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故人話真情

他現在住的這座別墅,冰冷空洞,像是個金色牢籠,于是不想再多留一刻,他決定盡快搬離這裏。雖然在這裏生活了接近兩年,但他能帶走的東西卻少之又少,除了些許的衣物,他唯一想帶走的是一把塵封許久的木吉他。那還是畢業前好友送的,正是他和他的女孩當年在夏夜的天臺上彈奏的那把。抹去盒子上厚厚的灰塵,小心翼翼地打開,裏面還珍藏了幾張寫了一半的曲譜,那還是上學的時候心血來潮寫的,一直想寫首歌唱給她聽,可是直到畢業都沒能寫出一首令自己滿意的歌來。得趕緊寫完才好,這樣見到她時便可以唱給她聽了,林風這樣想着,将那幾張曲譜好好收了起來。

收拾完行李,林風默默坐在書桌前,沉思良久,然後鄭重起筆,寫下一份離婚協議書,最後,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仔細通讀了一遍确認無誤後,便電話叫了一家快遞上門。當快遞員将填寫信息的單子遞到他手中時,他才考慮到收件人一欄,寫誰的名字比較好。

快遞員雖沒催促,但從敞了一半的門中看到他在不停地踱來踱去,似乎比較心急。然而林風還是沉下心來,細細思索着這個看似不太關鍵的問題。既然姚佳瑜說已經忘了他,那麽交給許靖似乎更合理和妥帖一些。思慮再三,最終林風還是寫了姚佳瑜的名字。他想給姚佳瑜的是選擇,而不是宣判。如果有一天,她想要和許靖結婚了,那麽她可以選擇簽上自己的名字,如果她還不是那麽篤定,她依然可以選擇保留他們的婚姻關系。最後的最後,林風依然保有他的風度和溫柔。

做完這些,林風脫下沉重灰暗的西裝革履,換上了靓麗的衣衫和運動鞋,那一瞬間,仿佛那個青春飛揚的追風少年、玉樹臨風的校草林風又回來了。幾年時光雖不足以改變他的容顏,但刻在心上的紋路卻永不會抹去,在心田裏播下的種子也從不曾停止生長。珍藏已久的那份愛戀随着時光的逝去,反而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情根深重。他終于可以去找他的女孩了,雖然他對她的現狀一無所知,但冥冥中總有一種感覺和希冀,讓他重燃愛的渴望。

走出這座房子,林風的第一站是南江大學。那不是他的母校,但這座校園裏曾有他最重要的人和最甜蜜的記憶,這裏也将是重拾一切的起點。一身休閑裝扮的林風依然是學生模樣,他還是那麽明亮耀眼,足以令所有走過他身邊的男孩子都黯淡失色。走過那條林蔭道,不禁想起當年銀杏樹下他們的初吻,當時的一吻有多美多甜,此刻林風的心中便有多苦多澀,說起來離開才不過短短兩年,卻已恍如隔世。回憶裏的一幕幕伴随巨大的感傷洶湧而來,催的人幾欲落淚。林風只在此駐足片刻便直奔此行的目的地——學校行政辦公樓。林風既不是本校的學生,也不是白荷的什麽人,甚至連個正當的職業都沒有,想得到某個學生的信息并不容易。無論是學校教務處還是國際交流處都以不方便透露學生個人信息為由拒絕了林風的一切請求。按照時間推算,白荷應該已經畢業了,至于她如今還在國外還是已經回國卻沒有人知道。

要再去一趟她在美國的學校嗎?他大概同樣會被拒之門外,更何況現在的林風甚至已經支付不起去美國的往返機票。有些東西,擁有的時候不覺得什麽,失去了才能深刻體會到他們的用處,比如金錢,比如社會地位和一個拿得出手的身份。

林風有些失落,他坐在校園的一處石階上翻看起手機通訊錄,凡是有可能會認識白荷的人都一個個打過去。畢業後這兩年,林風的确和大學時候的同學疏于聯絡了,通訊錄的號碼很多都已經成了空號,或者早就換了主人。白荷更是如此,她遠在美國,幾乎和國內的一切斷了聯系,除了母親,甚至連一直親密的表妹範熙顏都很少再聯絡,她是有意在斬斷過往的一切,故意要将自己隐藏起來,所以怎麽可能通過同學和朋友打聽到她的消息。

讓林風感到一絲欣喜的是,他打通了蕭楠的電話,終于不再是一個人在這座城市裏游蕩了。

再見到林風,蕭楠激動不已。他雖然生活并不寬裕,只能住在窄小的出租屋裏,但此時能幫上林風,蕭楠心裏很高興。兄弟見面,敘舊之後便不可避免地聊起近況。林風曾經也算是景峰集團的核心人物,風雲一時,他的情況同學們也都有聽說,更免不了背後議論,好聽難聽的都有,大體就是娶了豪門家的女兒,一步登天,棄了新歡、重追舊愛雲雲……可這中間的曲折原委怎會有外人知曉。這些年林風與同學很少聯絡并不是因為他高高在上、待人冷漠,而是他的工作和生活幾乎每一天都讓他焦頭爛額,自顧不暇,直到此時“落難”才想起老同學,不免心中有些愧疚。

