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貝邦德這輩子從來沒有這樣慌張過,他總是很自信,很驕傲,覺得世界就掌握在他手中,他想怎樣就怎樣。
但是眼睜睜看着心愛的女人躺在自己懷中,生命力一點一滴地流失,就算有再強大的自信,也會瞬間崩塌。
“茜,你聽得見我嗎?”不顧巨星形象,他伸出發顏的手,捧起那張蒼白沒有血色的臉蛋,眼眶已經泛紅。“我愛你……我需要你!”
一張眼,視線還濛濛的,眼淚已經先掉下來,她虛弱地喃喃:“好痛……”
“你忍着,救護車就快來了。”害怕移動到她中彈的左肩,他只敢握緊她的左手,将之壓覆在心口上。
“你……你沒事……太好了……”目光遲緩地梭巡過他全身,确認他毫發無傷後,她徹底松了口氣,盡管來自右肩的劇烈疼痛已經吞噬了她大半意識。
看她痛得幾乎快暈厥,他心如刀割,火氣也跟着沖上來,這種時刻,也管不得旁邊有閑雜人等在場,他發出撕心裂肺的低吼:“你這個大白癡!你可以推開我,或是警告我,為什麽要用你的身體幫我擋!”
眼皮顫了數下,她氣若游絲地說:“那個時候……我下意識就這樣做了……根本來不及反應……還有……可不可以不要再說英文……”
都這個時候了,她還有心情開玩笑?貝邦德又氣又心疼。
“好,我改用中文跟你說,你要保持清醒,聽見了沒!”剛才一個心急,他下意識就說起英文。
“啊……真的好痛……”
暈倒了!
“茜熙!”見她雙眼緊合,貝邦德的心髒一記猛縮,幾乎快停止跳動。
“把她抱起來。”一道淡然的聲音飄來,貝邦德擡頭看見一張斯文俊秀的面孔。
是季霖!
“你應該也不想鬧大吧?要是帶她去醫院,你的身份就會曝光,好萊塢巨星卷入槍戰,這可是很聳動的頭條。”季霖推推眼鏡,冷靜地分析。“我的車就在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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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邦德懂得他意思,立刻将臉色蒼白的左茜熙打橫抱起,在季霖的幫助下上了車,返回他的診所。
“我不需要助手,你也幫不了忙。”将左茜熙弄上診療臺後,穿上手術衣的季霖又是一臉冷靜地對他說。
“該死!我不要她離開我的眼睛半步!”貝邦德焊然拒絕。
“你在這裏沒幫助,與其在這裏妨礙我,何不去解決善後?”季霖冷淡地說完,刷地一聲拉上藍色簾子。
貝邦德頹坐在診所大廳的沙發上,一手還撫在剌痛的胸口上,全身血液都在怒火與自責中沸騰。
因為他的曝光,才會又将這些人引來,這一切都是他思慮不周所造成的,他恨他自己!
他早就知道那些人想對他不利,想藉由傷害他,好給外公一個血淋淋的警告,外公那邊早就給過他很多提醒,甚至還想派保镖貼身保護他。
但是就在一切有定論前,他對自己的生活産生質疑,沒有告知任何人就離開好萊塢,跑來臺灣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在那段對生命意興闌珊的時間裏,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安危,有種跟命運賭氣的感覺,看那群人能把他怎麽樣,反正他已經厭煩了一切。
但是現在不同了,他生命中的缺口被填補了,找到了真正愛着真實的他的女人,他對未來終于又有了期待。
他想帶她去遍他曾去過的地方,他喜歡的餐廳,喜歡的風景,喜歡的音樂電影,所有一切都想與她分享,才會決定結束美麗的平凡生活,返回好萊塢。
這是第一次,他對自己是被全世界關注的蜜糖先生這個身份感到自傲和自豪,因為那代表與他在一起,她可以得到萬千羨慕。
他希望她虛榮,而且是因為身為貝邦德的未婚妻感到虛榮,他要自己可以成為她用來向全世界誇耀的一個寶物。
“Shit!”陰郁地瞪着藍色簾子,一想到簾子之後的她正受盡折磨,他真想宰了那些渾蛋和自己。
不!他不能再讓她因為自己,而深陷在危險之中!
