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害人害己幽冥石

別院。

窗口的條案上,侍女将一束早晨新摘的茉莉花将原本空置的我花瓶填滿,清風拂過,若有似無的淡雅的香味在屋中萦繞。

“叮叮——”

南森帶着捧着藥碗,旋身避過激射而來的兩枚鋼針。低頭看了看手中護着的藥碗,這樣大的動作,藥汁竟一滴未灑。

沒有心情為自己貌似比以往敏捷了的身手暗喜一把,南森的表情仿佛是含了一片苦瓜在嘴裏,整張臉都要皺了

床角落裏縮着的那個女人從昨兒個晚上不正常到現在,已經傷了兩個丫鬟了,他真想叫倆個人手下進來直接把那個女人拖出來灌了藥完事兒,雖然他知道這樣不好,有損與自家主子的門風,但天可憐見,他真的是沒轍了,那女人暗器功夫極好,誰靠近就是幾枚鋼針,又一聲不吭,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南森。”溫和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夏清濯一襲白衣走進屋子,眉目間帶着些許疲憊,“程姑娘怎麽樣了?”

南森指了指縮在床角的程姣姣,“昨日少爺走了之後,她就一直這樣,誰都沒辦法靠近。”

夏清濯此次來這個分舵是奉了父親的命令特地來處理一些生意賬目上的事情,從昨兒個到現在,一直都被一屋子的管事圍在書房裏沒休息過,剛剛才将事情做完。

夏清濯看着抱着膝蓋縮在床角的程姣姣,眉心微微一皺,問道:“程姑娘這是怎麽了,請大夫看過了沒有?”

“大夫說她是驚吓過度,又有點兒燒……”南森使勁回想這昨日大夫的原話,但文绉绉繞來繞去的一堆,他哪裏記得住。

“大概就是精神暫時失常,被夢魇住了的意思。”

“大概?”夏清濯看着南森的眸中有些責備,“那你就仍由着程姑娘這個樣子一直到現在?我不是吩咐過你好好照顧嗎!”

“大夫開的藥……”南森将手中的藥碗擡了擡。

南森與夏清濯從小一起長大,雖是主仆,但關系是很好的,夏清濯甚少拿着這種責備的語氣對他,被他這樣看着,南森也覺着自己有些不對,人家畢竟救過手下那四個兄弟的命,還陪他們去了黑虎寨,就算自己再不耐煩她整晚的鬧騰,也應當以禮相待。

果然自己雖然跟在少爺身邊這麽多年,仍舊沒法跟少爺比,一不留神那些總是裝在心裏的風度就被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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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清濯轉過頭看向程姣姣,擡步朝她走去,剛邁出一步,便聽南森阻止道:“少爺別過去,當心她手中的暗器!”

“嗯?”夏清濯步子一頓。

“有旁人一靠近,程姑娘手中的鋼針就會射向誰。”

“哦。”夏清濯淡淡地應了一聲,繼續向前。

“少爺……”南森有些擔憂地上前一步擋在他面前,“還是我來吧。”

夏清濯擡手輕輕推開他,搖搖頭,“程姑娘這樣不是辦法,還是我去吧。”說罷便向前走到了程姣姣的床邊。

“程姑娘……”夏清濯的聲音溫和,試探性地伸出手想去抓程姣姣的手,可話音未落,原本埋頭在膝間的程姣姣倏地擡頭将手中的鋼針射将夏清濯。

夏清濯早有防備,側身避過鋼針,“田姑念,在下夏清濯,你難道不認識夏某了嗎?”

沒有回應,程姣姣又是幾枚鋼針過去。

夏清濯的再次避過鋼針,雙眉微蹙,沉聲道:“冒犯了。”

話音未落,夏清濯身形一動撲向床角,趁程姣姣手中鋼針剛剛射出去的空擋,一把捉住了她的雙手,然後另一只手環住她的肩膀,将她半抱半拖地拉出了床角。

程姣姣的目光空洞,雙手背鉗制住不能動作,便只能扭動全身奮力地掙紮,那樣用力,好似逃不出去下一刻便會死。

程姣姣的身形嬌小,可這次也不知哪裏來的蠻力,夏清濯竟然有些吃力,又不能下手太重傷到她,情急之下只能繼續維持剛才的樣子一只手抓着她的雙手,一只手箍在她的肩膀上,然手,将她壓進了他的懷中。

“程姑娘,你冷靜一下,你已經沒有危險了,那些殺人的兇手都已經不再了!”他的聲音有些響,似乎是想穿透她空洞的眼神。

沉穩又熟悉的檀木香萦繞鼻尖,程姣姣奮力掙紮的動作微微一滞。

夏清濯的眉宇間松了松,柔聲道:“這裏是無瑕山莊的別院,夏某一會保護好程姑娘的。”

溫潤的聲音淡淡的,卻很暖很暖,仿佛一縷陽光,穿破烏雲,投射在程姣姣的心間。

程姣姣的動作緩了下來,将身子軟在了他的懷中。

夏清濯松下一口氣,放開程姣姣的雙手,轉而用雙手扶住程姣姣的雙臂,正想将她從懷中推離,手背上驀地一濕,然後又是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在了他的手上。

他的動作一僵。

“師父……”輕輕軟軟的一聲呓語低低響起。

夏清濯低頭看向程姣姣,卻見她恍惚的雙眸中淚光盈盈。

“程姑娘……”他有些想擡手将她臉上的淚痕擦去。

“我怕……”承接着上面兩個字,卻比上面兩個更加壓抑。

她說,我怕。

夏清濯的心中怔然,驀地想起當日在黑虎寨中,她明明已經吓得面色蒼白卻硬是一聲不吭的樣子。他當時只顧着心裏的事情,卻忘了,那樣一個血肉遍地的場景,連自己這樣闖蕩江湖這樣久了男人都不想多看,何況一個女子?

