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卷·(7)
見了。
白色的光球還在頭頂散發着柔和熒光,展昭站在原地,看着白玉堂消失的方向,漸漸回過他話中含義來——恐怕,是各界曾有約定,誰也不能向人類傳授任何術法,否則就會打破平衡,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至于他說的麽……
展昭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掌,自接受巨闕到如今,他的身體和生活都沒有産生任何變化,完全感覺不到那上古神劍的存在,唯一能提醒他這一點的是南南——作為一個修行未深的花妖,她能感覺到巨闕的威壓,每次靠近都讓她很不舒服。若非如此,他幾乎都要忘記這件事了。
可如今,按照白玉堂的說法,巨闕,有這樣的能力讓他也飛起來?
許是白玉堂離開的原因,白光漸漸暗了,窗外的夕陽也愈發昏暗,顯得他的身影也帶了幾分朦胧。看着自己的手,他遲疑了一會兒,緩緩合上眼睛,開始嘗試起來。
他什麽也沒有聽見,周遭沒有任何生物存在,前往二區的白玉堂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開始想象倘若自己能飄起來會是怎樣的情況,想象古人禦風行天地逍遙游四海,想象耳畔有風刮過的聲音,想象自己的衣襟随風飄動,想象自己淩駕于青天之上,與白雲為伴,和飛鳥同行……
眼前漸漸地顯出一縷白光,而後迅速地擴大成片,剎那間竟是一幅藍天白雲的畫面,展昭全身一抖,睜眼一看,發現自己竟站在雲端,低頭看去,只見山河無限,萬裏江川都在他的腳下。
高空的風直貫入懷,吹得他全身暢快至極,還未來得及思考,就見遠處一道白光掠來,在他面前三四米處停下,顯出其中人形來。
白玉堂。
此刻的白玉堂穿着一身古裝,白衣如雪,長袖飄揚,上好的雲錦上繡着白色的流雲暗紋,長發披肩,僅用一條發帶束着,整個人看起來——不,此刻的他分明就是神話中的仙人,乘風而來,遨游天地。
展昭愣愣地看着眼前人,看着他桃花眼輕輕上挑,看着他唇角勾起淡淡的笑,看着他緩緩走近,直到伸手可及的距離方才止步,身上傳來幽微的冷香,又響起一聲輕輕的笑:“怎的,不認識了?”
展昭張了張嘴,目光流連在他的容顏上,神思未屬,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卻渺遠的仿佛隔着重重山水,“你……”
“嗯?”白玉堂歪了歪頭,又朝他擠擠眼睛,“想學麽?我教你啊?”
“……啊?”展昭還未反應過來,他已更近地靠了過來,距離不足一尺,近得可以感受到他呼出的溫熱氣息,“不過,你得先給我一樣東西……”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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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轉,手一擡,已輕輕地搭在了展昭肩頭,并且有着緩緩下滑的趨勢,“比如,你的……”修長的手指點在他的胸口,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微微一停,擡眼看向那全身僵硬到不知所措的人,緩緩攤開撫在他心口,嘴角的笑意不可抑止地蔓延——
“心!”
随着陡然一聲落點,他手指豁然成爪抓緊了他的胸膛,指甲剎那間飛漲,銳利如劍,已刺入體內!
展昭在感到刺痛的一瞬間,心念閃動人已如流光般退了出去,幾滴鮮血自空中濺落,鮮血後方,白玉堂滿面狠戾與邪肆,雙手張開,指甲已然暴漲至一尺有餘,黑發狂舞,眼睛一眯,再次沖他抓來。
近乎本能地後退閃躲,展昭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好像已被另一種力量控制,分明身在其中卻只能旁觀,沒有半點應對的力量。他茫然而驚訝地看着瘋狂進攻的白玉堂,看着他銳利如劍的指爪,聽見自己大吼道:“白玉堂!你在做什麽!”
