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寒夜中等你
美國紐約。
“小劉,離飛機起飛還有多長時間?”
“林總,還有兩個小時,我們時間很寬裕。”
“掉頭,我們先不去機場。”
“啊?去哪?還有客戶要見嗎?”
“不,去找一個朋友。”
這是林風第一次到美國,他是來談公務的。姚景峰離世後,遵照遺囑,林風繼承了姚景峰的股份,成為集團最大的股東。林風年紀尚輕,來公司的時間不長,難以服衆,讓林風主持大局其他股東多少有些意見,背後搞小動作的人不少。外部,以往靠姚景峰個人維系的衆多客戶對這位靠關系上位的新董事持觀望态度,甚至有幾家幹脆終止合作,不少投資人看勢頭不對,紛紛撤資,股票大跌,景峰集團一時面臨內憂外患。林風這次到美國就是來與一位重量級投資者談判的。如果談判成功,對方同意繼續投資,一方面能緩解股市的頹勢,另一方面也彰顯了林風的個人能力,穩固他在集團內部的地位。
景峰集團是姚家的産業,除了一紙遺囑和一場婚約,與林風并沒有太大的關系,但林風并不想讓它毀在自己手中。以後,他也好完完整整的奉還。談判還算順利,他們連熬幾夜做出的新營銷方案起了作用。
司機小劉驅車飛速趕往林風要去的地方——羅徹斯特大學。林風之前去南江大學了解過,白荷目前就在這所學校讀書。他知道此時來見她沒有任何意義,他現在是姚佳瑜的丈夫、林念的父親,他本沒有資格再去見她。直到車開到學校門外,林風也沒想好要不要與她見面。
“既然來了,只遠遠看她一眼也是好的。”林風這麽想着,才有勇氣打開車門走了出來。
然而,林風的糾結與擔憂顯然很是多餘,經過在學校輾轉詢問,林風被告知他要找的人幾個月前就休學了,目前并不在學校。
“休學了?什麽原因?”林風問面前一位學生管理員模樣的女老師。
“資料上寫的不是很清楚,只模糊的寫了‘因病’。”那位老師翻着手上厚厚的文件夾說。
“因病?什麽病?”林風急切地問。
“不清楚,我這上面沒有詳細記錄。”她說。
“那她現在住哪?”林風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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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請問您是這位學生的什麽人?找她有什麽事情?”老師反問道。
“我是她……同學。”林風說,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是很好的朋友。”同時遞上一張名片。
那位老師看過林風的名片面露一絲驚詫,又重新打量了下面前的年輕人,豐神俊朗,氣質不凡,身份高貴,實在不像什麽壞人,便略帶了些私心地透露了白荷登記在學校的住址。
“林總,我們還要找過去嗎?恐怕時間有點緊張。”小劉提醒道。
“去。”不容置疑的語氣。
“好的。”他們飛速驅車前往。
因病休學,因病……她病了,不知道嚴不嚴重,得知這些消息的林風心急如焚。
因為對道路不熟悉,他們輾轉了很久才找到白荷原來住的那個巷子,找到那座老舊的公寓。
林風上前敲門,開門的是個金發碧眼的姑娘。
“打擾了,請問白荷小姐是住在這嗎?”林風問。
“誰?你是找Jan吧。”姑娘說。
“對。”他記得白荷之前用過這個英文名字。
“哦,她現在不住這兒了,一個多月前被她男朋友接走了。”姑娘如實告訴林風。
“男朋友?”林風心中一涼,又問:“你知道她現在住哪嗎?”
“對不起,她沒告訴我。”
“哦,那你知道她的聯系方式嗎?”林風依然锲而不舍。
“對不起,我不知道。”
眼前這個俊朗的男子眸子裏滿是頹喪,看得姑娘實在有些不忍,她想了想說道:
“她的房間還空着,聽說她可能還會回來。”
“是嗎?”他的眼睛又閃現出一絲光彩,姑娘略感欣慰,但也表示除了這些她實在沒什麽能幫到他的了。
林風留下一張名片,說:“上面有我的電話,如果她回來,請你務必告訴我,好嗎?”
