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冬訓中心花滑館。

一個階段的訓練結束，沈雁初中途休息了十來分鐘後，剛想再次上冰訓練，就聽劉麗萍在冰場外面喊她。

“雁初，你先過來一下。”

劉麗萍的手裏拿着幾張A4紙，朝着她招了招手。

沈雁初沒有遲疑，腳上踩着冰鞋，緩緩走了過去。

“到底怎麽回事？我怎麽感覺自從那天測完數據後，劉教練就總是板着一張臉呢。還總找沈雁初談話。”

旁邊有運動員看到這一幕，面帶不解地問道。

“我也覺得怪怪的。而且，你沒發現嗎？最近這段時間的訓練，沈雁初好像不怎麽在狀态似的。以前她做3-3連跳多輕松啊！可是現在頻頻出現失誤。不是落冰摔倒，就是周數不足。”

有人在旁邊附和。

“嗯，說的也是。”

……

兩人在角落裏竊竊私語，看見韓承鈞從旁邊走過來，連忙噤聲。

韓承鈞從更衣室換好衣服出來，想找沈雁初一起訓練，結果轉了一圈愣是沒找着人。

“你們看見雁初了嗎？”

他對着兩人問道。

“剛剛劉教練叫她出去談話了。”

Advertisement

其中一人回道。

“哦，謝謝。”

韓承鈞點頭，表示明了，道了聲謝。

那人見他準備轉身離開，連忙拉住他的衣袖。

“怎麽了？”

他回頭，面露不解。

那人嘻嘻笑了笑，神情裏流露出一絲谄媚。

“問你個事兒呗。”

“什麽事？”

韓承鈞轉身，見對方還拽着自己的袖子，清秀的臉龐微微漲紅。

他四下裏看了看，有些緊張地開口。

“哎……你先把手松開。男女授受不親，拉拉扯扯的像什麽樣子！”

對方笑了笑，把手松開，還幫他捋了捋衣袖。

“我問你，沈雁初的身體是不是出什麽問題了？”

她壓低聲音問道。

“你怎麽知道？”

韓承鈞有些吃驚，下意識裏反問了一句。

見對方露出一副“呵呵……被我猜到了的表情”，又連忙改口。

“你別瞎說！根本就是沒有的事兒！”

沈雁初處于“二次發育關”這件事情，隊裏并沒有聲張。

除了幾個教練之外，也就只有韓承鈞一個人知道了。

畢竟他擔任沈雁初的雙人滑男伴。

韓承鈞見那人明顯露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緊張地叮囑着。

“真的，她的身體狀況好着呢，你們可千萬別瞎猜！”

他擔心自己又會被對方套出其他話，撂下這句話，匆匆走開。

韓承鈞離開後，兩人繼續剛才的話題。

“哎！你說，沈雁初該不會是到了發育關了吧？”

“發育關？不能吧。她這都二十歲了，按理說發育關早就應該過去了。”

“說的也是哦！”

“可能她本來就是那種狀态不穩類型的選手吧。上一次之所以能夠奪得世錦賽冠軍，可能是因為恰好那次發揮得比較出色罷了。”

……

兩人在角落裏嘀嘀咕咕，被讨論的對象卻是異常平靜。

“這是你接下來的訓練方案，你看有沒有什麽地方需要調整的？”

劉麗萍把手中的A4紙遞到沈雁初面前。

這是隊裏幾名教練經過多次讨論才定出的訓練方案。

沈雁初接過那份文件，認真翻看着。

看完之後，擡頭看向劉麗萍。

“我希望每天下午的體能訓練能再延長半個小時。”

聞言，劉麗萍皺了皺眉頭，面上露出幾分不贊同，同時裹挾着不加掩飾的擔心。

“這次的訓練方案，對比之前，已經增加了百分之三十的強度。你的身體究竟能不能吃得消還是一個未知數。如果按你說的，每天再增加半個小時的體能訓練，用不了幾天，你就該進醫院了。你還真把自己當成鐵人了！”

她說到這裏，見女孩兒神色淡淡，不由得放輕了語氣。

“我明白你現在的心情。但是你要知道，光靠逞強，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沈雁初安安靜靜地聽着對方把話說完，然後緩緩開口。

“我這個人從來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更不會逞強。”

她的聲調淡淡的，很輕，卻透着堅定跟自信。

“教練，我知道你說這些是為了我好。你放心，如果我真的身體真的承受不住，我不會再隐瞞。”

