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夏,北方A市天氣晴,可對于何安柔來說,今天并不是一個晴天日子。

2017年6月25日,高考成績下發當日何安柔準備登入微信查詢自己的高考成績。

何安柔來自A市下邊的鄉下,家裏離她上學的高中有一個小時車程,今天知道高考放榜,她選擇在前幾日就離開了家,借宿在高中同學白笑笑家裏。

自小就成績平平的何安柔,這次高考成績對于她來說沒有什麽可值得期待的,落榜幾率百分之百。

在鄉下,如果沒有考上大學,大學的三六九等撇開不說,就一項落榜成績就會很丢人。

況且還是執意讓何安柔上學的何三莊,何三莊是何安柔的父親,雖然家裏吃喝不愁,但也并不富裕。

全村上下都知道何安柔成績中下等,不會考一個好成績。而且還是一個女娃,不會有啥出息,早點嫁人才是正确選擇。

那個時候,村裏鄉親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勸說讓何三莊高中就不要上學了,但何三莊對自己的女兒有信心,說啥都要供出來一個大學生。

何三莊也是讀過書的人,并不是一個大字不識的農民,他知道上學是何安柔的唯一出路,是比任何一門手藝都正确的出路。

他那一輩子的人沒有好機會讀書,但到了自己女兒這輩,更不能放任不管,即使他知道何安柔的成績不理想。

何安柔知道家裏人對自己的期望有多高,就因為壓力太大,她才選擇這幾天來高中同學家裏查成績。

在家裏查成績免不了第一時間就會被父母知道,現在好歹還能拖延時間,也是讓她父母做好心理準備的好機會。

何安柔眼睛緊閉,仰頭朝向外面大大的太陽,此時的她只想讓灼熱的太陽把心裏霧霾都去散開。

攥緊手機的手微微出汗,但還沒有任何要查群成績的意思,旁邊的白笑笑看着她緊張,也跟着緊張冒汗,只是她根本不會緊張自己成績如何,因為她可是班級前十名的優等生。

“小柔,你別抖成嗎?我都被你弄的緊張死了。”白笑笑被陽光刺的眼睛微眯對她說。

何安柔聽白笑笑也會緊張的話,不由得嘴角上斜,發出了“哼”的聲音,幹裂的嘴唇終于發出了幾個字:“你是在替我緊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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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笑笑和何安柔大一開始做同桌,三年的時間兩人在一起的時間,都比父母時間長,關系自然很好,白笑笑替她緊張也不奇怪。

“別說了,我們現在查成績吧,我看咱班群裏都開始報數字了。”白笑笑手指不停在手機屏幕上滑動。

“罷了,該來的總會來的,就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何安柔轉頭看白笑笑,知道她想快點查自己成績,因為何安柔不查,她也不好意思先查,那樣太不仗義。

兩人在白笑笑家裏的陽臺上已經拖了半個小時,還好白笑笑家裏只有她和她姥姥兩個人在,不然今天就連她的父母也會在一邊催促。

在何安柔放話那一刻,兩人相視笑笑,拿起手機快速輸入自己的姓名,準考證號——

何安柔從來都不認為數字有那麽冰冷,特別是對于金錢,那是多麽好看的數字。可當下的這些數字,從什麽時候變的如此冷漠,不停在何安柔心上戳洞。

幾科成績對何安柔來說,都還過得去,起碼不是個位數。可唯獨數學成績何安柔都想把自己腦袋揪下來當球踢。

九分——

多好的數字,九九歸一。

何安柔關掉手機,一把摟住白笑笑,去看她成績,“多少?”

“嗯……”白笑笑不知道該不該說,但那569的分數早就映在了何安柔眼裏,何安柔拍了拍她肩膀:“哇,你這次超長發揮了啊!不愧是我的朋友,裏面也有一個數9,不錯,不錯……”

同樣都有9,但是何安柔卻落榜了,連上普通三本的資格都沒有,但上專科也算綽綽有餘,畢竟專科對分數要求寬松。

白笑笑皺眉,眼睛大大瞪着何安柔,“你放心,我差不多猜到了,我不問……”