話音剛落,白玉堂竟真的住了手。展昭一愣,随即反應過來,竟是自己一把抓住了他右手手腕,也不知哪來的力量,讓他的手就這麽生生停在半空,連帶着整個人都頓住了。
“白玉堂,你怎麽了,你清醒一點!”
白玉堂看着他,原本詭異狠辣的神色竟有了一絲松動,目光中浮現出淡淡的茫然,随即整個神色都變了,幾分慌張幾分絕望又幾分冷厲幾分決絕,猛然喝道:“貓兒,殺了我!”
展昭一愣,還未回答,就見白玉堂神色又是一變,扭曲得完全不像他,突然間放聲大笑,詭異的興奮直至癫狂,左手唰得抓來,“你殺啊,有本事就真的殺了我!”
這次展昭反應更快,在他出手前已松開了手飄身後退,一顆心仿佛被撕裂了一般,一句話還未說出,就見白玉堂眼中又閃現出一絲清明,以及比剛才更深的絕望與決然,“動手!”
天邊隐有龍吟長嘯,展昭只覺眼前一花,手中突然一沉,似乎多了什麽東西,冰冷而堅硬,定睛一看,頓時如墜冰窟,剎那間連血液都被凍結。只見他手中握着的是不知何時出現的巨闕,而巨闕的那一端,已深深刺入白玉堂的心口。
他手足無措一片茫然,不知自己為何會跑來這裏,不知事情為何會發展成這樣,更不知自己到底是怎樣将劍送入他的胸膛,在經歷了那一次誤傷之後,他完全無法承受第二次,寧可這把劍是捅在自己身上,也不想再傷他半分。
“玉堂……”
白玉堂身體僵住,雙手顫抖着,那尖銳而詭異的漆黑指甲剎那間化作飛灰,狠戾邪肆的神情也不複存在,桃花眼中已是一片沉靜,看着展昭,嘴角甚至還帶了淡淡的笑,動了動唇似乎要說些什麽,可剛剛開口人已軟倒,腳下的雲氣消散,頓時如同斷了線的風筝,飛快地朝下落去。
“玉堂!”
九、困境
一聲嘶吼,仿佛有閃電劃破黑暗,展昭猛地一震,剎那間竟又回到那廠房裏,而且整個人飄在半空,手中不知何時竟真的握住了巨闕,周遭一片靜谧,窗口的夕陽已經消失,唯有頭頂那幽微的白色光芒落在身畔,柔和一如當初。
展昭驚魂未定,一顆心砰砰直跳,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聽廠房深處傳來一聲驚呼,伴随着噼裏啪啦一陣淩亂聲響,展昭臉色一變,下意識地就往二區沖去,心念才動,頃刻間人已掠到裏面。借着上方的白色光團,就見白玉堂站在中央,四周全是騰起的黑色煙霧,霧中有什麽東西掙紮欲出,凄厲的嘶吼回蕩在空蕩的廠房之中。
展昭見狀,毫不猶豫揮劍就沖了上去,白玉堂聽見聲音回頭一看,急斥道:“快出去!”
展昭只當沒聽見——事實上,就算想退也已來不及——他才往前沖了幾步,地面上就蒸起一縷一縷的黑色霧氣,纏繞凝結,如同一個個來自地獄的惡鬼,将他的前後左右通通封死,凄厲的嘶吼自虛空中傳來,直貫心底,讓人不由得起了一陣寒意。
展昭站在原地握緊了巨闕,好像根本就沒有把面前這些鬼怪放在心上,一雙眼只盯着十米開外的白玉堂,只見他被黑霧團團圍住,不斷地揮手将他們擋開,卻沒有辦法做出更多的應對。展昭直覺不妙,正想說話,就見自己面前的黑影一晃,猛地朝自己撲來!
