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暮色深沉。
徐意提好褲子,低頭出了林子,腳步神速。
李溶溶洗好碗,忽然想起來之前劉戚山帶來的金歲草,清熱解毒,生肌去腐。
他把草藥找出來浸泡在清水中,收了衣服進洞,點上蠟燭照亮洞內,然後舉着油燈出去洗金歲草。
金歲草幹枯晾曬後呈褐色,李溶溶輕輕揉捏了幾把草藥,水底依舊沉着幾片幹枯淺綠葉子,混雜在金歲草中。
他把葉子拿出來,映着油燈仔細觀看,好像是蓬萊蕉,此物從未在祈靈島見過,李溶溶也只是曾偶然在一本圖冊中見過。
祈靈島不産蓬萊蕉,那這東西是從哪裏來的。
自打記事起,外人登岸祈靈島的機會寥寥可數,這蓬萊蕉的葉子還很新鮮,不像是陳年舊物。來往島嶼交換貨物近年來甚少,因為風浪的關系,出海危險增大,而且近年來祈靈道日常貨物自給自足,不曾聽島上哪位村長告知貨船上岸前去交換物品。
李溶溶腦子轉的飛快,手卻沒停,把蓬萊蕉收好,摟起金歲草,放入鍋中加水熬湯。
沈明煜從海邊回來了,提着木桶。下午被林軒的事耽擱了,沒去海邊,但還是襯天全黑時在海邊逛了會兒。
湯藥擱在桌上涼的差不多了,沈明煜拿着帕子往外走,催促竈臺上忙活的李溶溶:“快喝藥”。
“天都黑了,你幹什麽去?”李溶溶盯着沈明煜。
“我去井邊沖個澡”。
沈明煜洗好澡進洞,初秋夜晚已經十分寒涼。
洞內燭火明明滅滅,淺黃色的光找起來溫暖異常。李溶溶坐在床頭,鋪着暖洋洋的被褥,笑看着沈明煜向他招手:“過來”。
真想一輩子就停在這一刻,窩在這洞中,和李溶溶耳鬓厮磨,不去想那些沉重而遙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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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甚?”沈明煜看着桌上的湯汁和棉布,心知肚明李溶溶要做什麽,故意脫了衣服坐到床上往李溶溶懷裏蹭。
李溶溶不急着給沈明煜擦藥,從枕頭底下拿出前些日子繡的雲襪,遞給他:“生辰給你補的禮物”。
沈明煜剛洗過澡,身上涼涼的,他伸手抓住李溶溶的手腕,冰的李溶溶手一縮。
“你給我穿上看合不合适”,沈明煜抓着不準李溶溶掙紮。
李溶溶爬到床尾去,等沈明煜把腳擡起來,他迅速套襪子上去,嘴裏念叨着:“合适合适”。他想給沈明煜穿上另一只,卻被沈明煜攔下來直接往床上壓。
李溶溶用意念堅守道:“擦藥,別鬧”。
手裏棉布沾過金歲草的汁,他舉着油燈往沈明煜背上細看,下午在上山中應當被割破了不少皮,如果有深傷口灌膿發炎就麻煩了。
萬幸都是些淺淡的傷口,唯有腰間那道青印,像是被粗木頭打過。
李溶溶換了棉布重新沾水,輕輕擦過沈明煜的腰。
沈明煜被撩撥得心癢難耐,可李溶溶身體尚未穩固,他只好鎮定心神,岔開話題:“你幹脆拜徐意為師,我覺得你在這方面天賦頗高”。
李溶溶笑了一下沒接話。
一場秋雨一場寒,早晨能感覺得到風有些刺骨。
李溶溶加了衣服,也給沈明煜找出厚衣服輕放到床邊。
沈明煜突然攬住李溶溶的腰身,眼也沒睜開道:“你最近上廁所越發勤了,是他的關系麽”,他伸進衣服在李溶溶肚子上摸一把:“要不讓徐意來看看,天這麽冷,天天起來着涼就不好了”。
李溶溶抻着肚子讓他摸,如今已經有了一點點突起,小半圓的樣子。
“我順便去買點菜”,早市的采新鮮又便宜,李溶溶見沈明煜說着說着又沒了聲響,把他按回去掖好被角,匆匆出門,他早上還有很多事要忙。
如今身子易疲乏,他并不貪心,早上有空就只收一家的衣服洗,累出毛病再看大夫,還要倒貼錢。
李溶溶沿街走了很遠,路上遇到的衣服很多,他都沒收,估計天冷了,出來賺外水的人也少了許多。
直到走到劉戚山的家。
劉家連着四個洞穴,李溶溶站在暗處打量,劉戚山和劉家夫婦住的洞門都是緊閉着。
他原地等了會兒,見有人拿着掃帚和抹布進了劉戚山的洞,是專門雇來打掃的人。
李溶溶就近收了一戶人家的衣服,剛坐下來歇息會兒,那人就出來了。
他抱着衣服攔住那人:“這位公子,劉戚山劉公子起了嗎?”
