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陶卉把車停在停車場,坐着電梯按照航班信息走進接機大廳。

她穿着寬松款黑色羽絨服, 兜裏揣着一瓶防狼噴霧, 緊身牛仔褲包裹着細長的腿,及踝高跟短靴, “噠噠”地踩在候機大樓的地板上。

身邊人來人往,陶卉戴着墨鏡和口罩靠在出口處, 透過深茶色的鏡片打量着周圍的男女老少。

機場真是個神奇的地方, 不動聲色地見證着衆多重逢和離別。

只是不知道萬千重逢裏,有沒有人像她一樣,正在迎接一場各懷鬼胎的相見。

“寶珠!”一個沙啞滄桑的聲音傳來。

陶卉望過去, 看見一個穿着棕色長款羽絨服都遮不住消瘦的男人, 眼眶瘦得有些凹陷,一雙眼睛幾乎沒有神采,哪怕正在努力演着一名慈父, 死魚眼裏也沒有半點跟女兒相見的欣喜或者激動。

她在心裏輕輕“啧”了一聲, 面色都這麽灰敗了,這個男人看上去倒還是不難看, 高高的個頭,棱角分明的臉。

也難怪人品這麽殘疾還有人願意嫁給他。

長了張禍國殃民的渣男臉,說起謊話臉不紅心不跳的。

陶卉看着張明風塵仆仆一路小跑着過來, 心裏突然有一點慶幸。

11歲那年她覺得自己可能是世界上最悲慘的人了, 孤兒院裏長得最醜外號叫小麻瓜的孩子都被領養了,但她被以“這姑娘長得太靈,感覺不好養”這樣的理由拒絕收養了。

這也就算了, 畢竟她是惟一一個發現父母登了尋人啓事的孩子,很有可能會找到原生家庭的。

結果原生家庭找是找到了,第一次見面就看見自己親媽鮮血淋漓,親爸像個暴躁的神經病殺人犯。

當時陶卉差點得抑郁症,怎麽她就這麽慘?憑什麽她就這麽慘?

幸虧心大,熬一熬也就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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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一想,當年的失望好像都是在給現在的她打預防針,針劑的名字就叫“別信,這個男人是大騙子!”

張明拎着行李箱剛走到陶卉面前,陶卉突然吸了吸鼻子,眼淚吧唧吧唧從墨鏡後面往下砸,邊哭邊哆嗦,看着就快抽過去了:“爸!爸爸!我終于找到您了!”

“……寶珠,爸爸也、也沒想到能這麽快找到你。”從張明臉上的表情來看,這人戲不夠硬,眼角子都抽搐了。

兩人一路“父女情深”地互相訴苦着走進地下車口,陶卉按了車鑰匙,地下車庫裏的一輛破破爛爛的小日産車燈亮了。

張明:“……”

這車是陶卉為了惡心張明特地跟周浔借的,是周浔家的老古董,據說是他上大學時候開的車,保險杠被大學時代的周浔撞得凹凸不平,車表的漆面裂了好多條褶子。

陶卉從兜裏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巾,超大聲地擤了下鼻涕,哭唧唧跟張明說:“爸,您別嫌棄我,我們做明星的都是這樣,沒有表面風光,您會不會覺得女兒沒有給您争氣?您會不會對女兒感到失望?”

“……怎、怎麽會呢。”張明猶豫了兩秒,溫和地開口,“寶珠啊,是爸爸沒能力,又怎麽會怪你,你現在住哪?”

陶卉坐進駕駛位,吭哧了半天才把這臺破車發動起來,沖着張明甜甜一笑,表情有些驕傲:“爸,我自己買了房子,我這就帶您回家。”

不就是演戲麽!我演!

陶卉發動車子,跟張明聊着天往家裏開。

昨天晚上韓不羁的媽媽囑咐過,對張明這種人不能漏富,不然他可能會直接搶了錢就走,一定要把他騙回家去。

于是,戲精附體的陶卉,路過加油站加油的時候還舔着臉跟張明借了300塊。

表面上看她笑得挺不好意思的,撓着頭,聲音很小:“爸,我出門沒帶手機和錢包,回去我就還您……”

陶卉偷瞄了一眼車裏,張明那一臉有氣沒地方撒的樣子讓她非常爽。

從加完油開始,張明就開始略顯焦躁,手指不停地摳着座椅上裂開的皮縫,時不時地皺一下眉。

想也知道他為什麽着急,一個以為自己找到了個免費提款機的人,突然聽說提款機裏沒鈔票了,這得多着急啊。

陶卉看在眼裏,後半程路沒太說話,裝作看不見張明焦慮,到小區門口才開口:“這就是我住的小區,還挺熱鬧的。”

說完看見張明繃直的脊背稍微放松了些。

陶卉沉默地把圍巾裹緊,飛機上不能攜帶刀具,但不排除張明這個危險的人會有其他利器。

陶卉用鑰匙打開門鎖,突然叫了一聲:“到家啦!”

