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卷·(4)
來得及問出來,就被展昭幹咳一聲打斷,“那個小陳啊……我們也是跟着過來看看是什麽情況的。”
“啊?這樣哦……”陳英點點頭,絲毫不懷疑自己曾經的上司,“既然這樣,那就一起過去吧,狐王陛下那邊應該解決得差不多了。”
狐王?剛剛過去的是狐王?展白二人愣了一下,交換了一個眼神:那長月……
他們一個念頭還未轉完,就聽一聲極為尖利的嘯聲,似是野獸垂死的嘶吼,在黑暗裏顯得極為滲人。
三人齊齊朝向那個方向,透過茂密的樹林,只見光芒盡斂,一片漆黑,靜了片刻,突然響起一個年輕的男聲,聲淚俱下激動萬分:
“祖奶奶——”
展昭、白玉堂:“……”
陳英愣了一下,有些難以置信地重複了一遍,喃喃道:“祖奶奶?狐王的祖奶奶?啊——傳說中的九尾白狐嗎!展隊!”他猛地撲過來一把抓住展昭手臂,雙眼閃閃亮,激動之情無以言表,“你們認識嗎!”
白玉堂內心呵呵、面無表情,“啪”的一聲打掉他抓在展昭身上的手,瞥了展昭一眼,下巴略微一揚,兩人不再理會兀自激動的陳英,快步往那邊走去。
沒走一會兒,就聽見一聲怒喝:“說過多少次,該叫老娘什麽!”
白玉堂聽得分明,不禁挑挑眉,眼底滿是幸災樂禍看熱鬧的笑意:啧啧,連“老娘”都喊出來了,可見真是氣得不輕啊……
說話間已到了地方,就見面前七橫八豎地倒着幾棵樹,地面上滿布龜裂的深痕,外圍的樹枝上哆哆嗦嗦地藏着幾只飛禽,而中間……
幾只大狐貍東倒西歪地趴在地上,有的紅有的灰,有的四尾有的五尾,還有一只最漂亮的雪白狐貍,身後如扇形排開六條長尾,蹲坐在最前面,一只爪子擡起來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委委屈屈地看着面前那盛怒的女子,低低地叫了一聲,“姐姐……”
長月一秒鐘變臉,哼了一聲,輕飄飄地理了理頭發,淡淡道:“這還差不多。”
白玉堂抱臂站在一旁看戲,胳膊肘捅了捅展昭,低聲道:“瞧瞧,一把年紀了還裝嫩,女人真可怕……”
展昭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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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幾只狐貍總算敢起身,當先的六尾白狐抖抖毛,周身發出一陣白光,轉眼間已幻化出一個少年來,穿着一身淺藍配白的休閑裝,看上去不過二十,陽光燦爛的大學生範兒,面容精致,眉眼間滿是風情,嫩得跟水蔥似的——誰能想到,他就是當今狐族之主、妖界位高權重的狐王陛下?
而此刻的狐王則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看着眼前人,試着上前了一步,露出一個讨好的笑來,又喚道:“姐姐。”
後面也是一陣光芒閃爍,變出四五個人來,有的看上去二十五六,幹勁十足的樣子,有的卻已是四十來歲的中年,沉穩許多,一行人齊齊走上前去排成一行,單膝跪地,右手擡起扣在心口,低頭行禮,“大小姐。”
長月眯眼一笑,頓時高興了起來,“乖,都起來吧。”
白玉堂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仿佛感覺到了他的鄙視,長月瞥來一眼,似笑非笑,随後又轉向面前的少年,笑道:“剛剛幹得不錯,道行見長。”
“姐姐過獎了,”少年連忙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問道:“姐姐怎麽有空回來?”
“哦,我是回來找龜爺爺的,路過而已。”長月并沒有詳細解釋,随口一句帶過,問道:“你們這是怎麽回事,魔界的怎麽跑來了?”
