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繼續等待:撈月亮的人

房子是沈臨一位朋友介紹的,朋友的朋友近期要出國研修兩年,房子幹放着沒人氣養着,容易陳舊積灰,租給不認識的人又擔心租客不能好好對待。

熟人介紹最起碼心裏有底。

周二約定的時間作廢,約好周六過去看,房主另有安排,幹脆将房子的地址和鑰匙一并同城快遞給了沈臨。

陶然對此笑道,“對方也是放心我們。”

沈臨攬着她走出大樓,聞言,“電話裏談了些,彼此有認識的朋友,自然放心些。”

“你什麽時候跟人家聊過?”陶然唬着臉,“我怎麽不知道。”

沈臨搖頭笑,“既然我們要一起生活,當然要事事依着你。過幾天開學,也沒多少時間。不趕緊找,大概又要延後了。”

有車過來,沈臨将她拉到裏側,換到自己走外側,無奈笑道:“講過多少回,在外面的時候,你走裏側。”

話題被他支開,陶然毫不知覺地跳進他的坑裏,“我習慣走外側。”

沈臨怔愣一會,而後注意路況,淡淡地說道,“跟我在一起,你這個習慣可以改掉。”

“你是不是有強迫症?”陶然皺眉瞥他一眼。

只見沈臨雲淡風輕道,“以前錯過的,現在要一點點補回來。”

他的聲音略顯清澈,是夕陽餘晖染過的聲色。陶然聽完,微微紅了臉,半晌才說,“你想彌補,我就不想?”

“可以,”兩人走過馬路,到了對面的車站,沈臨笑着,“我先來,你留着以後慢慢彌補。”

“這也要講究先來後到?”陶然被他說得哭笑不得,“你确定不是獨.裁?”

沈臨認真想了一會,往後退了一步,“一起彌補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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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條件?”

越說越往奇怪的方向發展,沈臨搖頭笑了笑,“沒有,都聽你的。”

說着說着車來了,陶然先上車,沈臨留在後面刷卡。

臨大到中山路的公交車向來擁堵,只有幾站的距離,不算遠。陶然還是選了後排的座位,以防待會人擠人。

坐下之後,陶然抓着沈臨的手臂,湊到他耳旁,小聲說:“我們好像沒怎麽一起坐過公交車。”

搭乘公交車逛遍臨城,陶然最想和他一起做的事。

臨城是沈臨讀大學的城市,也是将來他們要定居的城市。

沈臨斜着身體聽她講完,而後仔細一想,确實寥寥可數。

以前他上班,自己驅車上下班,偶爾去遠的地方是王叔幫忙開車接送;反觀陶然,應該大部分是坐公交車回家。唯獨高三一整年例外,他一有空會接送她來往學校和家之間,其他時候則是王叔負責接送。

悠悠回憶完,他笑了笑,低聲說道:“秋天天氣還算涼快,到時我們一起坐公交車上下班。”

上個月他的辦公地址從滄湖區搬到西堤區,位置就在臨大附近。

如果待會要去看的房子兩人都滿意的話,以後上下班的設想倒是有可能實現。

陶然聽完,雙眼笑成一條縫,眼尾微微上挑,“希望可以實現。”

她還沒跟他一起上下班過,這個假設怎麽想怎麽誘人。

沈臨聲音随着空調冷氣,輕輕地應她,“都會實現。”

中山路一帶是臨城的市中心,古老的商業街在此盤踞悠久,附近建築群落更是迷人。身處其中,莫名安穩寬慰。

時間也好像一下子放慢腳步,給人一種天長地久的觸感,生活裏的煙火味在這裏得到了最好的诠釋。

他們沿着大道,走過中山南街,然後轉到西街,就此進入新華路一帶。

沈臨來時查好了路線,他方向感比陶然好,沒花多少時間,他帶她走到一棟樓前。

這裏的房子相對來時的幾棟樓要保護得好些,四周的環境較為幹淨,舊物擺置也看得出用了心,歸置得錯落有致。

上樓前,陶然在一樓的窗臺停住腳。

看得出此層的住戶很喜歡植物,三角梅、綠蘿、月季、鐵海棠、吊蘭大大小小種了許多,品種雖多,卻又管理得有條有理,顏色之間很有層次感,絲毫看不出雜亂。

舊樓裏的一點綠植點綴,總是給人溫馨感。

沈臨看她停住腳步不前,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綠色的植物随機竄入眼簾,他會心一笑,“改天去花卉市場逛逛。”

