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卷·(6)

地站起就要說話,還未開口,展昭突然壓低了聲音,嘆息般地反問:“若真的碰到柳青,你要怎麽辦?”

白玉堂陡然一震,還未答話,展昭已抱着珠珠打開了門,出門之前,又不放心似的側身回頭看向他,囑咐道:“先回去吧,或者去醫院等我。”

看着那門再次關上,白玉堂良久都未回過神來,心底被一層一層的暖意覆蓋,原來他是這個原因……卻又不肯直說,繞這麽大的彎子只是為了避免那可能出現的沖磉突,不想讓二人正面對抗……他緩緩握緊了拳頭,看着面前那扇緊閉的門,眼前卻是那人的身影反複出現,初遇時的展昭、對敵時的展昭、休憩時的展昭、玩笑時的展昭……

展昭、展昭、展昭——

心頭突然湧起一陣刺痛,以至于他身形都有一絲不穩,踉跄了一步,雙手猛地撐在桌上,眼底幾分驚惶甚至幾分畏懼,目光閃動着,突然猛地搖頭,近乎逃跑一般,身上一道白光閃過,人已沒了蹤影。

展昭突然停下了腳步,剎那間似有所感,莫名的一陣心悸,心頭某個角落一動,陌生卻又熟悉,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靜了片刻就已恢複如常,凝神想了想,他微微搖搖頭,抱着珠珠繼續往接待室走去。

剛剛走到這二層小樓的門口,就見王朝馬漢和一個民磉jǐng走了進來,他停下腳步,看着兩人,“怎樣?”

王朝搖頭,答道:“發現她的地方是鎮子北邊上的一個垃磉圾站,周圍都是尋常商戶,我們問了,那周邊這幾天沒有發生過異常,他們也沒有注意到她,不知道她是打哪兒來的。這些人都是常住居民,每天都在這兒做着小生意,應該不會是兇手。”

“從那兒出去,往鎮外是什麽地方?”

那民磉jǐng答道:“鎮外就是田了,今年開始征磉地要修路,有一些荒了,但也有一些還在耕種。再遠……再遠有個工廠,早就荒廢了,也在這次修路征磉地範圍內,都會一起chāi掉。”

展昭眼睛一亮,卻是不露聲sè,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附近有沒有監控,去找找最近幾天的,看看秦心是什麽時候來的這裏。還有,等一會兒木棉她們給秦心換了衣服,咱們就去醫院,跟醫院聯磉系好了沒有?”見他們搖頭,不由得眉頭微微一皺,“還不快點。”

兩人答應着,分頭辦事去了。

兩個小時後,市中心醫院特護病房。

門口是帶qiāng負責守衛的xíngjǐng,門裏是神情凝重的包拯和展昭,再裏層被玻璃格開的病房裏坐着醫院的心理專磉家,在他對面,是蜷縮在椅子裏雙手抱頭一臉驚恐的秦心。

秦心已經洗過澡換過了衣服,看起來清shuǎng許多,但依舊驚魂未定,臉sè慘白,瞳孔也全無焦距,緊緊蜷着身磉子,胸前露磉出一個墜子,被一條紅繩挂在脖子上,看不清是什麽東西。

這是特制的單面玻璃,外邊可以看清裏面,但裏面卻對外界一無所知,又能隔音,很好地隔絕了一切影響,包拯展昭聽不見裏面的對話,但他們知道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了快半個小時,也不知到底有沒有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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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展昭腳邊,趴着的珠珠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

包拯黑着臉,心情顯然不怎麽好,但一雙眸子卻亮得發光, “這條線索一定要抓緊,絕對不能讓她有什麽意外,我多給你派幾個人,24磉小磉時輪番守着。”

“倒也不用這麽多,”展昭搖搖頭,略微壓低了聲音,指了指腳邊肥貓,“我把它留在這裏。”見包拯眼底露磉出一絲詫異,又補了一句:“這是白玉堂的貓。”

包拯恍然,多看了她一眼——雖然,實在沒有辦fǎ在這只慵懶的肥貓身上看出哪怕一丁點兒他想象中的異界靈獸的影子——點了點頭,略放了心,問道:“那他自己人呢?”

