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卷·(3)

息——第一,若非巨闕護身,自己已是死了,說明二人的戰鬥力根本不在一個水平線上;第二,他與白玉堂,相識。

還未來得及再細想,眼前一道黑氣騰起,他幾乎本能地扣動扳機,剎那間仿佛一切都變成了慢動作,朦胧中,他看見那熾熱的子彈迎面沖向那道黑氣,然後——

在更熾熱的能量中化為飛灰。

根本來不及眨眼,那黑氣已沖到他的面前!

“砰——”就像被一個重量級的拳擊手正面集中胸膛,展昭幾乎聽見了自己骨頭斷裂的聲音,整個人再次被抛上半空,還未落下,緊接着腹部和後心處又挨了兩下重擊,一前一後幾乎要打穿了他。他在半空中翻滾了幾圈,五髒六腑亂得就像被扔進攪拌機裏,還未能順暢呼吸,整個人就落下來重重地砸在那水泥墩上,餘力未消,又從另一面翻了下去,才最終跌落在地。

“咳咳……”他只覺每一次的呼吸都抽動着疼,張口便噴出零散的血沫,用力合眼、睜開、再合眼、再睜開,反複幾番之後終于找回了自己應有的清明理智。身體幾乎散了架一般全身沒有一處不疼,趴在地上喘息良久,仍是咬着牙,用盡最後的力氣撐起半身靠坐在了水泥墩上。

仰起頭,他大口大口地喘息,右手的槍竟依然在握,擡起左手按在胸口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帶着一點劫後餘生的欣喜和僥幸——他還活着。

在那黑氣襲來的時刻,他清楚地看到自己周身騰起一道淡淡的黑金光芒作為屏障擋在了面前,畢竟,他不認為在那連子彈都能蒸發的力量之下,自己這血肉之軀還能留下任何痕跡。

不過……為什麽要擋不能擋得徹底一點……中招的感覺真的……很疼啊……

展警官充滿怨念,突然就開始後悔,為何不抽時間跟長月南南學幾手護身的法術,否則一定不至于像現在這樣任人宰割,連逃都沒地兒。

腦子裏天馬行空地跑了一圈,視線終于漸漸清晰起來,他看見天上那本就不亮的月色更暗了幾分,面前的空間一陣扭曲,絲絲縷縷的黑氣從虛空中升騰,然後逐漸凝聚成一個人的模樣。

那人依舊用着白玉堂的臉,卻讓那容顏上顯出猙獰又怨恨的神情,看得展昭再一次地皺緊了眉頭。他按着自己的右肩——方才一時不慎,竟然真的被展昭打中傷了,對他而言,簡直是從未有過的奇恥大辱——看着被自己連番重擊卻依舊活着的展昭,眼中殺意濃烈地仿佛化成了實體,嘴角一扯,“巨闕這樣的神器,你不配。”

手上打不過,嘴上就一定不能吃虧,展昭擡頭看着那人,淡淡反問,“我不配,難道你配?”

那人表情一僵。

展昭眼睛一眯,隐隐然似乎抓到了什麽東西,緊接着又是淡淡一笑,“不如你自己去問問他,我到底配不配——反正,這是他親手給我的。”

“你找死!”那人勃然大怒,左手一擡,鮮血淋漓的手心瞬間已聚合一團黑色光球閃動不休,可片刻之間他又停下了動作,神色變幻,似乎想起了什麽,手心光芒散去,他一聲冷笑,“縱有巨闕護身,我也一樣能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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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心中一驚,就見他手中已幻化出一柄匕首,鋒刃耀目血槽森冷,握在手裏,緩緩朝自己走來。他走到展昭面前,踩在他還握着槍的右手手腕上,冷冷地笑着,緩慢地增加力度,滿意地看到他眉頭皺起,眼底掠過的一絲痛色,然後蹲下了身。