突如其來的叫聲讓張明一愣,猛然回頭看陶卉的時候,只看見小姑娘笑眯眯滿臉興奮的樣子,沒什麽心機似的:“終于把爸爸接回來了,以後我也是有爸爸的人啦!”

張明壓下疑慮,跟着陶卉一起進了家門,進去的一瞬間張明的暴躁徹底壓制不住了,看着滿地狼藉的屋子,他狠狠地關上房門。

沉重的防盜門“哐當”一聲砸在門框上,陶卉垂眸,眼底滑過一絲笑意,語氣唯唯諾諾:“爸,您別生氣啊,我朋友昨天帶着狗狗過來玩,弄得挺亂的,我忙着看劇本就沒收拾。”

這是她上午特地約了苗苗搞出的傑作,苗苗帶着她姥姥家養的兩只哈士奇在家裏瘋了一個多小時,屋子裏就像是被打劫了一樣,亂得幾乎沒地方下腳。

陶卉想讓張明滿心期待地來,再狠狠打碎他的期待,就像當年的她一樣。

你知道我11歲那年有多失望嗎?我以為我的父母愛我,只是不慎跟我走丢的。

站在玄關陰影裏的張明緩緩擡起頭,臉上露出短暫的猙獰笑容,消瘦的皮膚褶皺在一起:“把現金拿出來,以後每個月給我打20萬。”

陶卉後退幾步,站在客廳中央,搖頭,有點迷茫:“爸?您說什麽?”

“20萬,一分都不能少。”張明一步一步靠近陶卉,“你不是明星麽,這點錢你拿不出來?”

陶卉驚恐地搖頭,捂住嘴:“我、我沒有那麽多錢,我現在存款都沒有,我才剛買了房子,爸爸,不然、不然我把房子給您?”

說完陶卉看着張明往她家地上啐了一口:“房子我可不要,我要錢,現金!”

張明你死了,這地毯是我從國外背回來的!

我可不是韓不羁那個有錢的家夥,我摳門得很!

陶卉想到昨晚不小心打碎的韓不羁家裏花瓶時,某影帝搖着頭縱容的樣子,她無聲地繃住差點笑場的嘴角,繼續演戲:“怎麽需要這麽多錢?是媽媽病了嗎?”

“你媽媽?呵,那個愚蠢的女人。”張明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眼底滑過一絲陰狠,“她早就死了,被我從樓上推下去摔死的,所以你也別耍花樣,你一個明星會沒錢?是不是不想給老子?”

陶卉:“……”

本來想套出張明吸毒的證據,結果這人說自己殺人了?

張明可能是覺得這事兒能吓到陶卉,把怎麽把陶卉生母在樓上推下去的過程說得可詳細了。

陶卉嘆了口氣,傻人有傻福,煞筆沒有。

“我真的沒錢。”陶卉辯解。

說出來好氣,我一個明星居然沒錢!

張明依然覺得陶卉在騙她,恐吓道:“那你就去陪那些有錢人睡,讓他們給你錢,就跟你那個賤人媽一樣,出去給我賺!”

陶卉看起來被吓壞了,眼淚噼裏啪啦掉下來,捂着嘴不說話。

張明眼底閃過一絲厭惡:“跟你那個媽一樣,知道她為什麽會死嗎?就是因為不聽話。肚子裏懷着的不知道是誰的髒種,偷了錢想跑!”

“你要是不想身敗名裂就乖乖給我打錢,不然我到處宣揚你吸毒還□□。”張明得意地說,說完突然想到什麽似的,“也是,應該給你也嘗嘗毒品,這樣你就會乖乖聽話了。”

“哭什麽?你們這些沒用的女人就會哭,吓幾句就哭了?看看我這雙手。”張明舉起手。

看尼瑪,你手指甲該修剪了,陶卉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陶卉沉默的樣子落在張明眼裏就是害怕,他笑得露出一口松動的黃牙:“看好了,這是殺過人的手,不止殺過一個人呢,你要是敢不聽話,我就殺了你。”

法治社會了您還想着殺人?等我告訴警察叔叔斃了你!

陶卉看着張明,心裏泛起一陣惡心,怎麽會有這麽龌蹉的人?

韓不羁的媽媽說得對,張明之所以敢來,就是因為陶卉是明星,是最最容易被輿論威脅的職業。

他不知道多年前,陰差陽錯裏,陶卉曾經走進過他們肮髒的生活,還以為陶卉是個天真單純懦弱的人,還以為她什麽都不知道,騙騙她,再吓唬吓唬,給她吸毒,她就會乖乖聽他的,變成他的提款機。

張明踢開陶卉腳邊的娃娃,拽了拽褲子:“廁所在哪!”

