來去求了崔大人,大人可能也覺得這樣浪費他的年華過意不去,便同意了。”秋葉道,她陷在回憶裏,一時無法出來。

“後來呢?”惜朝追問。

“沒有後來啦……我受傷了,有些都記不大清楚了,然後我們就在縣城遇到了,就這樣。”秋葉道。那時她中毒,卻撿回一條命,迫切想要回家,惜朝便問她我和你一同回去行嗎,她說好啊路上有個伴。惜朝說我的意思是我想嫁給你平淡過日子行麽?她楞了一下磕磕巴巴的說好啊,其實那一刻,她也是開心的,衣錦還鄉,還帶回個貌美夫郎呢。惜朝沒想到她會這麽快答應,猶豫了一下,又問道那我這樣的身份你娶了我別人會不會笑你?她當時怎麽說來着?她說鄉下人過日子誰會講究這個!

然後惜朝笑了,露出一對梨渦,一如春風拂過,讓她想起家鄉青琅山崖上爛漫的山花,本該向着太陽迎風怒放,而不是眷在金屋銀室裏……

如果她不曾失約,這個故事也許會有另一個結局吧,這個是不是也該告訴韓良呢,秋葉正猶豫着,卻不曾想韓良問道:“原來是這樣啊,那岐王的那位公子如今怎麽樣了”

秋葉差點從炕上栽下去,萬萬沒想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怎樣說了:“額, ……他如今是正五品的寶林大人,我離開之前是這個位份,後來怎麽樣我也不知道。”

“噢,他原來就是聖上的……侄孫?哎,……你可得好好說說,全村人都想知道是怎麽回事呢。”韓良一臉好奇。

秋葉捂臉,無奈至極:“你個男人家,問這些做什麽?哎,這麽晚了,睡吧睡吧。”

“你是有所不知,自你上次在祠堂說了之後,大家都想向你打問呢,誰知你怎麽也都不肯說,這不又把注意打我身上了,妻主啊,……我背負着全村人的期望呢?”韓良愁眉苦臉,巴巴地望着秋葉。

真真是閑的沒事幹!秋葉欲哭無淚,“具體我也不知道啊,這樣吧,下次誰來買豆腐呢,就給誰說一段!”

“這個注意不錯!那你要不先給我講講吧。”韓良滿是期待的望着。

哎,好好的溫潤夫郎怎的變成這般好奇啰嗦?秋葉開始哈欠連天,眼淚都擠出來了:“睡吧睡吧,阿良,再不睡天都亮了。”雖說天高皇帝遠,可是随意散播皇室秘聞,那抓住了可是要掉腦袋的吧。

“哎……好吧,妻主……那……我抱着你睡,行麽?”韓良不知想到了什麽,眼睛開始發亮。

秋葉:……

自上次秋葉被韓良唬出幾口血來,大夫就千叮咛萬囑咐地告誡為身體康健之計立春之前切不可使力,尤忌房事,想來韓良是吃過教訓的,如今怎的忘了?

“妻主……”韓良擁了她,附身将頭靠在她脖頸間,在耳邊低低的喚她:“……就依了我吧。”

秋葉覺得耳朵有點癢,韓良擁着她,帶着低啞的聲音将那暧昧的氣息送到她耳朵眼裏來,不知不覺間竟将她的耳根都熱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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