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蔣鸫才出了單元門,就被程烺叫住了。

“小鸫,要不我送送你,我這有車。”

這人是故意的。

蔣鸫原本不想理他,又忽然想到自己剛求完人家不好擺臉色,便悶悶地回答:“不用,我打車。”

原本他想問問小姨能不能幫忙,但是知道小姨不一定對電子設計類的東西有涉及,他也不認識這方面的人,今天正好看到程烺,被他家那堆逼格比較高的東西懾住,便下意識開了口。

這回好了,想掙錢,就得對這人溫柔點。

包括容忍他叫自己小鸫。

日。

“別啊,”程烺動作很快,這麽會功夫就已經回家換了身厚衣服,一邊拉羽絨服的拉鏈一邊說,“太晚了,反正我也沒什麽事,我送送你吧,我剛才跟姜姐說了,這樣她也放心。”

“......”

蔣鸫無話可說。

只能眼睜睜看着程烺去開車,上了那輛與他淵源頗深的卡宴。

程烺開着車拐到大路,車裏沒開廣播和音樂,在加上現在晚了,路上車也少,車廂中便靜了下來。

程烺一開始沒覺得有什麽別扭的地方,等往前開了十多米忽然覺得特別安靜,感覺就跟自己一個人在車裏似的,身邊的人一聲不吭,比空氣還虛無。

存在感很低。

他忽然想起這幾次碰到蔣鸫都是看他在海螺姐姐家,海螺姐姐是他小姨,再結合剛才他說要在宿舍過年,海螺姐姐那心疼死了的模樣跟心疼親兒子一樣,便問:“你不回家?”

完全是下意識脫口而出,也完全沒多想。

話落程烺才猛然發現這話說得有點冒犯了,張了張嘴剛想往回找補,就聽他說:“不回。”

“為什麽?”程烺愣了,疑惑地問。

寧願住宿舍也不回家?

海螺姐姐還死乞白賴地讓他來自己家住?

不想回還是...回不去?

這怎麽說都說不過去吧。

果然,蔣鸫沉默了一會兒,程烺都要以為他不打算回答了,才聽他繼續道:“家裏過年太熱鬧,煩。”

“哦。”太熱鬧。

轉念一想也是,大饅頭性格這麽冷,也不愛說話,估計一直都不太合群。

眼瞅着氣氛又要冷下去,程烺總覺得問完這個問題後蔣鸫神色有點怪,都看出他不自在了,有意緩和氣氛,岔開話題,“小饅頭那個樂高挺好的,新品吧,你買的?”

好像聽了一句。

“對。”

不知想到什麽,程烺忽然開口問道:“你一個學生,哪來那麽多零花錢?”

“我有的是錢。”蔣鸫盯着車窗外一排排晃過的路燈,語氣跟一夜暴富的土財主似的。

“說實話,”程烺笑了下,“你還沒成年吧,你剛才放桌上學生證我看見了,上面的出生日期離十八歲還有一個月呢,那你上次在家具城揮金如土的勁兒是怎麽回事?家裏給的零花錢很多?”

“給人看鳥。”

“什……”程烺猛地轉過頭,手還搭在方向盤上,滿臉難以置信,“你再說一遍?給人看什麽?!”

蔣鸫臉上一點兒變化都沒,依舊用沒什麽感情的目光盯着窗外,但估計是感受到邊上的人落在自己身下的目光了,下意識擡手在胯間擋了一下,轉過頭一字一頓地重複:“給、人、看、鳥。”

程烺:“……”

反應了兩秒理解了他的意思,忽然變得十分尴尬,趕緊收回了視線,摸摸鼻子:“哦……你說小鳥啊,你說話怎麽這樣啊,還是你們學霸說話都簡潔...是家裏養的那種?”

“...對,”蔣鸫也收回了手放回膝蓋上,“各種鳥。”

喲。

程烺挑起一邊眉毛,還各種鳥?

“你賣鳥啊?”

蔣鸫:“不賣,不過你要是想買鳥可以找我。”

“這麽厲害?這叫什麽,別人叫淘玉,你叫淘鳥?玩鳥?”

蔣鸫撇了撇嘴,明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說了你也不懂。”

程烺一愣,“嘿,這麽蠻不講理?也就是我脾氣好,要不你現在已經坐上公交了。”

“”蔣鸫扭頭看他。

程烺樂了,“11路。”

“......啧。”蔣鸫搖了搖頭,目光跟程烺的對上,雙方都有些一言難盡,卻不知為什麽忽然跟心有靈犀一樣,忘了是誰第一個先勾起嘴角,随後兩人一齊笑了起來。

“哎喲,我可真有意思,”程烺笑得快握不住方向盤了,為了不讓兩個人上明天的早間新聞不得不及時控制,深吸了一口氣,“唉,你有時間帶我去看看鳥呗。”

蔣鸫勾着的嘴角變得平緩,神色還很舒緩,聲音也比平時柔和了不少,問:“你要買鳥?”

“沒想好,就挺好奇的,你們玩鳥專家都是怎麽鑒定一只鳥好不好的,怎麽要價、養鳥。如果有合适的過年我給我們家老爺子買一只帶回去,不用太好,有個聲就行,互相哄着玩。”

“行,”蔣鸫說,“有機會我叫你...你是上班吧?工作日沒時間?”