“他……有別的事兒,沒過來,回頭我會跟他商量下一步的。”

“好,你注意安全。”頓了頓,包拯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學磉生與屬下,神sè嚴肅,沉聲道:“說實話,那幕後的兇手并非常人,實在找不到捉不到也是沒有辦fǎ的事,和它相比,我更在乎你的安危,為了這麽個非我族類的東西賠上你,太不值得了,明白麽?”

展昭聞言微微愣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方道:“jú磉長……老磉師,您過去可不是這麽說的。”

“灑小子,凡事要懂得變通,”包拯淡淡一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兩害相泉取其輕啊。”頓了頓,又接道:“況且,這件事,的确非磉人力所能及,即便最後cǎocǎo收尾,你也不必有什麽負擔,知道麽?”

展昭略微低下了頭,在一片雪白的背景下,他低頭靜立的身影如同一竿修竹,不言不語卻根植于地,任外界風疾雨驟,也堅韌如初,待到天晴之曰,又将凜凜立于青蒼之下。

“老磉師,我明白您的意思,”他終于開口,嘆息般地道了一聲,随即擡起頭,目光雪亮,透着不可動磉搖的堅決,“但如當年您教磉導的那樣,我們作為jǐng磉察,不需要考慮兇手的身份、地位、泉磉勢、財富等等,只需要搞清楚兇手到底是誰——然後把他送去檢磉察院、送去fǎ磉院,讓他去得到應有的懲罰。放在這裏也是一樣,他是誰、他有多大的能耐都不是我需要關心的,我只要找到他,然後——”他聲音微微拖長,眸光一凜,眼底厲sè一掠:“shā了他。”

包拯默默聽着,看着這個已經不再是當年青澀模樣的男人,面上浮現幾分欣慰之sè,還搭在他肩上的手用磉力握了握,hán笑道:“好樣的,單這一番心思,你便已是青出于藍勝于藍了。”

展昭乍然被這麽一誇,登時就有些不好意思,“老磉師……”

包拯擺手,笑道:“好了,不說了,你要追查到底也bà,我還是那句話,保護好自己,嗯?”

“是,我——”

就在這一剎那,他突然覺得全身都被定住,一句話連同氣liú都卡在了喉磉嚨裏,眼睛也無fǎ眨動,就見腳下一道白光蹿出,珠珠猛地躍起,直接穿透了玻璃進入隔離室。隔離室窗外,一道黑影如電射磉向椅子上的秦心,而秦心——準确地說,包括心理專磉家的屋內兩人——都同樣被定住了似的,全無反應,眼看着那黑影就要擊中,珠珠爪子一拍,一道銀光已正面迎上那黑影,随即雙方同時zhà開,分成無數條黑白二sè的光芒觸手,糾纏不休,頃刻間,珠珠已然趕到,又一爪子拍向那黑影,剎那間,黑影消散無蹤,再也沒有絲毫痕跡。

珠珠懸浮半空,居高臨下地審視着這間鬥室,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待她終于察看完畢,這才緩緩回頭,恰恰對上展昭的眼神,霎時間,展昭只覺心神巨震,如翻jiāng倒海一般混亂之極,只覺那冰藍雙眸似有魔力,拽着他往那看不見盡頭的深淵下沉淪,恍惚間又似乎看見一片無垠蒼穹,一道青sè的光芒飛快掠過,他如觸電般悚然一驚,全身一抖——

“會的。”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

“好,”包拯放在他肩頭的手移開了,轉頭看向隔離室內,又微微皺了皺眉,“怎麽還沒個消息,要這麽久嗎?”

展昭愣愣看着他,發現他好像什麽也沒有看見,剛剛那一瞬間的事情似乎根本沒有發生過,室內的治療也依然在繼續,誰都沒有異常。低下頭,珠珠趴在地上懶懶地擺着尾巴,好像根本沒有動過。

——不、不對……剛剛的事情是真磉實的絕對不會是錯覺,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所有人都沒有反應,就好像、好像那幾十秒的時間被什麽力量給奪走了……

這一閃念間,他再次看向珠珠——在剎那間凍結時間的力量,該有多麽強大?

