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遲來的清白
經過幾天的努力，林風和他的調查小組有了實質性的進展。通過數據恢複和精細的賬目核對，他們發現一家名為菁華國際貿易的公司十分可疑。它與景峰集團的業務往來并不算頻繁，數額也不算大，并不引人矚目，但他們在賬目上挖掘出的那些蛛絲馬跡多少都與該公司有所關聯。這家公司早在幾個月前，也就是姚景峰去世前不久便宣告破産，管理層和員工都神秘不知去向，或者說這家公司根本就是個空殼，實際上是由景峰集團或者說姚景峰個人進行操控，他們很可能以這個空殼傀儡的名義參與了秘密走私。不得不說姚景峰僞裝的很好，從這家公司的官方注冊信息及業務流水中看不出與景峰集團有絲毫的關聯，要不是林風他們深入挖掘，很難察覺它與景峰集團的聯系。至于警方是如何查到景峰集團頭上的就不得而知了，林風他們猜測，警方應該是通過破獲本市的另一起走私案順藤摸瓜牽扯出的景峰集團，并已經掌握了實質性的證據。從目前所知的情況看，姚景峰生前應該真的幹過這檔子生意，只不過他非常謹慎，善後工作也做得非常完美。可如今姚景峰已死，樹倒猢狲散，姚景峰的傳奇與勢力瞬間瓦解，也就再難逃天網恢恢。
如此，林風他們已經基本掌握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同時開庭之日也漸近了。
調查小組的最後一次會議結束之後，林風把律師小盧單獨留下。
“小盧，這段時間你也一直在跟進，相信來龍去脈你已經十分清楚，我想你能給我一個中肯的結果。”林風表情凝重。
“我們目前還不能确切的知道他們手中掌握了哪些證據，所以……”
“最壞的結果，是什麽？”
“林總，您雖然并不知情，也沒有參與其中，但您目前是公司最大的股東，又與姚景峰有密不可分的關系，所以，不可避免要承擔一定的責任，全身而退幾乎不可能。”
“你繼續說。”
“根據目前的情況，我可以為您做無罪辯護。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想我有能力保全您個人，僅僅是您個人，不包括與此事有所牽連的其他股東，也不包括您的個人財産，因為您的財産大都繼承于姚景峰，依附于景峰集團。”
“多少？”
“法院一定會要景峰集團返還相當數額的違法所得并承擔一定的罰金。這個數額……雖然現在還不是很确切，但從目前我們所知道的賬目來看，會比較巨大，如今的景峰集團恐怕……希望您有心理準備。”
林風怎麽會不明白，姚景峰雖死，可景峰集團尚在，他們自然要讓景峰集團将這些黑錢吐出來。可景峰集團早已今非昔比，一度面臨股票連跌、客戶流失的危機，如今剛剛有點起色又出了這樣的事，他們這段時間的努力恐怕都要付諸東流了。但是這又有何懼？他原本就是一無所有的人，金錢、公司、身份原本也都是姚家強加于他的東西，他真的有很努力去維系，說不清到底是為了什麽，奈何如今局面已非他能掌控。
開庭之前的材料準備可以交予律師和助理去做，林風終于得了空。他已經好幾天沒有去醫院看他們母子了，除了許醫生來過一次電話，姚佳瑜居然一直沒有聯系他，大概情況還算平穩吧。林風看了看表，放棄了打給姚佳瑜的打算，決定明天一早過去看看。
第二天清晨，林風帶了水果和一頓豐盛的早餐早早的到了醫院。出門買早餐的時候，他忽然想起，和姚佳瑜還在戀愛的時候，他也是經常這麽早早的起來，趕在她上課之前把早餐帶過去，他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她的口味，不吃油煎蛋的也不吃茶葉蛋，只吃水煮蛋，豆漿一定要放糖，但粥卻不喜甜的。自從跟白荷在一起之後，大概是潛意識裏有所排斥，他很少想起和姚佳瑜之前的事，今天大概只是場景再現的緣故吧。
林風一手提着一籃水果一手拎着早餐出現在病房門前的時候，姚佳瑜正抱着孩子站在窗口，窗戶大開着，春寒料峭的時節，高處的風依然有刺骨的涼。