“嗤——”
巨闕平平削過,發出一聲尖銳的嘯聲,就見那黑影被毫不費力地一分為二,掙紮扭曲了片刻,如散了架似的,緩緩分離逸散,消失在虛空之中。
然而這只是個開始,随着那一聲厲嘯,四周的黑影都受了刺激似的紛紛朝他撲來。展昭從小習武,跆拳散打自由搏擊中國武術樣樣都有涉獵,警校期間更是包攬了幾乎所有的比武冠軍,剎時間只見他揮劍如風,每一劍都刺穿那些黑影,只聽嘶吼連聲,一聲比一聲凄厲,在這空蕩的廠房中回蕩。
然而這麽下去根本不是辦法,展昭右手揮劍,左手利落地掏槍,看準一個黑影的腦袋,“砰”的一槍就打了過去。
“嘶——”一聲厲嘯,那黑影頓了一下,随即更加惱怒,張牙舞爪地朝他撲了過來,展昭眉頭一皺,将槍插回腰間,反手一劍刺了過去。
“白玉堂!”黑影層層疊疊根本無法除盡,展昭一面仗着巨闕護身,一面往前移動着,揚聲道:“你還好麽?”
“還成。”白玉堂的聲音略低,似乎承受着極大的壓力,展昭心裏一跳,手上又快了幾分,猛地前沖幾步,從黑影之間的縫隙看去,只見白玉堂四周三米方圓的地面上蜿蜒着紫色的光線,曲曲折折似乎結成了一個法陣的模樣,更嚴重的是,那法陣上還分出另外幾條,鎖鏈一般地扣住了白玉堂的雙腳雙手,逼得他只能在一個極小的範圍裏活動,勉強抵抗着那些黑影。
展昭臉色黑沉的可怕,手裏的巨闕不知是何原因竟愈發沉重起來,定睛一看,巨闕劍刃上竟不知何時被纏上了幾縷黑氣,無論怎麽晃動都無法甩開。
展昭心如火燒,咬牙揮劍,卻再也不如起初順暢,忽覺左臂一疼,竟被一道黑影趁虛而入,在左臂上擦過,頓時一陣燒灼般的疼痛傳來,鮮血滴落,霎時間,那些黑影突然發出比剛才更凄厲的尖嘯,仿佛碰見了什麽極為恐怖的東西,紛紛倒飛而出遠離展昭,就連圍着白玉堂的那片陰影似乎也有所感應,齊齊後撤,然後一頭鑽入了地底。
從他受傷到黑影消失不過短短幾個眨眼的功夫,方才還一派愁雲慘霧人間地獄模樣的廠房頓時變得幹幹淨淨。
白玉堂也被這突然而來的變化搞得一愣,甚至忘了自己身上還挂着那法陣的鎖鏈,愣愣地看着展昭,訝道:“你做了什麽?”頓了頓,看見他手中巨闕,眸光一亮,卻又板起了臉,“剛剛叫你退後為什麽不退?別以為能招出巨闕就萬事大吉了,名器護主是不假,但也是要看主人本事的!”
展昭看着他被束縛的模樣心裏一陣煩悶,這話也只當耳旁風,沉着臉一言不發,徑直上前,揮動巨闕唰唰幾下砍去,極為輕松地就将它們斬斷。
白玉堂難得地發現自己竟然被人無視了,頓時有些呆愣,看着這家夥黑沉的臉色,更是捉摸不透現在的情況,正自沉吟着,眼珠一轉,卻看見他左臂上的傷口,頓時目光一沉,“你受傷了。”
展昭似乎還沉浸在某種洶湧的情緒裏,默默看着他,半晌,方才搖了搖頭,“沒事。”
“什麽沒事!”白玉堂劈手奪過他手中巨闕,反手就插入了地下,只見巨闕頓時發出淡淡光華,貼着地面水波般擴散,所到之處,那些蜿蜒的紫色光線如湯沃雪,了無痕跡。
白玉堂看也不看一眼,一把抓住了展昭左臂,仔細看去,就見他袖子已被割破,衣料上甚至發黑,看起來如被燒灼一般。那傷口不大也不深,卻是血肉模糊,看得他眉頭大皺,擡眼瞪過去,展昭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擡頭望天。
“脫衣服!”