似有所覺,珠珠擡頭看了他一眼,冰藍的雙眸裏一派淡然無波。

“公孫怎麽還沒回來,诶,你發什麽dāi呢?”包拯的聲音傳來,他猛地回神,“哦,zhèng磉委他,應該還在看醫院的體檢報告吧。”

話音剛落,就聽門上“吱呀”一聲,公孫策手裏拿着一疊報告單推門而入,看兩人還在,又朝隔離室內看了一眼,“啧,還沒進展?”不等他倆回答,就揚了揚手裏的報告單,道:“我都看過了,身磉體沒有問題,就是虛弱,大約是緊張外加餓的,沒大礙,養幾天就好,只是這精神上麽……”他仔細看了看室內磉情形,搖了搖頭,“看起來比較麻煩,恐怕得多huā點功夫。”

包拯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說着看了看表,“居然都快三磉點了,你還沒吃飯吧?”他看向展昭,“別守在這兒,吃了飯跟我們回jú裏吧。”

展昭想了想,回去還有許多線索需要整理,自己在這兒也幫不上忙,便點頭答應了,又蹲下來看着珠珠,揉了揉她的腦袋,略微壓低了聲音,道:“乖,在這兒好好守着,不能讓秦心有任何意外,知道麽?好好幹,回頭給你帶小魚幹來。”

珠珠白了他一眼。

吃過東西回到jú裏已接近四點,展昭剛一進門,王朝就迎了上來,一條一條地彙報情況,“我們查過了附近全部的監控,秦心第一次出現是在前天晚上,只有一個人,但是看起來仿佛後面有人追似的,一面跑一面回頭望,這個過程只有不到十秒,往後就走出了監控範圍,監控裏并沒有其他人;第二次是昨天早上,天蒙蒙亮,街上有一個mài早餐的小販正在準備開業,秦心估計是餓得狠了,悄悄地mō過去偷了兩個饅頭。”

說到這裏,他不由得多了幾分悲憫語氣,嘆了一聲,“原本多好一姑釀,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展昭也一時沉默,略微搖了搖頭,“別想這些,跟其他失蹤者比起來,她能活着被我們找到已經足夠幸磉運了,現在醫學這麽發達,自然也能夠讓她恢複正常。還有嗎?”

王朝搖了搖頭,“沒了,那地方監控總共也才二十多個,根本不可能全覆蓋。”

展昭點點頭,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醫院那邊你安排一下人手,四組輪換,每組兩人,必須二十四小時不間斷。”

“已經安排好了。”

“那屋裏有只貓,是我找朋友借來的,能夠舒緩情緒應該對她有幫助,你們可別趕她。”

“呃,是。”王朝遲疑了一下,最終把“醫院怎麽能進寵物”這句話咽了下去。

“還有她父母那邊,”展昭并未理會王朝的疑惑表情,頓了頓,接道:“叫個人去接,帶他們去醫院,至于能不能見面由醫生決定。”

“明白。”

展昭點點頭,正要再囑咐兩句,突然手磉機響起,他道聲“那就這樣”,示意王朝去忙,自己接通電磉話,轉身往辦公室走去,“喂,哪位?”

“展jǐng磉guān嗎,我是市醫院的陳醫生。”

“哦是陳大夫,您好,怎麽樣,有什麽進展嗎?”

“目前病人情況還算穩定,已經給她開了yào了。有一些信息,不知道你們能不能用上,我這兒有一段視磉頻,發給你看看吧。”

“好的好的,謝謝陳大夫,我郵箱是……”

五分鐘後,展昭收到了來自醫院的視磉頻。

視磉頻還算清晰,是設置在隔離室內的攝像頭拍攝的。從裏面可以看出,秦心始終是神志不清的模樣,間或有着急促的xī氣聲,似乎還處于奔跑情境下。陳大夫是個中年男人,有着父輩一般的wēn和與包容,他聲音沉穩,不斷地安慰着她,告訴她別怕,這裏很安全,沒有別人,窗外有huā有cǎo,藍天白雲,陽光燦爛……

接下來就是一大串心理治療的過程,展昭耐着性子聽了半天還是沒有發現什麽有價值的信息,于是一個電磉話打了過去,電磉話接通,陳醫生似乎早有預料,hán笑道:“jǐng磉guān,怎麽了?”

“醫生,這視磉頻太長了來不及看,您能不能稍微做一點總結?”

“總結一下啊,大概有三磉條,第一,她曾被囚磉jìn在一個黑磉暗又空曠的地方,所以非常期盼光磉明;第二,她應該見到過大量的鮮xuè,導致精神收到刺磉激,連‘紅’這個字眼也聽不得;第三,對方未能對她造成實際傷害,大約是由于她脖子上的那個護身符——至少,她自己是這麽認為的。”

“護身符?”展昭一皺眉,追問道:“什麽樣的護身符?”

