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回向父親問起她的狀況

沈之仁哼笑:“她?她好得很。”

歲月遷移,老的是那張人皮,他的父親依舊是副陰陽怪氣的模樣。

父親顯然不想過多談論陶然的事,轉而說起了另外一件事,“上回跟你說的事情考慮得怎麽樣?”

沈臨靠着沙發背,閉着眼,假裝聽不懂,“什麽事?”

沈之仁冷笑,“林瑜的事。”

“不考慮。”沈臨回得幹脆。

對這番回答,沈之仁見怪不怪,氣定神閑道:“婚禮不用回來辦,你想在國外生活就在那邊,以前你就不喜歡回來。”

換到沈臨冷笑,對此緘默不語。

沈之仁說:“婚姻養育你總要經歷的,別那麽反感,到頭來你也就是個俗人而已。”

暖黃燈光下,沈臨臉上沒有絲毫笑意。

父親話意思帶到,也沒再多說,說有朋友來拜訪,接着就把電話挂了。

俗人。

真是另人反感的一句話。沈臨面色沉沉,半晌手一擡,将手機砸向了正前方的墨綠色磨砂牆。

手機與牆面兩相觸碰,摩擦出強烈的反應。靜谧的房屋,頓時響起一陣清脆的嘩啦聲。

沈臨環抱雙臂,以一個局外人的視角,冷漠地觀看這一地碎物。

第二天,小時工上門打掃家裏的時候,沈臨一身西裝革履正要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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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沈臨叫住她,從展櫃上拿出一張名片,說,“待會有人上門裝飾牆面。”

小時工進到屋子一看,又是一地墨綠色磨砂牆碎玻璃。這兩年來,隔一段時間就要重新置換一遍。她搖搖頭,說了句俚語。

上午事情忙完,下午沒什麽行程。沈臨一邊讓助理替自己辦個新手機,一邊繞道去了郊區的美食街道就餐。

這一帶聚集了亞洲的有名餐廳,沈臨下了車,踏着厚厚雪層,穿過一條條舊街道,最後在一家泰式餐廳停住腳步。他擡頭看了許久,有種往日回憶重疊的錯落感。

雪花落到他的發梢上,微風稍拂,它們挪動位置,落在他的眉眼間,像個俏皮的小精靈,笑着邀請他:“快請進吧。”

記憶中有個人就這麽邀請過他,說她想做點壞事。

在她看來,邀請他吃飯是屬于做壞事的範疇。

時間步履不停,在第二年結尾的時候,他照舊投入高壓性的工作,夜晚反複入不了眠,還是會從市裏開一個小時的車程來一家泰式餐廳就餐。

這些事情,他在反複性重複,也格外沉浸其中。

都說辭舊迎新,以前他也秉承“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的人生準則。人生總要大膽做嘗試,做什麽事都不能瞻前顧後。也不能為一件舊事踟蹰不前。

然而,總會有那麽一個時候,這樣緊密的人生總會出現點不一樣。

沈臨在單子上劃了個兩人份,然後叫來了服務員。

服務員是個華人,年紀不大,笑容和口氣明顯稚嫩,應該是在讀學生。後來旁邊有一對上了年紀的外國夫婦讓她幫忙接個電話,沈臨聽到她說的是字正腔圓的中文。

在異國他鄉,聽到純正的母語總是件令人感慨的事情。可認真算起來,他在國內生活的時間并不長。

過了會,服務員轉身朝他笑笑,跟他确認菜品的時候,用中文說了句:“您跟上回點的一樣。”

沈臨愣了片刻,輕聲問了句:“是嗎?”

“當然。”她輕笑的時候,眉眼上揚,唇角有個小酒窩,“上回您來用餐也是我接待您。”

服務員很快離去,沈臨倒了杯茶,也不喝,他面容沉靜地坐在那裏。時不時看向窗外,外面大雪紛飛,比剛來的時候,落得還要大。

也許是年紀相仿的原因,沈臨想起了一個人。

以前的她,面目是模糊的,今天倒是清晰了些。她也會笑,不過笑得很克制,不是那個年紀該有的肆意張揚,也不是腼腆內向,而是克制。一舉一動也是規規矩矩,做什麽都是輕而微,她悄然又靜默地站在她該站的位置,無聲無息。

就像是多年來潛移默化養成的一種反應。

她就連回答都是輕微而又克制,克制還不夠,就連她的目光也是落在別處,她從來都是低着頭。明明是一個沒有錯的人,卻時刻總要低着頭。

後來慢慢的,她也會笑,眼睛裏多了點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光芒。對話的時候,也不再低着頭。

沈臨在餐廳裏待了一個小時,推開門的時候,外面一片茫茫白雪。視野的盡頭,大地與天際連成一線。

他圍上圍巾,踩着雪地,一深一淺地朝遠處走去。

身後的服務生見他走遠了,也不再喊他,她搓了搓手,回到餐廳。她回到她管理地區域,盯着這桌沒怎麽動過的食物,一時有些難以下手。

“一個怪人。”看着螃蟹的肉與殼被完美分離,蟹肉均勻地分成兩盤,擺成對面相對的姿勢。她搖頭輕笑了聲。

這天之後,沈臨難得睡了幾天好覺,不用睜着眼睛等天亮,抽屜裏的安眠藥也沒怎麽動過,生活好像回到了平和的一種狀态。

一個禮拜後,一張從國內送來的照片又讓他陷入一場沉思。

當天太陽很好,是難得的豔陽天。他背站在陽光鋪滿的地方,手裏拿着一張照片,背後暖和和的。

他低頭盯着照片裏的人,她正低頭寫着字,側臉溫靜,身旁沒什麽人,她一副全然忘我的模樣。

地點應該是圖書館,而且看上去她過得還不錯,沈臨想。

他又認真看了幾眼,然後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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