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将軍

“我?”何為愣了一下,滿臉茫然,見左右目光都聚集在自己這裏,遲疑片刻,方道:“我與你萍水相逢,當日見你出手幫助災民教訓官府,慕你俠義,故而結伴同游,來到杭州,借住靈隐寺,可誰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柳兄……我不知你為何要做下此事,難道,真的是為了那部經書嗎?”

“經書?什麽經書!”

“難道傳說是真的,果然是武功秘籍?”

“這柳青真真是狼子野心……”

院中衆人再次哄然炸開,議論紛紛,聲音或高或低,都在向同伴确認着什麽,再轉向柳青時,那目光裏便不由得多了一分別的味道。

而柳青,突然被何為這樣弄出本“經書”來,說不驚訝是假的,但他也是成名多年的俠客,江湖風浪陰謀陽謀什麽沒見過,面上只有訝色一閃而過,腦子裏飛快地已轉過許多念頭,卻是只低低笑了一聲,“經書?”

何為長嘆一聲,看似痛心疾首,面露不忍之色,“你不記得了嗎,那日我們與城裏喝酒,你喝得半醉,無意間說起靈隐寺中有一部經書,裏面記載了一種極為高妙的心法,還說習武之人,無不求得在武學上更進一步,若有機會,哪怕是看上一眼也知足了……”

一席話合情合理,登時,衆人紛紛大罵柳青,俨然已找到了如山鐵證,要立刻将柳青正法了。

喧嚷中,有人喝了一聲:“還不快将東西交出來!”

這話立刻一呼百應,聲音更大一層,柳青微微皺眉,正要開口,忽然身側傳來一聲佛號,聲音不大,卻極為沉穩,随着他這一聲,院中鼓噪竟然漸漸地平息了下來。

通成靜靜站在原地,不嗔不怒,緩緩道:“寺中藏經頗多,近日也未曾發現失竊,不知何施主說的是哪一部?”

何為登時被噎住,柳青精神一振,立刻接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這麽空口白牙說了一通,可有半分證據?何況……邀我來杭州的人,可是你自己呢!”

何為眼底厲色一閃,正要反駁,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白玉堂忽然笑了一聲,雙臂抱起,折扇在自己下巴上點了點,肩膀一動,撞了撞柳青,笑道:“你別問他,他哪兒來的證據?人是不是你殺的,書是不是你偷的,只要找到它不就行了?”

柳青十分配合地看他,眼睛微微睜大,帶出幾分驚訝之色:“哪兒找?”

“那當然是——”白玉堂略微一拖,目光飄遠,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頓了頓,折扇在指間一轉,随即直直地指向何為:“他的房間。”

無人注意到的角落裏,一剪藍衫悄然飄過。

Advertisement

于是何為信口編造出來的所謂“經書”,成功地成為了他們反将一軍的棋子,民情洶洶,柳青趁熱打鐵要拉着何為去他房間對峙,通成就坡下驢,立刻應了,又邀了智南和朱浩帶着武林弟子,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何為房間而去。

至于何為,被裹挾在人群之中,倒也沒有什麽害怕的模樣——這經書子虛烏有,完全是自己随機應變而來,柳青他們還能未蔔先知,提前嫁禍與他不成?只是……不知為何,他心底總有些不踏實,好像遺忘了什麽,他回頭看了看依然站在原處的白玉堂,微微皺眉,心裏盤算,難道他要等他們走了抄近路去陷害自己?不會不會,他目光左右一看,孫晨留下了,林風也還在,何況,還有殿內的人……

他這麽想着,便也放下了心,大步往前走去。

完全沒有留意到,柳青臉上,那一絲勢在必得的微笑。

“說吧,你找我做什麽?”孫晨見衆人皆已散去,先看了一眼仍跟着自己的兩位師弟,朝他們遞了一個安撫的眼神,随即轉頭看向白玉堂。他不知白玉堂究竟想與他說些什麽,但心裏總有些莫名打鼓,不知他葫蘆裏要賣什麽藥。

白玉堂回頭和林風交換了一個眼神,随後看向他,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沉默片刻,緩緩道:“你師弟周瓊,不是雁蕩兄弟殺的,當然我也知道,他們三個,也不是你殺的。”

孫晨微微皺眉,聽着他這篤定的語氣,看着他這氣定神閑的模樣,一轉念又想起方才他那天神下降般的風姿氣度,心頭登時泛起惱怒之意,冷笑一聲,譏笑道:“白五爺真是厲害,剛剛還說我空口無憑,如今自己卻想一句話銷賬了?”

