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孔偬沒回頭看,他單肩背着包,手緊緊地握住了揣在風衣兜裏的手機,僵硬地往前走,只怕康以馨反應過來,從後面叫住自己,讓他給她看看手機的已删除照片有沒有清空。

康以馨今天簡直瘋了,孔偬根本不明白,自己不過拍幾張她侄子和她老公學生的親熱照,她那麽激動幹嘛,一會兒要死一會兒要活的。

大概是最近她精神太差,侄子是個同性戀是壓彎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吧。孔偬想,早知道下車走近了再拍,不讓她看到了。

自從日本回來,康以馨就不對勁,渾身帶着一股神經質的氣息。那晚她到家裏已接近十一點,孔偬正坐在客廳玩游戲,擡頭便見康以馨形如枯槁,面容憔悴,妝都沒化,眼睛腫着,眼袋下垂,看着是哭了整整兩天了。

聯想到自己生日那天,他爸給他打電話說康以馨病了的時候粗啞的嗓音,孔偬心理百分之九十九确定,他爸出軌了,他媽是去日本捉奸的。

仔細想想,他爸出軌也是有跡可循的,他爸在東京做客座講師那麽久,才回國幾次,康以馨獨身去東京的次數是他爸的好幾倍。很顯然,對于他爸來說,這個家已經沒那麽重要了,不然怎麽親生兒子被逼着轉學,他爸屁都沒放一個。

孔偬不是不關心他媽,也不是不想跟她同仇敵忾,是康以馨自己沒給他機會。

康以馨回來那天,孔偬追問她好幾句,奈何康以馨大約是怕傷害到他,一直避而不答,連他的眼睛都不敢看就上樓了。第二天早上,他起床見家庭醫生的車停在樓下,上課之前路過康以馨卧室,進去轉了一圈,果然看見放在床頭放着兩瓶新開出來的氯美紮酮片——康以馨以前常吃的抗焦慮藥。

接下來幾天,家裏氣壓很低,本來孔偬心頭就懸着轉學的事,還一直看見康以馨擺出那張半死不活又死憋着不說的臉,他快煩透了,心說反正看她這狀态不像是能處理正事的,便索性賭氣搬到酒店住了。一是想放松,二也是想刺激刺激康以馨,讓她趕緊運作起來。別讓兒子轉到A大才是正事!

在酒店這幾天,一開始沒人找他,孔偬還以為轉學這事兒算不了了之了,畢竟他查遍了網上,也沒見過D大轉A大的先例,國內大學又不比國外大學,D大和A大還不在同一個省,學籍哪是這麽好轉的。

直到今天早上,導員給他打電話,讓他去填表,孔偬才急了,心急火燎趕回了家,本想等他媽回來,沒想到他媽今天沒上班,恰恰好好在家裏,這是孔偬今天碰到的第一件好事。

第二件好事則是拍到了梁崇和寧亦惟的照片。

孔偬走到了圖書館臺階旁,先頗有些心虛地回看了看,又拿出手機,慢吞吞把删了的照片全恢複了,上下翻找,挑了幾張看不見梁崇臉的,重截了個圖,把拍攝信息去掉了,康以馨這麽激動地讓他删照片,想必是為了親侄子,那挑選一些不露出梁崇的臉,總該行了吧。

選完照片,孔偬又靜音播放了拍的那段五秒的視頻,從小仰慕到大的表哥竟然和寧亦惟攪在一起,他簡直惡心得想吐,但興奮也擋不住,他想這應該算是上天看不過眼孔深豐和梁崇對寧亦惟的偏心,而賞賜給他的禮物。

看着照片,他忍不住低着頭笑了笑——難怪了,難怪梁崇那天對他說什麽“你再碰寧亦惟一下”“沒有孔深豐,你算什麽東西”,原來是這種親密關系。

夠好笑的,說他“算什麽東西”,那寧亦惟不一樣嗎,沒有梁崇,寧亦惟又算是個什麽東西?一條會傅裏葉逆變換每天顯擺自己懂得多愛裝逼的低等窮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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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偬打開郵箱,看了看以前幫崔菏通知組會時存在聯系人裏的課題組師生名單,唇角無法控制地翹起來,想象着課題組成員們收到這封郵件時的表情。寧亦惟不是要跟着他爸讀研麽,不是把他擠轉學了麽,那就在課題組好好待着吧。

他靠在圖書館臺階的牆邊,切了個國外代理,上網買了個新郵箱登陸了,把師生名單複制到收信人中,想了一會兒,删除了寧亦惟和孔深豐,拟了一個十分聳動的标題。

還沒寫內容,孔偬眼前突然閃過康以馨方才那張歇斯底裏的臉。

他停下了手,看着手機屏幕,頓了一會兒,切到短訊界面,給康以馨發了一條“媽媽,對不起,我是因為要轉學了太難受,所以太沖動了”,才又切回了郵箱,繼續編輯他的寧亦惟爆料郵件。

康以馨在車裏歇了許久,手機屏幕亮了,她拿起來,看見孔偬給她發的短信。

她給孔偬的備注,還是“寶寶”。她讀了幾遍短信,或許是精神過于分散,沒法集中,明明是簡單句子,每個字都認識,但總沒法把話組合起來,盯着屏幕看了許久,她才反應過來,孔偬在道歉。