“她将它看得很緊,我沒fǎ細看,可能是個玉觀音的墜子。”

玉觀音……展昭想起她母qīn曾說過她也信佛一事,頓時了然,沉吟片刻,接道:“還有什麽信息嗎?”

“我能确認的只有這幾點,至于別的,你可以從視磉頻裏看到,她不斷地在念叨着鬼啊鬼的,我試着問過她是怎麽被bǎng磉架的,她卻茫然得緊什麽也說不出來,我估計是被某種強烈的致幻yào物給迷了,總不然是真的有鬼吧?”說到最後,陳醫生也不由得笑了一聲,又道:“她的情況如今已初步穩定了下來,我相信假以時曰是能夠恢複的,jǐng磉guān放心。”

“好的,多謝醫生了,我的人會二十四小時守着,有什麽事你也随時跟我聯磉系。”

“好,我會的,那就這樣吧,我待會兒還有病人。”

“好,再見。”

挂掉電磉話,展昭揉了揉太陽xué,只覺頭大如鬥,紛繁複雜的線索中,他依舊能提取出幾條最重要的信息——至少,他應該去那個鎮子外的廠房裏看看了。

八、禦風

下班的時候展昭猶豫了一下,還是給白玉堂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那頭卻傳來鋼琴的聲音,展昭登時就皺起了眉頭,還未開口,那邊白玉堂懶洋洋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喂,貓兒,什麽事?”

展昭都可以想像到他說話時翹起的嘴角挑起的眉,便放柔了語氣,問道:“我下班了,你這哪兒,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飯?”

“不用了,我正跟柳兄一起吃西餐呢。”

展昭額上迸出一條青筋,不由得握緊了手機,“你們……又碰上了啊?”

“不是啊,柳兄約我吃飯嘛,诶,你哪兒呢,要不要過來一起?”

“……不用了。”家裏還有泡面。

“哦,”那頭的小白老鼠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耳朵抖了抖,眼珠子溜溜一轉,“吶,你找我就這事兒麽,晚上呢,怎麽安排?”

對面一直含笑聽着的柳青嘴角微微一抽。

展昭愣了一下,心念陡然一閃,“你的意思是?”

“上午不是說好晚上有正事要辦麽,我可等着呢,想放爺鴿子啊?”

“不敢不敢,你白五爺多厲害,誰敢放你鴿子?”展昭頓時笑了出來,眼底卻是一道精光閃過,“城北的白塔鎮知道麽?你吃完了就過來吧,我在那邊派出所對面的茶樓裏等你。”

“城北白塔鎮是吧?”白玉堂重複了一遍,皺了皺眉,“去那兒幹嘛?”

“你說呢,當然是辦正事了。”展昭笑了一聲,“你快吃飯吧,替我問柳先生好。”

“嗯,成,一會兒見,挂了。”

“拜。”

聽着電話裏傳來的嘟嘟聲,展昭靜靜坐了一會兒,神情漠然,緩緩将東西收拾了,又檢查了一邊手槍和彈夾,确認無誤之後,起身走了出去。

另一邊裝飾高雅的西餐店內,白玉堂一刀切下一塊牛排,插起來送進嘴裏,“柳兄,你待會兒有什麽安排麽?”

柳青端着紅酒輕輕晃着,聞言淡淡一笑:“我沒有啊,倒是剛剛聽你打電話的意思,晚上跟那位展先生有要事要辦?”

“查案呗,”白玉堂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嘟囔道:“誰知道他又發現了什麽線索,非得跑那麽遠地兒去。”

“哦?”柳青目光落在杯中紅酒上,那液體落在他眼裏,仿佛連瞳孔都染上了某種妖異的顏色,“那你們可得小心啊。”

“有我在還怕什麽?”白玉堂輕哼一聲,咽下最後一小塊牛肉,拿過餐紙匆匆擦了擦嘴,“我得先走了,那笨貓到底是個凡人,萬一出點事就麻煩了,咱們改日再見吧。”

柳青晃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頓,随即笑了出來,“無妨,你我兄弟不必多說,來日方長嘛。”