白玉堂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明白這人這怒從何來,但從來只有他笑別人,豈是肯被別人嘲笑的主兒?當下立刻瞪大了眼睛,一臉驚訝道:“我什麽時候說我要一句話銷賬了?這位小孫公子,功夫可以亂練話可不能亂說,你不能自己是個信口開河誣陷旁人的主,就覺得天下人都是這樣吧?五爺我行走江湖,可是最講信用的!”

孫晨被他一席話氣得想打人,要不是打不過肯定拔劍就上了,然而他仍舊只敢咬牙道:“你究竟想說什麽?”

“我想說,我托人查明白了,雁蕩兄弟三人,就是你那位何兄弟殺的。”白玉堂毫不在意地扔出這樣足以讓人驚掉下巴的答案,也不顧孫晨那滿臉的難以置信,續道:“我找到了他們仨住的客棧,據店家說,當天有人送了一封信給他們三人,而他們接信之後就匆匆離開了,再之後就死在了外邊。

“他們都是粗人,當時接了信直接就拆了,看完信也随便揣了懷裏,卻把封皮給落在了櫃臺上。”白玉堂一面說着,一面從袖中抽出一樣東西,正是一個信封,“上面的字跡你該認識吧?”

孫晨不知該擺出怎樣的表情,嘴角抽了抽,死死地盯着封皮上“雁蕩三傑親啓”六字,恨不得将這薄薄的信封給戳個對穿似的,沉默了半晌,方才道:“我與他相識尚短……”

“不認得也沒事,”白玉堂點頭,将信封折起來塞回袖子裏,仍是一副滿不在意的模樣,“不過我的人又找到了那個送信的閑漢,又請了高手根據他的描述畫了像——嗯,你該知道,這類混街頭的,看人記人的本事一向不差,你要看畫認認嗎?”

孫晨仍舊一副不肯相信的表情,但心氣早已虛了,看着白玉堂那成竹在胸的模樣愈發不順,怒道:“這全是你自說自話罷了!若真是這樣簡單明白,那為何旁人查不到!”

“因為他們沒本事啊,”白玉堂眼角略微帶出一抹諷意,十分自然地答道:“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這種細碎的事兒,那些江湖高手們怎麽搞得來?”

名山大川,問道論戰是江湖;街頭巷尾,人情紛亂亦是江湖。江湖本就生于塵土之中,高高在上不沾塵土,又如何能懂得江湖?

孫晨被他的回答噎了一下,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又找不到話說,正卡殼呢,倒是身後的一個師弟叫了出來,“既然如此,那三人是誰殺的你就找誰去,與我師兄有何關系!”

白玉堂朝他投去淡淡一眼,眼神并不如何鋒利,那人卻覺得後脖子一涼,好像有人拿着劍從自己背後抹過去似的,身子一抖,頓時沒了聲音。

白玉堂的目光從那兩人身上掠過,沒有什麽波動,最後又落到孫晨身上,唇角微勾,緩緩道:“你既然是一門首徒,自然不是傻子。這何為殺了人,卻又不告訴你,任由你被誤會,自己還纏在你身邊——這背後有沒有盤算,你還猜不出來嗎?”

孫晨胸口起伏幾下,可知他心中是何等掙紮。好半晌,方才定下神來,神情冷硬,反問道:“若是按你說的,他另有目的,那麽我倒想問問,他的目的是什麽,拉攏?可我自有門戶,難道還會和他們……”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似乎想到了什麽,雙目瞪大,臉色已是變了。

白玉堂默默地看着他的神态變化,目光中掠過一絲憐憫,“想到了?”

孫晨嘴唇顫抖,雙眼仍是看着白玉堂的位置,眼底卻沸騰成了一片驚濤駭浪,“師弟……我師弟的死……”

他身後的兩個師弟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驚懼,卻又咬牙忍住,沒有說話。

白玉堂将三人反應皆收入眼底,沉吟片刻,放緩了聲音,細細道:“這樁事我沒有查到,不過可以推測一下。周瓊死了,海潮派将來必然會交到你的手上,故而,結交甚至施恩與你,便是掌握了海潮派。瓊州孤懸于中原武林之外,不為人所知,自然也就不會引起什麽風浪,只要抓住了海潮派,自然就得到了瓊州的勢力,和這樣的成果相比,冒險殺幾個人,太值得了。”白玉堂說着,微微一曬,眉眼間掠過一絲鋒利,悠悠續道:“何況,在衆目睽睽之下鬧這一場,把事情越弄越複雜,對他們而言,可不是壞事啊。”

“又是算計瓊州又是把這裏鬧大的……你說得玄乎!”孫晨似乎還是無法接受這套說辭,狠狠一閉眼,高聲問道:“他們圖什麽?圖什麽!都什麽年代了,還想着稱霸武林不成?”