陶然眼睛一亮,回過頭笑着道,“我買你養。”

沈臨推開鐵門,牽着她往樓上位置走,“沒問題,想養多少養多少。”

他們要看的房子在三樓,房屋方向是坐北朝南,站在陽臺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遠處的島嶼,書房的窗臺可以望到碼頭處的一座大樓,廚房窗臺則是可以望到樓下院子裏的洋紫荊。

陶然參觀了一遍,重新回到陽臺。

傍晚時間,微熱的風息自遠處吹來。晚霞替島嶼潤色,添置幾分柔和。

陶然回頭,沈臨正站在客廳中間看着她,燈光明亮的屋子下,襯得他面容沉穩,是安穩寧和的模樣。

“我們住在這裏生活兩年吧?”她朝他提出邀請。

沈臨從明亮處朝她走來,始終噙着抹笑意,“決定了?”

“嗯,真的想好了。”

沈臨将她攬在懷裏,頭靠在她的肩膀處,輕輕磕着,并沒有施勁。

“房屋合同我已經簽好了,時間兩年。兩年之後再另作打算。”他神情自若地跟她娓娓道來。

陶然微仰着頭,“你怎麽知道我會選這裏?”

他從容不迫,慢悠悠道,“這點信心還是有的。”

陶然竟然無言以對。

房屋方向她是不懂,但就房屋每個窗口所對的建築,恰恰都是她喜愛的。

她被他吃得透透的。

房屋的主人叫季年,行事幹脆利落,晚上和沈臨确定好時間,隔天早上請來工人将自家物什搬到閣樓。

陶然明顯對房主季年風卷殘雲般的速度瞠目結舌,她一邊包着餃子,一邊嘆笑,“頭一次見到這麽急着出租的房主,合同雖然簽好了,房屋的使用不用親自再過來跑一趟?”

沈臨放下手機,回到廚房跟她一起包餃子,“之間有認識的朋友,比較放心。”

陶然皺眉:“是這樣嗎?”

“你有其他見解?”

沈臨問得順手,陶然聽着卻有些悶氣,包餃子的動作一頓,“以前暑假租房子遇到過……怎麽說,比較奇葩的事。”

她鮮少在他面前提大學時期的事,比如父親沈之仁給她斷了生活來源,她是怎麽生活的,暑假寒假又該去哪裏度過。

她談過兼職的一些事,還是在她要推開他的時候說過的。後來再講起,她卻避而不談,只說都過去了,也沒什麽好講的。

沈臨輕輕松了口氣,盡量讓自己的反應不是那麽明顯,他一邊包餃子,一邊狀似不經意問:“講講?”

陶然頓了好一會兒,連着包了兩個餃子才說起以前租房子遇到的事。

“大三寒假時跟一個老太太租了一間房,起初貪圖房子便宜,離我兼職的地方還算近。說好租一個月,房間東西也一一對過。誰想後來退押金的時候,老太太過來說屋子裏的電視機出故障,牆也破了,馬桶出現漏水,這些都要我賠。”

“之後呢?”聽完有一會,沈臨問。

“雖然事先确認過這些東西都是有問題,但我貪圖低租金,沒有多想,比如留個證明之類的。當時我也急着回實驗室準備論文,沒有時間跟她耗。重要也是怕争論過程中她老人家出點什麽問題,最後都會推到我身上,只能自認倒黴。”

她說得很輕松,像是在敘述一件從別處聽來的事情,說完笑了笑,樂觀說:“其實我也蠻慶幸碰到的是老太太,萬一碰到年輕人的房主,我大概會跟對方争論下去,耗時耗力耗錢。後來想明白了,反正都要遇見一些奇葩的事和人,也算是為以後買單,之後遇到什麽事總會留個心眼。”

她過去的某段成長過程,沈臨對此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天聽她講來,很不是滋味。

陶然包完手上的餃子,反過來說他,“不準安慰我,我挺滿意現在的生活。”