大手爬抓着留長的發,貝邦德掏出手機,按下一組號碼,電話不出五秒鐘就被接通。
“混帳東西,失蹤這麽久都不用給家裏人一通電話,你是何居心?”彼端傳出一道老邁卻硬朗有力的嗓調,聽得出來,擔憂成分多過責怪。
“外公,我需要你的幫助。”他用手背抵住額頭,太陽穴一陣劇烈跳動。
“那些垃圾找你麻煩了?”彼端沉吟。
“他們傷了我的女人。”他磨牙切齒。
“電視轉播的那一個?記者說是你未婚妻的那一個?”貝邦德外公提高音量。
“對。”連零點零一秒的遲疑都沒有。
“那群人在東南亞都有巢穴,我的人遠在美國,很難布署,你懂我意思嗎?”
“我懂。”又是生硬的咬牙聲。
“那些人想動的是你,不是你的女人,這你也應該清楚才對。”
“我要帶她回美國。”
“現在不是時候。”
太陽穴又是一陣暴跳,抵在額前的那一手開始揉起來。以前的他,從不介意外公的黑幫背景,也不介意每次家庭聚會上,外公和他那幫忠心手下總是想勸他退出好萊塢,繼承外公的勢力。
但現在,他該死的非常介意!若不是愚蠢到爆炸的黑幫內鬥,搞得連他都受到波及,也不會讓他的女人受到傷害。
“先回來吧,讓那些人把目标轉回美國,她才不會又因你受傷。”經歷過巨風駭浪的老者,氣定神閑地建議。“如果你們真的相愛,暫時分開一段時間也好。”
對外公這個老狐貍來說當然好!他大概是覺得找到了可以挾持外孫的籌碼,正得意洋洋地在心中算計着!
但目前局勢看來,他确實不該再繼續待在臺灣,無論對他或是對左茜熙,這都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剛才她俏臉青白地躺在自己懷裏,貝邦德握緊了拳頭,整只臂膀的肌肉線條與青筋都贲起。
思緒千回百轉,最終仍是妥協了。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以拿自己的性命去賭,卻沒辦法賭任何一個可能失去她的可能性。
“我知道了,我會先回美國。”貝邦德往後一靠,被淚水紮疼的雙眼瞪着天花板。
她讨厭消毒水的氣味……自從沒有了爸爸媽媽,每次生病她都是一個人上醫院看病,每次挂號或是等領藥的時候,看見別人有家人關心陪伴,她更覺得自己很落寞。
左茜熙在一陣強烈的排斥感中醒過來。
不是醫院,是她熟悉的地方,季霖的獸醫診所。有神乎其技的季霖在,她知道自己脫困了。
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她又轉動眼珠。
首先映入眼底的是光線,刺眼的日光燈,慢慢轉過頭,看向左邊,一張性感俊美得讓人心跳加快的男性臉龐,就靠在她手臂邊。
昏迷剛醒的緣故,她腦袋還有點糊糊的,一時間轉不過來,頗吃力地擡起左手,輕碰了一下他的前額。
雖然只是指尖稍稍劃過,貝邦德卻突然全身一震,像是被巨大的沖擊力撞醒似地立即彈坐起來。
視線一對上水盈盈的眸子,他表情迅速堆滿了狂喜,溫暖的手掌撫過她臉頰。
“嗨,我的睡美人,你終于醒了。”他的嗓音因為激動而沙啞低沉,眼神溫柔醉人。
她扯動蒼白的唇瓣,聲音沙沙澀澀的,順着他的幽默不客氣地回道:“王子都長得像你這樣吓人嗎?”