“正是正是,”白玉堂點頭一笑,落在柳青眼裏,分明還是當年初見時白衣如雪、折扇輕搖的潇灑公子模樣,端着杯子的手不禁又是一顫,就見白玉堂已站了起來,“那我便走了,改天見。”說罷不等他回應,已轉了身,腳步匆匆,眨眼便離開了。

徒留柳青一人,默默看着他疾步離去的背影,又看着對面空蕩蕩的位置,眼神漸漸變得冰冷而銳利,仿佛蟄伏的異獸終于露出了自己的利爪,鋒芒所向,勢要飲血而歸。

“展昭……我本來,都想放過你了……”

悠揚的鋼琴聲中,紅酒被人輕輕放在了桌上,杯中酒紅如血,映出他起身離去的黑色身影,看起來愈發濃稠了。

展昭坐在白塔派出所對面的茶樓裏低頭看着手機,手機裏是他從檔案館得來的那間廠房的平面圖紙——自從因為上次事情去圖書館查過資料後,展昭深切體會到知識就是力量這句話的無比正确性,于是只要有空就往圖書館檔案館跑,一來二去早跟裏面的大小主管混得熟了,有什麽需要一個電話打過去,半小時內就有資料送到手中。

第一次實踐的效果完美得超乎想象,在衆猴子們佩服得五體投地的目光之下,展隊長潇潇灑灑一揮手,淡淡一笑:建設警民和諧關系,從我做起。

——說得好像跟他這張臉沒有一點關系似的。

不管怎麽樣,和諧的警民關系就這麽成功地建立了起來,展昭出發前特地去問那邊的人要了圖紙,雖然已經是下班時間,但對方那正被家裏初中熊孩子折騰得心力憔悴故而對展昭好感度爆表的主管二話不說立刻去查閱了檔案,因為年代久遠還很費了一番功夫,最終找到幾張早已發黃的圖紙,立刻掃描了給他發了過來。

小心地滑動手指,将圖紙的每一個細節都看個仔細,展昭低着頭,神情專注,西斜的陽光從落地窗外透進來,為他籠罩上一層淡淡的金色光圈,整個仿佛沐浴這柔光之中,看上去如一幅安靜而神聖的畫。

白玉堂踏進茶樓大門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突然有一瞬間的心悸,依稀又是上午那樣的感覺,白玉堂站了片刻,微微皺了皺眉,平複了這莫名異常的心緒,才擡腳朝他走去。

還隔着三五步的距離,展昭就已察覺到了什麽,擡頭一見是他,頓時笑了出來,“來了。”

白玉堂點點頭,就站在了原處沒再上前,也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只掃了眼他面前的花茶,“吃了麽?”

“吃過了,雖然沒有西餐好,”展昭笑了一聲,“坐會兒?”

白玉堂目光一閃,微微搖了搖頭,“不了,走吧,早點完事早點回。”

展昭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麽,收斂了笑意,應了一聲,招來服務員買單,就見白玉堂已經轉身走了出去。

結賬出來就見他在自己車邊抱臂靠着,微微低着頭,分明是裝着心事,情緒不高,見他出來,看他一眼,默默站直了身子。

展昭心裏一陣鈍痛,動了動唇,卻是欲言又止,只道了聲“走吧”,便當先上了車。

白玉堂沒有問去哪兒,只是坐在副駕上看着窗外,安靜得如同一尊玉像。展昭看着他的側顏,心中一陣說不出的煩躁,一出鎮子就轟然一腳油門踩了出去,一路風馳電掣,直奔郊外的廢棄工廠而去。

荒野上空無一物,只有他這一輛車在夕陽中飛馳,卷起一地煙塵。

開不了多久,遠處就顯出一片巨大的剪影,再一細看,赫然就是一大片廢棄的廠房,大約五六層居民樓的高度,中間還有兩座鐵塔,其中一座還有吊臂,從他們這個角度看去,恰如一位鋼鐵巨人,擡起手臂,正指着那金黃落日。

萬物緘默,這些曾經熱火朝天的工廠,也曾是歷史的弄潮兒,只是随着時代發展,它們被逐漸地淘汰荒廢,如同退潮之後的灘塗,留下幾片水跡幾條小魚,然而水跡終會消褪小魚終會死去,只留下鋼鐵身上的斑斑鏽跡,見證曾經沖刷過的輝煌。