“對不起,蕭楠,這麽久沒跟你聯系現在卻厚着臉皮來找你。”林風抱歉地說。

蕭楠印象中的林風大多數時候都是意氣風發的,校園裏不論男生女生在他面前都不覺呈現出一副仰慕的姿态,蕭楠也是一樣,他和林風交好曽一度讓他十分驕傲,因此也格外珍視他們的情誼,此時看着他略顯單薄的身形,星眸暗淡卻依然漂亮的眼睛,蕭楠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情緒,“你安心住下,別嫌我這條件差就行。雖然我工資少,但有我蕭楠一口飯吃就少不了你林風的。”說着端起身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林風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被照顧和呵護的感覺了,心中微恸,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啤酒的苦澀在口腔蔓延而後褪去,舌尖捕捉到的是一絲麥芽的甘甜。

除了工作需要,林風平時幾乎滴酒不沾,可那一晚兄弟、故事和酒這種美妙的組合實數難得,不一醉方休倒辜負了這場重逢。

第二天醒來,林風就不得不考慮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他必須要去找個工作,沒有錢哪都去不了。以林風的條件找個薪水可觀的工作并不難,但剛剛經歷的那場風波讓他對職場感到厭倦和疲憊,好不容易脫身,實在不想再卷入那個圈子。林風望着他唯一的身外之物——木吉他,忽然有了一個說不上好但也不算壞的主意——不如去唱歌。

他想起離大學城不遠的地方有一條酒吧街,他還曾在那打過一架。大一些的酒吧都會有個小型樂隊和駐唱歌手,那時沒怎麽仔細聽,但林風覺得自己應該比那裏大部分的歌手唱的好,就有了去試一試的想法。

已經多年不彈琴,手有些生了,但酒吧的老板還是一眼看中了他,這份工作來的出奇地順利,想也知道老板多半是看中了林風的顏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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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風選擇在這裏工作一半是為了賺錢,一半是為了打聽消息,酒吧人流量大,因為在大學城附近,來的很多是大學生,他希望能有幸碰到一位故友,更希望能帶來他想要的消息。

當天晚上林風就開始了工作,不出所料,林風帥氣的形象和溫潤的嗓音在這間小小的酒吧裏引起了一陣轟動,老板很是滿意,還特意給他加了工錢。此後林風每天都準時在此駐唱,很快便吸引了周邊大學裏的姑娘們前來圍觀,只是都是些在校大學生,他已畢業多年,并沒有遇到之前的同學或者認識的人。

一段時間後,林風連同這家酒吧在這一帶都已經小有名氣,開始每天都有慕名而來的“粉絲”,同時,他的收入也在不斷攀升。這倒是讓他有些意外,他居然開始喜歡這份工作,只因他在臺上唱着這些美麗情歌的時候,心中滿滿都是安寧和美好,腦海中不禁會浮現出她的樣子。也許正因為這樣,林風的歌聲才格外動人,那自然流露的深情更是讓人着迷。

這期間,林風雖沒尋到白荷的消息,卻等來了另一個好消息。許靖在電話裏告訴他,他和姚佳瑜已經低調領證結婚了,他們不打算舉辦婚禮儀式,想等林念的病徹底痊愈後去旅行結婚,林風當然會真心祝福他們。挂了電話,林風不禁會然一笑,這最後一絲牽挂也已然終了。

林風在酒吧唱了快三個月的時候,終于等來了一位故人。

範熙顏回南江是來找工作的。公務員的生活對天性飛揚跳脫的她來說實在是難熬,她終于決定離開那裏,重新回到這座充滿回憶的城市。她首先去了母校,見了以前的幾位老師,一番懷舊之後打算去以前常去的酒吧坐坐。聽說有家店新來的駐唱特別火,就揣着好奇心過來看看,沒想到臺上的人竟是林風!範熙顏手裏的酒杯差點落了地。

她心情複雜地聽他唱完了今天的所有曲目,這并不需要多少耐心,因為這一過程是十分愉悅和享受的,從整個店裏座無虛席、掌聲雷動便可看出,林風的才華與魅力比當年更甚。範熙顏當然無心鑒賞這些,她滿腦子都是那些撕心裂肺的往事,每想起一幕便對林風的恨更深一分。

林風不知是何時發現她的,範熙顏正将起身的時候突然被人牢牢抓住手臂,吓了她一跳。其實她并不是要離開,只是起身去一下洗手間而已。林風緊緊抓了她好久,生怕一松手她就會溜走了似的。