展昭大腦頓時當機,還沒反應過來,又聽一聲“算了”,随後“嘶啦”一聲,半條袖子已被扯下來,扔在了地上。
展昭:“……”
白玉堂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一手抓着他的手臂,一手輕輕覆在了他的傷口上,只見淡淡白光亮起,片刻之後将手移開,那猙獰傷口已消失不見,手臂恢複如初。
白玉堂點點頭,很滿意這個效果,拉着他的手臂反複看了看,突然發現手下的肌肉結實有力,整條手臂看起來也比自己粗壯幾分,不由得皺了皺沒,伸出手指戳了戳,“啧”了一聲,擡眼看向展昭,笑道:“你這貓看着沒幾兩肉,沒想到脫了還不錯嘛。”
面對這全然不知人事的白耗子……展昭竟無言以對。
白玉堂見他一臉糾結連話都說不出來,不由得撇撇嘴,道:“五爺都讓你退後了,還偏偏要過來,疼死你也是活該!”
展昭心道展爺我長這麽大就不知道退後倆字兒怎麽寫,見他說得一臉憤憤,好像吃了天大的虧似的,又看看自己光禿禿的手臂,暗自糾結片刻,仍舊只有選擇無條件投降,輕嘆一聲,道:“剛剛這是怎麽回事?”
白玉堂正要答話,忽見地上的巨闕嗡嗡顫抖起來,他眉頭一皺,神情轉厲,四下看了看,又擡頭看去,忽然臉色一變,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驚慌,一把抽出巨闕,拉住展昭手臂,“快走!”
說話間,展昭已看見了他們頭頂那一片淩厲光芒,剎那間就已生成,如雷霆閃電般當頭罩下,兩人才跑出幾米遠,眼看着無法逃脫,白玉堂臉色蒼白,抓緊展昭手臂,用力将他往前一推——卻被展昭反手握住了手腕。
他當然知道他想做什麽。
可剛剛經歷的那一切還深深地映在展昭腦海裏,心口還在隐隐作痛,他急切地想要證明什麽想要守住什麽,在這電光火石間,反過來将他用力拉進懷中,一把抱住,翻身擋在了身下。
“轟——”
雷霆在耳邊炸響,一時間天昏地暗,耳中嗡嗡作響,展昭雙眼緊閉雙手緊抱,不知也不管到底發生了什麽,天崩地裂也好人間煉獄也罷,只要懷中人還在,他就什麽都不在乎。
不知過了多久,耳鳴終于漸漸止住,周遭恢複一片寧靜。良久,身下突然傳來一聲低罵:“死貓,你還要抱多久!”
聲音低低的,帶着些微赧然,原本清亮的嗓音也多了幾分喑啞,展昭回過神來睜眼一看,恰巧對上那人明亮雙眼,兩兩對望,又是半晌,他才終于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手忙腳亂地爬起來,“那個、你……你沒事吧?”
白玉堂緩緩坐起來,看了他一眼,輕嘆一口氣,目光又看向四周,輕聲道:“沒事。”
展昭有些尴尬,也有些奇怪,為何方才那般陣仗,他倆別說受傷了,竟然連一點不适也沒有,又是巨闕的緣故麽?
他一面想着,一面撿起落在地上的巨闕,看向四周,只見他們被困在了一個直徑三米左右的圓圈裏,被一個紫色的光罩罩住,光罩上光華流轉着,看起來甚是難辦。
“我們被困住了。”白玉堂平靜的聲音傳來,展昭看向他,只見他緩緩站起,拍了拍衣裳,看着展昭,擰起了眉毛,冷聲道:“剛剛為什麽不出去,總比兩個人都困住好。”
展昭并未答話,只是沉默着看着白玉堂,良久,緩緩道:“在一起,總比分開好。”
白玉堂呆了一下,目光一閃,嘴唇動了動,卻未立刻反駁,默然了片刻,微微別過頭,看着周圍的半圓形光罩,半晌,輕嘆了一口氣,“說這些也沒意義了,我們出不去。”
展昭也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只見光罩之上紫色流光如有生命般盤旋流動,不由得皺了皺眉,“是誰下的,連你也打不破?”