那人打着哈欠,眯了眼睛擺擺手:“他出門好久了,說是去別的村做生意了”。
李溶溶抱着衣服路上遇到一個賣燒餅的攤子。肚子餓了,他抱着衣服坐在一旁:“老板,甜燒餅多少錢一個?”
“五文錢”。
“那肉的呢”
“一個銅板”。
李溶溶摸了摸錢袋子,估計沈明煜早上吃番薯也膩了:“各來一個,肉的打包”。
他匆匆吃完燒餅,将另一個放進懷中,買了幾個土豆就往自家後山趕,沈明煜做的酸辣土豆絲特別好吃,就着一個菜他能吃兩碗飯。
睡夢中,沈明煜一下子坐起來,伸手摸了摸旁邊早已涼透的床,赤腳下地,喊:“溶溶?”
無人應答。
他好像記得李溶溶早上同自己說了什麽,怎麽起床上個廁所人就不見了。
徐意囑咐過李溶溶要卧床靜養,這人怎麽就蹦跶不見了?
沈明煜穿好鞋,裏裏外外都找了一遍,确定李溶溶是出門了。
李溶溶剛把衣服藏好,提着土豆下山,剛摸了摸懷中燒餅,尚有餘溫。門口站着一個人,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個人會現在來找自己。
“哥哥,你怎麽來了”,李溶溶看着門口李希潤,形銷骨立,瘦脫了形。這簡直和曾經神采飛揚的李潤洗判若兩人。
李溶溶走近了,發現他眼下一片青灰。
李希潤看着李溶溶,眼裏噙了淚水:“溶溶,我......來看看你,聽阿爸說你成家了”。
“李溶溶!”沈明煜正找他找的火燒眉毛,轉頭看見他站在門口和人閑聊,竈臺上的藥正溫好,他打好一碗,見李溶溶領着那人走來,道:“這是?”
李溶溶把懷中燒餅遞給沈明煜,知道他起晚了:“我哥哥,待會兒路上吃”。
沈明煜同李希潤打過招呼,問李溶溶:“你吃了嗎?”見他點頭便把藥碗遞過去:“快喝”。
沈明煜見李希潤總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提起箱子道:“大哥,你就在這兒陪溶溶玩會兒,我中午早些回來”。
李希潤沒想到李溶溶能找個長的這麽好看的人,當初在李家坳,他可是長得最好看的。
沈明煜看李溶溶咕嚕咕嚕喝完藥,塞一個糖葫蘆到他嘴裏,從箱子裏也留下一盤給兄弟二人當零嘴,囑咐李溶溶:“中午你別瞎搗鼓,等我回來做飯”。
李溶溶心道沈明煜又是想在人前展現廚藝了,點點頭:“快走罷,別忘了吃燒餅”。
李潤希吃了半碗糖葫蘆,跟着李溶溶上了後山:“哥哥現在真替你高興。可是哥哥是過來人,頭幾個月孩子最不穩,你這般勞累,到時候出了岔子,沈明煜該多麽傷心”。
李溶溶蹲在泉邊搓洗衣服:“我自己的身體我很清楚,結實着呢”,他笑着看蹲下來想幫自己一把的李希潤。
李希潤一伸手,衣服袖子抻起來,露出手臂,上面布滿紅點。
“不過好在這水不冷,溫溫的”,李希潤手伸到泉水中,側頭對李溶溶道,發現他盯着自己的手臂,立馬縮回手。
李溶溶轉頭繼續洗衣服:“哥哥,你這病啥時候能看好”。
李希潤淡定道:“看不好了。找了那麽多大夫,死了也幹淨,我就是舍不得你那兩個侄兒”。
李溶溶洗完第一遍,開始清洗:“他呢”。
李潤洗頓了一下,立即明白過來李溶溶指的誰:“我看白嗣光也快不行了,在床上出氣都比進氣多,天天靠藥吊着,早晚的事”。
李溶溶聽這話心裏有些難受,到底是兩口子,怎麽就走到這一步了,言語相惡。當初這對夫妻好不風光,令人羨煞。
李希潤見李溶溶的表情不對,解釋道:“我當初和白嗣光在一起就是圖他條件,跟你和沈明煜不一樣”。
“那個孩子呢?”李溶溶又問。
李希潤嘆氣,明白劉霖什麽都跟他講了,于是道:“落了。我問了很多大夫,都說這病過孩子。終究和那個孩子沒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