“怎麽起這麽早？”林風見門沒鎖便開門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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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佳瑜沒有回答，也沒轉身，一直背對着他在窗口站着。
“窗口的風大，孩子身體弱，快別站在那兒了。”林風一邊把手裏的東西放在桌上，一邊說道。
“你為什麽同意讓我生下這個孩子，現在一切都晚了，一切都毀了……”姚佳瑜低聲念叨。
“別這麽悲觀，醫生說過孩子的病會好的。”林風正要走過去安慰她。
“你別過來！”姚佳瑜突然崩潰，近乎嘶吼。
林風吓了一跳，怔在原地不敢繼續往前走。
“我不想見你……”聲音又忽然低了下去，但還是執拗地不肯回頭看他。
“佳瑜？發生什麽事了？”林風不解，他只是幾天沒過來，她怎麽就生這麽大的氣。
“老天爺，我為什麽要生下這個孩子，為什麽這麽對我，一定是報複，報複……”
“誰要報複你，你在說什麽？”林風已經覺察出她的異樣，但他還沒明白症結在哪。
“爸爸，爸爸，我好想你。”姚佳瑜似乎沒聽到他的話，還在自言自語。
看着大開的窗口，一個可怕的想法瞬間劃過林風的腦海，這可是18樓！
林風三步并作兩步沖過去将她抱住，姚佳瑜用盡全力呼喊掙紮，孩子哇哇大哭。林風怕傷到孩子，只能先将孩子奪下放回小床裏，轉身的功夫，姚佳瑜居然爬上了窗臺。林風大驚，但好在動作足夠敏捷，手臂足夠有力，跑過去一把将她拽下來，用手臂将人緊緊箍住。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姚佳瑜撕心裂肺的呼喊加上孩子的哭聲很快将一整層的醫生護士都招了來，第一個沖進來的是許靖。
“你在幹什麽，放開她！”許靖怒斥林風。
“你先過去把窗戶鎖上。”林風對許靖說。
“窗戶？”許靖看着大開的窗戶，才猜到剛才發生了什麽，趕緊去把窗戶關緊。
姚佳瑜還在林風懷裏歇斯底裏的掙紮，前幾日她一直安靜地可怕，林風的出現終于激發了她身體裏壓抑已久的所有負面情緒，一發不可收拾。
許靖給姚佳瑜注射了一劑鎮定劑，姚佳瑜癱倒在林風懷裏。林風把姚佳瑜抱起放在病床上，和許靖一起看着她漸漸平靜下來，孩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護士抱了出去，病房裏很安靜，鎮定劑起了作用，姚佳瑜一會兒就睡着了。
林風給許靖使了個眼色，兩人便一起走出病房。“我這幾天不在，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林風問。
許靖知道鬧成今天這樣大概是由孩子血型的事引起的，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那麽草率地管這個“閑事”，如果因為他的原因生生将這個家庭拆散了，他的罪孽可就大了。本來以為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又不會耽誤給孩子治病，誰知道姚佳瑜會鬧這麽一出。他作為林念的主治醫生，又受人所托這幾天一直照顧他們母子，此時面對林風的質問，他的确需要拿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許靖思慮再三，說道：“跟我到辦公室吧。”
當林風拿到許靖遞過來的血檢單時，就已經明白了大半。
“你不是林念的父親。”許靖直接抛出這句話以為會看到面前這個男人難得驚異的表情，沒想到林風卻異常平靜：“我知道。”
“你知道？！”許靖倒是給驚得不輕，這種事情男人知道，女人卻不知道，而且他們還結婚了，據說感情還很好，這邏輯實在不合常理，這個男人是有怎樣的胸懷才可以坦然接受這一切。