白玉堂沉默片刻,神情帶着一絲落寞,輕輕出了一口氣,緩緩道:“是他。”頓了頓,接道:“這屋子裏每一步的埋伏,都是按照我的習慣做的,他早等着我過來,等着……我自投羅網。我、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這樣對我。”
展昭看着他明顯受傷的神色,心中一痛,随即騰起熊熊的怒火,不由得握緊了手中巨闕,“我若見他,定要他付出代價。”
白玉堂笑了一聲,顯然并未當一回事。
展昭眉頭緊皺,看見被摔落在一旁的槍,走過去撿起來,又看了看那光罩,回頭看了他一眼,晃了晃手中槍,“要不要試試?”
白玉堂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緩緩搖頭道:“沒用的。如今既然出不去,就歇一會兒吧。另外,”頓了頓,他擡手指向展昭身後,“你要找的人,已經找到了。”
頭頂的光球散發着柔和白光,照耀下,可以看見角落裏擺着八九個僵硬的木偶,呈現着下跪的姿态,排列錯落,如同某種符咒,處處都透着陰森,看得展昭全身一寒,愣了片刻之後又快步走向光罩邊緣,換了個角度看去,一看之下頓時出了一身冷汗,他終于看清楚,那根本不是什麽木偶,而是那些屍體!
屍體的表情都充滿了茫然和驚恐——不,準确地說,她們根本就沒有表情,所有人都仿佛被吸幹了似的,本應光滑的肌膚此刻失去了水分,如脫水的橘皮般貼在身上,嬌美的五官扭曲而猙獰,雙眼圓睜,仿佛死前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到死都保持着雙膝下跪頭顱擡起的姿勢,不知究竟受到了怎樣的折磨,整個場景詭異至極,慘不忍睹。
展昭依舊站得筆直,死死地盯着她們,牙關緊咬,手中巨闕似乎感應到了什麽,也低低振鳴起來。
“她們被吸幹了血和精氣,死得……也不算痛苦。”白玉堂默默地站在他身後,緩緩開口,斟酌着詞句,道:“你、也不必自責,看時間,最後一個死者也是在我來之前,你不是他的對手,怪不得你。”
他剛剛說完,展昭就猛地回頭,臉色黑沉得可怕,就連白玉堂都猛地一陣心顫,只見他朝他走了幾步,又一下轉身,手腕一轉,突然朝那光罩沖去。
白玉堂一下子明白他要做什麽,臉色陡變,“不要——”
話音未落,就見展昭像踩了彈簧般自光罩前倒飛而出,白玉堂連忙幾步上前伸手将他扶住,巨大的慣性讓兩人都不由得退了兩步,還未站穩,展昭全身一抖,一口血已噴了出來。
在他們的右側,巨闕落到一邊,如切豆腐似的斜斜插入了地下。
白玉堂連忙扶着他坐到地上,一手撐着他的肩背,一手按住了他的胸口,只見一陣淡淡白光自他手中發出,柔和緩慢地撫平他髒腑的震蕩。
好不容易喘過氣來,展昭強忍着身體不适,正要開口,白玉堂搶先斥道:“不許說話!”