貝邦德撐起雙臂,低下頭輕啄她的嘴角,确實感受到她的溫度,懸在心上的那顆大石也終于可以放下。
“季霖已經把你肩膀的子彈取出來,別擔心,情況很樂觀,休息兩個月,你又可以活蹦亂跳。”
“我相信季霖的醫術。”她微笑,臉上還是毫無血色。
胸口一陣無形撕裂的痛,他真想把她揉進自己體內,代替她受傷挨疼。
“以後不許你再幹這種傻事,就算前方有槍直直指着,你也只能躲在我的背後,不能跑到前面替我擋。”貝邦德兩手緊攏着她秀白的左手,放到唇邊輕輕一吻,低垂的眸光泛着深深眷戀。
“抱歉……”看他俊朗的臉龐因為自己瘦削不少,她好自責,想必昏迷的時候,都是他寸步不離地守在病床旁陪伴她。
心頭頓時升起了濃濃暖意,她終于有了家人,一個會在她生病受傷時,全心全意陪在左右的家人。
“下次吧,下次我一定會躲在你身後,讓你保護我。”不想讓他太過自責挂心,她許下了諾言。
“說定了,以後可不許你賴皮。”他表情鄭重地說,落在她潔白手背上的吻,如陽光烘照般暖燙。
“那個人為什麽想殺你?”甜蜜的慰問過後,她按住他的手背,開始試着厘清一切。“那時候你被人偷襲,也是跟這次的事有關?”
“事情很複雜。”他皺眉,不知該不該讓她知道得太多。
“我救了你兩次,我有權利知道內情。”她難得露出倔強的神色。
“一切的源頭要從我外公說起。”他反手握住她的柔荑,嘆氣說道:“我外公是美國東岸最大的華裔黑幫創始者之一,早期确實是什麽壞事都幹盡的那一種,十幾年前,我外公動了讓黑幫轉型的念頭,于是嚴令幫內開設的酒店賭場不能再進行任何非法交易,幫內的人也絕對不能碰毒品。”
左茜熙聽得目瞪口呆,她知道國外有不少影星或是歌手都有黑道背景,像饒舌歌手五角就曾經坐過牢,但她沒想過,他居然有一個黑幫大老的外公。
“有些人就是狗改不了吃屎。”他挑了一下嘴角,表情很嘲諷。“幫裏有些人開始不服,然後就形成了派系鬥争,這幾年我外公年紀也大了,有些事情睜只眼閉只眼,但遇到大事的時候,還是由他出面做仲裁,一些後來入幫的人漸漸心生不滿。去年爆發一件毒品交易事件,我外公懲治了一些人,派系之間的鬥争就浮上臺面。”
“于是他們就把目标放在你身上?”她發揮簡單的推理能力,錯愕地接話。
“差不多是這樣。”他揉了一下眉心,輕撫她有些涼的頰。“那時候來臺灣,我也是被那群人盯上,那些混蛋常在東南亞進行毒品交易,在臺灣也養了不少手下,我出了機場就被一路跟蹤。”
要不是因為當時的他太放松,失了防衛,加上對方又使出下三濫的招數,否則光憑他的身手,他怎麽可能淪落到像只受傷慘重的流浪狗,被愛心無限泛濫的她撿回家?
“那他們……”她腦袋忽然混亂起來,危機意識大作。
“我正為了這件事想跟你商量。”他壓下想起身的她,取來一杯溫開水,讓她就着他的手小小口地喝着。
“商量?”她含着一口水,模糊地問。
将水杯放回茶幾,大手爬梳一下淩亂卻有型的長發,他一臉焦躁,甚至很想來上一根香煙。偏偏這裏有一個怪咖獸醫,不煙不酒,害他想借根煙也不成。
“計劃必須做一點調整,我後天就回美國,你先待在臺灣,等我回去把事情處理妥當,再過來接你。”他口氣柔軟地說,像在哄小孩先吃藥再吃糖,那種小心讨好的模樣,讓她想笑。
但她沒笑,因為笑不出來。他決定一個人回美國,那是不是代表他後悔了?