“好。”善良的姑娘說道。
門關上了,林風卻還久久地站在門外,并沒有要走的意思。
“林總,再不去機場真的來不及了。”一旁的小劉催促道。
林風沒有理他。“她生病了,被男朋友接走了……生病了,被男朋友接走了……”此時他的腦海中除了這兩句話裝不下任何東西。
“林總?”小劉再次喚道。
“我想,我想再多待一會兒……”竟然是懇求的語氣。
美國的隆冬還遠遠沒有過去,昨夜剛剛降了一場大雪,夜幕下的冬夜冷風呼嘯、寒氣蝕骨。小劉默默站在林風的身側,背對風口,想盡力替他擋一擋寒風,不再出聲。
明知道她出現的可能微乎其微,他還是想要等等看。究竟要等多久?誰知道呢!他只知道此刻自己不願意離開……
不知過了多久,雪地寒風中的兩個人快凍成了人形冰雕。飛機是肯定趕不上了,但是在這裏呆一晚上肯定會凍壞的。小劉實在撐不住便提議道:“林總,我們去車裏等吧。”
林風不知在想什麽,很久才回過神來,這才覺得寒氣侵入四肢百骸,身子止不住地顫栗。他看到小劉一直陪他站着,也是凍得抖成一團,連忙抱歉地說道:“我都忘了,我們是開車來的,走吧,去車裏。”說罷,兩個人連忙向巷子口車子的方向走去。一陣疾風迎面灌入巷口,吹得兩個大男人一個趔趄,寒氣直入口鼻,侵入肺腑,林風彎腰劇烈地咳嗽起來……
“林總!”小劉回頭。
林風擺擺手:“被風嗆到了,咳咳咳,沒事,咳咳咳……”
兩個人鑽進車裏,開了暖風,很久才緩過來。經剛才的冷風一吹,林風倒是清醒了不少,他看了下腕表,已經接近晚上十一點鐘。無論如何,他都不得不承認,今天她是不可能回來了。想想家裏、公司還有一堆事等着他去處理,現在的确不是見她的最好時機,至少知道她現在有人照顧,姑且算是一件好事吧。林風不敢再想下去,嘆了口氣對小劉說:“走吧,去機場。”
耽誤了半天的時間,林風只好在飛機上準備會議資料,下了飛機就直奔公司,股東們早已經在會議桌前等着他了,等着他的談判結果,或者對某些人來說是在等着看他的笑話。
林風剛踏進會議室,電話就催命般響了起來,是姚佳瑜。他摁了挂斷,并關掉了鈴聲,将手機随手置于桌上便去拿資料。這場會議至關重要,他暫時無暇顧及其他事。接着,電話開始震動,連着整張桌子都在震。
在座的張副總瞥了眼屏幕上的來電顯示,陰陽怪氣道:“林總,您還是先處理好您的家事再來開會吧。”
一旁的徐副總看不過眼,替林風反駁道:“林總下了飛機就直接來開會,都沒時間回家看一眼,張副總理應體諒。”
“好了!”林風怒喝道,“大家先看資料,三分鐘後開會。”說完拿起手機走了出去,按了接聽:
“什麽事?我正在開會。”
“念念…念念病了,你能不能…來醫院一趟。”姚佳瑜在抽泣。
“病了?嚴重嗎?”林風問。
“嗯,醫生說…說要手術。”聽起來姚佳瑜和林念的狀況都不太好。
“別擔心,在醫院不會有事的,聽醫生的話,我一個小時之後到。”林風承諾道。
林風将一個小時的會議內容縮短到半個小時之內講完,因為從公司到醫院大概需要半個小時的車程。
司機也是他的助理小劉,透過後視鏡看到後座上的林風盡顯疲憊,便說道:“林總,您睡一會兒吧,都兩天沒合眼了,就連飛機上都沒閑着。”
“孩子病了,怎麽睡得着。”林風道。
小劉搖了搖頭,只專心開起車來。
此前一直馬不停蹄地趕路、開會都沒覺得有什麽,此時暫時緩了下來,才覺得渾身酸疼,使不上力氣,而且頭痛欲裂,雖然車裏的暖風很足,但依然不覺得暖。雖然嘴上說着睡不着,可林風還是沒經得住身體的不适和極度的疲憊,伴着收音機裏舒緩的音樂,意識漸漸模糊……小劉見林風睡着了,貼心地放慢車速并調大了車裏的暖風。
