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承香殿梅妝初弄
更新時間2014-4-16 18:00:23 字數：2357
“學弄梅妝，又恐怕天孫妒，無言半晌空扃戶。”「注」
梅妝這回事兒，乃是大唐昭容娘娘上官婉兒所創。在眉心上以紅色胭脂點出一朵五瓣梅花，平添無數妖媚。
上官昭容娘娘初次試此新妝時，已經四十歲了。雖然已是半老徐娘，卻依舊憑着新創梅妝産生的新鮮趣味兒，立即贏得了皇帝陛下的癡情眷顧。
這時候武周女皇早已退位，臨退位時，還政于李唐。如今的大唐皇帝乃是武則天所生之子李顯。
李顯皇帝登基，按例就要充實後_宮。上官婉兒于是被選，特進為昭容娘娘。
李顯皇帝的皇後姓韋，年輕時代亦曾是一位百媚千嬌的大美人兒。如今的歲數，恰好也是四十剛好出頭。
一聽說上官昭容娘娘自創新妝，以四十歲的“妙齡”贏得了李顯皇帝的龍心大悅。皇後娘娘當時就不高興了。
一張粉臉兒頓時黑了下來，冷冷的道：“戥兒！去叫高力士來！”「注」
喚作戥兒的宮人趕忙兒應諾下來，出了皇後所居的含涼殿來，又召集了四個小宮女兒，前後護擁着，迤逦向着紫宸殿方向去了。
這一去，繞着太液池湖邊上曲曲折折的回廊和宮道，走了好半晌，來到了凝碧館門前停下。
領頭的兩個小宮女向前，對着凝碧館旁邊明鏡殿外值守的小太監們傳話道：“皇後娘娘派司宣大人傳下口谕：着高力士含涼殿前聽宣。”
适才被喚作戥兒的宮人，名叫劉戥兒，乃是尚宮局專門侯在皇後殿前負責傳谕宣召的正六品司宣女官。
雖然同在後_宮內苑，皇後居停的含涼殿，與皇帝辦公的紫宸殿之間，隔着偌大一個太液池，遙遙相望。
劉司宣來到凝碧館，便不肯再向前走。凝碧館和明鏡殿這兩處院落，就是宮女和太監們交接傳話的地頭。
尚宮局六署所轄的三千名宮女，統統呆在太液池的那一頭，隔湖相望的，就是統管着四千名太監的內侍省六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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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內侍省的從三品總管大太監名叫薛金剛。今日皇後娘娘所要傳召的，乃是薛金剛屬下內給事太監高力士。內給事一共十名，正五品。高力士因為是薛金剛帶出來的親信，在十大內給事中，隐隐然位居第一。
高力士的職階比劉戥兒高了兩級，劉戥兒在高公公的面前其實不敢造次。不過，在高力士本人現身之前，對于明鏡殿前值守着的那幾個沒入品流的小太監，自然不需要劉司宣親口傳谕。
兵對兵，将對将，宮裏的規矩一向就是這麽玩兒的。
正六品司宣劉大人根本不屑搭理那些小太監兒。
小太監們倒也知趣，識得事體。一溜煙兒地跑去傳訊了。不一刻，高公公帶着六個小太監，施施然地走了過來。
劉戥兒性子急，奈何職階低過對方老大一截，又不敢貿然催促。
于是趕忙兒上前問了個安，恭恭謹謹行禮道：“高大人好！皇後娘娘今兒個挺不高興的！您還是趕緊點吧！”
高力士也是個注重秩等尊卑的人，被一個低了自己兩級的內侍女官催促着，他的臉色立時也就變得難看了些，皺眉微愠道：“這趕緊兒的說話，是你自個兒說出來的呢？還是皇後娘娘親口說出來的？”
