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十 懸崖
莊銳淞終于完成了滿意的作品,聯系畫廊的朋友準備展出。
那是一副有些壓抑的畫作,孤零零的懸崖上空無一人,歷經風霜的崖頂滿是碎石,仿佛只要落下一陣大雨就會整個坍塌。
朋友笑着說莊銳淞寶刀未老,但是畢竟離開了好幾年,能拿到的價格可能比不上之前。
莊銳淞表示理解,藝術要靠沉澱,他就當重頭開始了。
展出大概半天的時間,朋友打電話過來,笑嘻嘻地說兩個客人為了這幅《懸崖》争起來了。
又不是拍賣,莊銳淞還想着怎麽還有搶奪的情況,一聽其中一個是李作羽,另一個是李星元,莊銳淞就知道朋友為什麽一副看戲的樣子了。
挂了電話,莊銳淞立即致電李作羽。
“要點臉不?”莊銳淞劈頭蓋臉地罵過去,“當哥的和弟搶。”
“是他和我搶。”那邊的李作羽振振有詞。
莊銳淞捏着手機,假裝這是李作羽的脖子,“湊什麽熱鬧!你和星元都不準買!”
“聽見沒,你淞哥叫你不準買。”李作羽小人得志似的對自家弟弟道。
“你也一樣!”莊銳淞沖着電話大吼。
李作羽唯唯諾諾地答應下來,才終止了這場鬧劇。
解決完畫廊的事,李星元便打了電話過來,真切地表達了自己對畫作的喜愛,從筆觸到意境,說得頭頭是道。
即使如此也沒能打動畫作的創造者,他只是淡淡地抱怨,“你和你哥搶什麽?”
“這是你回國的第一幅畫,我想挂在我的辦公室裏。”對面的李星元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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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到時候我給你畫幅歡快點的,”莊銳淞坐在沙發上撸貓,“那種沉悶的色調不适合你。”
李星元仍舊有些遺憾,“我更喜歡《懸崖》。”
對于這幅畫的喜愛李星元剛剛已經描述得很清楚了,莊銳淞道:“這是我重新的開始的第一幅作品,你們兄弟都別插手。”
李星元知道他淞哥多多少少有點藝術家的傲骨,便道:“好。”
“淞哥我們見一面吧。”李星元忽然道,“你回國我們就見了一次。”
完成了工作,莊銳淞現在的确有空,但想到李星元之前的行為,還是有點猶豫。
“我忙着整理呢,等整理好了請你們過來溫居。”莊銳淞的算盤打得響亮,溫居李作羽肯定會觍着臉過來,但在徐思沛和其他幾個朋友面前他也得收斂,李星元從心底裏是怕他哥的,到時候也翻不起什麽浪花。
李星元“哦”了一聲,“淞哥你現在住在什麽地方?”
莊銳淞可不想這孩子“一不小心”遇見李作羽,便道:“等溫居的時候給你發定位。”
“家裏需要什麽東西嗎?我可以幫你聯系。”李星元盡可能地表達好意。
你哥買的都快堆不下了,莊銳淞默默地想着,“沒有,拎包入住的房子,什麽都很齊全。”
李星元大約是走到了嘈雜的街道上,“淞哥你喜歡向日葵嗎?”
“哪個向日葵?”在美術生的大腦裏向日葵不一定代表花。
“花店門口的向日葵開得很好,”李星元笑得十分爽朗,“我看看,上面寫着花語是‘沉默的愛’。”
莊銳淞有種不好的預感。
“溫居的時候我買一束過去吧。”李星元笑道。
那樣說不定你和你哥能擰起來,莊銳淞放開貓揉了揉太陽穴,“不用了,幹枯以後我還得丢。”
“花的美好不就在于轉瞬即逝嗎?”李星元似乎離開了街道,聽筒裏傳出了打開車門的聲音。
“我不喜歡太過短暫的東西。”莊銳淞想要結束這次通話,“我去收拾東西,再聊。”
“淞哥,”李星元叫住他,封閉的車子隔絕了外界的喧嚣,讓他的嗓音清楚地傳遞到莊銳淞的耳膜,“我的感情并不短暫,将來也不會轉瞬即逝。”
莊銳淞着急地想要掐斷對話,“我去了。”
“淞哥我喜歡你。”那邊趁着還未挂斷,像是鞭炮一樣吵着。
莊銳淞的手機已經遠離了耳廓,放在半空不知該不該收回。
“我哥那個混蛋直到你結婚了才醒悟過來,可我在你離開之前就喜歡你。”李星元的聲音有着介于少年和青年的青澀,“我期待每一次和你見面,記得你做過的每一件事情。我記得你教我削蘋果的時候刀口要對着大拇指,但不能太過用力,要不然可能會切到手。”
這種小事早就被莊銳淞遺忘到了記憶的深海,沒想到卻成了少年人的甜美暗戀。
“我還記得你教我沒有靈感的時候一定要休息,也許睡一覺起來大腦忽然就通透了。”李星元繼續道,“後來你沒再教我,我爸打算給我重新找個老師,我拒絕了。在我心裏你是唯一的靈感之源。”
“這也許只是年少的迷惘。”莊銳淞淡淡道。
“我很清楚不是,”李星元信誓旦旦,“我沒有為其他人把劇痛、狂喜和嫉妒都經歷一遍。”
莊銳淞覺得無比疲累。
“我嫉妒我哥,為什麽能那麽輕易地得到你的喜歡。”李星元自嘲地笑了一聲,“我哥結婚的時候,我其實一直都在看你。”
莊銳淞并不太想回憶當時的情況。
“你不停地喝酒,也許就算沒有酒精你也早就暈頭轉向了。”李星元語氣低沉,“我是新郎弟弟沒法亂跑,只能看着你站在人群裏獨醉。後來我哥說你喝得太醉了,讓我去看看你的情況。”
莊銳淞的心髒猛地跳動了一下。
“你站在樹邊,肖哥擋在我面前。”時至今日李星元仍是懊悔,“我無數次地想,如果當時去到你身邊的不是肖哥而是我,我們之間會不會就此改變?”
