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到底意難平
美國,紐約。
白荷終于又返回校園讀書了。她并沒有返回原來的住處,而是租住在學校附近一戶當地人的家裏,這家的女主人是個獨居的老太太,十分喜歡小孩子,白荷去學校上課的時候,她很願意幫忙照看雪兒。
雖然母親會定期給她一些生活費,也有些獎學金,但有了雪兒之後,開銷增加了不少,她一個留學生帶着一個剛出生的孩子在異國他鄉,處境可謂相當艱難。白荷是個表面柔弱卻內心十分堅毅的女子,即便再苦再難,她也沒想過要回去,更不會再接受宋翌辰的無償幫助。白荷試着聯系了之前在國內經常投稿的幾家雜志社,希望能重操舊業賺取些稿費。與此同時,寫作也越來越成為她的精神寄托,她性格偏冷,不善言語,可偏偏又是極為重情和多愁善感之人,那些郁積在內心的情感,只有通過指尖在鍵盤上的飛舞才得以流露。她拼命地寫,把幾乎所有休息時間都花在了上面,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緩解些許相思之苦,那些生活的艱難與苦澀才不再那樣難熬。幸運的是,她的勤奮與才華還可以為她們的生活贏得一線生機。
那無助到近乎絕望的日子她不知是怎麽一個人熬過來的。當她再度回首的時候,苦難都已經淡化褪去,留下的只有慶幸和感激,感激那些苦難給與她的磨砺和成長,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不知不覺中她又向着夢想邁進了關鍵一步。
搬到這裏之後,宋翌辰來看過她幾次,她從沒向他說過半句苦,無聲拒絕着他的一切幫助,看到她重返校園,生活也漸漸有了起色,宋翌辰也慢慢放下心來。夏薇從那次來美國之後就一直沒有回去,她明顯是有備而來,來的時機更是恰到好處。夏薇就是這樣的性格,喜歡什麽就只管去追,怕被別人搶走就眼巴巴地守着,她的選擇和決定無疑是大膽明智的。而宋翌辰就恰好與她相反,總是想做到盡量周全,難免有些瞻前顧後、優柔寡斷,這麽看來,他們兩個還真是極為互補的一對。
宋翌辰:“畢業以後,你打算回國嗎?”
白荷:“也許吧,還沒想好。”
宋翌辰:“還是繼續一個人帶着雪兒生活?”
白荷:“那要不然呢?”
宋翌辰:“你值得有更好的生活。”
白荷:“現在的生活也沒什麽不好,我一邊看着雪兒,一邊學習、寫作,自由自在的,不是挺好。”
宋翌辰:“可是……”
白荷:“別可是了,這樣我很知足。你呢?要回國嗎?”
宋翌辰:“我已經簽了一家公司,但是還沒做最後的決定。”
白荷:“那夏薇怎麽想?”
宋翌辰:“她聽我的。”
Advertisement
白荷咯咯笑起來。
宋翌辰:“你笑什麽?”
白荷:“笑你有福氣呗,你們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宋翌辰:“如果最終決定回國的話,就等回去再辦。不回去的話,随時咯。”
白荷:“祝福你們。”
宋翌辰笑了,竟有些不好意思。那一瞬間,白荷似乎又看到了封存在遙遠記憶中的那個青澀少年。
并不是每一段感情都會如願以償有好的結局,選擇退而求其次,不是不可以得到幸福。宋翌辰是個聰明而幸運的人,他懂得放下,勇敢的退了一步,得到的便是海闊天空。但偏偏有一些人,一見君郎終身誤,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
中國,南江市。
明天就是開庭之日,林風正和他的辯護律師小盧做着最後的材料整理和溝通。林風的電話響了,是許靖。
林風趕忙接起電話:“許醫生。”
“林先生,根據醫院手術室的最新安排,林念的手術時間提前到了明天上午,孩子的母親剛剛已經簽字确認過了。”
“明天上午?有沒有更改的可能?”