少年聞言露出幾分憤懑又無奈的神色,重重嘆了一聲,卻沒有立刻回答,只道:“此事說來話長,”目光一轉,落到了一邊樹下的展昭白玉堂身上,眉頭微微一挑,“這兩位是?”
“在下展昭。”
“白玉堂。”
“哦?”少年狐王挑眉,狹長的鳳眼裏掠過一絲光彩,“陷空島的白玉堂?”
“些許浮名,竟也能入狐王之耳,”白玉堂回以一笑,不卑不亢恰到好處,“幸甚。”
長月饒有興味地瞧着他們幾人,見他們打過了招呼,便清咳了一聲,再次問道:“可東,怎麽回事,說清楚。”
“是,”名喚可東的少年應了一聲,道:“大概四個月前,我們發現一些小的部族出現異動,一查就查出大事來,竟然是那些部族中混入了魔界之人,被魔界掌控了部族權力。我立刻聯絡了幾個大部族,內部的自查還沒完成呢,就有人找上門來了。”
展昭緊緊皺眉,突然有些預感,不等他說完各種過程,就追問道:“魔界要做什麽?”
“很簡單,”可東淡淡道:“聯合妖界,一起推翻仙界統治靈界,以及,毀滅人界。”
“果然……”
可東看着他的模樣,眼中波光流轉,輕笑道:“不過展先生放心,我們是不會答應的。畢竟我們妖界安安生生過日子已經很多年了,還從你們人界那學會了那一套現代文明,日子越過越好,幹嘛要跟魔界一起折騰?”
展昭心底一驚,他竟然看出了自己的身份?轉念一想,随即釋然,他乃狐中之王,又修得六尾道行非凡,那小小的障眼法如何騙得過他?
白玉堂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念頭,看了他一眼,帶着些安撫意味,随即轉向可東,問道:“所以?”
“勸說不成,自然就動武了呗,”可東倒是一臉雲淡風輕的模樣,好像絲毫沒把魔界重出之事放在心上,“然後就是你們看見的,來找我的這個我們追了好幾天,今日總算除掉了。去其他族群和城市的也正在被圍剿之中,一個都跑不了。”一面說着,一面又看向長月,頓時換成了一副笑嘻嘻的撒嬌模樣,“姐姐,我做的對吧?”
長月沉吟片刻,神情嚴肅,緩緩點了點頭,問道:“做得好,如今妖界情況如何?”
“一切正常,各族與各市都加強了巡檢力度,務必将魔界的髒東西清除幹淨。”
長月點點頭,又問道:“他們是從何處進來的,結界呢?”
“結界沒事,不過是一些小的縫隙被他們發現了,順着溜了一些進來而已。如今已經重新封印好了。”
長月暗暗贊許,笑了一笑,明豔至極,連這夜色似乎都被她點亮了幾分。她明眸一轉,落在白玉堂身上,挑了挑眉,示意自己沒什麽問的了,看他還有沒有什麽想說。
白玉堂略一思忖,又看了展昭一眼,展昭默然片刻,問道:“請問狐王,妖界是否都如你一般,與人為善,不願妄動幹戈?”
夜幕下,展昭的表情看不太分明,但身影巍巍如山,絲毫不可撼動。可東眼底掠過一絲玩味,輕笑了一聲,道:“妖界與人界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你們過去傳說的妖物作祟,也只是從結界縫隙溜過去的小妖罷了,我們自有我們的安樂窩,搶你們的做甚?”
