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麽認為。他執拗地相信這一次是祖宗終于顯靈了。如果不是我以及我的兄弟們在一旁強行地按他在椅上,他就要不顧一切沖出外面黑夜的束縛,直奔向遙遠鄉間我爺爺的墳頭,向我的先輩們彙報、致謝,臨走時或許不會忘了向他們暗示到了那邊後他再對他們隆重地面謝。
我永遠都無法使我的父親明白我念這個破中專學校對我來說是一種多大的委屈、浪費和犧牲。我無法告訴任何人我內心的想法。我害怕與別人分擔我的痛楚。包括小健。
小健念了一所非常爛的高中,因為就他那破成績來說,到這地方來應該是無比相稱的。那所學校的問題少年比率之高令人咋舌。到目前為止,那所學校共計發生:少年殺人案一件,少女懷孕事件六件,打架鬥毆難算其數,另有不曾注冊因此沒有入選人大代表資格的私立黨派團體若幹。這個學校有個非常悠久古老的歷史傳統,那就是高年級的學長自覺地擔負起對低年級學弟教育的責任。他們從“言傳”一下子過渡到了“身教”這個高級階段,用身體來教,自己無疑做了一定的犧牲,但幫助兄弟姊妹們改造了思想提高了覺悟,個人利益自我得失又算得了什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符合我們的一貫教育傳統的,因為我們一向推行的就是手腳并用的教育方法和策略。正如用我小學時老師的話說就是:這可以使學生更迅速和更直接地認識錯誤和重塑自我,實在是不可多得的革命看家法寶之一。
于是小健在上高中的第一天就被熱心的兩個高年級大哥哥不厭其煩苦口婆心地諄諄教誨了一番。
按照小健的說法是這樣的:那天放學後,他在學校裏四處徘徊,他說那個校園裏長着很多石榴樹,已經結上了許多紅綠相間的小果子。小健徘徊的目的就是想看看到底哪個石榴紅的比較俊俏些,然後他可以悄悄摘下來塞到他那小褲兜裏---他就這麽點出息勁兒。後來小健才知道,這個學校的石榴樹都屬于一種特別稀罕而珍貴的品種,它的果實能夠酸死一匹馬兩只驢和三口騾子,這也是它“身在鬧市無人問”的緣故。但當時純潔的小健并不知道這一點。話說小健正在石榴下賊頭賊腦地東張西望,仰酸了脖子,看花了眼,用小健的原話說就是:我突然發覺我左眼看到的全是紅石榴,右眼看到的全是綠石榴,于是我一時間很納悶我是不是變成了一只比目魚。就在這時小健感到他的小腦袋上被冰涼冰涼地敲打了一記。後來小健氣憤地回憶道,他可以忍受別人對他堅硬的敲打但絕不能容忍別人對他冰涼地敲打,那是一只多麽涼多麽涼的手呀,象死人手一樣,小健痛恨這種冰涼的爪子去觸摸他的身體,因此他怒不可遏,他轉過頭去,于是他看見了兩個---用小健的話說就是流裏流氣---的男孩子。小健說他開始以為他們是搭伴說相聲的,因為一個高且瘦一個矮且壯。所以小健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這無疑大大激怒了那二位弟兄,于是小健感到眼前忽然一黑,小健說,他的嫩嫩的小臉蛋上溫柔地吃了一掌,并且聽到他們語重心長地教誨聲:
他媽的新來的臭小子還敢笑還不拿錢出來孝敬你大爺沒錢你想找揍是不是真沒錢操你媽的明天這個時候在這兒拿錢過來要不然就好好收拾你!
