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And The Winner Is:靜谧的夜晚的詩

九月份陶然開學,第一周他們即刻進入實驗室,導師要求高,實驗過程不容他們懈怠,處處都要小心翼翼。

陶然忙,他們搬至新華路的安排也往後挪了一周。

中午在家吃飯,陶然一邊舀湯一邊說,“你把書籍都搬過去了?”

她回來放電腦時,發現書房先前打包好的箱子少了好幾箱,這會難免詢問。

“早上沒事,搬了一些過去,你看看裏面幾箱這幾天用不用得到,用不到的話,我明天一起搬過去。”

沈臨邊說着邊替她夾了一筷子空心菜,發現她碗裏沒幾塊白蘿蔔,都是湯。便拿過碗,往裏添了幾塊白蘿蔔和排骨。

“我要用的書放在房間了,書房裏的都是本科留下來的一些書,目前暫時用不到。”陶然解釋完,又問他,“你這禮拜不用上班嗎?”

這禮拜中午吃飯都比以前早,她回來,他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像是算準了時間專門等她一般。

“之前跟你提過,我接下來工作會清閑許多。”

是有提過,陶然當時以為只是開玩笑,沒想到卻是真的。她吃了一塊白蘿蔔,笑:“我發現你好像開玩笑都很正經。”

“怎麽說?”

“就是正經得讓我以為是在說笑話。”

“這兩句話前後邏輯是這樣的嗎?”沈臨笑她,順手抽了張紙巾幫她擦去嘴角的湯漬,說,“待會不用來廚房幫忙,你去睡半個小時。”

這段時間一日三餐都是他準備,陶然除了忙于實驗,其他什麽都沒做。心底到底過意不去,面上不好顯露,她便在細節處表達她的歉意。

比如吃完飯,收拾碗筷,跟沈臨一起在水池前洗碗。他們也享受這一過程,家裏的洗碗機倒被他們徹徹底底忽略。

她正要說什麽,沈臨拿紙巾擦了擦手,傾過身捏住她的下巴,盯着她的臉左瞧右看,“最近休息不好,還是學校壓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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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笑的,一語定論:“好像瘦了不少。”

陶然被他突然捏着下巴仔細瞧着,臉色瞬間通紅,聽到他的話,又是一臉不相信,慢吞吞地道,“是嗎?”

她明顯不相信他的話,皺眉,“最近周文緒還說我紅潤不少,你別亂忽悠我。”

沈臨笑意深了許多,手從臉上移開,“是嗎?”

陶然夾菜的動作一頓,眉眼皺得更緊了,“你是不是把我當小白兔養,養得越肥越好?”

沈臨聽完一曬,搖搖頭很是無奈,“你非要這麽形容自己?那我也沒辦法。”

他聳聳肩,眉目清朗,還是無辜的樣子。

陶然看在眼裏心情忽上忽下,以此導致的後果就是中午家務由沈臨一個人完成。她吃完飯洗完臉,收拾一番,将自己關進書房。

沈臨收拾完家務後,書房的門還是緊閉,而陶然卧室裏空無一人。他走到書房門前,手正要握上門柄,似乎覺得哪裏不妥當,他換成叩門。

敲了幾聲,門內沒有傳來任何聲響。他靠在牆壁,一副閑适慵懶的模樣。

“不出聲?不開門?需要我拿鑰匙過來開門?”

話音剛落,門裏開了,幾乎是一眨眼的事情,陶然站在他面前,面無表情。

沈臨笑得人畜無害,摸摸她的腦袋,聲音輕輕的,“去睡覺。”

陶然午間沒有固定的午睡時間,一般視情況而定。這一周,學業上雖然忙碌,生活倒是惬意,午睡時間都拿來學習。

她不肯,當然也不好意思拉下臉跟他哀求,只能跟他犟,“我不困。”

沈臨在某些事情上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他自認他的生活準則還算是健康的狀态,也想借此來潛移默化陶然。

他拉過她,将她帶到自己身上,“這事沒得商量。”

陶然被他控制着,還有他手正滑過她的臉側,像春天的柳絮一般,輕柔而又溫暖。

她不為所動,依舊堅持,“我自己會看時間。”

沈臨聲音淡淡的,“是嗎?前天下午課上打盹的人是誰?”

這事完全是意外,陶然小聲,“只有那麽一次,還有你什麽時候有了周文緒的聯系方式?”