展昭暗暗松了一口氣,面上卻仍是穩重,略微點了點頭,“好,君子一諾千金,狐王之言,必不落空。”
“君子?君子是個什麽東西?”可東呵呵輕笑,眼睛眨呀眨,風情之中更添幾分妩媚,偏又俏皮得緊,“我是狐貍呀。”
展昭只覺腦子裏轟然一聲,頓時什麽也不知道了,眼前仿佛只剩下那一張含笑又帶怯的臉,只剩下那宛然眉眼,眼看着他緩緩靠近,又漸漸地變幻成另一個人的模樣——那雙眼亮得如他手中劍刃,那雙眉厲得如險峻絕壁,那薄唇開阖似在呢喃着誰的名字,他仿佛陷入了一場夢境,被神秘的力量蠱惑着伸出雙手,想要将那份美好徹底占據。
“玉堂……”
“貓兒,貓兒!”耳畔猛地傳來一聲厲喝,他全身一震,霎時間神思回轉,眼前是白玉堂焦急的臉,而自己的手竟然不知何時搭在了他的雙肩之上,對面的可東一臉玩味地看着自己,旁邊的長月居然也一副看熱鬧的表情,那臉上分明寫着兩個大字:果、然!
“貓兒你沒事吧?”白玉堂握着他的手臂晃了晃,急道:“你還好吧?”
“我、我沒事……”展昭退了一步,松開白玉堂,甩了甩頭,“怎麽了?”
“沒事就好。”白玉堂見他無事,總算放下心來,冷笑一聲,陡然間身形一展,畫影劍不知何時已在手中,如閃電般朝可東刺去!
一下變起不測,只見那一道電光從天而降,勢不可擋。周遭驚呼頓時此起彼伏,電光石火間,可東身形變幻,仿佛一陣煙霧般失去了實體,左右飄蕩,只留下道道殘影,同時不忘笑道:“白公子,白五爺,您可冷靜些,在下是狐貍,幻術是看家本領,一不小心就用了,絕無惡意啊。”
白玉堂冷着臉一言不發,畫影冷光步步緊逼,可東左搖右擺,又不敢反擊,終是一閃躲到了長月身後,“姐姐救我!”
長月輕哼一聲,扭頭表示不屑,“胡鬧,你幾歲了?”
“大概一千七百多,或者八百多,不太記得了嘤嘤嘤,”少年從她身後探出個腦袋,看着被展昭攔腰抱住的白玉堂,繼續撒嬌裝傻表示無辜,“白公子大人大量,別跟我個小狐貍計較了吧。你看這天兒也晚了,不如請你們住酒店,我們狐族開的,免費,就來個總統套房怎麽樣?”
五、遇魔
二十分鐘後,白狐大酒店頂樓,總統套房。
白玉堂剛将自己扔在那又厚又軟的大床上,立刻就不想動了。
今晚的事情總算告一段落,前來協助的當地警察——也就是那幾只躲在旁邊根本不敢在長月面前露頭的飛禽各自告辭,陳英一步三回頭,還留了名片,分外熱情地表示有事盡管給他打電話。可東派了個手下一起回去不夜城政府就今夜之事說明備案,随後親自領着他們一行人來到酒店。
酒店裝修得金碧輝煌,裏裏外外每一個角落都充滿着土豪氣息,也處處可見狐貍的雕像啊繪畫啊照片什麽的,白玉堂嘴角抽搐着坐電梯上到頂層,卻是眼前一亮,只見上層的裝修和樓下的金光閃閃完全不是一個畫風,十分的現代化,寬敞、明亮、充滿了設計感,連狐貍的logo也十分隐蔽可愛,看得他們好感度噌噌上漲。
可東看着他們的神色,十分得意,喜滋滋地介紹說這是他們特派的留學生在人界學習了十多年的成果,現在那個狐貍已經是妖界知名的室內設計師了。
得瑟完了又問他們下一步的打算,話裏話外始終帶着讓他們回狐族住一陣玩玩的意思,被長月一個爆栗打在腦門上,總算消停,但還是死活纏着長月答應了跟他回去一趟,這才心滿意足地告辭回去,畢竟如今魔界之人尚未徹底清除,他身為狐王,要處理的事還多着呢。
飛飛被長月帶去狐族玩兒了,這裏便只剩了展昭和白玉堂兩人。兩人刷了房卡,一進門,白玉堂就趴在床上不動彈了,展昭關好門走過去,斟酌了一下語言,問道:“今晚的事,你怎麽看?”
白玉堂翻了個身,仰躺在床上,朝他偏了偏頭,“什麽怎麽看?”