他明白他要做什麽了。

他感受到了刀鋒的冰涼,一點一點地随着動脈中的鮮血流到全身。

那人慢慢地将匕首擱在展昭的脖頸上,白玉堂的面容在這一刻顯出極致的魅惑——代表着鮮血與死亡,似乎要用眼前這人的性命去完成一場最盛大的獻祭。他看着展昭眼裏的那一絲無法隐藏無法抑止的緊張,得意一笑,緩緩地加力,銳利的刀鋒劃破皮膚,滲出一滴鮮紅的血珠。

他并不着急一刀将展昭解決,他在慢慢地欣賞着展昭面對死亡時的所有表情,緩慢而持續地增加力度,将傷口從一點,變成一道,再逐漸地加長、加深……

恐懼來源于未知但也可以來源于已知,展昭就這麽親眼看着那人拿着匕首開始割着自己的脖子,直視着他的眼睛,仿佛這樣能讓自己在走向死亡時能顯得不那麽膽怯。但他的心跳得很快,快得連他自己都能感覺到跳動時帶來的疼痛,可他卻抽不出一絲力氣來反抗,只能任由脖頸上傳來的痛楚一點一點地變得更加清晰。

時間突然放慢了腳步,将這一過程變得漫長而殘酷,當展昭脖子上的傷口近乎十厘米的時候,那人臉色卻突然一變,動作頓時停住,眉頭皺起略一思忖,片刻後一閃身就越過了那水泥墩,随即沒了蹤跡。

展昭愣了片刻,似乎不敢相信那人竟然就這般放棄,擡手摸一把脖子,摸到滿手溫熱的鮮血,還好傷口只在皮肉尚未傷及動脈,他頓時安心,撐着身子側過來,從水泥墩後看去,就見一道人影站在五米開外,兩人視線對上的同時,展昭拼上最後一絲力氣擡起手臂對準他的心髒——“砰!”

槍聲震耳欲聾,後座力的作用之下展昭手臂一抖,再也握不住槍,任由它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最後一發子彈準确無誤地射入那人心髒,那人踉跄了一下,卻依舊看着展昭的方向,霎那間雲破月出,銀色的月光下,展昭清楚地看見,那人神色間充滿了難以置信,眉宇間那還未褪去的溫和通通碎裂一地,他胸口猛地一陣抽痛,瞳孔一縮,臉色陡變,驟然失聲道:“你——”

話音未落,那人身邊陡然騰起一陣銀色光芒,隐有猛獸咆哮之聲震若風雷,片刻後光芒消失聲音不再,天臺上空空蕩蕩,再也沒留下任何痕跡。

展昭靠在那水泥墩上,全身無可抑制地顫抖起來,呆呆地看着那人方才站立的地方,神色間帶着幾分驚惶,嘴唇抖動着卻什麽也說不出來,眼前一陣一陣地發花,黑暗勢不可擋步步侵襲,突然似有一抹火紅自天邊卷來,若初生的雲霞蒸騰,他卻無法細看,冰冷的感覺蔓延全身,一頭栽倒,陷入了黑暗之中。

四、驚夢

他陷在黑暗裏,感覺到有一股暖意由外而內,從四肢百骸的每一個角落滲入體內,驅散了那徹骨的冷與痛。眼前開始出現一縷白光,随後那白光逐漸地連成一片,終于化作一片純白的冰雪,冰雪中,有人白衣如雪,一身古人裝扮,寬袍廣袖,長發束帶,背對着自己迎風而立,飄飄然不染凡塵,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風歸去。

他呆呆看着,下意識地想要靠近,卻發覺自己被什麽牢牢束縛一步也動不了,于是他想要大聲叫喊,可是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平靜無波的畫面突然開始迅速地抽離遠去,那人的背影分明沒有動過,卻在飛快地遠離,他開始不斷地掙紮似乎想要挽留什麽,卻只能讓這一切流逝更快,天邊開始泛起了淡淡的金色,雲層漸漸變得火紅,這一片冰雪世界開始飛快地融化崩塌,他倉惶四顧,只聽見連續不斷的嘈雜,突然天地傾覆一切化為烏有,他只覺身子一空,再次墜入了黑暗。