後來他惦記着半月小築的事情便只派了兩個人在山中尋找失蹤的他,後來他忙于父親交代的事也再沒有想起她,他自認做事細心周到,卻在這件事上如此不周!

她救了他又跟他去黑虎寨,他竟然就這樣把人給忘了,若她真出了事,他該如何跟自己交代!心中的愧疚感濃稠,夏清濯點了程姣姣的穴道扶她躺下。

……………………………………

程姣姣做了一個夢,一個冗長的噩夢,夢裏血肉橫飛白骨森森,死去的和尚們捉着她的手臂問她為何袖手旁觀,為何如此無情,然後抓着她的手突然變成了白骨,整個人突然支離破碎,鮮血濺了她一臉,如此循環往複,似乎永遠都走不出去,她拼命掙紮拼命掙脫,但都無濟于事,後來她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檀木味道,接着意識便越來越模糊,直到現在,才漸漸清晰。

程姣姣左右動了動眼珠子,緩緩坐起,一塊濕手巾從額頭掉落,程姣姣若有所思地拿起手巾,擡眸環顧了下四周。

房內的布置豪華整齊,晶瑩的珠簾将外間隔開,即便是在夢中,程姣姣也沒見過這樣漂亮的屋子。

果然是因為本來就見識少的緣故,程姣姣鄙視了一下自己土包子的前十七年,再次端詳了一遍屋中的陳設,這樣漂亮的屋子,不知道是在哪兒呢?

看了一會兒,程姣姣只覺得嗓子幹幹,便掀開被子下了床,走到桌旁倒了杯水仰頭便灌下了肚,一股冰涼從喉頭一路往下進入胃中,甚是暢快。

外間的門被推開,一個着鵝黃色衣裙做下頭打扮的女子端着水盆走了進來,看見程姣姣站在桌邊忙放下手中的臉盆,驚喜道:“姑娘可算是醒了,我這便去告訴少爺。”說完便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少爺?哪個少爺?程姣姣正疑惑間,便聽得門口傳來了兩個腳步聲,一個腳步虛浮,急急忙忙地小跑跟在後面,一個步伐穩健,從容地走在前面。程姣姣正暗嘆來後者的內功深厚,擡頭便看見那人已走到了自己跟前。

只見來人一身白衫纖塵不染,嘴角略含笑意,手中一把玉骨的折扇在握,為他整個人更添了幾分潇灑。

啧,真是一副谪仙般的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若是把折扇換成一把飄然的拂塵,程姣姣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上了天庭了。

有這樣一個鮮活的白衣谪仙在,這世間,還有幾個人好意思出門再傳穿白衣?程姣姣覺着自己的那套白色襦裙到了該換的時候了。

“夏公子。”

“程姑娘,你可算是醒了。”夏清濯道。

可算是醒了?都這麽說,難道她真的睡了很久?

黃衫小丫頭替程姣姣解疑道:“姑娘,你已經昏迷了六天六夜了,我們家少莊主請了好幾個大夫都治不醒你,趙大娘說你是中了邪,剛想請個道士……”

夏清濯的眼睛還笑意盈盈地看着程姣姣,頭卻輕輕一撇,沉聲道:“小碧。”

“哦。”小碧俏皮地吐了一下舌頭,用手捂了下嘴。

程姣姣幹笑兩聲。看來,真的是病得挺嚴重的……

“肚子餓了吧,我讓廚房去準備點吃的。”說着,夏清濯回頭看了一眼小碧,示意她去廚房。

因為剛剛大病初愈,又昏迷了還幾天沒有進食,所以廚房送來的是一大碗白粥和幾碟小菜,程姣姣本來倒沒覺得有多餓,但一聞見食物的味道,頓時覺得饑腸辘辘,不覺間吃了好幾碗,待吃完後方才發覺夏清濯一直沒走,坐在一旁看着她吃,頓時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那個夏公子,你餓不餓,要不要來點兒?”

夏清濯笑着搖了搖頭,程姣姣再一看桌上,只見一片狼藉……

程姣姣覺着,有點血氣上湧。

“程姑娘的病才剛好,再休息一會兒吧,在下先走了,有事就讓小碧來找我。”說罷,夏清濯便起身要離開。

程姣姣看着夏清濯挺拔的背影,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喊道:“夏公子。”

“怎麽了?”夏清濯止步回頭看向程姣姣。

程姣姣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将面部表情控制得不那麽難看,“你……難道就不想問我點什麽

嗎?”

“問什麽?”夏清濯看似很疑惑的問。

“呃……比如……”比如我為什麽會在那裏。程姣姣突然覺得舌頭有點大,這個答案還真有點兒不好回答。

“程姑娘不必想太多,安心在這裏休息便好。”夏清濯笑容柔和,就像那拂過柳枝的風,将心頭的陰郁驅散。

“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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