展昭眼前發花,努力睜眼朝他看去,滿心的話想要出口,卻被什麽噎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白玉堂滿面戾氣,眉頭緊皺,看着展昭臉色蒼白唇角帶血的模樣,忍不住怒氣上頭,怒道:“展昭你找死是不是!他已達半神之境,下的禁制連我都破不開,你、你……你想死也換個舒服的法子!你、你——”他越說越氣,氣憤中又帶着焦急,還有眼底深藏的那一絲隐約的不明情緒,一時惱了,擡手在他眼前一晃,“先睡一覺吧。”
寵物店早已關門了,只有裏面客廳的燈還亮着,牛肉幹趴在沙發上樂颠颠地看着電視裏放的動物世界,南南歪在它身上拿它當靠枕,手裏捧着個平板切水果,唰唰唰一刀又一刀,玩得不亦樂乎。
忽然電視平板屏幕都是一陣模糊,一兩秒之內又恢複了正常,南南臉色不變頭也不擡,“回來了,怎麽樣,搞明白了沒啊?”
卻是半天沒得到回應,她不由得擡頭看去,只見長月站在客廳裏,臉色略顯蒼白,神情嚴肅,不由得下了一跳,“怎麽了?”
長月看着她,緩緩道:“事情比我們想像得還要大,小五和展昭呢?”
南南搖搖頭,被她情緒所感,也嚴肅了起來,答道:“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那東西的來歷知道了?”
長月緩緩點頭,雙手握了握,輕輕出了一口氣,緩緩走過來,“你絕對想不到,那塊一點也不起眼的小東西到底是什麽。”
“是什麽?”
長月還未及說話,屋外突然傳來一聲巨大雷霆,聽起來倒是頗為遙遠,可強大的聲浪卻仍舊震得連桌上水杯都一陣顫抖。兩人對望一眼,長月眉頭一皺,一翻手,那塊玉石便已安靜地躺在了她的掌心。
她将玉石塞給南南,正色道:“回你的花園去躲好,無論發生什麽,哪怕我死,你也絕對不能将它交出去,明白嗎?”
南南不及說話,長月卻猛然擡頭,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神色凝重,目光閃爍,忽地一咬牙,一把将南南拉起來,拽着她走到門邊,一把拉開門将她推了出去,“藏好了,記住我的話,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讓它落到別人手裏!”
說話間,天邊又是一聲雷霆震響,聽起來已是更加靠近。兩人對視之間,彼此心知發生了什麽,南南鎮重點頭,眉宇間再也沒有了天真稚氣,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沉聲道:“姐,你自己小心。”說罷再不看她,轉身往花園裏跑去。
長月将門關上,深深呼吸一陣,漸漸平複了心情,緩緩轉過身,略一沉吟,環視客廳,一擡手,将茶幾下一個小盒子招來,在掌心掂了掂,點了點頭,一手捧定,一手擡起,中指溢出血來,血液懸在半空,随着她的動作結成了一個法印,随後緩緩落在盒子上,再沒了蹤影。
掂了掂盒子,她想了想,猶嫌不足,又畫出一道銀色符咒印在了盒子上,這才随手一抛,将它送回了吧臺上的壁櫃裏。
做完一切之後,她神情恢複了冷漠淡定,擡頭看了看天花板,又一揮手,只見白光一閃,就見一個橢圓狀的光圈迅速擴展,光圈之內,屋頂不複存在,直接看見了頭頂的天空。
面前仿佛出現了一道透明的階梯,她拾級而上,踏足虛空,每一步都走得緩慢而沉穩,穿過屋頂直到半空方才停步,在她的身下,屋頂恢複如初。
憑虛禦風,俯瞰大地,她靜靜地站在半空,默默地看着天邊漸行漸近的一團烏雲,神情冷漠,微微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意,揚聲道:“貴客駕臨,恕長月有失遠迎了。”
雲團漸漸地籠罩了寵物店的上空,濃重得好像随時都能壓下來。翻滾中,雲團中央忽然裂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一個黑色的人影緩緩落了下來。
長月微微皺起了眉。
那人全身籠罩在黑色的霧氣之中,看不清具體模樣,只見周身黑色霧氣纏繞,時而還有紫黑色的電光閃爍,即使剛剛出現還什麽也沒做,就已有無形的威勢散發,深不可測,叫人連靠近都不敢。
但長月畢竟是見慣了風浪的,皺眉一剎之後已恢複常态,嘴角微勾,目光流轉間自有三分靈秀、七分妩媚,輕聲笑道:“貴客好大的排場。”
霧中人一聲冷笑,任由對面風情萬種千嬌百媚亦毫不動容,“我不是來聽你廢話的。”
“哦?”長月一挑眉,并未被這冷語吓到,依舊笑道:“那貴客前來寒舍,是想要做什麽呢?”