留下了問句之後,李星元停了下來。
莊銳淞看着依然在通話中的屏幕,深吸一口氣,将話筒靠在嘴邊,“星元你知道嗎?整段話裏我只注意到一句,你哥發覺我醉了,讓你來看我。”
通話時長仍在繼續,兩邊卻都沒有說話。
半晌,莊銳淞才淡淡道:“對不起。”
李星元笑的聲音像哭,“沒想到我沒敗給我哥,而是敗給了偏愛。”
“星元,你會遇上更好的人。”莊銳淞安慰道。
“我也有我的偏愛。”李星元“呵”了一聲。
莊銳淞聽着細微的聲響,等待他自己恢複。
“淞哥,”李星元的聲音聽起來好了一些,“你想和我哥在一起的話,會很累。”
莊銳淞沉默不答。
“我嫂子回來了,”李星元似乎覺得這個稱呼不太對,改口道:“前嫂子,還帶了益祺回來。”
莊銳淞似乎有根神經崩了起來,“嗯,我知道了。”
躺在沙發上睡了一個午覺,莊銳淞看到Hoodie的眼睛一直盯着大門,就知道外面應該是有人來了。
一般來說來人只能是李作羽,莊銳淞打開門,卻見李作羽身邊還帶了個穿着西裝裙的女性。
“莊。”李作羽同他打招呼。
莊銳淞看着李作羽手裏的畫框,雖然只能見到背面,也猜得出是誰的傑作。
“我不是說過了你們別買?”莊銳淞眯起眼。
“是我買的。”西裝裙女士舉手。
莊銳淞将目光轉移到她身上,女士立即自我介紹道:“我是李總的助理。”
莊銳淞的眼皮跳了跳。
“我覺得這幅畫非常符合李總的氣質,所以買下來送給他。”助理露出職業微笑。
這麽善解人意的下屬,升職加薪應該不是問題。
“你看,不是我自己買的。”李作羽攤手。
莊銳淞覺得牙齒又癢起來了。
把畫搬進家裏助理便離開了,李作羽則把莊銳淞叫了進去。
“你覺得挂哪兒好?”李作羽問。
“這麽喜歡不如挂你腦門?”莊銳淞奚落道。
李作羽把畫舉起來放在頭頂,“怎麽樣?”
莊銳淞憋下笑意,道:“這畫不适合你家的裝修風格。”
“只要是你的都适合。”李作羽道。
莊銳淞拿眼角瞥他,“你自己的房子自己決定。”
李作羽興高采烈地搬着畫,“我覺得放卧室挺好的。”
莊銳淞覺得這人日常腦袋發抽。
正盤算着,李作羽的手機響了起來。看着那個陌生來電,李作羽故作自然地去走廊接電話。
莊銳淞走了出來,李作羽只是不停地答“嗯”。
挂了電話,李作羽貌似十分輕松地把手機放回口袋。
“你用不着顧及我,”莊銳淞看着口袋裏鼓起的長方形,“那是你前妻和兒子,說話見面都不必遮遮掩掩。”
李作羽面露尴尬,“她回來只是……”
莊銳淞撇了撇嘴,搶白道:“和我沒什麽關系。”
說着便回了家帶上門。
李作羽站在走廊裏愣了一下,立即上前敲門,“莊,我和她真的斷幹淨了!”
見沒人回應,李作羽給裏頭的人打電話。
莊銳淞挂斷,李作羽又短信轟炸。
[她有新男友了我和她之間不可能!]
[她是為了準備結婚才回來的!]
十幾條短信都沒有回應,李作羽煩得狠狠抓着頭皮。
莊銳淞看着跳動的消息提示,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安靜了一會兒之後,提示音又響了起來。莊銳淞拿起手機,就見鎖屏上展示着最新的一條短信。
[以後我無論去哪兒見誰都會告訴你]
莊銳淞的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解鎖在短信裏回了三個字。
[用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