“林總,到了。”小劉輕聲叫醒了他。
林風從睡夢中醒來,停頓了兩秒鐘,便起身下車走進醫院。剛才他又夢到她了,夢到她拖着重重的行李走在冰天雪地裏,卻仍穿着一身薄薄的白紗裙……
兒科醫生辦公室裏,姚佳瑜淚痕未幹,醫生一臉凝重。
“對不起,我來晚了。”林風禮貌地道歉。
“您是林念的父親?”醫生道。
“是。”
“請坐。”
林風坐在姚佳瑜一旁的椅子上,像是在等待醫生的“宣判”。
“林念,男,早産5周,出生49天,确診為法洛四聯症,也就是先天性心髒病。這是比較嚴重的心髒先天性畸形,如果不接受手術,最多活不過十歲。”醫生拿着一份報告,面無表情地描述着林念的病情。
“要手術,我們要請最好的兒科醫生,錢不是問題。”姚佳瑜說。
“手術能徹底治愈嗎?”林風問。
“一次手術還不行,現在孩子太小,先進行姑息手術治療,等孩子大一些,再觀察下一次根治矯正手術的治療時機,如果多次手術之後還不能有很好的療效,就要考慮心髒移植。不過在治愈之前,孩子的正常發育和日常生活都會受到一定影響。”醫生解釋道。
“怎麽會這樣,都怪我,都怪我……”姚佳瑜十分自責,林風早就提醒過她孩子的健康問題,後來産檢的時候也發現了相關指征,只是當時還心存僥幸,覺得問題不大。再後來得知父親生病就一直處于緊張抑郁狀态,導致早産,一定程度上也影響了孩子的發育。
“你們也不用太擔心,孩子的病發現的早,情況不算太糟。我們有國內最權威的兒科先心病專家,醫療條件也相對成熟,你們又不存在治療費用的問題,總體還是比較樂觀的。”醫生總算說了句令他們寬慰些的話。
這時,推門進來一位戴眼鏡的年輕醫生,文質彬彬的,一臉和氣。
“這位就是我剛才提到的我們醫院兒科先心病專家,許醫生。”坐在林風對面的那位醫生向他介紹道,“以後他就是林念的主治醫生,別看他年輕,先心病領域他可是我們國內最權威的幾個專家之一。”
“您好,許醫生。孩子就拜托您了。”林風連忙與他握手,順便看了眼他胸前的工牌,主任醫師——許靖,名字和人一樣利落。
“法絡四聯症我已治愈過很多例,所以不用太過擔心。”簡單的一句話卻給人如沐春風之感,完全沒有所謂權威專家的嚴肅冷峻。如此年輕就已經是主任醫師,的确不簡單,最難得的是人還如此溫和。
“現在我要跟你們交代一下手術細節和風險的問題。”許醫生直入主題。“第一個問題,就是孩子血型的問題。我剛給孩子做了術前檢查,發現你們的孩子是稀有血型,也就是RH-AB型血。請問,你們倆有誰是RH陰性的血型嗎?”
姚佳瑜看着林風一臉錯愕,林風更是不知該如何回應。
許醫生看了看兩個人的表情忙說道:“你們先別慌,父母若都是RH陽性血也是有可能有RH陰性血的孩子的,只是幾率比較小。雖然現在嬰兒心髒手術已經實現了不用輸血的技術革命,但也必須有所準備。由于這種血型比較珍貴,醫院本身的儲量也不多,價格更是極為昂貴。基于嬰兒手術的用血量不算大,也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慮,我們的建議是由親屬提供血液。這樣吧,你們一會兒再去查驗下血型,再确認下,好吧。別擔心,如果親屬不能提供我們也還有別的辦法。”
“好,我們這就去查。”姚佳瑜一口答應,就要拉着林風去查驗血型。
“先別急,你沒發現這裏還有一個病人嗎?”許靖說着遞給林風一只體溫計,問:“你不知道自己在發燒嗎?”