“我要什麽,你心裏清楚。”那人聲音低沉,顯然心情不怎好,沒有更多的耐心,“拿來。”
長月的笑終于有些挂不住了,漸漸斂了神色轉為淡漠,擡手拂過一縷鬓發,“貴客連個姓名也不報,似乎太過無禮了些。不管你想要什麽,我這裏,總也不是由人來去的。”
“我今日來了,就絕對不會空手回去,勸你識相些,否則——”他冷哼一聲,語氣轉厲,“你不是我的對手,九尾狐。”
長月紅唇微抿,沒有再說話,只是漸漸沉下臉色,揚起了頭。
頭頂雲團湧動,一聲驚雷,轟然炸響!
飛飛突然擡起了頭。
她本來舒舒服服地窩在沙發上睡覺,突然似有所覺擡頭看向窗外,雙翅一振便飛到了窗外,旋身飛上屋頂,落在最高的通風口上,紅寶石般的眼裏隐有火焰燃燒,緊緊盯着某一個方向,只見那處烏雲低垂,似乎正有一場風雨。
她默默看了半晌,略一思量,忽然低下頭,尖嘴伸向胸口,拔下了一根細細的羽毛來,只見這紅色飛羽在半空中懸浮片刻,忽然發出淡淡的柔和紅光,如離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她看着這飛羽消失在視線中,振翅而起,往那雲團處飛去。
醫院裏漂浮着消毒水的氣味,秦心已經吃過藥睡下了,珠珠趴在床尾,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正要趴着睡下,忽然又擡起了頭,跳下病床又跳上窗臺,隔着玻璃看向遠處,只見那處天色比尋常夜晚還要深沉許多,不由得皺了皺眉,尾巴晃了晃,猶豫片刻,回頭看了秦心一眼,還是默默地坐了下來。
寂靜的病房外,護士站裏的小電視裏正播放着實時新聞,女主播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據氣象臺觀測,本市西區有小範圍的對流雲層聚集,可能會伴随着短時較強雷雨大風,請附近市民做好防雨防雷準備,關好門窗,謹慎出行……”
十、風雷
展昭又陷入了夢魇裏。
他看見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七彩光芒在他眼前閃爍,他聽見鳳鳴龍吟,看見一角白色的影,卻仿佛被什麽困住了手腳,動彈不得掙紮不了,眼睜睜地看着他消失在天際。
心被什麽掏空,就連魂魄都要被撕裂,疼痛深刻入骨與生俱來,他全身都顫抖起來,眼前出現大片大片的青色,那龍吟之聲卻愈發明顯,震得連骨骼都在咯咯脆響,突然有一股清涼拂上他的額頭,“貓兒,貓兒你怎麽了,貓兒!”
于是一切都如潮水般退去,就連那徹骨的疼痛似乎都不複存在,眼前恢複黑暗,耳畔也只剩下了一人焦急的聲音,“貓兒,貓兒你醒醒,快醒醒!”
掙紮着睜開眼,引入眼簾的是白玉堂的充滿焦急和擔憂的臉,一見他醒,登時松了一口氣,伸手摸摸他的額頭,又摸摸臉試試溫度,奇道:“真是怪事,你又沒發燒,怎麽突然出這麽多冷汗?”