“就是……那個狐王,還有魔界?”
“狐王是沒問題的,”白玉堂無所謂地擺擺手,“那小子也是名聲在外,狐族自長月之後最有天資的一個,年紀輕輕就修成六尾,法力高強,卻風流多情,專愛到處拈花惹草……大多數時候,都不過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子罷了。”
“大多數時候?”展昭挑眉,目光在他身上流連了一番,“那少數時候呢?”
“狐貍可是妖界大族,雖然論起力量身體都比不上虎狼之類,但天資很好,成精的很多,勢力在走獸之中可是最大的。他身為一族之主,自然會有一番手段一番威嚴,不過這是妖界內部的事兒,跟我們沒關系。”白玉堂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他沒必要害我們,何況,還有長月那狐貍祖宗在呢。”
我們……展昭看着他無意識地将他們與長月分隔開來,心中一動,某個角落似是被溫暖的春水給包裹了起來,暖融融的。正要說話,就聽白玉堂話鋒一轉,道:“不過魔界的出現倒是可疑,雖然你們常把妖魔二字放在一起,可他們實在很少有關系,都是各過各的,當然了,這也跟魔界一直被封印着有關……總之妖界跟人界、跟魔界都沒什麽往來,魔界突然跑來尋求結盟甚至于動武,啧,倒實在讓人想不明白。”
“這種情況一般只有兩種解釋,”展昭忖度着,緩緩道:“要麽早已成竹在胸勢在必得,要麽就是走投無路,狗急跳牆。”
“要說成竹在胸恐怕未必,龍髓玉在我們手裏,他們無法打破封印,根本無法發動什麽大規模的攻擊。”白玉堂又打了個滾,趴在床上,一雙眼亮晶晶地看着展昭,“可若說走投無路……也不盡然啊,一次得不到再搶就是了,他們急什麽?”
展昭搖頭,苦笑道:“你都不知道,我當然更不知道了。”
推敲到此便陷入死局,兩人呆呆對望了半天,白玉堂最先回過神來,腦袋往大床上一栽,臉埋在被子裏,悶悶道:“想不出來就不想了,明兒狐貍不就回來了麽?到時再說。”
“嗯,好。”展昭應了一聲,看着趴在床上将那整整齊齊的豪華大床攪得一團亂的大白耗子,呆了一呆,有些不自在地別過頭去,“那個、那就早點休息吧,你先去洗澡?”
耗子爪子擡起來,無力地擺了擺,“你先去,爺趴會兒。”
二十分鐘後,展昭披着浴袍擦着尚在滴水的頭發走了回來;四十分鐘後,同樣裹着一身純白浴袍的大耗子走出浴室,意外地發現,外邊房間的燈都關掉了,屋裏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空靈的鋼琴聲悠悠回蕩。
琴聲十分舒緩,如流水般輕緩恬然,白玉堂靜靜聽着,仿佛受了蠱惑似的,在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到了客廳裏,看着三米之外的男人,看着他曾經握槍執劍的手此刻在琴鍵上靈活地跳躍,奏出一個個音符,彙聚成一首悠揚樂曲,飄蕩在他們四周。
展昭還穿着浴袍,腳上也還是酒店裏的一次性拖鞋,可在白玉堂眼裏,他脊背挺直十指翻飛,氣度從容淡定,比任何音樂會上那些西裝筆挺的演奏家都要出彩。兩米之外是落地窗,從窗外透進了淺淡的明月清輝和濃烈的霓虹燈光,淡雅與豔麗交錯着映在他的身上,在他的身上繪出一幅永遠也看不清也看不透的畫。
不知什麽時候,鋼琴聲停了。展昭輕輕舒了一口氣,看着面前的黑白琴鍵,喃喃道:“小時候學過幾年,許久不彈,手都生了。”轉頭看着怔怔的白玉堂,微微一笑,“可還喜歡?”
