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沈墨抱着小婵站了許久,久到小婵一覺都睡醒了, 見她睜開眼, 沈墨換了個姿勢抱她, 小婵又在他的肩頭趴了一會兒, 才從迷蒙中緩過勁兒來, 她直起身轉動着黑眼珠,四下看看。

“爹, 要喝水。”小婵用手揪沈墨的臉。

沈墨看着女兒有些幹枯的嘴唇, 探出腦袋朝那邊看了看, 馬車還停在外面沒有離開。他又僵立了片刻,蹙着眉深吸了一口氣,戴上草帽,抱着小婵邁開步子朝着醫館走去。

他剛才下意識裏躲起來, 不是怕面對君清,畢竟他根本沒有對不起那個人。只是這幾年日子越過越平靜了, 他不希望有什麽不确定的因素來破壞來影響他的生活。他只想好好賺錢把小婵給養大, 給她買喜歡的衣服, 漂亮的首飾, 還有她愛吃的, 就這樣過一輩子就好了。

可現在又一想, 也許君清比他更不想糾纏不清吧。

兩人就算面對面遇見了, 大概也會當陌生人互相轉開頭去。

所以他的任何擔心,都顯得有些多餘。

況且,沈墨可不會傻到認為君清來這兒是為了找他。每年從各地趕來找安大夫求醫的人不在少數, 他們極大的可能是為了來求醫。

沈墨剛走了沒幾步,醫館門口有人走出來,他睜大眼睛,腳下猝然頓住。

是君清。

當他看着君清一手抱着一個十分安靜的小男孩,一手擁着滿面愁色,不停拭淚的周雲蘿往馬車邊走時,突然就湧起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的神情不自覺的有幾分怔然。

小婵見沈墨不走了,嘟起嘴催促的喊了聲爹,“要喝水,小婵要喝水,爹。”

君清似乎聽到了這邊的聲音,不經意朝這邊看了一眼,沈墨根本來不及低頭,就這樣毫無準備的直直撞上了他投射過來的視線。

炎熱的天,空氣焦灼的似乎都快流不動了,沈墨額上熱汗滾滾,只感覺呼吸有些不常暢,抱着小婵的手不自覺的收緊。

然而君清在他臉上一掃而過,片刻都沒有停留就轉回頭去了,他先将孩子抱進了馬車,然後扶周雲蘿上去,最後一家人乘坐馬車離開了。

君清根本沒有認出他來。

沈墨靜立了片刻,嘴唇動了動,過了會兒實在忍不住斂眸低低笑了一聲。

小婵好奇的歪着頭問他:“爹,你笑什麽呢?”

沈墨說:“笑你呢。”

笑什麽?他大概是在笑從前那個天真又蠢笨的自己,居然會以為那般炙烈濃情的跟君清幸福的過一輩子,永遠都不會分開。他從沒有想過君清會騙他,以至于現在想來簡直是漏洞百出的謊言都毫不猶豫的相信了。

可到底是時過境遷啊,他方才以為君清這樣認不出他來,他會克制不住的痛心難受或者悵然若失,可他發現自己沒有,他的心底平靜毫無波瀾,甚至覺得慶幸。

就這樣了,挺好的。

小婵一聽沈墨說是笑她,眼睛瞪圓,“為什麽呀?”

“因為你好笑啊。”

小婵叉腰,“哼,我生氣辣!”

沈墨笑着親親她氣鼓鼓的臉蛋,道:“好啦,別氣,瞧你這樣子都不美了。”

“不美了嗎?”小婵眨巴着眼睛捧着自己的臉認真的問,見沈墨肯定的點頭,她卻不服氣,“爹你騙人!我很美的!”