“……”展昭張了張嘴,只覺喉嚨幹得厲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白玉堂見狀連忙擺手,“別說話了,你先歇會兒,等五爺忙完了再說。”
展昭目光随着他看去,只見不知什麽時候,白玉堂已在屏障內四角各畫了一個小型的符咒,而此刻他正站在中心,神情凝重,目光裏卻帶着桀骜,雙手擡起,淡淡白光凝聚,緩緩結了一個法印。
展昭似乎明白了他要做什麽,咬牙撐起半個身子,“你……”
白玉堂側過頭看他一眼,微微一笑,“放心,沒事的。”
話音剛落,那四角的符咒已同時發出白光,四道光芒如彩虹般劃過一道弧線,同時彙聚在他手上,他臉色一沉,集中精神,猛地擡頭,右手朝天一指:“破!”
只見一道碗口粗的白色光柱自下而上打在了屏障正中,剎時間只聽轟然一聲巨響,強大的氣浪在屏障裏激蕩,展昭好不容易坐起來,此刻不得不擡起手臂遮住頭臉,勉強擡頭看去,就見這光罩似乎活了過來,紫色的光芒流轉不休,仿佛是在支援一般,開始逐漸朝頭頂被擊中的地方彙集。
展昭緊緊皺眉,就見白玉堂依舊站在原地,緊緊咬牙,眼睛死死盯着頭頂,白色的光柱絲毫不見減弱,大有對抗到底的架勢。
展昭心下一沉,再擡頭一看,就見頭頂的紫色開始逐漸擴大,他臉色一變,不及多想,猛地一躍而起撲向白玉堂,将他攔腰一抱,兩人同時摔在地上,同一時刻,只聽一聲巨響,身下的地面猛地一沉,兩人猝不及防齊齊下墜,在地上滾了幾圈才終于停下。
灰塵彌漫,兩人都是一頭一身的土,但此刻誰都沒工夫去在意。前後不過一個小時,白玉堂卻又一次被展昭死死壓住,不禁微微咬牙,又是羞又是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而展昭則是默默看着他清亮的眸子,心中情緒翻滾如潮,壓抑着釋放着,半晌,方才低低擠出一句,“你……胡鬧!”
許是這嗓音太過低沉,許是這目光太過熾熱,白玉堂出人意料地竟然沒有反駁,只是暗暗咬牙,轉頭避開了他的注視,“我沒有!”
展昭被他氣得笑了出來,“沒有?你自己看!”
白玉堂瞪着他,雙手一撐将他推開,坐起來一看,不由得也是一愣,就見這屏障之內的地面陷下去足有一米,地面裂口遍布,而屏障之外卻毫發無損,所有的能量都由腳下地面承受,直接被化為了塵土,灰飛煙滅。
正愣神間,忽見遠處紅光一閃,似一點燭火在黑暗中燃燒。兩人對望一眼,心生警惕,各自站起來拍去身上灰塵,朝那燭光看去。
片刻間燭光飄近,卻發現根本不是什麽燭光,而是一片紅色的羽毛,那羽毛在半空中懸浮片刻,忽然搖身一變,竟化作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模樣,少女一身紅衣,一雙大眼水靈靈的看着他倆,雙手疊起做了個萬福禮,“小燭見過兩位公子。”
“小豬?”
少女笑容一僵,“……是燭火的燭。”
對這等奇異之事早已習以為常,并未有何驚訝模樣,白玉堂皺眉上下打量着她,“你是什麽人,來做什麽?”
“小燭奉命前來告知二位公子,事情有變,望二位速歸。”
白玉堂眉頭一皺,警惕之色大增,語氣也冷了下來,“奉誰的命?”
“主人身份不敢妄言,還請公子恕罪。”
白玉堂臉色一沉,正要再問,一直沉默的展昭突然插口,“那你說事情有變,是什麽事,怎麽變了?”
“小燭奉命傳話,餘事不知。”
“你主人為什麽要幫我們?”
“自然是二位公子與主人大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