邊說着她邊低下頭,眼眶不禁紅了,“最起碼,我學業還不錯,生活也沒什麽太大的壓力,交際也還可以。還有……”她頓了頓,松了口氣,笑着說,“是你先回來,而不是我出去找你,所以還算挺好的。”

兩人手裏都是面粉,沈臨平時潔癖嚴重,這會也忽略要先洗手的這個細節,走到陶然身邊,讓她靠在自己懷裏。

他的懷裏很是溫暖,鼻尖是好聞的洗衣液的味道,胸腔某個位置的跳躍也是明顯。從此這個人真實地在自己身邊,她不用回頭,他都會走到自己身邊。

陶然咬緊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過去幾年,一個人的生活雖然艱難困苦,好在走到某個關口,每個方面都是得償所願。

良久,沈臨才緩緩說道,“我交到你手上的大部分資産,密碼都是你的生日。不用再還給我。”

“嗯。” 陶然照常應下。

其實放在誰那裏都沒問題,可她如果反駁,大概沈臨會以其它方式逼她收下。

沈臨又道,“算作給我那段不是人的時光買單。”

周二周三沈臨留在家裏辦公。

陶然每天都有讀文獻的安排,時下兩人坐在書房裏,一人占據一張書桌。

沈臨敲鍵盤的聲音比較小,不仔細去聽的話,可以全然忽略不計。陶然聲音倒大些。

打得快的時候,她劈裏啪啦一陣動作,在安靜的書房裏,很是嘈雜。

今日要讀的文獻所剩不多,她幹脆抱起電腦悄聲離開。

“去哪?”沈臨從屏幕中擡眼朝她看來。

“我去客廳。”

“不用去,你打你的,不用管我。”沈臨像是猜到她所想一樣,笑得鎮定自若,“或者需要我我過去接你過來?”

說是接,最後還不一定是接。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接觸,導致最後的分崩離析,陶然笑道:“我自己回。”

時間又過了一會兒,文獻讀完,沈臨工作也告一段落,兩人挪到客廳休息。

“這邊的房子打算怎麽辦?”

從現實方面考慮,也是陶然任性,放着這邊的房子不住,偏偏跑到另一邊去租房子住。

沈臨手臂伸在陶然身後的沙發背上,聞言淡淡道:“空着吧,這麽多年都空過來了。以後中午你也可以回來休息。”

陶然喝完茶,就勢倒在他懷裏,給自己找了個且算舒适的位置,“我答應過室友,中午回寝室午休。”

“我呢?”沈臨彎起一條腿,将陶然護住,一邊把玩她的頭發,長嘆氣,“你置我于何地?”

陶然聽後皺眉,“你最近是不是經常嘆氣?”

“有嗎?”

“有研究表明嘆氣是易老的表現。”

沈臨把玩她頭發的動作一頓,改做抓住她右手,捏在手裏,“哪位專家發表的文章?”

陶然不答。

沈臨又問:“回到原題。你中午回宿舍,我中午跟誰吃飯?”

“你不是有同事?而且上一個問題重點不該在我說你老?”

沈臨聽後搖頭笑道,“陶然,我一直避開,你偏偏要提醒我,你啊……”

尾音略微拖長,沈臨低頭吻住她,将未說完的話繼續下去,“欠收拾。”

瀕臨窒息的陶然自我忏悔,下回還是不要主動招惹他。

在他面前,她毫無招架之力。

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上午忙正事,下午兩人開始将家裏的物件貼記號。

陶然抱着電腦念,沈臨拿着固體膠粘,她目光追尋他移動。

貼沒幾張,沈臨拿着木盒子回來,裏面都是電腦打印下來的便貼紙。

“算了,這裏的東西不搬。”

陶然從電腦前移開眼,與他目光相接,“怎麽了?”