沈墨哈哈哈的笑,捏捏她的鼻子,“美美美!不是渴了嗎,爹抱你進去喝水吧。”

小婵要下來自己走,沈墨将她放在地上,她立馬邁開小短腿歡快的朝醫館裏面跑,沈墨看着她無憂無慮的身影頓時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都煙消雲散了,他揚起嘴角莞爾一笑,也慢慢的跟進去。

沈冰已經在給小婵喂水了,她臉色明顯有些不好,轉頭見沈墨進來,抱起已經喝好水的小婵,用眼神示意他到後面院子裏去。

沈墨跟望過來的安子明微笑的打了聲招呼,加快了些步伐綴在了她身後。

安子明微微側首,瞟了眼他們很快消失在門後的身影,半晌小弧度的耷拉了一下嘴角,發出無奈的一聲輕嘆,又繼續給病人看診去了。

沈墨坐在房間的門檻上,一邊用草帽給自己扇風,一邊眯着眼睛看小婵在院子裏玩水。原本放在那兒滿滿的一桶水,被她淌的到處都是,衣服鞋子也都打濕了。不過現在天氣本來就熱,沈墨也就沒有管她。

沈冰以前看到他不顧形象的到處亂坐,都會罵他兩句,可是這次不僅沒罵,反而皺着眉跟他并排坐在了一起。

“你剛才,是不是都看到了?”

君清之前知道沈冰的存在,但是從來沒有見過她,可沈冰遠遠看過君清兩回,記得他的臉。所以君清一進到醫館裏,沈冰就把他給認出來了。

沈墨将帽子換到了另一只手,方便給沈冰扇風,他語氣平淡的嗯了一聲,“看到了。”

沈冰直勾勾看着他的臉,沒有說話,似乎想從他平靜的表情裏看出什麽。

沈墨哪裏不知道她探詢的眼神裏包含着什麽意味,頓時無奈的對她道:“阿姐,你相信我,再濃烈的感情也經不住那樣的摧殘,我早就死心了,不會有什麽想法的。”

沈冰卻還是有些懷疑,畢竟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沈墨當時是有多犯傻。

沈墨想笑又笑不出來,只覺得心裏苦澀,他道:“阿姐,你也說過,我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可是我已經撞了,我就清醒了,知道回頭了。所以,你真的不用擔心,我不會有什麽不該有的心思,也不會重蹈覆轍。況且我現在有小婵,有你在身邊,沒什麽不滿足的。”

“……那就好。”沈冰這才稍稍放心一些。

“他們是來找安大夫求醫的嗎?”沈墨真的只是單純的問問。

沈冰遲疑了片刻,才道:“是來求醫,他們的兒子,胎裏帶毒,沒有可解的法子,根本活不長的……也不知道從哪兒打聽到安大夫是藥王弟子的消息千裏迢迢的跑過來,安大夫說根治不了,只能天天吃藥,活一天是一天,那女人又哭又鬧的折騰了一番,說到時候還會再來的。”

沈墨聽愣了,胎裏帶毒?

“她不是服了解藥嗎?”

“她是在中毒時懷孕的,就算服了解藥,解了她的,解不了孩子的。”沈冰冷聲道:“真是禍害湊一堆,獨獨害了那個孩子,小小年紀就是泡在藥罐子裏,受了那麽多苦,也不知能不能活過十歲。”

“……”沈墨一時間真是無言以對。

大人間的事情,沈冰跟沈墨都不會遷怒到孩子的身上,聽了沈冰的話,沈墨更是同情那孩子,攤上這麽一對父母。

沈冰更是前仇舊厭加在一起,将那夫妻二人罵的狗血噴頭,“呵,中毒了還懷孕,管不住自己下半/身跟畜生有什麽區別?!只知道自己爽卻害了孩子,現在知道哭天搶地的要救人了,當時是幹什麽去了?自私自利無恥卑鄙又蠢又毒,下輩子投胎當豬去吧都!!!”

“——诶?這是怎麽了?生這麽大的氣。”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突然插/進來,“沈冰你怎麽了?誰惹你生氣了,告訴我我幫你出氣!”

姐弟兩人一聽這惹人煩的聲音,同時站起身。

沈墨去把已經玩得渾身濕透的小婵拎到房間裏換衣服去了,而沈冰對走進院中那個長相俊美,身形颀長的年輕公子視若無睹,任憑他如何笑着湊上前獻殷勤都冰冷冷的不發一語。

沈墨給小婵換好衣服,準備抱出去再玩一會,一開門,門口階梯上坐着一身紫色錦衣的年輕男人,正抱着個錦盒唉聲嘆氣。不用說,肯定是又在沈冰那吃了閉門羹。

聽見開門的動靜,他回頭,那雙充滿了風致的桃花眼頓時一亮,笑吟吟的站起身來,“小婵,來叔叔抱抱!”