黑暗沉重如鐵幕,将他整個人牢牢壓住,他茫然而無力地掙紮,突然看見頭頂發出了一絲光亮,他拼命向上伸出手,如同溺水之人去抓那最後一根的救命稻草,窒息與暈眩開始侵襲,他渾然不覺只顧向上,突然那光亮裂開一條縫隙,如同利劍劈開黑暗,他猛地一掙,頓時清醒過來。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聲音,展昭一時呆愣,機械地看了半晌,方才漸漸地回過神來——這裏,不是他自己卧室麽?

低頭,正躺在床上蓋着空調被;轉頭,右側的落地窗半開着,淡藍色的窗簾輕輕晃動,陽臺上還可以看見陽光的痕跡;再轉頭,左側的衣櫃和卧室門都在正常的位置上,屋子裏的一切都和他出門時一模一樣。

他擡起手,緩緩按在自己胸口,那斷骨一般的疼痛再也沒了蹤跡,又摸了摸脖子,昨夜那駭人的血痕也不複存在,那一切都像是一場夢,夢醒之後,什麽都沒有改變。

展昭愣了半晌,阖了阖眼,抓起床頭的手機,看了看時間正是七點,思忖良久,終于輕輕地舒了一口氣——難道,真的只是一場夢麽?

他起身下床,走進衛生間看着鏡中的自己,一臉疲憊根本不像睡過覺的樣子,擡起頭自己摸着脖子,光光滑滑的沒有一點傷口,想了想,又索性脫了睡衣,赤裸着上身前後察看半晌,也沒有任何青紫的痕跡,這才終于放下心來。

夢裏的情景太過真實,真實到哪怕醒來也讓他心有餘悸,他淪陷在真與假構築的陷阱裏,不知道自己下一刻射出的子彈會打在何處,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究竟是生還是死,更不知道那最後一幕出現的人,究竟……

“嘩啦!”他猛地打開水龍,一把涼水潑到自己臉上,去澆熄心頭那灼灼燃燒的火,他的心跳得飛快,充滿了恐懼與後怕,他不敢再去猜測什麽,他不願想像那樣的結果,也無法接受那樣的結果,無論什麽情況什麽理由,他都無法面對。

用力甩頭,将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壓下,他利落地洗漱完畢,走進廚房兩下三下解決早餐,出來的時候瞧見飛飛安安靜靜地縮在沙發角落裏睡着,先愣了一下,這才想起屋裏還有這麽一只小寵物,見她睡着,便也不去擾她,又回房裏換上新衣,拿起放在床頭的槍,卻突然呆住。

不對……這個重量不對!

他臉色瞬間慘白,一把褪下彈夾,裏面的本應有的七顆子彈一顆不剩,而他分明記得,昨天——他一下子拉開床頭的抽屜,裏面放着三個滿滿的彈夾,正是昨天新領回來的,那麽槍裏的這一個為什麽空了……為什麽會空了!

仿佛握住烙鐵一般,他猛地松手,任由槍掉在地上,喘息片刻,抓起手機飛快地調出通話記錄,仿佛一記悶棍敲在腦門,他一陣暈眩——昨夜那陌生號碼的來電赫然在目,而且,已被他新建成了那個人的名字。

不是夢……昨晚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夢……可是為什麽自己會莫名其妙地又回到家裏身上的傷也不複存在,是誰救了自己麽,長月?南南?