姚佳瑜一聽立刻用手試了林風額頭的溫度,“哎呀,好燙。怎麽發燒了還不吭聲?哪裏不舒服?”
“只是受了點風寒,沒事的。”林風道。
五分鐘後,許靖看了眼體溫計——38.7℃,說:“都燒成這樣了還說沒事?你們先到門診挂個號,然後去驗個血,順便連血型也一起驗了。”
說完姚佳瑜就拉着林風去挂號看病了,沒給他任何辯駁的機會,這下驗血肯定是避免不了的了。
林風心中極為忐忑,他不是擔心自己的病,而是擔心血型的問題,他不可能跟這孩子有相同的血型。但是剛才醫生說父母是RH陽性血也可能有RH陰性血的孩子,查一下應該不會有什麽吧。這樣想着,林風稍稍安心。
挂了號看了病,林風就被安置在了輸液病房,明知只是傷風感冒,也不得不遵照醫囑乖乖輸液治療,倒是有了難得偷閑的機會。其間,姚佳瑜也去驗了血型,然後返回輸液病房陪着林風。
“你不用在這陪着我了,去陪陪孩子。”林風對姚佳瑜說道。
“不用,孩子在加護病房,有護士照看,你這裏更需要我。”姚佳瑜道。
林風不再拒絕姚佳瑜的好意。
“你怎麽發着高燒還在開會,如果不是碰巧我叫你來醫院,還不知道你要撐到什麽時候。”姚佳瑜半是埋怨半是心疼。
“感冒而已,不礙事,會議緊急就沒顧得上。”林風輕描淡寫道。
“林風,我知道自從爸爸走後公司都是你一個人在撐着,我很感激,也很知足,我想爸爸也是。但我還是希望你不要那麽辛苦,哪怕,哪怕你離開公司去找一份你喜歡的工作,我也會支持的。”姚佳瑜看着病中的林風道出些許心裏話。
林風沒想到,姚佳瑜竟有這樣的想法,如果在今天之前,他或許還有退路可選,可現在,林念的病需要一大筆錢,而放棄景峰集團他們将一無所有,即便林念是陌生人家的孩子,也沒有理由不救,何況那個孩子姓他所姓,是他名義上的兒子。
林風自身的條件和生活環境造就了他完美主義的性格。不論對自身建設還是事業、愛情上都有近乎苛刻的要求。他追求愛情的純粹,因此他不可能甘願與姚佳瑜這樣生活一輩子,他當然也想追求事業上的成功,他的優越決定了他也很難接受自己在某一方面的失敗。苦苦支撐起景峰集團一方面是他的不服輸,另一方面是他總希望有一天可以“完璧歸趙”,把原本屬于姚佳瑜的東西統統還給她,盡量抹去他給她帶來的傷痛和陰影,這樣他們之間才好真正兩不相欠。
“工作上的事你不用管,公司現在的狀況沒你想的那麽糟。”林風這樣說,算是寬慰。
“我相信你可以,但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我現在什麽都不求,只希望你和孩子都好好的。”姚佳瑜看着林風寫在臉上的疲憊,柔聲道。
“嗯。”林風低聲回應。
“這次出差去了哪兒?怎麽好端端地就病了呢?”姚佳瑜又問。
“去了…一個偏遠一點的地方,住宿條件差了些。”林風沒有如實相告。
姚佳瑜怎麽會不知道,他是去了美國,而且比計劃的行程晚了一天回來。公司裏她還是認識幾個人的,随便一問便會知道。只是一次小小的試探,他還是毫無懸念地令她失望了,可是,她并不打算戳破。他去見了那個人又如何?她不在乎,至少現在她過得很幸福,這就夠了。
“哦,其實出差這樣的事,你不必親自去的。”姚佳瑜說。
“我算是新人,自然要多做一些。好困,我想睡一會兒。”倒不是故意岔開話題,他是真的有些困了。
“好,你睡吧。”姚佳瑜将外套蓋在林風的身上,然後便專注地盯着點滴出神,不一會兒,林風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