白玉堂回過神來,看着他溫和的面容,點了點頭,也笑了起來,“嗯,喜歡。”
“我也喜歡,”展昭站了起來,看着他的雙眼,“白玉堂。”
“嗯?”他愣了一下,歪了歪頭,表示自己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展昭笑了起來,緩緩朝他走來,每一步都踏得極穩。他的身量比白玉堂更寬大一些,略高幾分,停在他的身前,将窗外光亮遮住,将他籠罩在自己的身影之中。
展昭看着面前的人,無論他來自何方是何身份,此刻看來不過是二十出頭的青年模樣,擁有着一顆永遠不會老去的赤子之心,精致的面容仿佛是最完美的白玉雕成,找不到一絲瑕疵。呼吸不由得緊了幾分,展昭的心軟成一汪江南的春水,漣漪輕泛,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我的意思是,你……我……”看着他的眼睛,話到嘴邊卻突然有些說不出口,展昭暗罵自己一聲,難得顯出幾分局促,目光也不由得偏了幾分,不敢再看他的雙眼,“我可以再給你彈,彈什麽都可以,彈多久都行。”
白玉堂看着他的模樣,忽然似乎明白了什麽,那雙眼亮了幾分,帶着一絲驚異,又藏着一絲小小的欣喜,正要說話,身後的落地窗突然間受到沖擊,一聲砰然巨響,剎那間裂成千萬碎片!
變故來得突然,沉浸在彼此眼中的兩人誰都不曾料到,展昭後背正對着落地窗,首當其沖,玻璃碎片落了滿身。他畢竟不是尋常人,剎那間朝前一撲,倒在沙發上,将白玉堂嚴嚴實實地護在身下,待到爆炸聲一停,立刻抱着他滾下沙發——同一時刻,沙發被一道黑氣擊中,轟然分裂,變成一地碎片。
“混賬!”白玉堂一聲怒喝,翻身躍起,周身現出白光,右手一揚,劍光已電射而出!
白狐大酒店共有三十層,乃是不夜城除了電視塔之外的第一高樓,此刻半空之上,一團黑影停留在他們窗外,約有轎車大小,黑霧彌漫,根本不知裏面是什麽東西。
但白玉堂顯然不想理會它究竟是什麽東西,也來不及去想這東西為何竟有這樣大的膽子對他們發動襲擊。伴随着劍光,白玉堂三兩下将浴袍系緊,縱身飛掠向半空,直奔那團黑影而去。
與此同時,只聽一陣尖銳呼嘯,酒店外牆上的狐貍雕刻、繪畫之類突然亮起陣陣光芒,紛紛脫離禁锢,化作一只只半透明的狐貍,齊齊朝那黑影撲去。
畫影劍光如電,唰得刺入黑霧之中,将黑霧破開,白光頓時照亮那黑影,可不過片刻,黑霧就已重新彙聚,竟将畫影包入其中!
白玉堂本已掠到近處,眼見得黑霧勢大,頓時剎住腳步,淩空而立,手上劍訣一劃,厲喝道:“畫影!”
在他身後略慢幾步的狐貍們見狀,立刻也停了下來,只有一只跑得急了沒剎住腳,一頭撞入了黑霧之中,随即就聽一聲凄厲慘叫,之後就再沒了動靜。
白玉堂眉頭緊皺,桃花眼淩厲無比,又斥了一聲,“畫影!”
他聲音剛落,就見黑霧湧動,如同海上翻波,一物破浪而出,雪光熠熠,可不就是畫影?只見畫影秋水般的劍身上沾着幾滴紫黑色的血跡,腥臭的味道頓時彌漫開來。
白玉堂生性愛潔,哪裏受得了這個。頓時臉色一黑,一把握住長劍,法力灌注用力一甩,将那血跡震落,長劍直指,喝道:“何方妖孽,報上名來!”
那團黑霧兀自湧動,理也不理,白玉堂目光一冷,正要動手,忽覺腳下妖力湧動,定睛一看,卻是方才見過的大堂經理帶着一幫黑衣墨鏡的保安縱身飛來,連連道:“五爺明鑒,這可不是我妖界之物,是魔啊!”
