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火

楚辭在這裏待了足足一周時間。

而他的離開,同他的到來一樣,毫無預兆。

一周以後的一個清晨,我從夢中醒來,楚辭已經不見了。

我望着窗外升起的太陽,呆呆地坐在木床上,想着,也許我該做點什麽。

我将目光調準滿室的蠟燭。

我找來打火機,将所有的蠟燭點燃。

同太陽的光輝比起來,燭火顯得微不足道。

它們只在黑暗之中有點用處,可誰會期待黑暗呢?

我憐憫燭火的微光,将所有的門窗關上。

滿室暈黃而又溫暖的光線。

我坐在地上,感謝溫暖再一次将我包圍。

我從早晨一直坐到黃昏降臨。

蠟油一點一點消耗殆盡。

燭火熄的差不多時,我起身拿起燃着餘輝的最後一盞燭臺。

久坐讓我的身體失去靈活,腳下一崴,我将燭臺扔到了不遠處的床上。

快要熄滅的燭火遇到裹了棉絮的錦被,火光沖天。

水缸裏的水已經用盡,我看了腳踝上的鏈子,平靜的想:也許,我又要死了。

心裏沒有一絲波動,我走到門外欄杆前,那是離火光最遠的地方。

我的前方,是西沉的落日。

我的身後,是沖天的火焰。

身下的木板已經開始發熱,腳上的鏈子燙得驚人。

這是獨立在草原上的閣樓,即使是燒成灰燼,也不會有人發現。

木材燃燒,噼裏啪啦的響,像是大自然最為淳樸的音樂。

可惜我不是飛蛾,否則便會毫不猶豫的沖向身後的大火,在樂聲中飛向天堂。

煙霧越來越濃,我的視線也開始模糊。

倒地前,我突然想起前世的我,似乎也是死在這一天。

情人們最愛的節日,農歷七月初七。

我又一次聽到了楚辭凄厲的的吼叫聲。

同第一次死亡一樣凄厲的、似乎能穿透雲層的吼聲。

我聽見他腳踩在岌岌可危的木板上的腳步聲。

那麽急,那麽快,那麽重。

隐隐約約,我看到他沖到我面前,顫抖着手,将鑰匙對準鏈子上的鎖孔。

可是沒用的。

鎖孔早已經堵住了,在我剛剛到達這座閣樓,嘗試用鐵絲撬開鎖鏈的時候被鐵絲堵住了。

他的聲音像哭了一樣,最後抱了我一下,說:“沒事的,沒事的。我這就帶你下去,這就帶你下去。”

真不該啊!

他該像王子一樣,住在金漆銀築的城堡裏,無憂無慮。

而不是像這樣,僅僅只聽聲音,就能讓人感到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能将人壓垮的悲傷無助。

他扔掉鑰匙,脫掉外衣,最後說了一遍。

“等我,我會救你的。”

我知道他要去哪裏。

他要進去燃得正旺的屋內,去解開鎖鏈的那一頭。

“沒用的。”

我輕輕開口。

沒用的。

楚辭來的太晚了。

無論是去國外找我,還是來這裏救我。

他都來得太晚了。

這樣的大火,鏈子的那一頭肯定也已經燒得變了形,如何能解開?

楚辭從來都比我聰明,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只是,不想知道。

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

可笑的是,直到現在,我仍然放不下他。

他為什麽要死呢?

他那樣聰明,有那樣美好的未來。

為什麽要和我這樣一個,失去了繪畫能力的無能畫家一起死呢?

可我知道他不會聽我的話先走。

我曾不止一次說過,我會不顧一切,達成楚辭的願望。

可這一次,我不得不違逆他。

這是我第一次違逆他。

我将他,從閣樓的欄杆推下去。

他倒地時,松軟的草地會卸掉一部分力道。

他不會死。

被倒下的房梁壓住時,我看着仰倒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看着我的楚辭。說:“你的命,是我救得。”

所以,不要去死。

痛苦也好,

麻木也好,

絕望也好,

只要他還活着。

痛苦的記憶總會過去,

麻木的心髒總會迎來新生,

絕望的日子總會被希望充滿。

只要他還活着。

臨死前的一刻,我看到了紅色的火焰吞噬了我的身體。

真好啊,我想。

有顏色的世界,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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