小健站在我面前時我感到萬分心痛。用什麽“雨打梨花”或者“雨打桃花”之類地詞語來形容小健當時的樣子真是萬分妥貼。我早先說過小健是那種軟弱的,甚至有點窩囊的男孩子,從這就可以看出我并不是在造謠惑衆而是有根有據的。他大大地撅着小嘴,一說話就要帶出哭腔來,萬分委屈地縮在我的懷裏,哀哀切切,慘慘凄凄。
最終的結果是這樣子的:我在小健的帶領下會晤那二位江湖兄弟。我至今不明白,為什麽小健會被那兩個蹩角的家夥吓得花容失色,一個像螃蟹一個似螳螂,加起來可以組成一個昆蟲世界。我非常輕易地就将他們放倒在地上,當然這與我将小健放倒在地上的含義有本質的不同。你知道我有個非常結實的身板兒,我想這跟我一向熱衷于習練中國功夫有關,并且我心狠,所以我的手不會比我的心更慈悲。小健煞白着小臉忐忑不安地站在一邊,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我寧願自作多情地認為他是在為我的安全擔心。後來我招手讓小健過來,我說既然這兩個家夥打了你一個耳光那麽你就該打回他們一人一個耳光,這樣就非常公平了。小健吭吭哧哧地答應着,搖搖晃晃地走過來,然後,在那兩個寶貝的臉上,打了---不如說是摸了,兩把。這完全不是在打人耳光而是在免費替人做指壓按摩。
小健說從那以後他的同學們都知道他有一個心狠手辣武功高強的“哥哥”,個頭高高的,長着一副兇神惡煞似的臉。對此我不承認我有一張兇神惡煞似的臉,盡管我的臉比較黑比較粗,表情也不象別人那樣有聲有色變化多端,可我絕不是李逵。最關鍵的是,小健只喜歡湯克魯斯不喜歡李逵。因此我不能做李逵。類似的也不行。
按照小健的說法他很難對我的臉做一個比較客觀的評價。因為我們接觸的時間太長而且關系較為親密,這一切都不利于一個公正的判斷。實際上,小健說,他很少注意我的臉。即使他目不轉睛地盯着我,他也好象看不到我的臉。這一點非常奇怪。在他的心目中,我象是一種符號,一個标記,或者是一個號碼,比如電話號碼、傳真號碼等等。說得更徹底和更直接一些,如果我不怕被打擊地話----我這個人很有使用價值,但卻沒有欣賞價值,因此他看不見我的臉。
當然這都是他後來說的話。
但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小健非常小鳥依人地偎依在我的懷抱裏,而且很主動地用他那軟乎乎甜蜜蜜的小舌頭舔我的臉。這使我變得非常具有成就感。而且非常幸福。說句不負責任的話,我心裏甚至希望會不斷地有人找小健的麻煩,那樣我就可以再逞一次英雄,将小健柔弱的身軀保護在我的羽翼之下,那樣他就永遠都不會離開我,那樣也許他就會愛上我。
可非常令人遺憾,類似的事情只發生這麽一件,以後的日子,小健說,過得非常順順溜溜服服貼貼,他走到哪兒都沒人再敢欺負他,再也沒人用那種冰涼冰涼的小爪子去碰他的腦袋了。小健深情地說,他甚至無比緬懷那段被人敲打的時刻,那真是一種令人感到異樣滿足的感覺。
我說,那就讓我來滿足你罷,寶貝。
在我們那個神聖的革命據點,那一天,我第一次完全進入了小健的身體。我感到一種天旋地轉的強烈刺激和幸福感受。那是個陰霾的下午,山雨欲來,鉛色的濃雲一層一層地湧過來,堆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槐樹上,象是戴着許多頂奇形怪狀的帽子。有風。小健的皮膚是涼的。樹葉在慢慢地落。小健有個天使般薄而透明的肩胛。樹葉在慢慢地落。我在輕輕地啜吻小健象新鮮蘋果一樣的結實的小小的屁股。
樹葉在飄。毫無方向。我怎能分得清東西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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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健象條小魚一樣聳起他的小身子。優美地畫了一道弧線。
在空中飄。從樹上落下,許多只窺視的眼。是綠色的。
我也是一只魚。很粘。會結出白色的網。樹葉被滑傷了。它流出粉紅色的血。我愛一只叫小健的魚。我的背與他的背連接在了一塊。就象山脊上面有覆蓋的積雪。有連綿不斷的樹。
樹一下子在瞬間發芽、抽穗,開了很大很大的白花,結出了紅色的小小的果實,很小,在我的手心裏砰砰地跳着。
雪一下子融化。成為河。還有一座峽谷。它一路唱着歌。我是那只唱着歌的魚。我在追逐一只名叫小健的魚。
以上是我當時的心境和感受。由此你該看出我是多麽的浪漫和多麽地愛幻想。因為我無法不這樣。我親身體驗到,其實想當一個詩人并不是件困難的事。只要愛,你就是詩人了。你愛地精彩,轟轟烈烈,那你就是個好詩人。可我不是。依據小健的說法,這是一個人的“素質”問題。與努力或懶惰無關。對于我們第一次身體的深層接觸,小健結結實實幹脆利落地用幾句話就表達出了他的感受和想法。
第一句話:我開始很疼,有一種要瀉肚的感覺。
第二句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