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二天早晨起來蔣鸫就收到了周哥的微信。

一共兩條消息,第一個是微信轉賬,第二個是一段視頻。

蔣鸫剛洗完漱回來,臉還沒擦,宿舍裏另外三個人都還沒起,呼吸綿長,倒是沒人打呼嚕煩人。他從架子上抻出一條毛巾抹了把臉,放輕腳步走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走廊外也是靜悄悄的,外面天還沒大亮,有點陰,校內的路燈已經關了,此時灰蒙蒙一片。

蔣鸫靠着牆先打開了那段視頻。

周哥給他發的是昨天兩人一塊挑的那只原毛畫眉,小東西就比成人拳頭大一點,毛油亮水滑,從腦袋頂一直到後背都是棕褐色的,還有寬闊的黑褐色縱紋,縱紋顏色由頭至尾漸淡,一看就與普通的鳥大不相同。

視頻裏這段周哥正圍着鳥籠轉,看周圍景色應該是在家裏,他把畫眉身側和四周都拍了一遍,畫眉鳥的眼睛周圍是一圈很純的白色,上緣白色向後延伸成一窄線直至頸側,像是女人的眉紋一樣流暢俏麗。畫眉的腦袋跟着周哥的鏡頭一塊轉,鏡頭到哪裏它也要轉向哪裏,時不時晶亮的瞳眸裏還微微顫動,羽上反着光,看着特別活潑。

是個好鳥。

蔣鸫輕笑了一下,關了視頻,把上面那個轉賬領了。

剛才沒注意看,轉賬信息頁面出來之後蔣鸫忽然愣了一下,眼底一沉,看着屏幕上的數字,抿了抿唇。

兩千。

多了。

他跟周哥是通過老爸的朋友介紹認識的,周哥玩鳥挺多年了,雖然不如老爸,但在桉市鳥圈裏也挺有名,自己開了鳥店,平時養鳥拍鳥也賣鳥,蔣鸫受老爸影響從小對鳥就特別上心,所以倆人一拍即合,沒事就一塊倒騰鳥,一方面周哥能盈利,另一方面蔣鸫也能賺生活費。

這種關系已經達到了平衡,他們兩個不只是互惠互利的關系,也是朋友。

雖然很不情願,他看着零錢裏多出那些錢,只高興了一會兒,就又退給周哥一半。

随後不管周哥看到退款後怎麽發消息打電話也不回了。

下午六點放學,黑影又下來了,下課鈴一打蔣鸫就收拾好東西回了宿舍,看着桌上那天逛宜家時候看到的樂高機器人,猶豫了挺久,才掏出手機給小姨發了條微信。

知道他要過去,小姨直接打電話過來,語氣有點受寵若驚,十分驚喜地問他想吃什麽用不用接送什麽時候到家,蔣鸫沉默地聽着,聲音低了不少,只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就在小姨戀戀不舍的“小鸫呀再聊會兒呗”中挂了電話。

附中到藍橋,坐公交車得一個小時,蔣鸫自從有了賺錢能力之後就特別闊氣,每回出門基本都是打車,只因為特別煩公交車車廂裏人擠人的那股味。

在決定去小姨家之前他已經猶豫了至少三天,沒別的原因,只是因為不願意去。

那天他去買茶幾,路過樂高實體店的時候看到櫥窗裏面小饅頭念了挺久那個新品機器人,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或許是想讓小孩高興,或許是一種源于“感恩”小姨一家的照顧的心理,他順手把東西買了下來。

随後收到銀行發來的付款信息,倒不貴,在他銀行卡的存款裏就算個零頭。

這成為了他第一個去小姨家的理由。

第二個理由是快放寒假了,他得跟小姨說一聲不去她家住。他還是決定住學校宿舍。方便、清淨、想幹什麽幹什麽。

蔣鸫不喜歡周圍總有人在身邊晃悠,煩。

汪鵬許飛陳正宇這三個人,他雖然沒說過什麽,但也是挺煩的。

他就适合一個人待着。

回小姨家這件事每回都像蔣鸫心裏的一塊疙瘩,也不知道為什麽,說不上反感,就是本能地不想靠近自己想象中幸福美滿的家庭。

他心情不怎麽樣地走到校門口,校門口門前冷落,學生要不出去吃飯要不在宿舍待着,總之這地方人特別少。

——忘了叫車了。

蔣鸫在原地吹了三分鐘冷風,才動作僵硬地掏出手機,叫了個車。有了程烺那次的前車之鑒,他這次用的微信裏面的滴滴打車。

白色鈴木,尾號56,這個叫...鬼師傅?槐師傅?愧師傅?

學霸茫然了兩秒,打開百度查了一下這個字。

跟尾巴的“尾”一個讀音,念隗。

“啧。”

蔣鸫搓了搓被凍木了的臉,把手機揣了回去,扭頭想找個背風的樹邊躲會兒。

可才一扭頭,就看見附中東邊十字路口的人行橫道那走過了三五個人。

他随意往那邊一瞥,就跟其中一個穿得十分凍人的姑娘對上了視線。

煩+1

“蔣鸫?”