他在不知不覺中打入了她的交友圈,陶然知道後覺得他小題大做了,她又不是小學生,時刻都要接受監督。

“因為你忙起來實在令人擔憂。”沈臨邊說着,邊低頭朝向她,這句話說完的時候,兩人正好額頭相貼。

臨城九月份的天還是異常炎熱,家裏開了中央空調,退散了室外的熱氣。然而此時因為沈臨的一個動作,他們貼得極近。

他的鼻息皆是朝自己臉頰鋪灑而來,陶然臉色頓時漲得通紅。

她別開臉,看向儲藏間外的大櫥櫃,上面擺放了不少小型油畫,色調大多以綠色為主。

像一股清涼的汽水湧入心間,跳躍的某處突然靜了不少。

唇側也随即涼涼的,清澈幹淨的氣息時刻追随着她。

一把惬意含笑的聲音緊跟其後,“是要在這裏跟我鬧呢,還是現在馬上回房睡上半小時,然後我送你去學校?”

“嗯嗯嗯,都聽你的,聽你的還不行。”陶然仰起頭呼吸着新鮮口氣,她妥協了,他說什麽就是什麽。過往的教訓告訴她,掙紮沒用,他反正有十足的耐心跟她耗着,最後低頭的還是她。

“聽這語氣好像很不願意?”沈臨扶她站好,替她理了理微皺的衣服。

陶然憋着氣,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線,“你聽錯了,我現在就去睡覺。”

說完,她輕輕拍開他的手,轉身逃也似的抛開,好像後方有洪水猛獸。

然而事與願違,她正要關上門,有人手腳并用擋住。

陶然視線從腳往上移,沈臨一臉悠哉游哉,她好脾氣宣布,“我要睡覺了,你也趕緊去睡。”

“想了想,我來你房間監督你比較放心。”他一本正經回她。

陶然半天說不出話,“不合适吧?”

沈臨難得皺皺眉,上下打量她一番,半晌笑着,“我看郵件,不做其他,不會吵到你。”

說得倒挺好聽的,陶然搖搖頭,“我不習慣睡覺時旁邊有人。”

良久,沈臨輕飄飄來了一句,“以後總要習慣的,今天算提前适應。”

陶然想不明白,怎麽有人可以将這種事說得雲淡風輕,跟讨論今天天氣怎麽樣一樣輕松,真是一個沒臉沒皮的老流氓,她到底不是他的對手,再說下去,吃虧的還是自己。

“老不正經。”她嘀咕一句推開門,看也不看他一眼,朝床鋪走去。

“嘀咕什麽?”沈臨跟将門全部推開,卡住磁鐵固定好。

陶然笑,“還好我睡覺不開空調,不然這冷氣都跑光了。”

她睡覺不喜歡開空調,怕冷。沈臨知道後,在網上買了個電風扇放在她房間。

“睡吧,半個小時後我叫你。”沈臨替她掖了掖被子,聲音柔和。

陶然朝他眨眨眼,“你也回去休息。”

“不用,我先把你的午休習慣培養好再說。”他坐在床沿,将她臉頰的碎發拂到耳後。

陶然小聲道:“你頑固不靈。”

“嗯,你說什麽都對。”

陶然:“……”

沈臨起身走到書桌前,靠在桌沿,聲音慵懶,“我什麽都不做,你放心睡吧。”

真是……

他笑得真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陶然白了一眼,翻了個身朝向窗戶那一邊。

沈臨輕笑了幾聲,而後笑聲慢慢散去,一室歸于安靜。

時間步履匆匆,轉眼間十一月即将到來。距離兩人搬來新華路居住也有一段時間了。

這天傍晚陶然正在打理她新買的綠蘿,本來是要土培,盆和土都買好了。不巧陶然今天回來時路過一家專門賣明信片的小店,門口立了個支架,上面放着水養的綠蘿,玻璃瓶底下還放了幾塊鵝卵石,怎麽看怎麽都好看。

她想起前段時間養沒了的幾盆盆栽,悄然一動,還是換成水養比較實在。

沈臨的聲音從書房傳來,“陶然。”

陶然回頭應了聲,将整理的綠蘿放好,洗好手擦幹朝書房走去。

她一進門就覺得沈臨神色不大好,一臉沉重的樣子,完全沒有之前的雲淡風輕。

她放輕了腳步,原本的雀躍也消散不少,“怎麽了?”

沈臨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是一個文件袋,是沈承航留給陶然的。他最近忙,一直忽略了這件事,或者說是有意落下。

直到剛剛他翻找一份資料,拿到這個文件袋,總有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他坐在書桌前想了很久,反複思考,決定還是讓陶然自己來做決定。

他遞出文件袋,聲音微澀地解釋,“裏面是大哥讓我轉交給你的。”

陶然顯然愣住,她手指抓着褲子側邊,微微低着腦袋,好一會才仰起頭,輕聲問,“你看過了嗎?”