“是啊,圖什麽呢?”白玉堂喃喃念了一遍,搖了搖頭,眉宇間帶了幾分無奈與倦怠,輕輕呼出一口氣,面上帶了幾分溫和笑意,看起來竟與展昭有了幾分神似,緩緩道:“這便不能告訴你了,知道太多可不是好事。”頓了頓,突然側了側身,朝殿內看了一眼,微微眯了眯眼,“你若還是不信,不如問問裏面的德恩大師,你的何兄弟,究竟是個什麽人吧。”

孫晨有些奇怪,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麽,順着他們的目光朝裏看去,卻不知該看什麽——然而就在此時,他赫然發現,原本一直靜靜站在殿門口的林風,竟然不見了。

另一邊,一行人浩浩蕩蕩,終于來到了何為暫住的廂房,通成與朱浩一商量,便打開大門,派了兩個靈隐寺的弟子進去搜撿,其餘人則候在屋外——很快,兩個弟子就走了出來,手裏捧着一部書,恭恭敬敬地送到了通成眼前。

衆人矚目之中,通成接過經書略略一翻,神色有一瞬間的波動,但很快又恢複正常,緩緩擡頭,掃視衆人一圈,“這……的确是本寺藏書。”

周遭一片死寂。

——衆人只當這便是那傳說中的武林秘籍,可他卻只說了是“藏書”,興許,就是一本普通經書呢?

畢竟,出家人是不打诳語的。

智南一臉嘆息之色,緩緩合十,低低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唯一還笑得出來的只有柳青,他站在鐵青着臉的朱浩身側,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十分安全的位置,看着滿臉都是不可思議的何為,挑眉冷笑:“如何,現在才算得證據确鑿了!分明就是你自己貪圖寺中典籍,殺害方丈大師,嫁禍于我,簡直是狼心狗肺,罪不可赦!”

“不可能……”何為幾乎是磨着牙齒擠出了這三個字來,狠狠地盯住了柳青,“這是栽贓!是你算計好的!”

柳青一派勝利者的嘲諷姿态:“是不是算計好的,你心裏有數。”

何為張嘴欲駁,卻猛地發現,他無話可說。

說什麽?說是柳青提前将書放進了自己房間?可經書是自己先提出來的,柳青怎能未蔔先知提前準備。說根本沒有經書這種東西,是自己瞎編的?那等于就是承認了自己所說一切皆是嫁禍誣陷,柳青确實無辜。

無論哪一種,都絕不是對他有利的答案。

何為腦子裏的念頭出現又抹去,任他如何思考也想不明白,這自己信口捏造的經書,究竟是怎麽出現在自己房間裏的?柳青和白玉堂都不可能,難道是……

“……在下一着不慎,鑽了別人的圈套,連累明信大師身故,萬分愧疚,又擔心貿然說出真相會招來更多麻煩,故而沉默至今。”在何為飛快盤算的同時,柳青已經将此事的來龍去脈重新說了一遍,環環相扣,有理有據,“我知衆位都認定那夜是在下殺人潛逃,可事實上,正是這何為的同黨殺害了兩名僧人,劫走了在下,妄圖殺人滅口,同時嫁禍給陷空島白五爺——畢竟,五爺的飛蝗石天下聞名,又與在下交好,實在是一個絕佳的人選。”

衆人聽得紛紛點頭,柳青看在眼裏,續道:“幸得蒼天有眼,正當在下即将被滅口的時候,碰見了在附近巡查的武當弟子,被他們救下,容智南大師收留,這才有了今日之事。”他頓了頓,轉向朱浩,面色鄭重,“多謝朱大俠與智南大師的救命之恩。”

朱浩是個老實人,沒他這種編着瞎話面不改色的本事,不好應他,只點了點頭。

智南保持着笑而不語的狀态。

有他們這一姿态已經足夠,衆人恍然大悟,紛紛驚嘆不已:“原來幾位大俠早就知道了,今日是特地設局等着呢!”

“武當有朱大俠,少林寺有智南大師,真是我武林幸事!”

“這何為真是太狠毒了,為了一己私利,竟然幹出這種事來!”