手指一點,已撥通電話,聽着那頭緩慢的“嘟——嘟——”聲,展昭心如火燒,電話剛一接通,那邊一聲“喂”都未落,他已吼了出來,“長月,白玉堂、白玉堂是不是在你這裏?他、他……”

他語氣顫抖難以繼續,電話那頭卻沉默了片刻,方才傳來一聲輕嘆,“原來是你,難怪……你過來吧,他在呢。”

展昭轉身就沖了出去,門被重重摔上,再也沒有了半點的沉穩和鎮定。只留下恢複沉寂的空屋,過了一會兒,客廳的空間突然又是一陣扭曲,漣漪中央,一只通體雪白的波斯貓緩緩踱步而出,踏空而至,落在沙發上,看着沙發角落裏的紅色飛鳥,冰藍色的眼眸裏光華閃爍,如寶石一般璀璨奪目。

片刻之後,飛鳥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略動了動,緩緩擡起頭來,紅色的雙眸裏如同有火焰燃燒,看着對面的白貓,良久,微微歪了歪頭。

一路風馳電掣奔向寵物店,幾乎是撞開大門一路直到內室,剛進客廳,就見南南抱着牛肉幹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兩人打個照面雙雙一愣,南南眨巴着眼睛,“诶,貓哥哥,怎麽這麽急?”

展昭急得火燒眉毛,“他在哪兒!”

南南被他吓了一跳,呆呆看着他半晌,方才機械地擡起手,往後面一指,“在他自己屋裏。”

展昭轉眼就沒了影。

門“砰”的一聲響,南南抖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不由得搖頭“啧啧”幾聲,撓着牛肉幹的下巴,沒心沒肺地嘀咕:“真是的,着什麽急啊,有我倆在,這白耗子還能有什麽事兒麽?”

白玉堂的屋子是花園裏的獨院,展昭一路沖到門口,卻又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站在門口喘息半晌,平複着心頭翻騰不止的思緒,擡手按在門上,卻遲遲不敢推開。

他不知道門後是一種怎樣的情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面對那可能出現的情況,正在猶豫,那門卻吱呀一聲自己開了,門後現出長月挑眉含笑的臉,目光上下一掃,将展昭的模樣收入眼底,并無任何驚訝,似乎對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來了啊,還挺快。”

展昭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臉色有多差,抿了抿唇,遲疑半晌,方才艱難開口,澀聲道:“他……還好嗎?”

長月歪了歪頭,輕笑道:“還好,子彈我弄出來了,傷口也都複原了,就是有點虛弱,這會兒還躺着,估計下午就沒事兒了。”

“沒、沒事了?”展昭有些難以置信,腦海裏閃過昨夜那最後一槍的畫面,他分明記得,那一槍準确無誤地擊中心髒,怎麽可能就這麽好了?

長月小小地翻了個白眼,斜斜瞥他一眼,“你以為他是誰,我是誰,珠珠是誰?”說着,側過身讓了讓,“不信就自己去看看。”

展昭點了點頭,剛走進屋裏,就聽長月道了一聲“我在客廳”,随即關上了門。

房間的布置裝飾和幾個月前并無區別,展昭站在門口,看到那張白色大床上突起的一團,躁動不安的心終于漸漸地平靜了下來。他緩步走去,調整着呼吸生怕驚擾了那人,走到床邊細細看去,只見那人靜靜躺着,臉色微微有些白,和記憶裏那眉飛色舞神采奕奕的模樣截然不同,如同雪色的琉璃般脆弱,好像任何人都能将他扼殺。

展昭有些無力地在床邊坐下,彎下腰将臉深深地埋在雙手間,身體微微顫抖——生平第一次,他恨極了自己這一手百發百中的槍法,恨極了自己捕捉戰機的敏銳和果決,恨極了自己這個人——他無法抑止地低聲喃喃,也不管這人究竟能不能聽見,“對不起……”

“所以說,究竟是怎麽回事呢?”南南拆開一包薯片,順帶一腳把牛肉幹踹下沙發讓長月坐,“到底是不是他幹的?”

“看他臉色,估計是。”長月緩緩坐下,依舊是慵懶而優雅的模樣,“可能是誤會吧,珠珠也沒說——诶對,她人呢?”

