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複雜

我對于大學生活之前有那麽一丁點的期待,現在上了大學之後發現好像也沒什麽差別。高考前老師總是給畫大餅說現在學習很辛苦,上大學後就輕松了。輕不輕松這種東西很明顯不管是因為什麽年齡段都是件因人而異的事情。

我們寝室裏有個本市的,一個少數民族,一個身高一米九的北方人,中秋過節本市人被人接回家過節了,我回宿舍的時候另外兩人正坐在寝室裏玩游戲,見我後驚奇了聲:“還說你今天不回來呢,正好咱仨晚上去吃火鍋啊?”

現在晚上七點未到,九月份的七點天沒有徹底暗下來,模模糊糊能窺見一點霧一樣的黑暗,之後才會見宿舍樓底下的路燈緩慢地一盞盞亮起來。

我把自己的書包丢在了書桌上拒絕了室友吃火鍋的邀請,林喻北坐在他自己的電腦前聲音略有些苦惱:“那咱仨晚上吃什麽啊?”

我并不是很在乎他們晚上吃什麽,随嘴應出了聲:“我吃過了。”

林喻北聞言後便轉頭向他身邊的另一個人苦惱起來:“那兮崽咱晚上要吃啥?”

林喻北是個北方人,性格比較大大咧咧,大家剛做室友沒多長時間,寝室其他三個人都被他叫得親切萬分。

他跟寝室同一床的嚴子兮相處時間長些,軍訓一段時間兩人天天坐在電腦前打游戲,打着打着他就喊起了嚴子兮兒子,兒子喊的時間長了省略了幾個字就成了兮兒子,後面又不知道怎麽演變成了兮崽。

嚴子兮是個少數民族,他自己說自己的是侗族人,這個民族我沒聽過,完全不了解,見他吃的用的跟我們沒什麽區別,應該是沒有什麽特別的忌諱。

嚴子兮放下自己握着鼠标的手,往椅子上靠了靠,聲音中帶着點有氣無力:“你能別這麽叫我麽,兒子。”

林喻北聞言哈哈大笑:“晚上吃什麽,兒子?”

我從自己書櫃上找了幾本書塞進書包準備去圖書管呆上幾個小時,因為學的是會計的專業,我想要盡早的考到會從證,而且我需要獎學金。

前段時間我二姐給我打過電話,她很煩,永遠是沒完沒了的抱怨。

她在長康市一個住宅小區附近開了個水果超市,老公又在小區附近的小學當老師,他倆有個五歲還在上幼兒園的女兒。

她打電話來跟我說爸爸最近這一個月都住在她家,她要開店我姐夫剛開學要工作家裏沒人照顧,說爸爸的藥快用完了,過幾天又要去醫院檢查。

我接她的電話實在不耐煩,喊了好幾聲姐,她的絮叨才聽下來開始問我大學怎麽樣。

“還行。”我是這麽跟她說的。

她又說:“秋水啊,你要好好讀書,我們家裏就靠你了,爸爸年紀大了,沒多少年福享了,你哥哥原來還在的時候讀書是我們家最好的,本來想着他讀書讀出來了咱爸媽就能……”

我讨厭她這樣把壓力壓在我的身上,略帶上了些不耐煩地說了說:“好了,我待會兒要去看書。”

那邊聲音才緩了下來:“嗯你要好好讀書。”

我要挂電話,她突然又問出了聲:“大姐最近跟你聯系過了麽?”

“沒有。”

她應了聲,讓我好好學習,不要擔心家裏,我挂了電話之後,放下手機沒多長時間手機又震動了下,她微信給我轉了五百塊錢。

我确認了她給我的轉賬,給她發了個謝謝。

我想人可能都是個複雜情緒的集合體,我二姐是個十分斤斤計較的女人,她每天都要計算着自己的親爹在自己家住了多少天又在大姐家住了多少天,要計算她為了爸爸跟弟弟花費了多少錢,大姐又為了這個家花費了多少錢,在斤斤計較又忿忿不平的抱怨之下又會擔心自己親爹的身體跟親弟弟的生活費,她的情緒十分複雜。

黎簇肯定也複雜,他在照顧我跟不管我之間反複斟酌,他在早之前不知道我是誰的時候就曾經告訴我說我在給他添麻煩。黎簇有點可笑,他都認定我是個麻煩之後還對我這麽好。

黎簇是個中央空調。

我背着書包從寝室出來的時候,寝室那兩個互相喊對方兒子的人還在糾結着晚上吃什麽,林喻北朗着嗓子問了聲我去哪兒,我說了聲圖書館,我聽到了幾聲浮誇的贊嘆聲。

我關上寝室門把他倆浮誇的聲音關在門口,轉身開始往樓梯方向走。下樓梯的時候,我想着黎簇自己說過自己對所有人都是這個樣,他是中央空調。所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向他讨要手表就給?所有人去找他都帶回家?所有人要他就給,跟別人上床,還在別人哭着說“對不起有可能是我破壞了你原來的或者是本該有的快樂”的時候勸慰別人說“不是你的錯,你要往前走”。中央空調的溫度大概都抵不上了,黎簇得是太陽了。

我們寝室在三樓中央的位置,穿過四個關閉的寝室門,走下六個十三階的臺階,走到寝室大門的時候我在想如果黎簇覺得我是個麻煩,我在打擾他,那他是不是會對此感到苦惱?