“相信我,我想帶你一起回去,現在就想。”仿佛看透了她內心想法,他沉定地加重語氣。
她沒表情地聽着,眼底卻有着清晰的落寞,紮疼了他每一條神經線。
“我沒有反悔!該死!該怎麽跟你說才好?我必須先把那些人的注意力引回美國,你才不會因為我再受傷,你懂嗎?”
“我不怕,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她咬唇,在挨了一記子彈之後,她不曉得還有什麽可懼怕的。
“我不會再讓你有為我挨子彈的機會。”他陰黑着臉,氣憤地說道。
“可是你走了,就不會再回來。”眼眶的淚水掉了下來,她說出心底的恐一回到那個花花世界,他可能就會發現她的平凡與無趣,一堆火辣美女等他欽點,他哪可能還記得她?
他整副胸膛都随着她的眼淚融化,只能邊咒罵自己邊小心不碰着她傷口,伸出雙臂擁住她。
“寶貝,我會回來的,給你也給我多一點信任,好嗎?”他低吻她的額心,總是自信得像個無賴的嗓音,此刻聽起來懊惱又緊張。
“你是不是後悔說要帶我回美國?沒關系,你說出來,我會接受的。”她哽咽,那顆子彈射穿的不是肩膀,而是她脆弱的心。
“不,不,不!”他抵住她的額頭,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我知道計劃突然改變,你一下子難以接受,但是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只是回去安頓好一切,很快就會把你接過去。”
她垂下眼簾,透明的淚珠從臉頰滑落,沒有血色的唇被一排皓白的貝齒咬緊。
“茜,我愛你。”他用一句告白,讓她不得不選擇相信他。
“你會回來接我……對吧?”
“我發誓,我一定會回來。”他灼亮的眼映照着她,用一個吻見證這個承諾,她眨眨眼,任淚水滾落,終于點頭。
“我等你。”
兩天後,貝邦德在大批媒體包圍之下,獨自離開臺灣。
所有人都好奇,那日風光地倚在他懷中的未婚妻怎麽沒随行?
抱歉,無可奉告。
經紀人派出的專業助理擋下所有問題,連随扈都特地飛抵臺灣護駕,好萊塢巨星的陣仗浩浩蕩蕩,臺北機場差點被來自亞太地區的影迷塞爆。
擔心被認識的人認出,以及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左茜熙暫時寄住在獸醫診所養傷。
日子一下子沉寂了,看着電視轉播貝邦德旋風離臺的消息,她心底有苦澀漫開,好像也有什麽在動搖。
不!她相信他。
他承諾過的,他會回來接她!他是考量到她的安全,才會獨自離開,他也想要她一起回美國……她不停地替自己搭建信心,給自己等下去的勇氣。
于是,一個月過去了,她搬回了他留給她的高級別墅,恢複正常生活。
別墅的種種費用,都會定期由美國某個戶頭轉帳彙入。二十四小時保全系統、一周兩次會有專人過來打掃,她被照顧得無微不至。
好像被金屋藏嬌似的,她的戶頭甚至會定期出現一筆可觀的金額,而金主自從離開臺灣之後,就再也沒跟她聯絡。
一次也沒有。她日夜搭建起來的信心,開始出現動搖。
殘夏結束,秋天一眨眼就被寒冽的冷冬取代,第一波冷氣團也緊接着撲襲而來。
深冬的夜,空蕩蕩的別墅裏,就她一人住着,孤單加劇。
縮在客廳沙發上,漫無目的地轉着遙控器,擡眼巡視了屋內一圈,她忽然覺得奇怪,以前自己都是怎麽一個人度過漫長的冬天?
那種覺得一個人生活是大爺的享受心情,無拘無束的私人空間,為什麽現在感覺起來除了空虛,還是空虛?