衆人嗡嗡不止,有心人側耳一聽,登時坐不住了,人群中炸響一聲霹靂:“說來說去,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東西,沒一個打算給柳判官道歉嗎!”

大雄寶殿內,德恩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怎樣的錯。

從展昭白玉堂兩人脫逃的那一刻開始,一切就失控了。

他們不知道王哲早已暴露被他們找上門去,沒料到柳青會借機成功逃出,更沒有想到,本以為掀起江湖非議會逼得他們百口莫辯,可他們竟然會直接和靈隐寺這邊聯系上——靈隐寺竟然也願意信他們!

——為什麽還會相信他們?所有的謊言都編織得有模有樣,還有孫晨這個來歷幹淨的人證,為什麽還是不能打破這份信任?

也許是交情,也許是義氣,也許就是“信任”本身。

所以他最好的選擇應該是立刻收拾人馬抽身撤離以保全自己,而不是在接到靈隐寺帖子時一時冒進,一腳踏進這個重重編織的陷阱,如今再想要全身而退,恐怕已經不行了。

德恩合了合眼,定下心神,擡頭看向殿外,看見白玉堂一身白衣,站在陽光之下,坦坦蕩蕩,如一塊絕世的美玉,沒有一絲瑕疵。

他再轉頭看向身側,明覺不知何時已經将目光定在了他的身上,面容一如既往的毫無波瀾,只有那雙眼睛被什麽點亮了,蘊着大慈悲與大法力,如同如來佛祖的五指山,沉沉地朝自己壓了過來。

那剛剛定下的心神,不可抑止地再次亂了起來。

“白公子這話,是什麽意思?”

“五爺什麽意思,德恩大師不知道嗎?”

“老衲與公子素昧平生,如何知曉公子的意思?”

“哦,素昧平生?”白玉堂挑了挑眉,眸中有一瞬間的銳芒閃過,“五爺我可是差點死在你那小靈寺呢。”

“竟有此事?”德恩大驚,立刻追問道:“五爺是何時來過本寺的?”

“前幾日我們得了線索往小靈寺查看,誰知那兒埋伏了人馬要取我們性命,九死一生地逃出來,怕是多虧佛祖庇佑。”白玉堂抱臂而立,笑意慵懶,卻帶着一絲不難察覺的腥氣,“德恩大師卻說根本不知此事,佛祖座前撒謊,不怕遭到報應麽?”

“你……”

德恩剛要開口,就被他立刻截斷了話頭,白衣的公子放下手,理了理袖子,漫不經心地擡了擡目光:“你以為,我們是如何發現王哲和你們關系的?真以為,那天晚上你們之間的勾當,就無人知曉了麽?”

此話一出,滿場寂靜。

剛剛還義憤填膺的武林高人們頓時啞了,好像被人當面塞了滿嘴的泥,愣過之後面色立刻難看起來,似乎還想維護一下自己的身份架勢,面容看起來都顯得扭曲了,左看右看觑着旁人臉色,鼻子裏吭哧吭哧喘着氣,嘴裏卻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那方一看他們如此姿态,焉能放過機會?立刻紛紛開口,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事,要将這幾日、甚至是長久以來的憋屈氣一并發作出來:

“哼,一個個自诩正人君子,卻連一句道歉都不肯說,真是好風姿、好氣度呢!”

“诶,這你就不懂了,這些君子們的風姿氣度可是對着他們自己人的,我等粗人,哪裏配得上與他們相提并論啊?”

“就是,自己人的委屈是不能輕易放過的,可旁人的生死,又管他們鳥事?”

“他們這些名門正派,對自己對別人,可是兩套标準呢,那些個仁義道德之乎者也,咱懂個屁!”

他們唱和不絕,正說得起勁,柳青瞥了一眼朱浩絕對算不上好看的臉色,再瞥一眼依舊如泥塑般面無表情的智南通成,心裏盤算着火已經足夠,便以手抵唇,輕輕咳了一聲。

他一出聲,周遭的議論嘲諷立刻停了,他朝他的綠林朋友們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便轉向衆人包圍之中的何為,嘴唇略略勾起,眼底卻是一片冰封,“何兄,你還有何話說?”

何為愣了一瞬,随即雙目似要噴出火來,雙拳緊握,大喝道:“這是誣陷,是誣陷!我根本沒有見過這狗屁經書!”

智南擡了擡眼皮,“阿彌陀佛,何施主,慎言。”

何為被他不輕不重地刺了一句,如同脹飽了氣的皮球被紮出一條細縫,雖不至于破裂,可氣已是不足。他嘴角抽搐兩下,有些僵硬地轉過了脖子,大聲道:“朱大俠,難道你也相信這厮胡言狡辯麽!”