為求證我這個疑惑,我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給黎簇打了個電話。

電話聲響了五下之後那邊接了電話:“喂~?”他的聲音中帶着點輕輕淺淺又從來不會輕佻的笑意。

我說:“喂。”

黎簇短暫地“嗯”出了聲,随後我聽見了幾聲丢麻将的聲音,黎簇的聲音輕飄飄地傳過來:“等等,碰。”

“……”我沒想過這個人竟然會在打麻将,“你在打麻将啊?”

黎簇應了聲,笑着回道:“是,我在打麻将。”

“……”打麻将當然沒怎麽了,只是我在跟他說完話之後十分羞恥地在自我反省了很長時間,我以為他會心情複雜,或者至少可能會因為我的存在而感到些許苦惱,我對此感到有些抱歉,并且想要真誠地詢問他。

黎簇那邊丢牌的聲音很雜,他緩着語調問我:“怎麽給我打電話了?”

我拿着手機走在學校一條石板路上,放假的晚上這條路上來往人很多,我思索了半晌還是出聲問了:“哦,剛剛想起來問你會不會因為我一直這樣而覺得我是在打擾你,會讓感到麻煩?”

黎簇悶笑了兩聲,聲音像是一簇絨毛一樣搔刮在我耳內,他笑完後輕飄飄地:“啊?”

我冷靜地繼續詢問他:“我剛剛一直在想,我應該怎麽喜歡你你才不會覺得我比較麻煩。”

“……嗯?”黎簇那邊像是手機信號遲緩,導致接收信息慢了一拍板地拖着嗓子出了一聲,接着他還反問了我一聲,“那你想到辦法了麽?等等,胡了。”

我回答他:“沒有想到。”

黎簇又悶笑,他真的很喜歡笑,每次我跟他說話,他總會笑起來,我沉默,聽見他緩慢地開口對我說道:“好了,我在打麻将,我們待會兒再說?”

我嗯了聲,然後問他:“打牌贏了麽?”

黎簇哈哈笑了兩聲:“贏了明天請你吃飯。”

我說:“好。”

挂掉電話之後我想黎簇可一定要打麻将贏錢啊。

·

圖書館晚上十點關門,九點半的時候林喻北在給我發了條微信請我回宿舍的時候幫他跟嚴子兮帶兩瓶可樂,我回了個好。

九點四十收拾好東西往寝室走,走在回去的石板路上的時候我給黎簇發了條微信,問他贏了麽,他沒回我。

到寝室後林喻北跟嚴子兮倆人還坐電腦前玩游戲,我放下東西收拾好自己的換洗衣物去浴室洗了個澡。

出來時候已經十點過十分,林喻北跟嚴子兮兩人因為游戲中對方的失誤又開始互相叫起了兒子。

林喻北比較高聲音比較大:“兒子不服咱倆solo一局,輸了的人洗對方一周的襪子。”

嚴子兮的聲音比較低沉,他冷笑一聲:“來嘛兒子。”

我拿了手機爬上床看了眼手機,發出去的消息沒有得到回複,我就又問了一遍:“贏了沒?”

打游戲的兩個人鼠标按的聲音很響,宿舍裏都是電腦音效的聲音。

我高中時候周末也跟同寝的人一起偷跑去過網吧玩游戲,不過我對游戲倒不怎麽感興趣,還不如去游戲廳投幣打鯊魚,至少贏了的硬幣能夠換錢。

我盯着自己的手機刷了些英語單詞,随後手機震動一下,黎簇給我回了條消息,我點開消息,他發了一條很短的語音,四秒鐘,還伴随着自動麻将桌內洗麻将的聲音,他說:“不管贏沒贏,明天都請你吃飯,可以了吧?”

這當然可以,我給回了個ok的手勢,随後返回手機繼續躺在床上背單詞。

幾分鐘後床下兩人分出了戰果,嚴子兮憤怒地罵了好幾聲娘,我放下手機趴在床旁的鐵護欄上盯着他倆看,雖然看兩人的表情就知道是誰贏了,但是我還是問出了聲:“誰贏了?”

林喻北仰起頭面朝我的方向,嘿嘿笑着朝我比了出個大拇指:“當然是哥哥我,兮崽還是太年輕。”

嚴子兮惱羞成怒,他放下手機登出游戲,關了自己的電腦:“不玩了不玩了玩一天了累死了。”

我支在床上只覺得內心愉快,很是想笑。

林喻北大笑的聲音很快傳過來:“兮崽記得給爸爸洗一個禮拜的襪子。”

嚴子兮罵了一聲,随後矢口否認道:“誰答應了?沒人答應吧?”他一邊否認一邊仰頭看我,朝我擠眼睛,“你聽見我答應了,秋水?”

林喻北嗤笑起來:“兒子,你怎麽這麽不要臉,秋水當然聽見了。”他說完擡頭看我,朝我眨眼睛,“回頭你襪子跟我放一個盆裏讓他洗。”

我摸了摸自己的手機屏幕,覺得自己作為在場除兩個打賭的人之外的唯一見證人,必須得保持客觀中立,于是我客觀中立地說道:“說了,我聽見了。”

嚴子兮對我怒目而視,我朝他眨了眨眼睛。嚴子兮啊啊了兩聲,然後憤怒地開始罵人:“秋水你蔫壞。”

“放屁,我客觀中立。”我不認同他這話。

林喻北也道:“對,秋水賊客觀中立!”

嚴子兮被氣得拽了兩件衣服進衛生間洗澡去了,林喻北坐在椅子上哈哈大笑,我躺回床上想我明天排班到下午五點,可以叫黎簇過來帶我去吃飯。

想到這裏手中的手機又震了一下,我舉着手機點開,黎簇打了一行字過來。

他跟我說:“好了,早點睡,晚安。”

我就一字一字地敲了過去:“你也早點睡覺,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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