白玉堂眉眼一厲,“魔?”
“正是正是,妖魔氣息相似,五爺一時誤會也是正常。看這魔頭的模樣恐怕已修煉好幾千年了,肯定就是如今妖界亂局的罪魁禍首!”經理陪着笑,伸手将白玉堂往後面引,“五爺您稍坐,保護客戶安全乃是職責所在,您兩位明天不是還要上路麽,盡管歇着,這裏交給我們就好。”
白玉堂看着這大堂經理胖乎乎的臉,又瞥瞥滿地碎片的房間,心裏翻了個白眼,面上卻無所謂地擺了擺手,“那你們收拾吧。”說罷,轉身就回到了房間。
展昭就站在落地窗的邊上,看着外邊空中發生的一切,卻聽不清他們說的話,見白玉堂回來,問道:“怎麽?”
“酒店安保,”白玉堂聳肩,仔細看了看展昭,又拉着他轉了一圈看了看後背,“啧”了一聲,奇道:“居然沒傷着,運氣真好。”
展昭先前也暗自疑惑,剛剛那樣劇烈的爆炸,碎玻璃滿天飛,自己身上居然連塊玻璃劃傷都沒有,也真是奇怪得緊。此刻聽他一說,便笑了一聲,挑眉道:“是啊,有你在,我連運氣都變好了。”
白玉堂目光一閃,歪頭瞥了他一眼,桃花眼中光華流轉,輕哼一聲,卻不說什麽,只順手拉了展昭手臂就往客廳裏走,客廳勉強還算完好,兩組沙發只碎了一組雙人的,還有一組三人加貴妃椅的正好可以觀戰,“來,坐着看戲。”
他們轉身往回走的時候,酒店的黑衣保安們已經将半空中的未知魔頭圍了起來,半透明的狐貍妖靈們退遠了一些,向着那魔頭不住嘶吼。
展昭還帶着身為人民警察的覺悟,雖然腳上早已跟着他走了,嘴裏卻還是問了一聲,“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白玉堂一屁股坐在軟硬适中的真皮沙發上,回答得十分果斷:“不、會。”
大堂經理踏空而立,微微發福的身軀此刻看來分外威嚴,他神色肅然,雙手結印,手間一陣黃色光芒流轉,随即右手猛地并指沖天,一聲厲喝:“破!”
随着他話音落下,左手上的黃光唰得刺向那魔頭,與此同時,妖靈仰天長嘯,黑衣保安們也紛紛出手,一時間光芒耀眼,齊齊朝那團黑霧沖去。
五顏六色的光芒交相輝映,瞬間就湧入了那黑霧之中,黑霧一陣翻滾,卻仍未消散,反而愈發濃重了。
經理皺起了眉。
保安們面面相觑,各自握緊了法寶或兵器。
突然間,黑霧如風雨下的浪潮般瘋狂湧動起來,一個又粗又長的黑色影子猛地刺出,迅捷之極,只聽一聲慘叫,剎那間就刺穿了一個保安的胸膛!