展昭将車停在了廠房外。

門還是曾經的大鐵門,兩人來高,寬度更是足夠一輛大卡車自由通行,只是此刻早已滿布黃鏽,如同戰場老兵身上的傷疤。門上還有一條手臂粗細的鐵鏈,鏈上垂着一把大鎖,但門下的縫隙還是挺寬,估計可以蹭過去。

展昭一面觀察盤算,一面将車停好,這才轉頭看向白玉堂,見他還是神情淡淡地看着窗外,心頭一軟,想起這一系列的事,忍不住低低喚了一聲,“白玉堂。”

白玉堂擡了擡眉毛,回頭看向他,神情幾分疑惑,卻沒說話,只是用目光詢問着,等他的下文。

展昭看着那雙透亮的眸子,斟酌着詞句,沉聲道:“我沒想到,再次見面會是這樣的情景,也沒想到,這件事有可能會扯上你的朋友,所以……”

“所以你覺得對不起我?”白玉堂冷哼一聲,目光灼灼,盯着展昭,斥道:“有什麽可對不起的?這事情是他自己做下,一切後果自然也由他自己承受,關你屁事?”他是氣得狠了,雙目隐隐泛紅,拳頭攥緊,冷聲道:“你有你的職責,我也有我的,所以別再跟我提什麽對得起對不起的話,否則——咱們這交情,也就到頭了!”

展昭心頭一震,頓時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麽愚蠢的事,一面暗罵自己,一面卻抓住了他話中的另一個關鍵,最初的震動之後,他微微皺眉,“你說他?他是誰?”

白玉堂臉色一僵,怒色緩了緩,化為冰冷又決然的模樣,看了他一眼,便轉過頭去,“明知故問。”

“你怎麽會知道?”展昭愈發奇怪,他自己也僅僅是直覺的懷疑并沒有證據,如果說世上有人見過兇手面目,那自然只會是秦心,而從秦心被找到直到現在也依舊是神志不清的狀态,白玉堂與她甚至根本不曾見過,他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白玉堂似乎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珠珠讀了她的記憶,告訴我的。”

展昭:“……”

白玉堂回頭看向他,靜了片刻,輕輕嘆了口氣,“就算沒有這個,我也……能猜到幾分。”他住了口,沒有解釋究竟是從何處細節猜到,展昭也沒有問,只随之沉默着,不一會兒,他又接道:“只是我不明白,他究竟為什麽、為什麽會跑來人界?”

展昭默然,看着他握緊的雙拳,突然伸出手去,攤開手掌,将他的左手包住、握緊,“他到底是什麽身份?”

白玉堂的手下意識地挪動了一下,卻被展昭握住沒能掙開,他也未再去管,沉吟片刻,搖了搖頭,“我确實不知,不過感覺應當是靈界的某種異獸吧,興許跟長月南南一樣,是個妖也說不定。”

“你們不熟嗎?”

“不熟,算上這次,總共也就四次見面吧,都是出去辦事時偶遇。”白玉堂想了想,接道:“你知道我們陷空島,可以不受界障影響——當然是指普通的沒有特殊加固過的界障——自由出入各界之中,負責解決一些不和諧的人和事,性質和你們警察差不多,”他朝展昭抛過去一個“你懂的”眼神,“碰見之後無非就是四處逛逛敘敘舊,他……”突然沉默,似是想起什麽,白玉堂抿了抿唇,目光中掠過一絲掙紮,半晌,方才輕輕嘆了口氣,“我是真心當他是朋友的。”

展昭看着他的神情,心中不知名的情緒湧動着似要吶喊而出,但他生生壓下,沉吟半晌,道:“待會兒……讓我來吧。”頓了頓,不等白玉堂說話,他已接道:“雖然我不會法術,但總會幾分拳腳,而且還有槍,現代科技也不是只能當擺設的。”

白玉堂臉色一僵,看着展昭,眼神中帶着幾分感激的意味,展昭心中不忍,正要說話,他卻輕哼一聲,先轉過了頭,沉默片刻,方才硬聲道:“我來,就是為了解決這件事的。”

如此一句已然足夠,展昭沒有再說什麽,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那就走吧,裏面應該會有發現。”

白玉堂微微垂眸,看着被他握住的手,沒有回應卻也沒有掙開,神情平靜,看不出喜怒,又靜了片刻,方才微微點了點頭,“嗯。”