沈臨怎麽也沒想到她第一句是這個,他點點頭,“拿到的第一時間我打開看了。”

“裏面都是些什麽資料?”

“江城南灣區那套房子的産權證,一張存折,”說到這裏沈臨頓了頓,接下來的話說得有些困難,“還有你親生父母的信息。”

“啊,”陶然嘴巴微張,眼眶紅了不少,她笑,卻更像哭,“爸爸真的很奇怪,到頭來卻還為我以後的生活做了安排。”

沈臨靜默些會,繞過書桌走到她身旁。陶然仰頭盯着他,“做父母的是不是都是這麽別扭,明明他以前都不肯跟我說一句話。”

“他……”沈臨嘆了一口氣,“他只是還沒學會怎麽做好一個父親的角色。”

“是嗎?”陶然靠在他的懷裏,“可我并不需要他給的錢,錢我會自己掙,我要的并不是錢。”

“陶然,”沈臨撫摸她的後腦勺,動作輕柔,“在那種環境下,他雖然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但你要諒解他。”

聽到最後一句話,陶然終于發生大哭,面對爺爺講起她的身世時,她都沒哭得這麽厲害,那時她只是覺得悲傷,而今天卻更像是一種遺憾。

這些話她再也找不到人去說,她對父母的感情,不論好還是壞,從此以後都沒有了一個實際的去處。

夕陽西沉,天際一片殘紅,夜晚就快來臨。

“房子和存折還給爺爺,”陶然盯着手裏的文件袋,輕聲道。

她在大三那年已經跟沈家斷了關系,如今再拿這些錢并不合适。沈之仁也說得對,要斷就斷得幹淨些。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受他們的庇佑已經夠多。自從知道她與他們毫無血緣關系,她再也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些庇佑。

“至于另外一份東西,用碎紙機碎了吧。”她的聲音輕得像遠處天際浮動得快散了痕跡的雲,“我不想知道他們,以後的生活是屬于我自己的,我沒必要為自己找煩惱。他們過得如何與我沒有任何關系。”

沈臨松了一口氣,輕聲笑了笑,感謂道,“後面這件事你做得對,究于過往沒有益處。從你生下來的那一刻,你就只是你自己,生養你的人至多做個引領者,他們沒有絕對的所有權去決定你的人生。他們放棄了引導者的角色,你也不必去做感恩的那一方。”

沈臨找來一個信封,連着沈承航留給陶然用作生活的費用交到她手裏,“這個理應你來做抉擇,”他看向文件袋遺留的東西,說,“至于這份東西,我幫你處理。”

最近兩個月因為沈臨經常需要寄東西,家裏有不少快遞單,陶然從書架随便拿了一張,在快遞單上填上沈之仁的名字、手機號碼,還有江城老宅的住處地址,她好好地看了看沈承航留給她的東西,毫不猶豫地将快遞同信封交給沈臨。

“你明天幫我一塊寄出去。”說完她低頭嘆了口氣。

沈臨将它們放到抽屜裏,然後拿出另一份資料,走到碎紙機前,按下工作建,就要将紙放進去。

“等一下,”陶然突然喊停,她深深呼了口氣,走到他身旁,抓住紙張一角,看向沈臨,“我們一起。”

沈臨看看紙張再看看陶然,随手攬住她的肩,“好,我們一起。”

這天過後,生活歸于原來的模樣。

早上兩人一起出發乘公交車去上班,近幾天因為天氣原因,秋風蕭瑟,兩人放棄了搭乘公交車的交通方式,改由沈臨開車上班。

中午他們還是回臨大對面的住處,吃個午餐,稍作小憩,然後洗漱一番,雙雙出門。他們在斑馬線處的路口分別,陶然過馬路去學校,沈臨則右轉去公司。

晚上,陶然在實驗室忙得晚些,不能準時下課,有時還要連軸轉,吃飯也只能沈臨送過來。這時,同一寝室的周文緒和趙瑾便時常能吃到美味的飯菜。

沈臨如他所言,工作變得不再忙碌,公司好像不是他的一般,倒像是去了個閑散的部門,有事開張,無事閉門。陶然如果不能回來吃飯,他斷然不同意她叫外賣,而是三菜一湯地給她送到學校去。

晚上他來接她回家,陶然不免問他,“你這真是成了煮夫了。”

沈臨攬着她往停車場走去,同她打趣,“還好,不是保姆之類的。”