手指無意識地切換頻道,好像存心跟她作對,蛋幕上正播放着占據她全部腦海的某人主演的電影。
目光一怔,大腦叫自己快點轉臺,可手指卻遲遲無法按下轉臺鍵。
那是一部愛情片,正好演到女主角不顧一切鼓起勇氣,沖到萬人迷男主角的公寓門口,大聲告白……
忽然,一陣濕涼滑過臉頰。她知道自己哭了。
熒幕上的貝邦德正深情款款地注視着鏡頭,那雙宛若水晶般的冰灰色眼眸釋放出醉人的溫柔,所有與之對望的女人都會融化在這樣的柔情眼神中。
不久之前,他也曾經像抱着電影女主角一樣抱着她,而且是用更溫柔的方式。
但現在,他跟她,已經是毫無相關的兩個陌生人了……放下遙控器,拿起一旁租回來的雜志,翻開大篇幅刊登的那篇報導。
刊登在上面的是貝邦德跟好萊塢最新竄紅的美豔女星共進晚餐,兩人肩并肩暧昧地走出高級餐廳的照片。
已經空空的心,又被滲入的冷風凍得發寒。
看吧,她就知道,等他一回到那個身旁盡是香槟美人的花花世界,連她長得是圓是扁都不會記得。
“茜,我愛你。”
“相信我。”
“我一定會回來接你。”
那些承諾依稀還在耳畔,溫熱地暖着她的耳,但擺在眼前的,卻是已經過了大半年、連個人影都看不見的殘酷事實。
她被抛棄了嗎?
那他為什麽還要支付別墅的費用?因為心懷愧疚?一堆又一堆的疑問,從心底冒上來,把她轟炸得筋疲力盡。
幸好,好友的一通電話,把她從永無止盡的回圈解救出來。
“茜熙,你還好嗎?”但是當一向愛開玩笑的趙怡如,用着正經八百的态度這樣問她,重建起來的世界,一瞬間又粉碎了。
淚水湧破眼眶,她幾乎快拿不穩手機。
“怡如……我很笨吧?一直相信他會回來找我……”
“天啊!你看見那篇報導了?”
“什麽報導?”
“就是貝邦德要和賭場大亨女兒訂婚的……”趙怡如急忙收口,猛捶自己腦袋,笨笨笨!她不知道就算了,幹嘛還提!
她一怔,心好像被在一瞬間被撕碎了。“是真的嗎?”
“你別胡思亂想,那些報導本來就是真真假假,沒有向當事人求證,都不算數。話說回來,你到底跟他聯絡上了沒?”
“……沒。”她閉上眼,淚水卻止不住。
“總不能這樣一直拖下去吧?”趙怡如嘆道:“要分要合,至少都要當面講清楚,就算他是超級巨星,在愛情裏也沒有特權。”
一個強烈到無論用多少冷靜和理智都壓不下去的念頭,從心底竄入腦海。
左茜熙霍地睜開眼,下唇已被自己咬得泛白。
“我要去找他。”她平靜地說,突然有一股不知從哪生來的勇氣,推促她做下這個決定。
“什麽?”那頭的趙怡如卻炸開了鍋,急急嚷道:“那是美國欸!你人生地不熟的,英文又不流利,又沒有門道,要怎麽找到他……”
“我可以找季霖陪我去,他待過美國。”她抹去臉上的淚痕,情緒異常的平靜。
經過一段漫長的等待,心情從原本的忐忑不安,一路慢慢往下走,到現在只剩下等着接受事實降臨的平靜。
趙怡如說得對,即便他是好萊塢的天之驕子,但是在愛情裏,他沒有特權,要分要合,是欺騙還是另有苦衷,或者只是單純的厭倦變心,他都應該講清楚!她拒絕再傻傻地等下去,她要去找他把話問明白!
洛杉矶。
加長禮車上,貝邦德一手輕扯領帶,一手支着下颔,視線定定地望着窗外,看似專注,思緒卻早已飄到太平洋另一端。
回來之後,一堆工作淹沒了他。廣告、名牌代言、談好的試鏡……他忙到一天睡不滿五個鐘頭,整個人都快被榨幹。
他想念臺灣,想念在頂樓的那方小天地,只有他和她,只有平靜和平凡。
他該死地想念她!