康以馨不知道該回什麽,想了片刻,她給孔偬發:“以後要有禮貌、知分寸,不可再說髒話、做不正大光明的事。”

孔偬可能在還書,沒有看手機,過了好一會兒,回複的信息才到。

孔偬說:“知道了,我今晚也不回家。”

周子睿和寧亦惟上了樓,圖書館601報告廳門口豎着講座的中英文标識牌,這才兩點不到,能坐1000人的大場子,前幾排已經坐了不少人。

兩人走進去,同課題組的學姐眼尖看到了,跟他們招手:“子睿!亦惟!這兒還能坐!”寧亦惟趕緊和周子睿一起跑過去。

工作人員有隔壁組的助教和學長,主持人是朱教授,朱教授下午沒事,來得早,也在前排坐着,跟學生閑聊,說這次開講座的林正源教授以前在D大上學的趣事。

“那天正源和小孔一個在實驗室,一個在上課,”他正瞧見周子睿和寧亦惟,笑眯眯停下來和兩人招招手“子睿和小寧來啦,快坐”,又道,“小孔離2食堂的直線距離近,正源離2食堂的實際距離近,他們打賭誰能先跑到食堂,沒想到半路不約而同地摔了個狗吃屎,第二天鼻青臉腫地來上我的課。上次小寧被狗追摔跤,臉上包紗布,我一下就想到了他們倆。”

突然被點名的寧亦惟張了張嘴,又悲傷地閉上了,放棄了辟謠。周子睿嘆了口氣,拍了拍寧亦惟的肩膀,很講義氣地表示同情。

這次來開講座的林正源剛獲狄拉克獎,講座是半科普性質的,講他近幾年在高能物理方面的研究成果。他也是D大少年班出身,畢業後一直待在國外,甚少回國,最近才終于抽空來國內幾所高校作幾個講座。

從崔菏在組內散播講座的消息開始,寧亦惟和周子睿就開始數日子期待了。

門口來了個老師,不知有什麽事,把朱教授叫走了,相熟的學生便湊在一起分散地聊起天。

“對了,”寧亦惟忽而想起,四下看看,問一旁的學姐道,“崔助教怎麽不在。”

“別,別提了,”周子睿憤怒地說,“他和我哥去,去計,計算機二,二號樓了,跟那個計院的時,時傑商量晚,晚上聯誼的事!”

“又聯誼啊,”寧亦惟道。他總感覺周子睿他哥每天不是在聯誼就是在去聯誼的路上。

“是哦,崔助教最近也老是在聯誼,”學姐湊過來,加入了八卦,“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時尚小腳褲,锃亮的皮鞋,就這種城鄉結合部審美,我看是找不到對象了。”

“這不是快,快三十了嗎,從,從來沒找過女,女朋友,”周子睿悲憤道,“全家都急!我媽還,還逼我,今晚去給,給他們做陪襯!那個時,時傑給我寫了一張備,備忘,讓我晚上照,照着做!”

他拿出手機,給寧亦惟和學姐看。

只見備忘上寫着:

1穿着土氣一些,務必與三個哥哥形成鮮明對比;

2主動要求AA,被三個哥哥義正言辭地拒絕後,應作出很鄙視的模樣;

3穿插講附件1提供的冷笑話,半小時必須講5個以上;

……

諸如此類。

學姐和寧亦惟拉下去看了看附件1裏冷笑話,大多是“你們知道我屬什麽嗎,我屬于你”、“現在幾點了(等待回答)不,是我們幸福的起點”、“你臉上有點東西(等待回答)有點漂亮”之類的話。

他們很是無語地把手機還給周子睿,坐在周子睿邊上的學長也忍不住靠過來品味時傑給周子睿的聯誼備忘,浏覽後搖頭感嘆:“這是冷笑話嗎?子睿,這是對你人格的摧殘!”

周子睿委屈地說:“我,我不想去,我媽早,早上給我打電話說,我哥的畢,畢生幸福就靠,靠我了。”

“我看他們就是因為老走邪門歪道,才找不到女朋友的。”學姐同情地看着周子睿。

聊天的時間過得快,不多時到了三點,報告廳裏的位置竟已坐了大半,投屏開始播放學校工作人員特意收集的林正源的獲獎新聞、歷來講座剪輯與采訪視頻。學生們津津有味地看着,似乎才看不久,林正源便到了。他穿着一套休閑西裝,人介于修邊幅和不修邊幅之間,手裏還拿了個保溫杯,坐在邊上,跟工作人員談笑幾句,給自己倒茶喝。

朱教授回來了,給大家介紹了林正源的履歷和最新成果後,把講臺讓給了林教授。

林正源是個很會說話的人,思維敏捷、語言生動,講座一個多小時,全程毫不晦澀,引人入勝,大多數聽衆還沒聽過瘾,幻燈片就放到了末尾。

他給D大學生留了6個問題的提問時間,寧亦惟和周子睿各自寫了幾個,交叉審題後選定了一個,兩人一起舉手,以提高中獎幾率。

由于寧亦惟舉得更努力,或許也有朱教授的私心加成,到第三個問題時,話筒傳到了寧亦惟這裏。

說來奇怪,當寧亦惟接過話筒,要開始說話的時候,臺下不少同課題組的學生的手機同時震動了一下,後排有個學長忘關鈴聲,手機“叮”了一聲,似是來郵件的提示音。

寧亦惟愣了一秒,才開始問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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