上了車,他遞給她一個保溫杯。他通常會給她一些解渴的茶水,随着天氣的變化,每天的茶水都不同。這幾天是陶然例假,他姜茶、紅茶、紅棗茶輪番換着熬煮。

陶然喝了兩口,接過他的手巾擦了擦嘴角。

“可我會心疼,”怕他不信,她又特意強調一句,“我是認真的。”

“心疼?”沈臨笑着。

“嗯。”陶然不知道他此時在想什麽,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

“以後都讓我适可而止幾次就行了。”沈臨忍着笑。

什麽叫有文化地耍流氓,這就是了。自從每次他突然襲擊親她,陶然都會讓他适可而止。多次以後,适可而止這四個字,倒成了他們某種親密時的俏皮話。

有時,沈臨也會把它當作暗號。

陶然越想越覺得不對,越想越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不免無奈:“沈臨!”

想比她,沈臨倒是平靜了許多,他揉揉她的腦袋,“聽話。”

時間進入十一月,臨城的冬天如約而至。

晚上兩人吃好了飯,沈臨照舊打發陶然去書房看書,或者她想做什麽也行,總之不要在這裏添亂就行。

其實也不是陶然不會洗碗,就是兩人一起洗碗,收拾家務,總要惹出點其他的事,他總要鬧她。家裏的盤子前後換了好幾撥,陶然為此埋汰過沈臨幾次,後者也覺得家具換得頻繁也不是一件好事。這幾晚都不讓她進廚房做事。

陶然到了書房,趴在窗戶旁盯着遠處的大廈發了一會呆。暖黃燈光下的大廈,頗有古時神秘建築的意味。看了一會,陶然這才想起趙瑾托她找的一套英文原版書,時下正好沒什麽事情,沈臨又在廚房忙碌,她幹脆在書房裏找了起來。

家裏有不少英文原本書籍,都是沈臨讀書時留下來,陶然找了好一會兒,甚至找到了以前的一本英文詞典。

很小一本,鋪在手掌裏顯得更小了。紫色封面,因為年代久遠,顏色暗淡了不少。陶然反過來,反面右下角标着一小行字。

陶然拿到燈下去看,是這本詞典的價格。

她感慨,果真是年代久遠的書籍,價格遠是現在不可比拟的,低得超乎想象。

趙瑾拜托她找的書籍,陶然沒聽說過,但她隐約記得搬過來時,她看過。一時找不到,她也不着急,書房是沈臨一手整理的,待會他過來再問也不遲。

書房的書櫃分好幾個類別,陶然的書籍不多,只占據了一小塊位置。繼找到那本小詞典之後,她心血來潮,打算一探沈臨的書海世界。

今晚外面風大,天氣也冷,他們不打算出去散步。陶然從最右側開始看起。

大多都是經濟類書籍,陶然所讀專業跟它八杆子打不着,翻開書,單詞和漢字都認識,可是連成一句話,理解起來就有些困難,像極了一個詞——雲裏霧裏。

後來又翻了幾本書,不似剛才的空白,頁面上有了不少筆記。說是筆記,更像是看書時的閑來一筆,理解成批注更适合。

沈臨讀書時代的字比現在規矩許多,筆畫成形之間還有規整的連筆、分筆,不像現在,一個字都要分辨好半天。

陶然感概,這人是懶惰了。

草草地翻了半面牆下來,都差不多。書籍哪怕留了字跡在上面,翻開還是嶄新如初。

陶然感慨,這人也真是會保養。

不像她的書,做筆記的頁面,看着像是被什麽碾壓過一番。以前她還自豪,這樣子的書有種書的舊味,看着特別舒服。

今天才知道,書的舊味也是看主人的。顯然,沈臨做得比她好。

陶然翻着翻着越發自嘆不如,正要下梯子結束此次的翻書之旅。

突然,有一叢書的某個位置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思索片刻,将那本突兀的書籍取了出來。

第一感受是很輕,第二才注意到書籍的封面是墨綠色,上面未着一字。許是因為常年翻看,封面顏色褪去不少,有些地方甚至露出白色痕跡。

沒有字的書籍,這是一本什麽樣的書?

陶然坐在書桌前,将“書籍”前後左右翻看,上下搖晃這才反應過來,這不是什麽書籍而是一本類似于書籍的東西中間呈镂空狀态,不知放置哪樣物什。

陶然翻開,裏面別有一番景致。

好比一本厚厚的字典,将所有頁面粘合,将其中挖空。不過這比字典大了許多,看模樣應該是以前有人做來當裝飾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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