剎那間風雲突變,只見那道黑影又是一甩,如鞭子般掃向其他人,衆人紛紛怒喝,兵刃齊出,光芒亂閃間,可以看見黑影模樣,應是裏面魔物的尾巴,長度恐怕有五六米,有人腰粗細,強悍無比,上面還覆蓋着密密麻麻的鱗甲,兵刃打在上面,迸出無數細小火花,卻最多留下一些細小劃痕,根本傷不了那魔物分毫。
客廳之中,坐在沙發上的白玉堂臉色凝重,看了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看向旁邊的展昭,緩緩道:“這東西皮糙肉厚的,尋常兵刃傷不了它。”
展昭看着那魔物只用一條尾巴,就将這群保安和妖靈逼得只能閃躲,無力還擊,早已知道今夜恐怕不能善了,聞言點了點頭,反而給了白玉堂一個安撫的微笑,應道:“巨闕、畫影。”
白玉堂抿了抿唇,看着展昭,雙眼明亮,卻是欲言又止。展昭了然,淡淡一笑,拍了拍他的肩,當先站了起來,“別當我是累贅,好歹我也有巨闕和龍髓玉兩樣寶物傍身呢。放心,我不逞強。”
白玉堂垂了垂眼,方才站了起來,下定決心似的,擡頭看着展昭,正色道:“記住,心之所向,便是力之所向。”
展昭微微笑着,點了點頭,沒有別的話,只應了三個字:“我可以。”
所有的自信與驕傲都在這裏,展昭擡起右手,五指攤開,靜靜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掌心漸漸地升騰起墨色的光輝,那光輝逐漸擴大逐漸拉伸,最終化作一柄沉靜的烏金長劍。
巨闕。
展昭手掌一合将它握住,沖白玉堂擡了擡眉。
白玉堂挑眉一笑,方才的凝重與隐隐擔憂瞬間被一掃而空,輕哼一聲,右手擡起在虛空中輕巧一晃,銀光閃爍的畫影已在手裏。他沖着展昭一擡下巴,再不多說,一轉身就撲向半空,淩空幾步連踏,猛地朝那魔物沖去!
此刻,這白狐酒店頂端的打鬥早已驚動了不夜城中的警察,幾十只大型猛禽上下盤旋左右包圍,長嘯不絕,再有保安們兵刃齊出,妖靈伺機而動,眼見得便是一幅生死大戰的場景。可那魔物也不知究竟是何來歷,重重包圍次次猛攻之下,周身的黑霧依然濃重,也不露出真容,依然只有一條鋼鐵般的尾巴四面掃蕩,所向無敵,強悍至極。
而白玉堂,就在這暴風雨般的情境之下,逆風而上!
只見他身影如電,眨眼間已逼近那魔物五六米的地方,同樣,也進入了那尾巴攻擊的範圍之內。那魔物也感受到來人不同尋常,黑霧一陣湧動,尾巴一卷就側掃而來,白玉堂輕斥一聲身形拔高,在尾巴掃來的瞬間一腳踩了上去,借力而起,畫影直指,沖向那黑霧之中!
黑霧中傳來一聲帶着幾分惱怒的嘶吼,霧氣翻騰着朝白玉堂湧來,白玉堂神色凜然,畫影淩空斬下,瞬間劍光雪亮,驅散黑霧,衆人只見眼前現出一只虎狼般的猛獸,那劍正向它頭頸劈去!
畫影乃神劍,白玉堂只覺手上一沉,已斬入那魔獸體內,卻也再無法深入半分。魔獸仰天嘶吼,周圍再次騰起濃濃的黑霧,白玉堂還來不及拔劍脫身,就已被黑霧包裹,視線一片模糊,只覺劍下魔獸猛地一掙,力氣奇大,頓時身不由己地倒飛而出。正要調整身形,卻發覺那黑霧濃稠無比,如有實質,将他手腳都變得沉重,每一分的動作都要花上十倍的力氣。心頭隐隐不安,正自運氣想要掙脫濃霧,忽然腦後傳來風聲,風聲沉重卻淩厲,他心下一沉——糟糕,是這魔獸的尾巴!
他可不想被這東西穿個通透,握拳運氣,身上白光亮起,正拼盡全力想要擺脫這無處不在的束縛,忽覺身側又出現一陣擾動,匆忙間剛剛将畫影用力擡起,卻又臉色微微一變,咬牙轉動手腕,将畫影劍鋒偏了幾分,便在這一刻,黑霧中突然沖來一個人影,将他攔腰抱住,攜着他沖了出去!
脫離險境的那一剎,他看見鐵甲覆蓋的長尾刺破濃霧,又再次隐沒于黑暗之中。
冰冷和黑暗被抛在身後,擁着他的人溫暖而有力,腰背上環繞的臂膀堅實得仿佛可以撐起一切。
“玉堂,你沒事吧,沒事吧?”