劉麗萍跟她相處了幾個月，知道她的脾性。

雖然心有無奈，卻也只能點頭同意。

“咱們可說好了，一旦發現身體不妥，一定要馬上告訴我。”

鑒于沈雁初上次隐瞞身體數據的前科，她故意板着一張臉，跟她索要承諾。

沈雁初輕輕笑了笑。

“好。”

兩人相視一笑，算是達成協議。

沈雁初訓練結束，從場館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發暗了。

她走到小區門口，剛想拿出門禁卡刷卡，不知想到什麽，側首看了看隔壁的特勤中隊。

她沉吟了片刻，把門禁卡重新放回包裏，轉腳尖輕轉，朝消防隊走去。

沈雁初站在消防隊門口，拿出手機，沒有翻找通訊錄，而是直接撥下一連串數字。

她把手機放到耳邊，“嘟嘟”響了兩聲之後，電話被接通。

“怎麽了？”

電話裏，男人低沉輕緩的聲音傳來。

“在忙嗎？”

沈雁初垂眸看着腳下，腳尖在地面上輕輕劃動着。

“還好。”

男人低聲回道。

“出來一下？”

“……好。”

沈雁初挂斷電話，将手機放回包裏。

路燈有些昏暗，照在她的身上，形成一道優美的剪影。

大約兩分鐘過後，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沈雁初擡頭看去，男人正邁着大步朝這邊走來。

快要走出門口的時候，他的步伐漸漸地緩了下來，又恢複到以往的沉穩從容。

路城走到沈雁初面前，見她的頭發随意地披散着，發梢還滴答着水珠，似乎剛剛洗過，溫聲問道。

“剛訓練完？”

“嗯。”

沈雁初點頭。

“吃過飯了嗎？”

“還沒。”

聽到女孩兒的回答，路城眉心微微皺了一下。

“不去吃飯來這兒幹什麽？”

低緩的聲音帶着一絲責怪，聽上去卻沒有幾分力度。

“來看你啊！”

沈雁初擡眸凝視着男人，眉眼含笑，嗓音軟軟的。

路城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悶聲悶氣道。

“看我幹什麽？我又不能當飯吃。”

“‘秀色可餐’沒聽說過？精神食糧懂不懂？”

沈雁初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那張清隽的臉龐，柔聲反駁道。

路城看着女孩兒那雙瑩瑩如水的瞳眸，無奈失笑。

“快去吃飯吧。待會兒餓得沒力氣了可沒人管你。”

“我話還沒說完呢。”

沈雁初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嬌嗔道。

“什麽話？”

男人挑眉。

“你明天休息吧？”

“嗯。”

“晚上一起吃個飯，順便去我住的地方坐坐呗？”

女孩兒唇畔噙着笑，柔柔地提議。

聞言，路城微怔。

想起上次被她請到家門口，又被她攆回去的并不怎麽美好的體驗，眉心微微皺了一下。

“這次方便了？”

他凝聲問她。

醇厚的聲音裏隐隐夾雜着幾許不易覺察的幽怨。

“嗯。”

沈雁初大大方方地點頭。

“行不行？”

見男人沒表态，她又問了一遍。

“幾點？”

男人硬邦邦地問道。

沈雁初沒有在意，淺淺笑了笑。

“還是這個點兒吧。”

“……知道了。”

沉默了一瞬，男人才悶聲吱了一聲。

“就這麽說定了，我先……”

沈雁初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聽到警鈴響起，接連三聲。

路城神色一凜，意識還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做出了舉動，迅速朝着裝備室快步跑去。

他跑出幾步遠，回頭沖着沈雁初喊了一聲，“快去吃飯！”

随即加快速度飛奔離去。

沈雁初看着男人已然消失的身影，眸子裏閃過一抹擔心。

她知道，三聲鈴響，所有的消防員必須全部出動，這也意味着這次的救援工作比較緊急。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消防車全部啓動，警笛聲響起。

沈雁初挪動腳步，站到門口一側。

一輛輛消防車從中隊開出來，駛向救援目的地。

路城坐在消防車裏，隔着玻璃看向站在門口的女孩兒。

兩人的目光隔着虛空碰撞交織在一起。

沈雁初深深地凝視着男人的眼睛，唇瓣微微動了動。

消防車漸行漸遠，兩人交織在一起的目光分隔開。

路城收回視線，想到女孩兒剛才的那句話，眸子裏閃過一抹溫柔，又帶着深深的堅毅。

“注意安全。”