“已經簽過字了,恐怕很難再改動。”
“明天我有很重要的事走不開。”開庭的事他沒有告訴任何不相關的人,何況姚佳瑜還在病中。
“有什麽事比孩子的手術更重要嗎?你的意思是要讓孩子的母親一個人等在手術室外面?”聽了林風的說辭許靖明顯有些氣憤。
“我會讓我的助理先過去,等這邊結束了我會盡快趕過去。”
“你能不能……”
沒等許靖說完林風的手機又震動了起來,事關明日的開庭,林風只好抱歉地說:“對不起許醫生,我有一個重要的電話進來。”
電話立刻就斷了,許靖心中不平,“嘭”的一聲重重挂上座機。對桌的梁醫生吓了一跳:“這是怎麽了?”許靖一向性情溫和,很少有情緒上的失态。
“沒什麽,一個病人家屬,手術當天說有事過不來。”
“嗨,我當是什麽大事,有家屬簽字就行了呗,管那檔子閑事兒。哎,你最近是不是怪閑的,替我做兩臺手術?”
“滾。”
“呦,小脾氣見長啊。”梁醫生看了眼被摔在桌上的電話又說,“是不是跟那個女的有關?我看你最近跟她走的挺近的,就神經病那女的。”
“啧,說話注意點,你才神經病呢。”
“還護着呢,那天的事整層的醫生護士可都看見了。長的是挺漂亮的,身材也不錯,可惜已經是孩兒他媽了,還是一神經病,可惜了了……”
“哎,還說上瘾了是不是?”許靖拿了手邊的一個桔子狠狠砸過去,“趕緊給我把嘴堵上!”
比許靖還年輕幾歲的梁醫生一副嘻嘻哈哈的性子,醫術不怎麽樣,倒是挺受小護士歡迎的。梁醫生穩穩接住,邊剝桔子邊說:“你也單了這麽些年了,是該考慮找一個了。”話音未落又一顆桔子炮彈堪堪砸在了腦門上,架在鼻梁上的高度近視鏡本來就已經搖搖欲墜,這一震便瞬間滑落到了鼻子尖,許靖看他模樣滑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剛才電話裏的不悅也煙消雲散。
今天,是林風代表景峰集團站上法庭的日子,當天也是林念第一次接受心髒矯正手術。由于林風他們的充分準備,一開始還算順利,事件的發展大抵在他們的預料之中。可是當公訴方提出走私貨品中很可能涉及毒品的時候,林風他們才傻了眼。他們此前并不知道此次破獲的大宗走私案中還包含一定量的毒品販賣,雖然目前還沒有明确的證據證明景峰集團走私貨品中含有毒品,但姚景峰曾是癌症晚期患者,借助毒品來緩解痛苦也并非不可能,何況他還有如此便利的獲取條件,實在是一種合理懷疑。最終,法院因有待進一步查證宣布休庭。
從法院出來後,林風便直奔醫院,快到手術室的時候,正好看到一隊醫護人員推着做完手術的病人出來。等在外面的姚佳瑜和他的助理小劉正快步走上前去,林風也正要加快腳步,卻看到前方的姚佳瑜一下撲進一個醫生的懷裏,雖然帶着帽子和口罩,但林風知道那個人是許靖。許靖卻沒有拒絕的意思,一邊拍着她的背,一邊低聲安慰。看着兩個人擁抱在一起,林風選擇後退,躲在了拐角處,直到看着兩個人推着孩子慢慢走遠。看來孩子的手術很成功,林風只知道這一點就夠了,他在不在場已經無所謂了。
接下來林風沒有去病房看他們母子,而是去了許靖辦公室。等了好一會兒,許靖才推門進來,看到林風在等他,略有些吃驚。
“你來了。”十分平淡的問候,“怎麽不去看看孩子?”