“不知道,沒看見她。”南南又塞了一片薯片,含糊道:“是不是找吃的去了?”

長月瞥她一眼,“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貪嘴?”一面說着,一面伸手過去拿出一片,“等會兒展昭出來再問呗,瞧他那模樣,自責得都要自殺謝罪了。”

南南撇嘴,“該啊,誰讓他不分青紅皂白地亂開槍?想想我家五爺叱咤風雲縱橫這三千世界,幾個人能傷着他?偏生栽在這只貓手上——雖然他也很帥啦,但是我還是不樂意。”

“什麽亂七八糟的,”長月哭笑不得,“傷的又不是你,管你樂意不樂意?我瞧小五剛剛醒過來時候那模樣,雖然委屈了些,但也沒多生氣。而且什麽都不跟我們說,為什麽?不就是怕我們找他算賬麽,可見這心裏邊兒啊還是護着的。”

“诶?”南南眼睛一亮,眼珠子一轉,嘿嘿笑了起來,“就他那小心眼子……”

“停停停,唯恐天下不亂是不是?可是皮癢了!”長月瞪了她一眼,“我可警告你,一會兒可不許煽風點火,人展昭容易麽?”

“嘁……”南南扭頭,用力塞了一把薯片,嘀咕道:“難道五爺就容易麽?”

長月懶得理她,轉頭看向房間後面,見展昭緩緩推門走來,不由得挑了挑眉,“怎麽樣?”

展昭有些勉強地笑了笑,沒有回答。

長月指了指旁邊的沙發,微笑道:“坐着歇歇吧,你放心,他沒事,倒是你看着臉色太差了,你沒事吧?”

展昭搖搖頭,走來坐下,看着沙發上悠然自得的兩人,輕輕舒了一口氣,聲音卻依然有些幹澀,“沒事。”頓了頓,接道:“昨天……是你們救了他回來?”

“是珠珠帶他回來的,一身是血的樣子,我們也吓了一跳,”南南沒心沒肺地插話,“也不知是何方神聖能将他傷成這樣。”

展昭臉色變了變,默默握緊了拳頭,“是……我的錯。”

長月瞪了南南一眼,又看向展昭,安撫道:“你別太自責,我相信你也不是故意的,到底……是怎麽回事?”

展昭阖了阖眼,緩緩道:“昨晚我接到電話,是他的聲音,約我去金茂大廈的天臺,我沒有懷疑立刻就去了,結果發現是個冒牌貨,而且還差點死在他手上……就在他要得手的時候,卻突然被什麽驚動,突然離開了,我、我就看見另一個……”

“哦,”南南恍然大悟,點點頭,接道:“也就是說,你把正品當成了A貨,直接動手銷毀了。”

“別說了!”長月輕斥了一聲,随手拿過靠枕按在她腦袋上堵住嘴,回頭看向展昭,放柔了聲音,道:“你別想太多,事情怪不得你,誰也想不到會有人變成小五的模樣來殺你,也想不到小五會在那時候出現,這是個巧合是個意外,要怪只能怪那個殺手,你別太自責了。”頓了頓,她目光一轉,換了話題,“我關心的倒是,那究竟是何方神聖,又為何定要殺你?”

展昭眉頭皺起,緩緩搖了搖頭,“我并未看到他的真面目,只是感覺……他們認識。”

“和誰認識?五爺?”南南抱着靠枕插了一句,瞪大了眼睛,訝然道:“不會吧,五爺啥時候認識了魔界的人?”

長月微微皺眉,看向展昭,神情微微凝重,“你的理由?”