“嗯,還是你懂我。”何安柔把手機塞進口袋,兩人心照不宣都沒有繼續進行高考成績話題,何安柔也悄悄退了班級群。

晚上,何安柔手機響不停,不用看也知道是家裏電話。何安柔鼓足勇氣才給何三莊發了微信,是成績總分截圖。

手機關機,不想知道任何關于高考消息,發的截圖也只是不想讓家裏人擔心。

在同桌白笑笑家裏待了有一個星期,再也待不下去了,第二天何安柔坐了最早的客車回家。

通往村裏的客車太過于老舊,總是充斥着些汽油味道,但這樣的味道對于何安柔來說已經聞了三年時間。高中住校的三年,每個月放假都會聞上兩回。

可這回,何安柔對這樣複雜的味道竟然有了些不舍的感覺,對于未來她沒有任何期待,也不配有任何期待,她辜負了父母的一片心。

颠簸的路程裏,中間都有每個小村子,客車都會停下來等人上來或下去。在人生的路上,何安柔的這一站到了,她不知道下一站還會去哪裏。

何安柔回家裏做好一切對未來打算,但唯獨這樣的注意她從來沒有想過,甚至被父親的建議吓到了。

何三莊知道自己女兒成績後,二話沒說就打電話給自己大舅子陳慶國,讓他給何安柔指出一條明路,畢竟陳慶國是全家最有出息的人。

陳慶國S市三甲醫院骨科大夫,在S市沒有名氣,但是在整個村裏那就是最有能力的人。

陳慶國是何安柔大舅,靠着兄弟姐妹支持考上了S市重點本科醫學院,三十多歲就在S市近郊置辦了一套130平米的三室一廳房子,還娶了本系小一屆學妹林芳,何安柔大舅母。

何安柔萬萬沒想到,陳慶國的建議讓她人生發生了重大轉折。

何安柔回到家,時間上午九點多,剛回去就看到她爸嚴肅沒有任何笑模樣的臉,對她說:“收拾,收拾,過幾天去找你大舅。”

何安柔懵了,眼睛轉到她媽媽身上,企圖尋求點解釋,等來的卻是何三莊接下來更重要的話:“你大舅給你安排了那邊的私立大學,本科。聽說還不錯,照片我看過了。”

“爸,你說什麽,我沒聽錯吧。”何安柔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去S市上學?她不願意,她一萬個不願意。

S市離自己家,路途遠到坐平板都要坐30個小時,而且她很怕陳慶國,雖然是自己舅舅,但何安柔懼怕他的嚴厲。

家裏每個孩子可以說都害怕陳慶國,陳慶國知識淵博,博士學位,整個人學歷高不說,還特別嚴肅安靜,惜字如金。

何安柔聽見自己父親的話,按理來說她應該感到高興,畢竟是去大城市上學,可她并不想離家很遠,長這麽大她沒有一個人出遠門過,也沒有離家很遠。

她想家,不想去S市,何安柔眼含淚花開始模糊,鼻子發酸,“爸,我能不去嗎,我不想去……私立學校那麽貴,咱們家沒有那麽多錢,我不去。”

“都給你安排好了,去了有人接你,聽話啊小柔,爸媽也是為你好。去了大城市,給爸媽長長臉。”

何三莊說這話臉上洋溢的笑容好像何安柔真的考上好大學一樣,光宗耀祖,何家終于有個上大學的孩子了。

何安柔明白她爸的意思,更知道這是為了她好,就自己那成績也真不能到處張揚,但是只要何安柔去了S市上大學,那必定給家裏長面子。

與其說不想要個好前途,準确的是何安柔不想離家那麽遠,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親戚,她沒有勇氣。

何安柔從小膽子就小,如今人都十八歲了,膽子還停留在小時候。

帶着哭腔,眼淚沒在控制住,撲撲掉落,在何安柔臉上留下兩道淚痕。

“爸,爸……我真的不想去,我的成績可以在本省報考專科啊,為什麽偏偏要去那麽遠……我不想去大舅那,爸……”

何三莊看到何安柔委屈的樣子,不知道自己良苦用心。

啪叽拍了自己大腿,聲量放大說:“你不去,我就去死,為什麽不明白我們對你的好,好不容易給你安排的好學校你不去,你想幹啥,S市是大城市,本省的專科能比了嗎?你不去也得去!”

何安柔扭不過她父親,泣不成聲的哭泣也無法使何三莊改變注意,毅然決然讓何安柔去S市上學,即便學費高到一年七萬,他也絕不心軟。

第二天何安柔企圖讓她爸改變主意,被她媽媽阻止了,“小柔,去吧啊,聽爸媽話,學費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去找你大舅,家裏別惦記。”

何安柔到嘴邊的話全被堵了回去,就連班主任來電話催何安柔填志願都被何三莊拒之門外。

何安柔再沒有了退路,只能任由父母做的決定去S市上學。

她永遠忘不了,走前的那夜,她躲在被子裏面哭了一個晚上,那是她最後的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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