“一會兒就去。”林風說。
“孩子的手術很成功,放心。”許靖以為林風是來問孩子手術的情況的。
“我知道,謝謝。”
許靖見林風沒有要走的意思,便問:“你,還有別的事?”
林風看了眼辦公室裏的另一個人,許靖心領神會。
“小梁,你先出去一會兒。”
“哎,我這還有事呢,你們怎麽不出去說。”梁醫生嬉皮笑臉的。
“費什麽話,趕緊的!”
“哦。”許靖畢竟比他年長幾歲,又是主任,論輩分小梁醫生本應該叫他老師,老師一旦嚴肅起來小梁醫生就不得不從命了。
許靖:“現在可以說了。”
林風:“恕我冒昧,許醫生您,結婚了嗎?”
許靖:“結了。”
出乎意料的答案,林風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當我什麽都沒問吧,我去看看孩子。”
林風正要走,許靖卻又說:“她,去世很多年了,死于癌症。”
突然有了轉機,林風停下腳步:“對不起。”
許靖:“沒關系,這麽多年了,都慢慢淡了。”
林風:“有考慮再組建家庭嗎?”
許靖笑說:“那得有合适的人才行。”
林風:“你難道不喜歡她嗎?”
“誰?”林風似乎太過直接了,許靖隐隐有些緊張。
“姚佳瑜。”沒想到林風竟一語道破他心底之事。
許靖低頭不語,片刻之後,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說道:“我承認我對她有了不該有的感情,但我從沒想過要……”
“你可以這麽想。”林風打斷了他。
許靖:“什麽?”
林風:“你不用有什麽顧慮。我們的婚姻原本就只有名分,她需要一個男人支撐着她渡過眼前的重重難關,而你,比我更合适。”
“這……”許靖有些愣怔。表面上看,他們是多麽般配的一對夫妻,先生事業有成、溫文爾雅,妻子溫柔嬌美、善解人意。縱然他們有一個并非親生的兒子,但他們依然對這個嬰兒無微不至、甘願獻出全部的金錢和關愛,他們之間從未有過争吵,看不出有絲毫的矛盾。這對名義上的夫妻做到這個份上,堪稱驚世駭俗。
“我……真的可以嗎?她會接受我嗎?”許靖既高興又難掩憂慮。姚佳瑜不是個物件,她是個深情又敏感的女子,況且現在尚處于病中,精神極其脆弱,他實在沒有把握能比眼前這個男人做的更好。
“看的出來,她對你十分依賴。”不止林風,連許靖的同事梁醫生都發覺了他們之間的微妙關系。
“可依賴和愛是兩回事情,我知道,她依然深愛着你。”許靖知道,她對那件事的過激反應,恰恰說明了她對她現在的丈夫感情至深。
“是嗎……”他不是沒想過就這樣和姚佳瑜過一輩子,他對姚佳瑜的感情極為複雜矛盾,雖不是摯愛,但牽絆至深,勝似親人。可是,在那件事情爆發以後,即便他願意繼續将這份愛僞裝下去,姚佳瑜也不可能會接受了。沒錯,她依然深愛他,從始至終都是,林風知道,許靖也知道,只是現在她非要強迫自己停止這份愛,她無助、矛盾、掙紮,整個世界都在崩塌,她需要拯救,也在拼命呼救,可她寧可死也不願意去握林風向她伸出的手。
林風深深嘆了口氣,說:“如果你了解我們之前的事情,就知道這場婚姻對我們兩個人來說都是一場折磨。”
“你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我還真是好奇。”
“說來話長,以後還是讓佳瑜慢慢告訴你吧。”
許靖也知道這定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事情,便說:“也好。”
林風拍了拍他寬闊結實的肩膀,換作輕快的語氣說:“放手去追吧,我會支持你。”
一向持重老成的許醫生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笑裏竟透出一絲羞澀。
“當然,在确定你可以給他們幸福之前,我不會輕易放手。”林風又加了這樣一句。
許靖點頭。
兩人默契一笑,一切了然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