朱浩面無表情,依然沉着一張臉,漠然答道:“我只信證據,你若說是陷害,拿得出證據嗎?”

“根本就沒有什麽秘籍,要什麽證據!”

“嗯?可是柳青不正是因為圖謀秘籍,才殺人越獄的嗎?”朱浩微微眯起了眼,臉色看起來更黑了,瞳孔中開始彙聚起濃重的風雲,好似下一刻就要沖破阻礙席卷一切:“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何為一時失言,被朱浩這麽一瞪,還未來得及辯解,一旁柳青卻也不再給他機會,揚聲道:“諸位豪俠,何為他處心積慮,結識在下後将在下騙來靈隐寺,盜取經書殺害方丈嫁禍于我,事後又暗害了兩名僧人将在下劫走企圖滅口,可謂是心狠手辣!他巧言令色,蒙騙了大家,将我江湖攪得不得安寧,如今真相大白,豈能放過!”

“你、你才是一派胡言——”

柳青理也不理,續道:“另外,大家可還記得前幾日海潮派周瓊及雁蕩三傑之死?這幾日在下暗中查訪,有證據顯示,他們都是被何為一夥所殺,目的就是挑撥離間擾亂江湖,好從中漁利!這麽煞費苦心,背後所圖不小啊!”

這一句可遠在意料之外,何為瞳孔猛地一縮,眼底掠過一絲深藏的恐懼,忍不住退了半步,“你……”聲音微微發顫,早沒了之前勝券在握的架勢。

柳青挑眉看他,目光深深,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眼神幾乎擊潰了何為的防線,他動了動嘴,腦子裏只有一個聲音在回響:不可能……

——柳青當然不可能知道千裏之外的襄陽城內,還有一只翻雲覆雨的手在等着收攬戰利品,但從白玉堂的只言片語中他也可以猜到這背後并不簡單,只是這話不必明說,何為也不必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簡而言之一個字:

裝。

而結果很明顯,他裝成了。

然而就在此時,遠處樹木掩映之中,突然射出一物,速度極快,直奔柳青面門!

這暗器來得極快,帶起的風聲卻是極小,從衆人頭頂擦過,竟然很少有人發覺,可知此人功力之高。然而這出手的角度卻實在不佳,居然就在柳青他們正對面,被人看個正着。

既然已被看見,那“暗器”自然也就失去了其價值,柳青也好、朱浩智南他們也罷,哪一個是等閑之輩?當下只見柳青袖子一揮,那暗器便被他打落,同時大怒道:“怎的,衆目睽睽之下,還要殺人滅口不成!”

這一石卷起千層浪,當下轟然大亂,人們驚的驚,罵的罵,混亂之中不知誰竟然出了手,一條綠林漢子被打倒在地。

柳青一見,哪裏還能忍得住,他這一段時間窩囊到了極點,可謂是自出江湖以來最糟心的一樁事,當下喝了一聲,袖子一卷,立刻直奔何為而去!

何為沒有料到竟會有如此變化,大驚之下,卻也不得不迎戰。他一出手,身後衆人之中竟然接連傳來數聲慘叫,竟有十餘人同時發難,朝身邊的人下了手。

一時間,慘叫聲、吶喊聲、質問聲、兵刃聲重重疊疊此起彼落,場面登時亂成了一鍋粥,方才的同伴拔刀相向,而剛剛還彼此嘲諷的兩方,也不得不并肩作戰。

“哼,狐貍尾巴總算是抓住了……”朱浩冷冷地看着底下的亂局,目光一一掃過,将那些人暗暗記下,“帶的人還不少。”一面說着,一面看了通成一眼,兩人視線一對,早有默契,都暗自朝身側的弟子打了個手勢。

仙氣飄飄的武當弟子們悄無聲息地後退,如流雲般散去——片刻之後,他們将和靈隐寺的僧人們一道,占據這周圍一切不引人注意卻又足以掌控全局的地方,結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智南微笑着應了一聲,目光一瞥,看向了地下被柳青打落的暗器。

——那是一枚烏黑的袖箭,箭頭泛着森冷的光。

智南看得分明,臉上笑意更深,不動聲色地側了側身,手指一屈,內力一吐又一收,便将這不起眼的小東西抓進手裏,默默地塞進了寬大的衣袖之中。

朱浩與通成的目光都定在戰局中,似乎并沒有看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