“他前夜就曾派人來我家殺我,只是因為家中有設下的防護禁制而未曾得手,所以昨夜就将我引了出去,還變化了模樣——若不相識,又怎麽知道我倆認識?又怎麽知道他的模樣?”展昭神情嚴肅,俨然又恢複了那個沉穩冷靜的刑警隊長模樣,“何況,他提到巨闕,對于巨闕在我身上這件事甚是憤恨,反複提到他不可能把巨闕給我……所以我想,他們應該是認識的。”

長月仔細聽着,此刻緩緩搖頭,道:“這些理由恐怕不夠。第一,小五可是有名的混世魔王,要知道他的模樣容易得緊,用不着認識;第二,上次的事連花沖都驚動了,可見鬧得不小,魔界自有魔界的渠道去獲取情報,知道你也容易,未必就是從小五那裏套的話;第三,你以為巨闕是什麽,那可是六界聞名的神器,驚訝也在情理之中,想想我倆當初知道,不也吃了一驚麽?”

她條分縷析樣樣在理,南南在旁邊連連點頭,眼睛亮晶晶地一臉崇拜;展昭則是沉默着暗自思量,半晌,仍是搖了搖頭,“你說的有理……但,我還是覺得,他倆認識,而且關系應該還不錯。”

南南翻了個白眼,“理由呢?”

“直覺。”展昭淡淡扔出倆字,目光微閃,卻有些欲言又止,非是他有意隐瞞,而是這朦朦胧胧的感覺讓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事後回憶起,他始終覺得,那人看他的眼神說話的語氣,總帶着莫名其妙的嫉恨,尤其是在發現巨闕之後。

他這廂暗自思量,長月卻已眼尖瞧見,微一挑眉,見他不說也就不問,只點了點頭,“好吧,這事且放下,你倒是說說,他為什麽要殺你?”

展昭沉默了一會兒——他要是說因為嫉妒她們會信麽?搖搖頭,甩開腦海裏那不切實際的念頭,沉吟片刻,答道:“我估計,是因為想要借我的死,來引出白玉堂,從而奪取上次那塊玉。”

“啧,”長月挑眉,“又回到上次的事兒上了啊,為什麽這麽想?”

“因為他自己提到,白玉堂從來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很難找到;我也試探過,說人界已經沒有什麽東西值得他們出手,他也承認了。”

“唔,這麽說,那咱們這兒不是很危險,萬一巧取不成改強搶怎麽辦?”南南興奮地眨巴眼睛,“太棒了,我好久沒打架了!”

長月:“……”

展昭:“……”

“呃,咳咳……”似乎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南南咳了兩聲,“那什麽,我開玩笑的,你們繼續。”

長月不去理她,只看着展昭,沉吟道:“若是如此,那問題恐怕會更嚴重,首先得搞清楚那究竟是什麽東西才行。”

展昭點頭。

“等小五醒了,我就帶着那石頭回一趟妖界,找幾個前輩看看,也許他們能認識。”

“妖界還有比你老的啊?”南南冷不丁插了一句。

屋裏瞬間寧靜,氣壓驟降,暴雨聚集,臺風即将登陸。展昭縮了縮脖子,望了望天花板,果斷站了起來,“我再去看看他。”說罷腳底生風,轉眼逃離這是非之地。

出門的時候聽見長月悠悠然拖長了調子,“是呀,你也不過才一千三百五十八歲,我哪有你年輕啊……”

展昭“砰”的關上了門。

回到房間,展昭緩緩走到床邊坐下,看着白玉堂沉睡的模樣,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一時滿屋靜寂,展昭目光流連,冥冥中似有蠱惑,緩緩地探出手去,想要撫平他微蹙的眉尖,卻又在咫尺間停住,手指屈伸片刻,依舊不敢觸碰。

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白玉堂眉頭微微一皺,腦袋在枕上蹭了蹭,眼睛緩緩地睜開一條縫,瞥了一眼,也不知有沒有看到什麽,又重新合上,翻了個身側過來躺着,将被子一卷,身子蜷起來,蹭了蹭枕頭,又不動了。

展昭早在他皺眉的瞬間就縮回了手正襟危坐不敢動彈,卻被他這一系列動作搞得摸不着頭腦——他這樣子,是沒看見,還是沒看見,還是沒看見呢?