“中午回來午休,我給你做飯。食堂飯菜不好吃,外賣不健康,我來做。”

陶然将電腦放回一旁的架子,依舊是盤腿坐在毯子上,拉着沈臨的手,“你工作也忙,還是吃食堂。”

“接下來會清閑一些,”沈臨低頭俯視她,就着她的手去摩挲她的臉頰,“以前的我不是人,以後我會好好做人。”

自從陶然講了以前租房子的事被人坑了之後,沈臨使了別的法子,又讓她說了一些以前的事,說着說着,他趴在她的懷裏,直嘆自己不是人。

這兩天,說什麽事,做什麽決定,這句話總要搬出來。

陶然已然聽多了,現下心平如水、見怪不怪,經常嘆氣的人倒換成了她。

沈臨淡淡道,“有科學研究表明,嘆氣是易老的表現……”

陶然咬牙:“沈臨,請你适可而止。”

“好。”他摩挲着她的下巴,低頭含住她的嘴角。

陶然腹诽,适可而止不是這麽用的……

既然兩邊換着住,新房子的家具都要重新購置。

周三早上陶然抱着電腦在網上看家具,沈臨則在書房開視頻會議。十一點半左右,他開門出來。

“開完會了?”陶然起身替他兌了杯檸檬水。

“嗯。”沈臨喝了兩口,放到一旁的架子上,半晌才說道,“我明後兩天要去廣城出差,下午的機票。”

“這麽突然?”陶然又遞過去一條溫熱的毛巾給他擦臉。

“下午家具市場看來是去不成了,”沈臨低伏身體,好讓她給自己擦臉。

陶然細致幫他擦着,說,“周末再去,我先看好東西,不然網購也可以。”

“周末過去看,這兩天你先把要搬過去的書整理好,等我回來一起搬。”

他忽略網購的提意,真是老派作風。陶然有些不同意他的做派,“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再不濟請人搬過去,你就安心去出差。”

沈臨卻是堅持,“總之都要請人,拜托你緩兩天請我。”

陶然:“……你,”她笑,“真不該說你什麽好。”

“想不到先放着,以後再說。”沈臨将毛巾放到一邊,将她擁到懷裏。

下午送完沈臨出門,陶然回到書房,對着幾個小時前讓沈臨列出來的書籍清單,将沈臨的書分門別類堆摞成幾排,然後從儲藏間拿出之前從超市買來的紙箱,一一裝進去,打包好貼上标簽。

書籍她歸納打包,之後等沈臨回來一起驅車搬過去。

第二天早上,陶然将早上的學習安排挪到下午,轉而去了新住處。

房子早在兩天前已讓家政人員前來保潔過,房主季年的裝修風格很合陶然的意,是以房子的裝潢不用格外擔心,只需打掃完畢安置新家具即可入住。

只是陶然剛到了樓下,有個面熟的人站在一旁候着,像是專門在此處等她。

“王叔。”陶然緩了緩神,主動走上前打招呼。

王叔笑了笑,還是從前的樣子,“然然,你爺爺在家裏等着。”

回去的路上,陶然仔細想了想,說來也好笑。她在家裏時,沈之仁偏偏不上來,非要等她出門了,再讓王叔過來帶她回去。

恐怕在沈之仁看來,她一向是外人,只有被帶回去的份。

回到才離開不久的屋子,陶然心境截然不同,她接下來要面對的是另一個人。

王叔輕聲提醒,“你爺爺在書房。”

說完也不等陶然回應,他開門悄聲離去。

一切好似一場夢,事情回到起點。

站在書房,陶然籲了幾聲,擡手叩了叩門。

等了好一會兒,裏面傳來一句:“進來。”

陶然推門進去,而後輕輕帶上門。

“禮貌倒沒忘記。”

沈之仁還是從前的模樣,今年四月份她才見過他,他們鬧得并不愉快,如今過去幾個月的時間,他沒怎麽變。

各個方面,他還是老樣子。

“爺爺。”陶然喚了句。

沈之仁指指他面前的那張沉木椅,示意她坐下。

“謝謝爺爺。”疏離的客氣之後,她在他指定的位置坐下。

沈之仁邊泡着茶邊說,“人年紀大了,容易忘事。”他瞥了陶然一眼,“你生日什麽時候?”

“十二月份。”陶然沒有給出一個明确的日期,而是模糊性地給了個月份。

她這頭話音剛落,沈之仁那邊泡好茶,給她斟了一杯。

陶然微微起身接過,“謝謝爺爺。”

沈之仁放下木鑷子,看她好一會,笑着說,“你比那孩子幸運,都是早産兒,你倒長這麽大了。”

陶然落座的身影一頓。

——

标題和內容提要參考歌曲:《撈月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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