劉戥兒楞了楞，尋思了一番，似乎皇後娘娘的原話裏頭，并沒有說過：“着高力士「趕緊」來含涼殿前聽宣”這樣的話。
于是局促不安道：“原來是我的不是！我瞅着皇後娘娘不大高興，一時心急了些！還請高大人寬宥！恰好今日裏，尚食局那邊菜圃裏種的小櫻桃紅了，摘了些來。柳尚宮嘗過之後說是酸酸的沒有熟透，不敢進上各殿娘娘。倘若高大人喜食甜酸味兒果子的話，回頭我向柳尚宮讨了來，叫小的們給您送去？”
高力士是個乖覺聰明的人，他的這番做派，贏足了面子裏子，馬上見好就收。
一邊加快了腳步徑直便向着太液池那邊走去，一邊呵呵地笑道：“幾日不見，劉四娘聰明長進了呀！”
劉戥兒，入宮之前，在自家姊妹隊裏行四，入宮之後，因為辦起宮中的事務來，格外的賣力，把跑腿執役的低階女史們催逼得那就是一個“緊”字。前朝武氏則天皇帝愛她勤勉，七八年間，便由小宮女兒，将她拔擢到了正六品的司級品秩。
說起來，劉司宣也是洛陽皇城那邊搬回長安來的上陽宮中兩朝元老，小宮女兒們沒有不怕她的，成天把她司宣大人長，司宣大人短地恭敬事奉着。
高力士在正式場合，也就喊她一聲劉司宣。只有套起小同鄉的近乎來時，才會叫她一聲劉四娘。這麽個排行稱呼，喊起來，就好似劉戥兒入宮之前，高大人就曾經去過她的家裏，并且混得很熟似的。
高力士聽說皇後生了氣，心知這一次定然是真的有急事。一邊快步不停地走着，一邊又揮手示意小太監們落在後面遠遠地跟着，一邊壓低了聲氣兒，打聽道：“倒底出了嘛事兒？皇後娘娘有沒有摔砸什麽擺設物件兒？”
“哼！”此刻輪到了高力士倒過來巴結求教于劉戥兒，戥兒立刻也就嬌媚起來，臭哼哼地撇嘴道：“出了嘛事兒，你自個兒猜不到嗎？還不都是你做出來的！不然的話，娘娘幹嘛不傳薛大人，也不召其餘九位內給事，偏偏就點了你的名兒？”
“啊？！”高力士也就惶恐不安起來，惴惴地探問道：“莫非是那個新來的女史作出了什麽大事兒來？名叫林真的那個？”
“嘻嘻！”劉戥兒吃吃笑道：“別緊張嘛！皇後娘娘也沒摔破什麽擺設物件兒！她就是臉色有些兒難看罷了！我估摸着：大約是新來的那個林丫頭，給上官昭容娘娘臉上畫了朵特別好看的梅花兒什麽的……于是……”
她不敢再往下說。她可不敢公然私謗六_宮當家之主皇後娘娘，忽然嫉妒起一個位在九嫔的昭容娘娘來了。
高力士何等精明之人，當即沉吟道：“是哦！皇帝在承香殿連宿了……這該是第四宿了啊！”
話到這裏，他也就打住不再多說。
皇帝按例應該在六宮一後四妃九嫔二十七世婦八十一禦女之間來回忙碌，這才能體現出一個好皇帝忙于繁衍龍脈龍種的勤政精神來。
畢竟，令人丁興旺，盡力壯大家族的隊伍，在中國人眼裏看來，是件正經高尚的事情。
單單只為巡歡作樂的話，那就沒意思了！
這樣的話，高力士也是不敢講出口來的。
一路上，兩人之間再不打話。高力士匆匆忙忙地低着腦袋走着路，一邊在想：那個叫林真的，給上官婉兒臉上畫了朵梅花？就能夠令得皇帝不斷将珍貴無比的天子雨露恩澤，一連數日，連續臨幸在一個四十歲的昭容身上？
這件事情還當真奇了怪了！
……
「注」1：扃，音「Jiong」
「注」2：戥，音「De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