沈墨将小婵給抱的緊緊的,後退一步警惕的瞪着他:“淩楚,我警告你,少來禍害我閨女!”

小婵也用力的将沈墨脖子抱住,大眼睛瞪着淩楚,有樣學樣的跟着嚷嚷:“別來禍害我!”

淩楚哈哈一笑,“你可別亂說,我淩楚可從沒有禍害過十七歲以下的女子,這你大可以放心的。況且……”他一手捂住心口,雖然還是笑着,但神情變得認真,“我現在心裏也只有你姐姐,以後也只有她,沒有任何人能替代。”

沈墨聽他說這話,只覺得有些消化不良,不屑的哼聲道:“大名鼎鼎的楚公子,你繼續流連你的花叢去吧,別再來煩我阿姐,因為一個賭約輸了就故意糾纏一年多,未免太過心胸狹隘又好面子了吧。你是無所事事,我們可是很忙的好嗎?以後別來影響我們。”

淩楚唇邊的笑染上些許苦澀,“阿墨,我是真的愛上她了,為什麽你們都不信呢。你看,我之前似乎聽她說想要雪蓮配藥,特地去玉華雪山上給她摘的,可是,她連看都不看一眼……”

他想将手裏的錦盒交給沈墨,沈墨卻不理睬,只是對小婵道:“小婵,看清這人的長相了沒有?你長大以後記得,寧願相信母豬會上天,也不要相信這樣的男人一句話!”

說完就不再管他,面無表情的抱着小婵走了。

這個淩楚,一直以風流成性,玩弄女人成名于江湖,還有個雅號,叫什麽楚公子。

他在一年多以前遭到仇殺,腿受了傷,剛好是安大夫給他治療的,他常來換藥,換藥自然是沈冰負責。

享受慣了各色美人投懷送抱的楚公子似乎覺得沈冰一個滿臉膿包的醜女人在每每面對他的時候,居然沉默寡言毫無反應,太過于新奇了。于是他起了逗弄之心,某天跟他的幾名好友打賭,說是要把沈冰一個月內給拿下,然後再抛棄她讓她痛哭流涕的來求他。

好巧不巧的,這話被準備來給他換藥的沈冰給聽見了。

沈冰活了二十多年,本身也沒有經歷過特別有意思的事情,她也不想浪費這麽好的機會,于是裝作什麽都沒聽到,開始将計就計,配合淩楚,在他故意接近撩撥的時候裝作羞澀躲避,最後暧昧了一段時日。

可是最後賭約時間到了淩楚帶着沈冰去見好友,可是他卻緊緊牽着沈冰手,始終都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許久都不說要甩掉沈冰的話。

倒是沈冰覺得膩歪透了,率先甩開了淩楚的手,表情極其冷淡的說了句:“還是我甩你吧,放心,我是不會痛哭流涕的回來求你的。”

然後丢下面面相觑的一桌人跟完全傻眼的淩楚,潇潇灑灑的走人了。

至那以後,淩楚大概是覺得丢了臉面,天天跑來醫館裏糾纏,沈冰不躲也不避,不管他如何苦心竭力的刨白心跡,發誓保證,每天送詩送花送禮物,她只當沒看見,沒聽見,冷漠的不理睬,自己該做什麽的做什麽,定力十足,穩如泰山。

就這樣,淩楚上蹿下跳了一年多,鬧得整個吉安城都知道了這件事情,也沒能從沈冰那裏得來哪怕一點點回應。

哦,不對。有回應,那就是他影響七草堂生意的時候,沈冰對他說過一次,“滾。”

沈墨一直都不待見他,覺得他簡直是沒事找事,偏執的為了一個賭約鬧騰到如今。難道非得阿姐答應了他再次甩了阿姐,他才覺得心裏平衡?

總之,沈墨覺得他這人有病,還病得不輕。好在他這次來糾纏了無果,可憐巴巴的坐在那兒消沉了幾日之後又突然消失了,也不知道幹什麽去了,不過也沒人關心就是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你們要催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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