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有未婚妻

一個月之後，孩子順利降生了，是個女孩，這孩子生的雪白雪白的，又生在冬天，所以取名雪兒。這期間沒有人懷疑過，這個一直陪護在醫院，跑上跑下，忙裏忙外，對孩子的降生欣喜若狂，對母女倆無微不至的男人，不是孩子的父親。

病房裏的暖氣開得很足，午後的陽光透過窗，金燦燦的撒了一屋子，給屋裏的人罩上了一層暖暖的金紗。

宋翌辰趴在小床邊沿，搖着一只彩色的小鈴铛，逗着小雪兒。雪兒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随着清脆的鈴铛聲烏溜溜地轉，長長的睫毛被午後的光線染上了金色。白荷望着身邊的這倆“孩子”，不禁莞爾。

在外人眼裏，這是多好的一家人啊。可白荷知道，這眼前的美好如肥皂泡一般虛幻缥缈，輕輕一戳就碎了。“林風，你過得好嗎？你可知道，我們有了一個漂亮的女兒。”白荷在心中默念。

“這孩子皮膚真白，像你。”宋翌辰擡頭看了眼白荷又低頭仔細觀察雪兒，琢磨了一會兒，又說：“這眼睛比你的還好看。”

白荷有一雙頗具特色的丹鳳眼，可這孩子卻明顯長了一副雙眼皮杏核眼。

“她這眉眼，更像父親。”白荷淡淡地說。看吧，她不經意的一句話就将這幸福的肥皂泡輕易戳碎了。

宋翌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他第一次從她嘴裏聽到“父親”這個詞。照顧她這麽久，他從來沒問過孩子父親的事，不是不在乎，也不是不想知道，只是怕會戳到她的痛處。她不想說，他便不提。她一輩子不想說，他也可以一輩子不必知道。此刻，他內心的那個想法越發的強烈，馬上就要忍不住脫口而出了——他想做雪兒的父親。

“宋翌辰，你為什麽從來不問孩子的父親是誰？”還未等宋翌辰攢夠說出那句話的勇氣，白荷便問了這麽一句。

“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告訴我。”宋翌辰看起來并不十分感興趣，至少表面上是。

“他叫林風。”她輕輕地說。

宋翌辰從未向她提起過，他去找過她，還碰巧見到了那個叫林風的人。他知道她說的一定是那個人，那人模樣俊朗讓他印象深刻，雪兒的眉眼确實與那人有幾分相似。

宋翌辰：“他，為什麽一直沒有出現？”既然她有意提起，他便說出了久藏于心的疑問。

白荷：“他不知道雪兒的存在。”

宋翌辰：“為什麽不告訴他？”

白荷：“他結婚了，在我來美國之前。不出意外的話，現在他應該是另一個孩子的父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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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翌辰又氣又恨，攥住拳忍了很久才将那句不堪入耳的髒話咽了回去，吐出一個欲言又止的嘆息：“都過去了，就不要再去想了，不如想想以後的打算。”

白荷：“我會繼續回去上學，然後……說實話，我還沒想好。”

宋翌辰：“小荷，你其實不必一個人承受這些的，你還這麽年輕，雪兒也需要一個父親。”

白荷：“嗯，我知道，也會好好考慮。”

幾番嘗試，宋翌辰還是沒有說出那句表明心意的話。宋翌辰是個周全謹慎的人，沒有勝算的事不做，沒有把握的話也不會輕易說出口。他又嘆了口氣，說：“不要想那麽多了，費神，好好休息，明天，我來接你們回家。”

“宋翌辰。”白荷叫住了轉身要走的他。

“嗯？”宋翌辰停下動作，認真地望着她的眼睛期待她的挽留。

“我欠你的大概下輩子也還不完了。”

聽到的卻是這樣一句有些生分的客氣話，他失落極了卻依然神色如常道：“什麽欠不欠還不還的，這輩子還長呢不用盤算下輩子。你要是實在過意不去，就讓雪兒當我幹女兒吧，我可是真心喜歡這個小姑娘。”

白荷心中感動，卻也只能重重的說句：“謝謝。”

這麽久了，她怎會察覺不到宋翌辰的心意。他性格沉穩，做事細致周全，如今又學業有成，前途無量，他會是個好丈夫，也會是個好父親。他曾是她少年時候的夢想，那時的她尚且不夠與他相配，如今哪還有這樣的資格。

其實兩個人的感情世界裏，條件上的配不配永遠都只是次要的。一切的關鍵在于，面對宋翌辰，她再也沒有了少年時的怦然心動。想到和眼前這個人在一起的未來，沒有美好，也沒有醜惡，有的只是一片空茫。什麽畫面都沒有，什麽都不确定，會突然覺得害怕。難道，她的心早已失去了再愛上一個人的能力？她根本無法想象出與另一個男人的未來。