那幾個人也要從這邊走,走近了之後只看了他一眼就像走開,卻沒想到自己人忽然叫了這個高中生一聲,遂都停了下來,一齊再次看向蔣鸫。

蔣鸫輕輕挑了一下眉,看了一眼叫他的女生。

他在心裏盤算着,美院在南邊,她大老遠跑北邊來幹嘛?來玩還是純粹來找茬的?

這幫人大概有二十一二歲,都穿着挺酷的衣服,女的都是小皮衣大波浪長筒靴,還頂着濃妝豔抹的瓜子臉,男的就更沒什麽可說的了,牛仔褲衛衣豆豆鞋。

蔣鸫這種冬天不怎麽愛穿厚衣服的人都覺得他們冷。

他聞到撲面而來的煙酒味,一臉嫌棄地皺皺鼻子,心裏估計這幫人應該是剛從街角開的那家迪廳出來。

“喲,學霸放學啦?回家呀?”女生說。

蔣鸫沒什麽感情的眼睛看着她,面無表情的臉上左邊寫着“別理我”,右邊寫着“不願意搭理你”。繞得不怎麽待見這個女生,還偏偏要注視着她。

我看見你了,我就不搭理你,煩你。

原本走在最前面的豆豆鞋聽見動靜後倒退幾步,擰着眉打量蔣鸫幾眼,又回頭問那個說話的女的:“奕菲,這誰?你弟弟?”

“放屁,”蔣奕菲啐了一口,沒什麽形象地踹了身邊的樹一腳,“賤.貨的崽子。”

話音剛落,跟她同往的幾個人都發出一聲原來如此的“哦~”聲,顯然都對這個傳說中的賤.貨的兒子十分熟悉,還很好奇,剛才沒在意的人又湊近了看蔣鸫。

“你別說,是挺好看啊。”其中一個大波浪說。

蔣奕菲:“你這不廢話麽,遺傳他媽呗,不好看怎麽勾引人家老公啊。”

“啧,刺激。”

“......”

蔣鸫蹙眉,往邊上撤了一步,收回了視線。

鬼師傅怎麽還不來。

蔣奕菲嗤笑一聲,語氣有些嬌蠻:“蔣鸫,什麽時候來家裏坐坐啊,爺爺死了你也沒來磕頭,爸爸可想你了,偷着去看你三回都讓老媽拉回來了,你挺牛.逼啊。”

蔣鸫扯扯嘴角,不想跟這幫人有交集,擡腳就要走,結果最前頭的豆豆鞋看出他的想法,伸着胳膊攔他,“弟弟上哪兒啊,現在不上學了吧?私人時間,哥哥姐姐帶你去玩?這是什麽?樂高?弟弟都高中了還玩樂高呢?”

他一打岔,原本笑嘻嘻地幾個人低頭一看,看清蔣鸫手裏的東西,全都捧腹笑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那麽好笑,還有捶樹的。

這還在校門口呢,眼瞅着臉上就差寫着“不是好鳥”的幾個人圍上來,在邊上收發室裏的保安也不看戲了,丢了手裏的瓜子,推開小窗戶探出個頭,“哎!你們幾個幹什麽呢!這是學校!”

豆豆鞋:“嗨哥,沒事兒,我們是親戚,一塊聊天呢。”

說着就要去拽蔣鸫。

保安一瞬間感覺自己三米高,半個身子都探了出來:“再不走我報警了啊!”

附中這條路路口的轉角就有個警察局分局,保安說得義正言辭,讓人感覺他沒開玩笑。

只有蔣鸫勾着嘴角笑了下,将手中拎着的樂高往身前遞了遞,怕讓人給弄壞了。

他原本就沒打算把這幫人怎麽樣,他們人那麽多,他也怎麽樣不了,從頭到尾一句話沒說,就是等着保安出來轟人。

幾個社會年輕人陣仗挺大,真正敢動手的沒幾個,再加上這還是在附中門口,保安在一邊跟真的似的威脅了他們半天,也就頂着“我不是不揍你我只是怕揍死你”的氣勢走開了,唯有蔣奕菲落在後面,目光跟刀子似的剜了他一眼,眼裏的恨意讓蔣鸫都有些訝然。

她竟然這麽恨他,這是他完全沒想到的。

但回想兩個人僅有的相處時間裏這姑娘都是這麽淩厲的樣子,以及她那個同樣蠻橫不講理的媽,似乎她這樣也情有可原。

只是蔣鸫原本就不怎麽樣的心情這會已經跌落了谷底,別說去小姨家了,連手裏這個樂高都想倒手賣了。

他已經能預想出如果自己不去小姨會有多失望了,想到小姨做的那一大桌子十分豐盛菜肴和小饅頭追着他“咯咯咯”地學雞叫,蔣鸫壓住心中的不耐,上了姍姍來遲的鬼師傅的車。

因為心情不佳,路上鬼師傅無數次挑起話頭想跟他聊,蔣鸫都冷着臉一言不發。

鈴木進不了小區,鬼師傅把車停在門口,開鎖時還一臉意猶未盡,問他住這邊要還都少年房貸。

蔣鸫嘭地撞上了車門。

看到車裏的人也是激靈一下子,心中這才舒服了點。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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