展昭淩空而立,緊緊抱着白玉堂,方才他慢了幾步,一出來就看見他陷入濃霧,掙紮不得,已淪為那長尾的活靶子,頓時駭得魂飛魄散,什麽也顧不得,一頭沖進去将人搶了出來。
直到此刻,他也還抑制不住心跳如鼓,略略松開幾分,将人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一番,見那雪白浴袍上幹幹淨淨,這才略微放了點心,又追問道:“有沒有傷到哪裏?”
白玉堂搖了搖頭,朝那魔獸的方向看去,只見那魔獸再次被黑霧包圍,長尾上下掃蕩,周圍的警察、保安及妖靈圍了一層又一層,卻沒有一個能靠近。
白玉堂臉色微寒,想起剛剛的情況也頗有些後怕,誰能料到那魔獸竟還有這樣的本事?只是……他目光落到展昭身上,奇道:“你沒有受到影響?”
展昭愣了一下,反問道:“什麽影響?”
白玉堂“咦”了一聲,問道:“我方才在那黑霧之中,就好像被扔在、扔在膠水桶裏,動起來十分費力,而且也看不清周圍,你……”
“我沒有,”展昭聞言搖頭,微微皺起了眉,“我在外邊就看見你了,進去之後也沒有束縛的感覺,而且現在,”他轉身回頭,看向那魔獸,緩緩道:“我也能看清楚那怪物的模樣。”
白玉堂滿臉驚詫,急道:“不會吧?你你你是不是受了什麽傷什麽毒,被誰做了手腳?”
“應該不會,這段時間我們一直都在一起,沒道理只有我中招,而且我也沒有什麽不适。”展昭沉吟片刻,掂了掂手裏長劍,“興許,是巨闕?”
“不會……小心!”話音未落,他突然将展昭一拉,兩人身形猛地拔高。在他們腳下,那長尾橫掃而來,若是慢了一步半步被那尾巴打中,恐怕就不僅僅是傷筋動骨這麽簡單了。
一擊不成,那魔獸仰天長嘯,聲音凄厲,震耳欲聾,周圍的妖靈紛紛發出短促而尖銳的叫聲,充滿畏懼,竟紛紛轉身,化作道道光芒重新鑽入了大廈的雕刻、繪畫裏,再也不肯出來了。
不止是他們,在場各妖無論道行高低,都露出了一些驚恐慌亂之色,都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威壓,那是物種族裔之間的壓制——就像再厲害的兔妖也無法在虎狼面前放肆,那是刻入骨血的畏懼,那是造物劃下的鴻溝,永遠也不可能抹去。
“該死的!”白玉堂罵了一聲,“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沒見過,猜吧。”展昭在他身側與他并肩而立,聲音沉靜,不急不躁,“我前些日子看《山海經》,記得裏面說,有惡獸‘其狀如虎而大,毛長二尺,人面,虎足,豬口牙,尾長一丈八尺,攪亂荒中,名梼杌’,跟這東西挺像的,雖然沒有人面,可它尾巴這麽長,也沒別的更符合了。”
六、除魔
“梼杌?竟然是它,難怪……”白玉堂聞言恍然,緊緊握拳,咬牙道:“鎮守魔界的兩大惡獸之一,竟然派了它親自出馬,真是看得起我們!”
展昭心中一沉,“還是為了龍髓玉?”
話音剛落,那梼杌就像受到刺激似的,又一聲厲嘯,黑霧翻滾朝兩人方向沖來,風聲獵獵,長尾破空,直刺展昭胸膛!
白玉堂将展昭一推,兩人左右閃開,幾步踏空再次迎上,一句話也未曾商量,就極為默契地同時出劍斬向那長尾,同時就聽白玉堂咬牙怒喝:“不然還能為什麽!”
眼看着雙劍就要斬落,梼杌似乎也感受到這兩柄劍的不同尋常,尾巴猛地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