“你先放開我可以嗎?”範熙顏不滿地說。

“哦,對不起。”林風這才發現自己居然還抓着人家的胳膊,連忙道歉。

“你林大帥哥不是娶了富二代做了大老板嗎?怎麽淪落到賣唱了?”範熙顏不打算給林風留任何顏面。

林風苦笑,他不确定範熙顏對他的事究竟知道多少,但在多數同學的眼中他大概是個薄情寡義的人吧。

“喝什麽?我請客。”林風說。

“不必了。”範熙顏不想再與他多言,這就要離開。

“我離婚了。”林風突然說。

範熙顏腳步一滞,轉身道:“是嗎?”毫不掩飾幸災樂禍的語氣。

“你等我一下。”林風邀範熙顏在一處相對僻靜的位子坐下,片刻之後,端了兩杯不含酒精的飲料過來。

一番客套的寒暄之後,林風終于問,“她,還好嗎?”尾音有些許顫抖。

“你還問她做什麽,好不好跟你又有什麽關系。難道你還要去找她不成?別做夢了!”範熙顏憤憤地說。

林風:“當年是我太無能,沒能保護好她。”

範熙顏:“還好意思說什麽保護,讓她親眼目睹你們的婚禮,你還能更殘忍一點嗎!”

林風默然,心中一痛。“是,我承認我深深傷了她,可傷她一分我何嘗不是自傷十分。”

範熙顏:“哦?我倒是真想聽聽你究竟怎麽個自傷法?”

沒想到,範熙顏竟願意聽他的解釋。林風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斟酌了許久也沒找到一句合适的開場白。範熙顏也不催促,玩味地看着他,似乎他的無話可說正合她的心意,她正好可以看他的笑話。

“當初和姚佳瑜結婚,并不是我的本意……”林風開口,他終于放棄去尋找那一團亂麻的源頭,想到什麽便說了出來。郁積已久的心緒終于找到傾瀉的出口,一旦開口便滔滔不絕,林風不知說了多久,直至店裏空無一人。一向多話的範熙顏全程都沒有說話,只靜靜地聽對面的人訴說着一個充滿悲情的故事,中間數次哽咽。當年範熙顏得知林風突然和姚佳瑜結了婚,阿姐不得不一個人遠走異國,真是恨得牙癢癢。可她終究只是個外人,無力幹涉他們兩個人的感情,只餘萬分遺憾。如今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只能深深嘆息,夜風如太息,無人知曉第一朵春花何時綻放,就如無人發覺命運的譜線何時張網。似乎每個人都有充分的理由,說不清楚是誰對誰錯。林風沒有錯,阿姐更沒有錯,那所有的錯都只能歸于陰差陽錯嗎?那為何越善良的人越要承擔這錯的代價?

經過這些年的歷練,範熙顏也變得沉穩周全了許多,盡管林風的故事讓她動容,但她還是将幾欲脫口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有些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訴他還是得由阿姐來決定。

“她,現在好嗎?”林風第二次問。

“阿姐她,挺好的。”聽完這些,範熙顏對林風的态度緩和了不少,但還是十分吝啬地不願透露更多。

林風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但在我确定一些事情之前,我不打算告訴你。”無論他有多少理由,阿姐受了那麽多苦根源還不是他,這就算是她替阿姐小小的懲罰他一下吧。

林風心裏萬分焦急,各種各樣的猜測在腦海中沸騰着,他想起之前在美國的時候聽說她有男朋友的事,緊張地問:“難道她,結婚了?”

範熙顏剛好喝了一口水,不小心嗆到,“咳咳咳,咳咳,那倒沒有。”

林風終于舒了一口氣。

“我不确定的是,阿姐還願不願意重新接受你。”範熙顏繼續給林風潑冷水。

聽了這句話林風心裏一涼,他不是沒想過,這場誤會已經時隔太久,久到足以改變人的心境,當年的真相也就不再那麽重要,心結郁結的太久會不會變成死結,再沒有打開的機會?如果她和姚佳瑜一樣,寧願選擇忘記他呢?他不敢再想下去,更不知接下來該怎麽辦。

“林風,我很抱歉,我必須尊重阿姐的意願并且保護她現有的生活,有些事情還是她親口跟你說才好,我不能替阿姐做主。”範熙顏看着林風的失落有些不忍,但還是堅持說道。

“你說的對,我明白。”林風低聲說。

“我會找機會把你說的這些轉告給阿姐,如果她願意聽的話。我不是想幫你什麽,而是不忍阿姐一直不明真相,她有知道這一切的權利,也應該知道。至于之後她會做什麽決定,那全在于她。你必須多一點耐心,給她一些接受和考慮的時間好嗎?”

“好。”他明白範熙顏所說是十分合理的,除了接受,他別無選擇。曾經那些血淋淋的傷口或許能夠痊愈,可是那累累傷痕呢?也許一生都不會褪去。到底能不能挽回失去的愛,恐怕還要看老天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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