你是話說多了,想去廁所喝點水麽?!

陶卉一副被吓壞了的樣子,眨着淚花:“在、在那邊。”

張明一只手拉着廁所門,還不忘回頭警告:“老實呆着,敢跑你下班輩子就完了。”

剛打開廁所門,張明感覺有一道陰影擋住了光線,還沒來得及轉回頭,就聽見一個冷清的男聲,說:“要完的,是你。”

下一秒張明就被人一拳揮倒在地上,張明甩着發暈的頭,錯愕擡眼,看見一個很高的年輕男人站在他面前。

韓不羁繃着嘴角,那雙懶懶的眸子裏像是要迸出利劍,襯衫袖子卷在小臂上,他拎起張明的領子,冷冷地說:“把錄音機關了吧,證據差夠了。”

陶卉抹了把臉上的眼淚,紅着眼眶,蹦蹦噠噠地跑到屋子裏拿出韓不羁的手機,高聲應道:“好的男朋友。”

“你們騙我!”張明掙紮着揮了韓不羁一下。

韓不羁眼角一痛,反而笑了笑:“打得好,這樣我就是正當防衛了。”

說完,又是一拳揮到張明臉上。

旁邊看熱鬧的陶卉趕緊捂上眼睛,從指縫裏露出眼睛,挺高興地叫道:“哎呀,可太爽了,打他!他剛才往我家地毯上吐痰了!”

韓不羁看了陶卉一眼,心裏明白,這姑娘是在告訴他:張明是不是生父、是不是讓她失望過,是不是想要利用她、這些事情她不在意了,不用擔心。

該失望的早就失望過了,現在屋子裏喘着粗氣瞪着猩紅眼睛的,只是一個打擾了她生活的陌生人而已。

韓不羁眼裏的戾氣散了些,躲過張明踢過來的一腳,把張明掀翻在地上,才無奈地笑道:“乖,出去等,我幫你出氣。”

常年吸毒的張明只有打女人的本事,面對韓不羁,除了揮中過一次韓不羁的眼角,打得韓不羁頭輕輕一偏,剩下的時間都是韓不羁單方面在虐菜,沒幾下就被韓不羁打到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陶卉一步三回頭,确定韓不羁不會受傷,才走到玄關拉開門。

開門的一瞬間,陶卉聽見韓不羁哂笑道:“起來吧,再抽你幾下我該跟女朋友約會去了。”

陶卉含笑從家裏出來,一出門愣了愣,走廊裏居然都是人。

周浔和韓不羁的媽媽圍過來,周浔開口:“卉啊,沒事兒吧?”

苗苗和高萌也是一臉擔憂,手裏還拿着髒兮兮的大板磚。

韓爸爸跟吳越站在後面,看見陶卉出來,兩人嚴肅的表情才稍微松動了些。

剛才面對張明的輕松不見了,陶卉鼻子一酸,看着走廊裏的人。

窗外的冬風吹過,太陽漸落,又是一個冬天的夜晚,陶卉反而覺得這一天比陽春三月還溫暖。

她在心裏對那對夫婦說:無論如何,謝謝你們給了我聲明,帶我來到這世上,讓我有機會看到人間的愛和暖。

吳越打破沉默,指了指陶卉背後的門:“那個,陶卉,我們老板他……”

陶卉這才回神,看着吳越一時間沒想好怎麽開口。

她的男朋友畢竟是大娛樂公司的老板呢,總不能跟高萌和吳越說“你們老板在裏面揍人呢”吧?

多暴力啊,影響不好。

“那個,韓不羁在裏面跟、跟壞人推心置腹呢,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給那個壞人重塑一下三觀。”陶卉閉着眼睛瞎叭叭。

樓道裏的其他人都一臉懵逼,心道:不是,是推心置腹需要蹦着迪推?還是曉之以情需要跳着迪斯科曉?不然裏面為什麽時不時傳來“哐當哐當”的聲音?

總、總不能是韓不羁跟壞人唠嗨了,倆人開始比賽鑿大牆了吧?

這邊陶卉的話音剛落,身後的房門被拉開,韓不羁出現在大家視野裏,他手裏拎着……被打成了豬頭的張明。

“……”陶卉看了眼張明腫得比豬悟能都高的蘋果肌,幹笑着,“哎呀,摔倒啦?這、這磕得挺嚴重啊。”

其他人:“……”

作者有話要說:  陶卉:我男朋友是個文明人兒言言

我今天也是個沒有薯片的人啦!

然後我在網上找到一個什麽“微波爐做薯片”的方子,試了試,把土豆切成薄薄片(中間省略200字)。

反正結果就是我沒做成,為什麽呢,因為我家微波爐在冰箱上,我舉着一盤子土豆片往微波爐裏放的時候,手一歪,土豆片歡歡快快地,全拍地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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