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襲營!
此事在印象裏未有發生,苻堅不敢輕敵,起身取了佩劍,又将帳中一把短刀遞給慕容沖。見慕容沖懵在原地,便一把将他扯過來,夾着他向外退。
此時營中已亂作一團,苻堅的親衛們從各自的帳中趕來,将他圍在中間。
“命令所有的百夫長、千夫長,千萬看好自己的人,倘若自己所轄的百人千人,有一人逃逸、投敵或是散布謠言,擾亂軍心,自上而下均酌情以軍法處置,”苻堅冷聲道,“命人在轅門口阻截,任何人意圖逃出去的,軍法處置。”
遠遠的,似乎有火光,慕容沖定睛看了看,忽而道:“陛下,我以為似乎是小股軍隊前來襲擾,并無大軍在左右。”
見苻堅不做聲,慕容沖又道:“如果是想乘亂偷襲,絕不可能這麽快暴露自己,而倘若是大軍來襲帥帳,此刻為了生擒陛下,為作戰方便,定然明火執仗,絕無可能只有這點火光。更何況,遠處風景可看的清清楚楚,并無人馬踩踏出的飛沙灰塵。”
“所以,你以為是小股敵軍前來探聽虛實,乘勢擾亂軍心?”苻堅見百夫長千夫長們紛紛控制住了局勢,心裏也微微松了口氣,“調千人四處偵查,務必擒拿賊寇,其餘人固守軍營。”
“是!”
天色漸晚,寒夜頗涼,致遠小心翼翼地呈上一件狐裘,想給苻堅披上。不料苻堅卻想也不想,直接扔到慕容沖肩上。
慕容沖一手抓住,眼中又驚又莫名帶着些許喜意,“臣惶恐,陛下禦衣,臣不敢僭越。”
苻堅又開始後悔,重生時日久了,總是忘卻此生與慕容沖關系不同,做出這些當時理所當然,如今過于親昵的事來。可惜賞也賞了,倘若再拿回來,豈不是看起來更加可笑?
于是,也只能目光悠遠地看着遠方,盡量讓自己從前世種種不堪回憶中剝離出來,仿佛他還是那個躊躇滿志、雄心萬丈的大秦天王。
慕容沖見他不理會自己,加上寒風确實凜冽,也便不再矯揉造作,将那狐裘披在身上,緊緊攏住,瞬間便被狐裘的溫暖包裹住,苻堅身上淡淡的茶香墨香一同侵襲而至,讓他渾身都發燙起來。
遠處,有個百夫長押着個小卒過來。
苻堅眯着眼看了看,笑道:“與我大秦官兵服制并無二致,他們如何知道就是奸細?”
剛回到中軍的楊安上前答道:“為防有奸細混入,我與苻雅将軍的軍中皆有暗號,此外,我軍中士卒在與大軍失散時,會用布條在右臂系上一個繩結,苻雅軍中會在左臂系上兩個結。”
那百夫長道:“此人雖答出了暗語,可他的左臂卻只系上了一個結,小的再問他上一個暗語是什麽,卻又回答不出,見他是巴蜀口音,小的才鬥膽将他押來。”
見此人觀察細致入微,回答流利缜密,苻堅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有功,升為千夫長。楊安,速速命人提審,盡快問清楚。”
“是。”他們帶着細作退下,苻堅卻依然負手立于那土丘之上,火把的光照亮了他堅毅側臉,襯着夜色,顯得更加不可捉摸。
苻堅的手反複摩挲着腰間佩劍,仿佛要将冰冷佩劍上的紋路磨平一般。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楊安去而複返。
“回陛下的話,問出來了,此人乃是楊亮派遣過來打探虛實的。”
“晉人的梁州刺史?”苻堅若有所思,“只派了區區幾千人援助仇池,卻忙着刺探我軍情,這個楊亮真是有意思。”
楊安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道:“陛下,臣以為應乘勝追擊,直取梁州、益州。”
前世,似乎楊安據守仇池兩年後,楊亮來犯仇池,随即才攻陷二州的,也許先前因自己并未親征,防備未有如此嚴密,不曾抓到這個細作,也就不曾牽扯出楊亮在背後的謀劃。是否要改變原有軌跡,苻堅心中并不十分肯定,可不管何時,因機而動總是沒錯的。
“現今糧草補給如何?戰線拖得這麽長,還可以撐多久?”苻堅看楊安。
楊安不假思索,“當前的所有糧草布匹可供十萬大軍兩月有餘,這還是在長安不追加任何補給的情況。此外,此番我們收繳的仇池國庫正在清點,若是将其一并算入,假使與臣在仇池時相當,一共加起來,将士們再輕省一些,一年半載也未嘗不可。”
“清點之前,還是不動仇池國庫為好,”苻堅沉吟,“兩月有餘,先取梁州,應當不難吧?”
楊安大喜,俯身道:“臣願立軍令狀!”
慕容沖看着他,一時間又是詫異,又是欽服,楊安與慕容垂相類,均是叛出本國,再幫着苻堅攻伐回去,可慕容垂只是假意順從,心中想的不過是借苻堅之手壯大自身,随即再圖複國。這楊安卻不然,先前自己也試着與他攀談過幾次,發覺他對苻堅乃是誠心誠意地順服。在一些時候,甚至比身為宗室的苻雅更為愚忠。
扪心自問,他慕容沖反正是做不到的。
“此時還需趁早決斷,”苻堅率先挑開帥帳,“經過這一遭,想來大家也無甚睡意,不如趕緊拿出個章程來,也好趕緊調兵遣将。”
楊安連連稱是,慕容沖即使困倦,可主帥熬更守夜,做小卒的如何能躲懶?也只好哈欠連天地跟着。
苻堅前世用兵,從來大開大合,只需草草定了主将,其餘事宜均讓主将自行決斷,這便導致如果所托非人,就一敗塗地。從頭來過,不知算不算矯枉過正,苻堅在選将用人時頗費心力,每用一人,都要瞻前顧後、權衡再三,好不容易定下來了,又要憂慮糧草辎重,定下之後的主官人選。
于是每每戰前的商議便會持續數日,往往一夜不眠。
慕容沖心如死灰地跟着進去,發覺楊安亦是滿面菜色,二人對視一眼,一時間竟頗有些惺惺相惜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