念頭還沒轉完,本來還迷迷糊糊沒睡醒的白玉堂卻猛地睜開了眼,一下子坐了起來恰巧和展昭對個正面,展昭猝不及防呆在當場,兩人之間距離不過八九厘米,呼吸相聞,兩雙眼睛互相望着,展昭大氣也不敢出,僵直着脊背,定定地看着白玉堂。白玉堂看了片刻,似乎終于明白過來現下的情景,眨眨眼睛,倒吸一口氣,一仰頭直接躺平,将被子掀起來往頭上一罩,在底下拱了拱,又不動彈了。

展昭:“……”

——什麽意思什麽意思什麽意思!展昭心頭幾萬頭神獸奔騰而過,額上的黑線多得都能撈一把去下面條吃一頓,他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開始扒拉被子,“喂……那個、你……”

白玉堂在底下抱着被子不肯松手,也不說話,就這麽跟他拉鋸起來。展昭皺皺眉,心想難不成打壞了腦子,這躲躲閃閃跟耗子見了貓似的做甚,自己又不會吃了他——這麽想着,手上也加了幾把力氣,放軟了聲音,哄道:“白耗子,你幹嘛呢,昨晚是我不對傷着了你,你別躲着,讓我看看……”

拉拉扯扯,突然被子一掀,直接大半都砸在展昭身上,白玉堂瞪着眼睛坐起來,張口正要說話,突然門上咔嚓一聲,有人探了個頭進來,一看他倆模樣——蓋着同一床被子,白玉堂頭發有些亂衣裳還有些散——挑了挑眉,“唔”了一聲,順手把外邊那個想鑽進來的腦袋推出去,笑了聲“不好意思打擾了”,随後退出屋裏,還非常貼心地帶上了門。

展昭嘴角抽了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太對,但想想好像又沒什麽問題,轉頭看向白玉堂,白玉堂仍是一臉橫眉怒目的樣子,被他一看仿佛點炸了火藥桶,一聲怒喝:“臭貓,都是你幹的好事!”

展昭立刻悔過:“是是是我的錯,我不該沒看清楚就開槍,”話是這麽說着,但這麽一折騰,之前那滿心的悔意竟被沖淡了許多,語氣也不由得輕松起來,“耗子乖,讓我看看傷口怎麽樣了。”

“乖你個大頭鬼!”白玉堂怒,“你哄小孩子呢!”

“是是不乖不乖,你的傷……”

“傷什麽傷,早好了!”白玉堂瞪着眼睛,上下打量一番,冷笑道:“倒是你,昨晚還是半死不活的,今兒就好了?”

展昭愣了一下,看着白玉堂,似乎隐約明白了他怒氣的來源,心頭一軟,不由得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我沒事,已經好了。”

“好了?”白玉堂眉頭一皺,“誰救的你?”

“不是長月她們麽?”展昭也皺起了眉,隐隐地感覺到了不對,“雖然,我醒的時候在家,旁邊也沒別人。”

“她們沒去過,我沒來得及跟她們說,只讓珠珠回去看了,但是沒發現你,這會兒應該還在找——就算她發現了,也應該把你送到這兒來,而不是你家。”

展昭臉色微變:“那會是誰?總不會是那個冒牌貨。”

“冒牌貨?”白玉堂精神一振,追問道:“對,還沒來得及問,你昨晚到底怎麽回事?”

“昨晚……”展昭臉色微微一白,猶豫了一下,便将有人冒充要殺了自己,危急關頭失手将他誤認誤傷的事說了一遍,白玉堂聽得仔細,由驚到怒到了然,沉默了一會兒,低低嘆了口氣:“原來如此。”

“你……”展昭猶豫了片刻,問道:“不怪我?”