她說。

沈雁初站在門口，并沒有聽男人的話離開。

她從包裏拿出那份訓練時刻表，放到

地上，蹲身坐了上去。

她要在這裏等他，等着他安安全全地回來。

其實，她知道自己這樣做并沒有什麽實質上的意義，可她就是想能夠第一時間知道他是安全的。

下午的訓練量有些大，中午吃的飯早就已經消化掉，此刻肚子有點餓，她卻恍若未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天色也越來越暗。

月亮高高升起，挂在空中，照耀着整片大地。

蔚藍的天空中，點點繁星，不停地眨着眼睛。

微風也漸漸地染上了絲絲涼意，拂過裸/露在外的肌膚，有些涼涼的。

沈雁初坐在地上，雙手抱膝，下巴擱在膝蓋上。

她的嘴巴緊緊抿成一條直線，眼睛注視着前方，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着。

她不知在這裏等了多長時間，肚子餓到極致，饑餓感早就已經感覺不出來了。

突然，一閃一閃的亮光照射過來，随即傳來車輛行駛中的轟鳴聲。

沈雁初心頭一緊，連忙從地上站起來。

她坐了太久，雙腳有些發麻。

一鑽一鑽的酥麻感頓時襲遍全身。

她的身體晃了晃，伸手扶住身後的牆壁，這才勉強穩住搖晃的身形。

沈雁初貝齒咬緊嘴唇，狠下心來，用力跺了跺雙腳。

身體猶如被電擊一般，酸麻感頓時加重。

持續了一會兒，才緩緩褪去。

消防車駛來，警燈的光亮照耀到女孩兒的臉上，忽明忽暗，透着幾分迷離。

路城坐在消防車上，注視着車窗外，目光不經意間掃過站在門口的女孩兒，身體猛地一顫。

“怎麽了？”

王兆平覺察到他的異樣，出聲問道。

路城沒有說話，側轉着身體，扭頭，緊緊凝視着女孩兒，沾染着灰塵的臉上有些動容。

王兆平随着他的視線望過去，看到那抹高挑纖瘦的身影，眼神裏劃過一縷了然。

從消防車上下來，路城拍了拍王兆平的肩膀，囑托道。

“後面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王兆平沖着他擠了擠眼睛，推了他一把。

“我明白。快去吧，別讓人家姑娘等着急了。”

路城收回手，大步朝門口走去。

他走到女孩兒面前，想到她餓着肚子在這裏等了這麽長時間，心裏又是心疼，又是惱怒，脫口就問。

“不是讓你回去了嗎？我的話都不聽了是吧？！”

聲音裏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有些悶悶的。

沈雁初抿了抿嘴唇。

“我只是想确認你的安全。”

她說到這裏，看了男人一眼，幽幽地開口。

“不過，聽你說話的力氣挺足的，應該沒什麽問題。看來是我白擔心了。”

她這般說着，彎下腰身，把地上的訓練時刻表撿起來，轉身準備離開。

路城摘下帽子，擡手扒了扒頭發，沾着灰塵的臉上流露出幾分懊惱。

他擡腳跟上去，伸手拉住對方的胳膊。

女孩兒的胳膊暴露在空氣許久，微微泛着涼意。

男人的手心裏滿是厚厚的繭子，紮在皮膚上，有些刺癢。

他的掌心灼熱，兩人的肌膚碰觸在一起，仿佛冰與火的纏綿。

“對不起。”

男人低沉的聲音傳到女孩兒的耳中。

沈雁初停下腳步，側首看向他，黛眉輕挑，臉上哪有怒氣。

“幹嘛道歉？我又沒有生氣。”

路城微怔，擡眸無聲地看着她。

“我只是肚子餓了，想去找點兒吃的。”

沈雁初嘴角噙着笑，柔柔地說道。

剛才一直不覺得餓，此刻看到男人安全地回來，被忽視的饑餓感終于再次回歸。

“走吧，帶你去吃飯。”

路城的心頭驀然一松，拉着女孩兒的手，朝着旁邊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餐廳走去。

翌日。

所有的運動員都在場館訓練，就見一直在醫院休養的鄧曉璐再次露面。

她已經不用拐杖，能夠自己獨立行走了。

看樣子傷勢恢複得還算不錯。

劉麗萍擔心沈雁初會跟鄧曉璐起沖突，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特意走到沈雁初身邊，壓低聲音叮囑着。

“你待會兒離她遠點兒。”

沈雁初從善如流地點點頭。

“您放心，只要她不過來招惹我。”

聞言，劉麗萍的嘴角抽搐了幾下。

什麽叫“只要她不過來招惹我”？

怎麽聽了這句話，她的心裏更發毛了呢？

得！還不如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