第二天一早，宋翌辰就來接她們出院，醫生和護士以及病友們都來給這“一家人”送上祝福。宋翌辰心情很好，“一家人”一路上歡聲笑語，白荷看得出，宋翌辰喜歡做雪兒的“父親”，可他越是這樣，白荷心裏就越覺得虧欠于他，她萌生了盡快離開的想法。

此時的美國，尚是寒冬，一鑽出車門，刺骨的寒風就往脖子裏灌，天陰的厲害，零星的雪花已經開始落了。

“你快抱着孩子進屋，東西我拿。”宋翌辰停下車對白荷說。

“嗯。”白荷抱着雪兒一路小跑，走到門前拿鑰匙開門，卻怎麽也打不開，門好像被反鎖了。

宋翌辰大步趕上來，卻見她們母子還在門前站着：“怎麽了？怎麽不進去？”

“門被反鎖了，打不開。”

宋翌辰非常驚訝，他想不出誰會在自己的房子裏。他忐忑地摁響了門鈴，卻久久無人應答。看白荷和雪兒還站在寒風中，宋翌辰等不及，退後幾步就要把門撞開。

宋翌辰還未行動門就從裏面打開了，門口站了一個穿着睡衣的女人，竟是夏薇。

“你怎麽這時候回來？今天沒上課嗎？我剛下飛機，正補覺呢。”夏薇睡眼朦胧地說。

“你怎麽會來？也不提前打個電話。”夏薇的到來顯然讓宋翌辰十分意外。

“是不是很驚喜？”夏薇笑着說。

“你怎麽進來的？”宋翌辰又問。

“媽給我的鑰匙。”夏薇說的“媽”指的是宋翌辰的母親。

白荷站在宋翌辰身後，夏薇睡得迷迷糊糊的一時竟沒注意到她。下一秒，看到宋翌辰手中的嬰兒用品和他身後跟着的女人時，夏薇瞬間一個激靈清醒了。

“她…她…她是誰？那是誰…誰的孩子？”夏薇指着白荷和她懷裏的嬰兒問，差點語無倫次。

“你別誤會，我們只是同學。”白荷連忙解釋道。

“同學？同學都帶着孩子住到家裏來了？”夏薇見他們是拖着行李進來的，明顯是要長住。一開始她還沒注意，現在大體觀察下客廳裏的陳設，就會發現這女人恐怕在這已經住了一段時間了。

“薇薇，你別鬧，我們的确只是同學。”轉而又對白荷介紹說：“這是我…未婚妻，夏薇。”似是想照顧夏薇的情緒，不讓場面繼續失控，宋翌辰特意加上了“未婚妻”的稱謂。夏薇顯然很受用，臉色一下子緩和了不少。

這下該換白荷震驚了，宋翌辰從沒告訴她，他有未婚妻。她看向宋翌辰，卻得到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只好向這位“女主人”道歉：“哦，對不起，打擾了。我會盡快搬走的。”

宋翌辰不好在夏薇面前維護她，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争執，欲言又止。倒是夏薇開始大度了起來：“沒關系，你要是暫時沒有去處，就先在這住吧，找到房子再搬也不遲。”

“你這次來打算呆多久？”宋翌辰問夏薇。

夏薇嬌聲道：“我不走了好不好？”

白荷抱着孩子站在那覺得有些尴尬，對他們說：“我先回房間收拾下東西。”轉而進了屋。這個地方曾給過她短暫的溫暖和安全感，可是現在這些都已不複存在，此後，在這裏的每一秒都将變成煎熬。

“雪兒，我們該去哪裏呢？”白荷看着雪兒的睡顏自言自語。

宋翌辰沒有告訴白荷他有未婚妻，當然是有些私心的，他不希望白荷因此疏遠他，拒絕他的幫助。他甚至想過，如果白荷願意接受他，他便可以毫不猶豫地悔婚。可是，他的未婚妻還是以一種最不合時宜的時間和方式出現了，他內心剛剛燃起的一星希望之火又被無情撲滅。他知道，以她的性子，她不可能再接受他的幫助了，唯一遺憾的是他始終沒能把心裏最想對她說的話說出來。

由于只有兩間卧室，白荷和雪兒在樓下那間，夏薇在樓上和宋翌辰一起。夜間，白荷去客廳倒水的時候聽到了他們的争吵聲，繼而聽到宋翌辰走進書房的腳步聲，以及重重的關門聲。

白荷心中萬分愧疚，宋翌辰幫了她那麽多，她卻給他帶來了這麽大的麻煩。等到天亮，就走吧。白荷暗自決定。白荷回到房間，卻再也睡不着。拉開窗簾，竟驚喜地看到漫天飛雪。望着窗外美麗的雪夜，她開始抑制不住地想念家鄉，想念南江，想念母親，想念……林風。不知道母親一個人過得好不好，不知道他，好不好。南江地處溫潤的江南，冬季不會下雪，這裏的雪花帶不走她的思念。