程烺:“沒有,但周末可以。”

當天晚上蔣鸫還是晚了,到了附中門口學校大門已經關了,當着程烺的面他沒好意思直接繞到教職工宿舍樓圍牆外面翻牆進去,在門口磨蹭了會兒把程烺磨蹭走了才繞過去翻進了學校,在宿舍門口給汪鵬打了個電話,好在人都沒睡,叫了已經睡下的宿管給他開門。

他進了宿舍之後也沒再待着,刷牙洗臉睡覺。

第二天又是第一個醒來的,這回連六點都沒到,五點五十,外面還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要是再配上點天打雷劈的聲蔣鸫就得懷疑外面是不是有妖精歷劫了。

可能昨天下午那通倒騰有點累了,他沒想起床,還想再躺會。

但困意說沒就沒,閉着眼睡不着也很難受,幹脆從床邊的收納盒裏拿出手機,聯上網準備玩會動物餐廳。

屏幕頂端那個4G的符號剛出來,手機就震了一下,一條微信的彈窗一閃而過,蔣鸫當時還眯着眼,沒注意看是誰。

揉了揉酸痛的眼睛,點開了微信。

這是一位新好友。

這位哥哥我昨天晚上見過的。

【程烺】:到宿舍了?

【程烺】:我到家了。

兩條消息都在昨晚,中間隔了不到一個小時。

蔣鸫昨天進了宿舍就睡了,到現在才有時間看手機,看到程烺給他發的确認安全的消息,一時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特別新鮮。

他把這兩條消息看了一遍又一遍,久到都快不認識了,才退了出來。

平時給他發消息的都是201這幾個人,昨天他們沒聯系,所以程烺的消息排在第一個,在底下一衆奇奇怪怪的頭像中像是一股清流,特別與衆不同。

不是因為他頭像是純黑的,也不是因為他的備注是程烺。

蔣鸫微信裏的人不多,全都是認識的人,不認識的人他基本不加,如果不好推拒加完了扭頭就會删掉,他的作法有點奇怪,但屢試不爽。

一個人非得拿着二維碼怼上你的臉,加我嘛加我嘛加我嘛。

蔣鸫被這人纏煩了,話也懶得說,只好加上,這樣就能快點擺脫這個人了。

可程烺這個人有點奇怪。

不,不是他有點奇怪,是蔣鸫自己有點奇怪。

昨天程烺把二維碼放到他面前時他二話沒說就加了好友,是為了...是為了三千塊錢。

蔣鸫腦子裏有點亂,半天也沒搞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麽,只是不知何時又點進了程烺的聊天框,手指無意識地在那兩句話上磨。

如果沒記錯,這是他頭一回收到這種消息。

這種...這種一看就與衆不同的消息。

他昨天回來之後完全沒想到要跟程烺報平安。

我到宿舍了,你呢?路上開車注意安全。

——完全就沒這個意識。

至于為什麽沒這個意識,有兩個原因,其中一個就是蔣鸫原本就沒當回事。從附中到藍橋,都是挺大的人了,多大的餡餅砸腦袋上才能讓你“沒注意安全”?我都到學校了,翻個牆很難?學校裏有怪獸等着吃我?

所以你看,根本就不會發生意外,所以我沒有跟你報平安,情有可原。

而另一個原因......

就只是因為沒意識。

說來慚愧,蔣鸫從小到大,根本就沒跟人說過“我到家了”、“我放學了”、“我出去倒個垃圾一會兒就回來”這種像是警示、問候,又像是給人提個醒的話,也沒人跟他說過。

“你什麽時候回來”、“到哪兒啦”、“回來路上順手買瓶醬油”...

這些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每天都在發生。

就連汪鵬每天都會說好幾遍。

“我去抽根煙”、“作業替我交一下”、“我來了”。

可蔣鸫卻沒說過這樣的話,老爸沒說過,老媽更不會說。

他們說話都是有目的的。

“我不回家”、“兒子錢夠花嗎”、“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廢物”...

所以當他看到程烺這句估計他自己都沒在意的問候時會很驚訝。

新鮮、好奇,還有一點點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喜悅。

蔣鸫嘆了口氣,現在程烺給他發了消息,應該回一下。

——我沒看見,昨天回來就睡了,不好意思。

——到了,剛醒,早上好。

——謝謝你送我回來。

退了出來,什麽都沒回,打開動物餐廳。

今天運氣不錯,昨天下午出門探險的海德薇給他帶回來一張明信片。

名字叫“邊牧的明信片”,畫着一張跟火車票差不多的小卡片,右上角貼着熊貓郵票。

第一句話是請交給咪咕大廚。

明信片一共有三頁,蔣鸫看了第一句之後就關了,給海德薇放了點東西之後就讓它繼續去探險了。

他收了小費打掃了餐廳,然後翻到自助餐區,點了其中一個打工位分享到群裏。

這個群叫“動物餐廳打工互助協會”,裏面都是廣大的米其林餐廳店主,經常帶着皮蛋互相打工,蔣鸫每次都往這裏面發打工邀請,對方會發來自己的,互助打工,賺盤子添加新菜品。

今天他剛轉發到群裏,還沒退出去,就有人接受了打工,然後發來了自己的邀請。

蔣鸫點進了進去,一連點兩回,游戲裏代表他的那個小人和他的員工皮蛋都去了那位熱心網友的餐廳裏。

翻到自己的餐廳看了眼,果不其然看到頂着這位網友的頭像的小人和他的皮蛋都在自己的自助餐廳區打工......

蔣鸫原本随意一瞟沒太在意,等反應過來之後猛地瞪大了眼。

“啊?”

他直接以翻身坐了起來,愣愣地盯着手機屏幕猛看。

只見屏幕上代表游戲玩家的小人頭頂上寫着倆字。

平時這個位置都寫着網友的名字,五花八門,顏文字火星文都有。

今天這個位置寫的是...

“程烺?”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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