一個紅燈的空檔,加長禮車停在街口,他的視線也跟着街上的人群瞟動。
一群黑壓壓的人群魚貫地正要通過馬路,放眼望去清一色人高馬大的白種人,沒有什麽特別的。
他煩躁地正要別開視線,突然,一道穿梭在人群中的嬌小身影,令他目光一震。
一頭直亮的黑發,屬于東方女人的嬌小骨架……該死!是她!
思緒還沒下達結論,貝邦德已經打開後座車門,沖向那群過馬路的行人。
混亂中有人認出了他的身份,開始失聲尖叫。“是貝邦德!”
整條馬路開始失控,交通癱瘓了,不耐煩的喇叭聲瘋狂響起來,人潮就像海浪一樣,以貝邦德所站的位置為中心,不斷湧過來。
他被人潮淹沒了,根本動彈不得,只能焦急地用目光找尋那抹熟悉身影。
遠處,左茜熙正拔腿狂追着扒走她皮夾的黑人,跑得連肺都快咳出來了,加上人生地不熟,英文又爛,根本不曉得那群鬧烘烘的人潮是在包圍什麽。
“站住!”她用發音不夠标準的英文,對着跑在前頭的黑人破口大喊。
“把我的錢包還來!”那黑人咒罵了幾句,仗着十分熟悉這一帶地形,腳步左彎右拐,很快就消失在某一條暗巷。
追丢人的左茜熙累得蹲下來,喘順了氣息,才慢慢循着原路走回飯店。
“真的好倒楣!”
因為是第一次來洛杉矶,她很興奮,也不顧季霖的勸阻,打算一個人到飯店附近的商店轉轉,怎知就在準備過馬路的時候,口袋中的皮夾就被身旁的黑人摸走。
垂頭喪氣地走在陌生街道上,看見剛才人群暴動的馬路,她不禁好奇地停下腳步,伸長了脖子一探究竟。
對面,那聳立在衆人之中的男人也将目光投來。
兩人同時一怔,濃烈的視線在空中交會,化成了無形的絲線,綿綿糾纏。
是她!
是他!
兩人呼息一窒,思念在胸口洶湧,即便隔着鑽動的人潮,她可以清楚看見他眼底的狂喜。
一瞬間,卡在心頭的恐懼溶解了,她起了落淚的沖動。他是想念她的!她看得出來,那感覺強烈得藏也藏不住,不會錯的。
“茜熙!”貝邦德從震撼的怔然中回神,撥開阻隔在兩人之間的重重人海,瘋狂地想朝她拔腿奔去。
驀地,一個尖銳的警訊刺過感官系統,他目光一斜,看見左茜熙身後的街口轉彎處有張森寒的華裔面孔倏然靠近……是那幫垃圾的餘黨!
胸腔狠狠地一抽,貝邦德推開了一層層的人牆,汗水沿着鼻梁滴落,紮疼了視線,雙眼卻不曾從心愛的女人身上移開半寸。
砰!砰!砰!
槍聲在夜晚的洛杉矶鬧區響起,現場頓時陷入更可怕的混亂。
左茜熙閉起雙眼抱住自己蹲下來,而那僅僅是幾分鐘,或者幾秒鐘的時間,另一道溫暖的胸膛立刻圈住她。
“Shit!保護少爺!”貝邦德外公派來的保镖立刻湧上來。
“不!去追那個家夥,這次一定要把這些垃圾一網打盡!”貝邦德冷靜地下達指令。
左茜熙傻怔怔地擡起頭,才想開口,貝邦德已經握住她的手,半摟着她的腰一同站起身。
“你的腿還動得了嗎?”他問。
她怔怔地點頭,動了一下發抖的膝頭。
“跑!”他攢緊掌中的柔荑,轉頭奔入絢麗的霓虹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