“怪你做甚,你自己還差點死了呢。”白玉堂滿不在乎地揉了揉頭發,哼了一聲,眸色頓時轉厲,冷笑道:“等爺抓到那個冒牌貨,非得抽了他筋扒了他皮,敢冒充五爺,簡直活膩了!”

展昭看他模樣,分明是咬牙切齒要将人大卸八塊,但不知怎的卻叫他心中一軟,不由得笑了出來。白玉堂瞪他一眼,卻沒有絲毫威力,展昭笑得更是開懷,見他揉了半天頭發還是亂着,鬼使神差般地擡起手,直接一把抓住了他不安分的小爪子,“別動。”

白玉堂身體一僵,竟真的就呆在原處沒再動彈,任由展昭擡手輕輕理順他的頭發,卻突然一陣別扭,他素來不喜與人太過親近,可一碰上這人好像就全亂了套,真是……

展昭卻不知他在想些什麽,只專心地替他順着頭發,感受着那軟軟的發梢在手心擦過,帶着些酥麻的癢。

待他終于停下手,白玉堂一下子就跳下了床,身手矯健沒有半點虛弱的樣子,也不看展昭,直接奔向衣櫃開始挑衣裳,展昭順着看去,就見那櫃子裏滿滿的白色,幾乎沒有別的,不由得暗笑了聲,問道:“你怎的全是白衣服?”

白玉堂挑出一件襯衫扔在床上,又開始找褲子,答道:“我來人界能有幾天,哪兒有功夫去逛街買衣服?這些還不是那兩個老女人的惡趣味,說什麽白衣翩翩的比較帥,買了一櫃子,嘁。”說着一條褲子也被扔了出來,他順便回頭看向展昭,見他坐在床邊,側身回頭,微笑着看着自己,一身淺藍色的便服,在這一片白色裏顯得尤為卓然,不由得心裏一動,多看了一眼,輕笑道:“我瞧着,你穿藍也不錯嘛,很襯。”

“是麽?”展昭愣了一下,随後也笑了出來,“你喜歡?那我回頭多買幾件。”

此話一出,兩人齊齊一愣,似乎有什麽在這無意間破土而出。白玉堂一眨眼,無意義地“啊”了一聲,有些慌亂的別過頭去;展昭自知失言,連忙站了起來,慌道:“嗯那個,你先換衣服吧,我去外邊客廳等你。”說罷再不敢耽擱,轉身離開了房間。

白玉堂呆在原地,看着他幾乎是落荒而逃一般的背影,不由得低低“嘁”了一聲,喃喃道:“我喜不喜歡有什麽關系,我才不喜歡呢,哼。”他反手關上衣櫃,拿起床上衣服,替換間,隐約可見一塊肉紅色的猙獰疤痕,正在他的心上。

五、蟄龍

白玉堂再次出現在客廳已是十五分鐘之後,進門就見展昭坐在一旁的吧臺邊,長月和南南一人一邊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一個集合了婆媳關系育兒方式姑嫂大戰兄弟争産的家庭倫理大戲把她倆看得津津有味,白玉堂掃了一眼就默默黑線,輕咳一聲,毫不掩飾自己的鄙視:“你倆怎麽還看這個,想嫁人了?”

長月懶得理他,只有南南緩緩回頭,以看白癡的眼神看他:“我的五爺,你造嗎,這種片子看完,十個有九個姑娘都不會願意再結婚生子的。”

“哦。”白玉堂一聳肩表示無所謂,走到吧臺邊坐下,“說說吧,這件事你們怎麽看?”

“哦,這個啊,”長月終于把視線從電視上挪開,轉頭看了他一眼,“展昭說那人你認識,殺他就是為了引出你來,把上次那塊玉搶走。”

白玉堂眉頭一皺,臉色頓時一沉,反問道:“我認識?”

長月聳肩表示不關她事,白玉堂看向展昭,眼中似有火焰燃燒,“怎麽回事?”

展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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