“你把這個拿給她看過了？”林風問。
“是的。對不起，我以為她是知情的。”許靖解釋。
“你不必自責，這是我們遲早要面對的。”那天驗完血型之後，許靖并沒有說什麽，林風還以為不會有什麽問題，沒想到，許靖是一位如此“熱心”的醫生。他似乎應該感謝這位醫生的熱心，是他還了一年之前那一夜他的清白，可是如今他要這清白又有何用？一切的人和事都不可能重頭來過。現在真相大白了，他就能抛下他的妻兒一走了之嗎？一個備受打擊的姚佳瑜帶着一個病弱的孩子，景峰集團風雨飄搖，姚家財産很可能一夜之間全被收繳。林風知道，他此刻離去就等于斷了他們母子的生路，他還是做不到。
許靖沒想到林風對他的魯莽和自以為是竟沒有一點責備的意思，他知道面前這個氣質不凡的年輕人已經是一位在商業小有名氣的企業高管，想不到竟有如此謙和的性情，許靖對林風的好感度瞬間提升了不少。
“對了，孩子的手術時間定了，排在下周，本月10號。”許靖告訴林風。
“10號？”林風又确認了一次。
“有什麽問題嗎？”許靖問。
“不，沒什麽。”手術前一天也就是9號是開庭的日子，林風覺得10號應該會有時間。
“你放心，手術準備很充分，我來主刀，不會有問題的。”許靖道。
“好，拜托了。”
“還有，經過這些天的觀察，我發現您夫人有罹患抑郁症的可能。”許靖說出了他的擔憂。
“抑郁症？”這倒是林風沒有想到的。
“是的，這幾天我看她一直情緒低落、夜裏也經常不好好睡覺，今天居然起了輕生的念頭，這都是抑郁症的症狀，請您務必引起重視，我會請我們醫院的心理咨詢專家幫忙疏導一下，但這個時候最重要的還是家人的陪伴。”許靖熱心地建議道。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許醫生。”
林風和許靖返回病房的時候，姚佳瑜已經醒了，有兩個護士專門看着她。姚佳瑜兩眼空洞的望着天花板，情緒倒還算穩定。林風剛一走近，姚佳瑜忽然把自己埋進被子裏，大聲喊着讓林風出去，怎麽拉都拉不開，眼看她情緒越來越激動，林風只好退了出去。
奇怪的是，姚佳瑜并不排斥許靖，也許是因為許靖是可以挽救孩子生命的人，此時在她的內心深處許靖是她最需要、最信任的人。而林風，只會把她帶入那段不堪回首的回憶，這使她感到恐懼，想要逃避，這在心理學上叫心理創傷應激障礙。
許靖請來的心理醫生告訴林風，姚佳瑜已經不單單是心理上的問題，她很可能還需要精神科醫生的幫助，當然心理疏導也是必不可少的。醫生還建議他在姚佳瑜的症狀有所好轉以前，暫時不要出現在她面前，心理和精神治療的首要前提就是盡量減少對患者的精神刺激。
此後的幾天，林風雖然一直往醫院跑，卻只能站在門外觀望。姚佳瑜一直不肯見他，她只接受許靖一個人，林風買的東西都要通過許靖才能拿給她。林風透過房門上的玻璃看到姚佳瑜、孩子和許靖在一起一派和睦的場景，內心竟湧起一絲欣慰。他比誰都希望有一天姚佳瑜能夠走出他林風的影子，看到世間別處的美好，獲得真正屬于自己的幸福。這個姑娘因他而經受的苦難已經夠多了，而他不知道該拿什麽補償給她，因為他的心和他的一輩子都許給了另一個姑娘。
可是，他還能找回他的女孩嗎？上次在美國尋她之時聽到見到的那一幕幕，無時不刻不在刺痛着他：不知道她生了什麽病，嚴不嚴重，她住的地方如此簡陋，她室友說她被男朋友接走了，那個男朋友會是誰？
一邊是重病的妻兒，一邊是已經離他而去音訊全無的摯愛，林風被糾結撕扯地快要分崩離析，卻還是理智和責任先占了些許上風。他承認，他再一次不得不殘忍地放棄了他愛的女孩，如果上天垂憐讓他們還有一絲的機會，他一定加倍加倍地愛她，用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一點一點來償還對她的傷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