太陽已經貼近了地平線,金黃的顏色愈發濃重,兩人下了車打量着周圍環境,但見荒草萋萋鋼鐵肅穆,偶爾有些許涼風掠過,便傳來沙沙的輕響,在一片靜寂中顯得尤為清晰。

兩人對視一眼,并未多說,便朝大門走去,展昭正要伸手看看那鎖還管不管用,就聽咔嚓一聲,那大鎖自動打開啪的落地,不知塵封了多少年的大鐵門也發出“吱——”的一聲幹澀呻吟,緩緩打開了。

展昭嘴角抽了抽,下意識地去看白玉堂,那少爺卻是兩手插兜若無其事,大步走了進去。

門後的空間廣闊,入眼是一大片空地,差不多一個足球場大小,吊臂都位于它的兩側,估計是當時裝卸貨物的場地。正對面就是廠房,光大門就有兩三層樓的高度,右側是座稍微小一些的廠房,左側則是一棟水泥建築,三層樓高,應該是辦公樓之類。

夕陽把它們和他們的影子都拉得很長,兩人看了一會兒,對望一眼,不必多說,幾乎是同時邁步,并肩朝中間走去。

廣場上已經長滿了雜草,兩人視而不見一路踩過,将近大門時,展昭突然想起一事,問道:“诶,你說,憑借柳青的力量,要殺一個秦心實在是太容易不過,怎麽會就因為她的那個玉觀音墜子而放棄呢?”

白玉堂腳步不停,連臉色都不變幾分,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吃烤串的時候,要是沒留神掉了一串會撿起來再吃?”

展昭一愣。

“對他們來說,人類,和烤串沒區別。”

無形的力量驅使下,緊閉的廠房大門緩緩開啓。

誰都沒有再說話,默契地同步踏入,環視周遭,廠裏昏暗得緊,肉眼可見的灰塵漂浮在從窗口漏進的夕陽裏,腳下頭頂面前,所有的地方都落滿了厚厚的一層灰,再往裏,夕陽有限,已看不分明了。

這裏廢棄已久,早就斷水斷電了,展昭也不費那功夫去找開關,大概看了一眼廠裏的結構,見兩邊靠牆修着樓梯連接着三層工作臺,心內已有了盤算,便道:“這是一區,沒多少房間,就這一大片,你在下面,我上去看看,這裏沒問題的話就往裏走,後面還有兩個區。”

白玉堂也打量着室內布局,正看着對面那與整個廠房齊高的隔斷,聞言回頭看他一眼,又瞟了一眼那樓梯,“嘁”了一聲,“那樓梯鏽成這樣,你也不怕踩空了摔下來,真當自己九條命啊?”

展昭還未說話,白玉堂已擡起手,“啪”的一聲,極為清脆地打了個響指,就見一團團白光從他身上騰起,飛向屋頂,散布于各個角落,柔和的白光堪比LED,一下子就照亮了整個空間。

沐浴在明亮的光輝中,眼前的一切都一覽無餘,展昭摸了摸下巴,開始認真地考慮,要怎麽才能哄得這家夥也教自己幾手呢,這種戲法實在是太管用了,雖然不能用在外邊,但自家裏用來還是可以節能環保省電費的。

他這麽想着的時候,身旁的人已經飄上半空,将那幾層工作臺看了一圈,并未發現什麽異常,索性就停在半空,雙手環抱,居高臨下地看着展昭,挑了挑眉,“貓大人,這裏沒有發現。”

展昭擡頭看着那懸在二層樓高度的家夥,從下面看去,雙腿顯得愈發修長,身體輕若一羽,就連眉眼也在朦胧中逾顯生動,看得他心中一動,卻只得無奈一笑,“你能不能下來說?”

“你怎麽不上來?”白玉堂輕笑一聲,在半空中動了動雙腿,上下打量着他,“巨闕在你體內,你若有心,也不必刻意去學,這等術法還是很容易做到的。”

他盡量說得輕松,但展昭卻還是從他眼神裏讀出了一絲不同的東西,心下一閃,正要細問,卻見他突然立起食指“噓——”了一聲,擠擠眼睛,嘴角勾着淡淡的笑,“什麽都別問,我也什麽都沒說。”不等展昭反應,他已轉過了身去,“我先去前邊看看。”話音落時,人已飄向對面隔斷的二區,轉眼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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