天快亮的時候，雪兒睡醒了，開始哭鬧。不想打擾到樓上的人，但她怎麽哄也哄不好，急得團團轉。果然，一會兒就傳來了敲門聲，是宋翌辰。

白荷打開門一臉歉意：“吵醒你們了吧，實在不好意思。”

宋翌辰：“沒有，我本來就沒睡着。聽到雪兒一直哭，過來看看。”

白荷：“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睡醒了也吃飽了，還是一直哭。”白荷無奈地說。

“來，我看看。”宋翌辰接過雪兒哄了哄，哭聲一會兒就止住了。

“這孩子，怎麽你一抱就不哭了。”白荷哭笑不得。

“原來雪兒是想我了啊。”宋翌辰對懷裏正望着他的小嬰兒溫柔地說。

哄好了雪兒，宋翌辰才看到白荷已經把行李都收好了，驚慌地問道：“這就要走了嗎？你要去哪？”

白荷：“我先回原來的住處吧，我問過房東了，他還沒把我原來那間租出去。”

宋翌辰：“不行，那裏條件太差了，現在可是你和雪兒兩個人，別委屈了孩子。”

白荷：“只是暫時落腳，我會再去找房子。”

宋翌辰：“再多留幾日吧，至少等找到合适的房子再走。”

白荷：“不了，孩子夜裏好哭鬧，會打擾你們休息。”

宋翌辰了解，夏薇在，她不可能安心住在這，又看了眼外面，大雪封門，白茫茫一片。“那也得等天氣好一些了再走。我正好認識一個朋友，他們家房子還有一間空着，等我聯系下他看看能不能把你安排到他那去住，比你原來住的條件好一些，有人照應，我也放心。”說着便要去打電話。

“宋翌辰。”白荷叫住他。“你應該懂的，我早晚要一個人面對這些，你不可能一直照顧我的。”

“為什麽不可以？為什麽不可以照顧你一輩子？”他終于說出了久藏于心的話。他一直在等待時機對她表明心跡，可是到底什麽時機才算是足夠恰當足夠好？他自己也不知道。現在，他顧不了那麽多了，不管合不合适，不管其他人怎麽想，他就是想自私的留住她。可是怎樣才能留住她？除了掏出自己的心，他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宋翌辰，你清醒一點，你說這樣的話怎麽對得起夏薇。”

“她只是我的未婚妻，還不是我的妻子。現在我只要聽你一句真心話，小荷你告訴我，你想不想讓我繼續照顧你和雪兒，讓我做雪兒的父親！”

他眼裏的熱快要将她灼傷，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別過頭看向別處。她貪戀過他的體貼溫暖，甚至有過一瞬間的動搖，就在他在醫院說第二天來接她們回家的時候。可是，這樣的癡夢僅僅持續了不到一天，便被劈頭蓋臉地無情潑醒。她怎能讓他抛下未婚妻與一個生了孩子空了心的她在一起呢？

“不想。”她決絕地說。

再看他時，他眼裏的熱度已經褪去，換做冰冷的絕望。她對他的依賴明明那麽的真切，才讓他有了将藏于心底已久的話說出口的勇氣。

“如果這是你的真心話，我想知道除了夏薇以外的原因。”

白荷沉默不語，卻忍不住微微紅了眼眶。

“你還忘不了他，是嗎？即使他抛棄了你們母子，結婚了，有了孩子，你還依然愛着他嗎？”

她沒有否認，眼裏泛起淚花。

“小荷，該清醒的人應該是你。他不會再回來了，你應該有自己新的生活。”

“我試過了，可是做不到……”

看着她淚眼婆娑的樣子，宋翌辰心疼地攬她入懷。這是第一次，她終于在他面前顯露了一絲脆弱，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情之所至，緊緊擁抱了她。她懷着孩子一個人在異國生活，不論多麽艱難，都沒流過一滴眼淚。可一想起那個人，她便輕易地淚如雨下。他輸的這樣徹底，一敗塗地。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說：“罷了。走吧，我開車送你。”

宋翌辰并沒有把她們母子送回原來的住處，而是帶她們到了一家酒店門前。

“你和雪兒暫時住這兒，這裏的老板我認識，價格不貴，房費我先付了一個月的，你什麽時候找到合适的房子什麽時候搬。”

“宋……”

“先別拒絕，你聽我說。不管你願不願意接受，這都是最後一次。你可以選擇立刻搬走，這是你的自由。我不可能看着你和雪兒住在那種地方，至少，至少不要當面拒絕我。”

對上宋翌辰帶着懇求的眼神，白荷終于不再拒絕。

“謝謝！”她說。除了一句聽起來輕飄飄的謝言，她實在不知還能說些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