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閣樓

我躺在床上,睜眼看着頭頂的天花板,一動也不想動。

房間沒有通電,屋子裏燃了一世的燭火。

淺灰色的火光搖曳,整個房間安靜的只有我的呼吸聲。

我坐起來,掰着手指開始數。

一,二,三,四,

五,六,七,八,

……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

三十四天。

楚辭已經有三十四天沒有來了。

那天走之前,他的手指穿過我的發絲,說:“等我回來。”

這一走,就是三十四天。

我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回來。

也許,直到下一個四年結束之後,

他才會回來。

又也許,他已經不會再來了。

但這些已經與我無關。

我腳踩在地上,涼涼的,有些冷。

腳踝上拴着細細的鎖鏈,叮鈴叮鈴地響。

我拖着它走到門前,打開了木制的大門。

吱呀吱呀,門開了,陽光傾瀉而進。

我眯了眯眼,伸手擋在眼前,卻是不由自主地張開指縫,迎接太陽的洗禮。

溫暖的太陽,讓全身上下都暖融融的太陽。

适應好光線,我将手放下,踏出房門。

鎖鏈的長度剛好夠我在走到前的木制的欄栅。

這是獨立在原野上的一處木質閣樓,它的四周是無盡的花海。

風吹過,帶來沁鼻的花香。

我盤腿坐在地上,隔着欄杆的間隙望着一望無垠的花園。

但這裏的一切,一草一木,一花一葉,一塵一砂,都是自由的。

除了……我。

可是我卻感到安心。

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我一個人,在沒有人能讓我困擾。

包括楚辭。

唯一的遺憾是,我眼中的世界,黑白一片。

我渴望看到色彩。

濃烈而張揚的色彩。

哪怕下一刻我會死去。

我也希望,看到濃烈的、能将我灼燒的色彩。

視線裏出現了一匹馬。

噠噠地朝着原野上的閣樓跑來。

馬上坐着一個穿着休閑襯衫的男子,正是楚辭。

他隔着天幕,搖搖朝我揮手。

我垂眼,視線繞過他,凝在遠處不知名的灰白色花上,猜測着它花瓣的顏色。

餘光看見他牽着馬栓到了閣樓旁。

我能聽見他皮鞋踩在樓梯上發出蹬蹬的聲響。

我閉眼,想象着臺階上的灰塵伴随着他的動作在空中飛舞。

腳步聲近了,一步一步,停在我身後。

他坐下來,雙手伸到我的腋下将我抱到他的腿上。

“地上涼,哥哥。”

他筆直的小腿搭在半空,雙手交叉在我的小腹上,親昵地吻着我的後頸,

“我想你了,哥哥。”

我垂目。

那日左手中指指骨的斷裂聲尤在耳側。

我不敢回頭,窩在他懷裏,像一個安靜的玩偶。

他似乎沒有意識到我的不安,自下而上,一顆一顆解開我襯衫上的紐扣。

他的指腹沿着我的肋骨,流連不去。

身體猛的被一陣大力翻轉。

他的腿不知何時從欄杆外抽回,将我壓在閣樓的走廊上。

他的手解開我的皮帶,拉開西褲的拉鏈,望着我的眼睛柔情似水。

“四下無人,哥哥給我吧。”

我閉上眼睛,任他胡作非為,直到夜幕四合。

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

他攔腰将我抱起來,踏進盛滿熱水的木桶內。

我坐在他身上,靠在他懷裏,眼皮有一搭沒一搭的垂着。

他輕笑一聲,語氣寵溺:“困便睡吧,哥哥。”

我沒有回應,卻依言陷入黑暗。

睜開眼時,楚辭還在,正坐在沙發上津津有味的翻動手裏的畫冊。

我依舊窩在他懷裏,視線随着他翻動的手指凝在畫上。

畫上的人,是楚辭。

作畫的人,是我。

他見我醒了,嘆息一聲。

“真可惜呢,哥哥,那張畫我沒能保住,叫火焰吞噬了。”

“不過沒關系,我準備了畫布和畫筆。”

“往後的日日夜夜,繼續給我畫畫吧。”

“不過,畫上要加上一個你。”

他指指他站在梧桐樹下遠眺的那一幅畫。

“你瞧他,沒有哥哥陪着,太孤單了。”

我想我應該嘲笑他的無知。

誰會要一個色盲為他作畫。

從在此睜開眼睛那一刻起,我便已經失去了繪畫的能力。

不對,不對。

我失去的不是繪畫的能力。

我失去的,是畫楚辭的能力。

因為楚辭的一句話,我開始學畫。

而我畫中永恒的對象,只有一個楚辭。

曾經我自欺欺人,說楚辭是我的。

于是我可以肆無忌憚的描繪各種各樣的楚辭。

可現在我看清了。

楚辭不是我的。

所以我沒有資格在将他鎖在我的畫裏。

我的畫本就為楚辭而生。

無法畫他,畫畫還有什麽意義?

視線再次凝到畫冊上。

畫上的楚辭望着望着西方。

那是我所在的國家的方向,眼神滿是思念。

我還記得動筆描繪他眼神時的心情。

那時我在國外待了好久好久。

所有寄給楚辭的信無一例外地石沉大海,我發瘋似的想他。

所以我想,楚辭該也如我這般思念,病态的以為他同我愛他一樣愛我。

于是每一張楚辭的眼裏,都是思念與愛慕。

可即使是畫布上的世界,我仍舊不肯在他旁邊畫上一個我。

看,我明明很清楚。

潛意識裏清楚的知道楚辭不愛我。

偏偏不肯承認現實,只好每天繪上一張虛妄的畫來提醒自己

——我和楚辭,從來都不是一個世界。

楚辭掰過我的腦袋面向他,嗔怒。

“我在這裏哥哥。”

“即使是懷念,也應該看着我。”

“即使他是哥哥畫裏的我,我也會吃醋。”

他将畫冊合上,鄭重的吻上我的眼睛。

“看着我一個人就好,哥哥。”

說話時,楚辭的眼神盛情一片,漆黑的眸子裏有我往日裏求而不得的深情。

我發現,我越來越不懂他了。

以前不懂,現在更不懂。

以前想懂,現在無所謂。

我伸手,蓋住他深情的眼。

“你到底想要什麽?楚辭。”

告訴我你想要什麽,我會不顧一切為你達成。

作為條件,請放了我。

楚辭摘下我的手,斂去眼裏的神色,調笑似的說:“我只要你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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