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賀梓鳴突然發難的折辱,讓顧琛同賀梓晟的臉色一時間皆是變得有些難看,但礙于形勢兩人又不得不都在他面前委屈求全強忍了下來。
“是臣逾越了,太子殿下……”賀梓晟不愧是命運之子胸襟氣魄皆屬上乘,就算給賀梓鳴如此折辱也還是在第一時間将自己調整了過來,十分乖順的就是改了口。
“知道逾越就好。”賀梓鳴冷哼一聲:“書你不用抄了。”
他居高臨下的看着低眉順眼的賀梓晟,就像看着個什麽下賤玩意兒似的:“不過,你給孤記住,孤之所以放你這一馬,并非因為你沒錯,也非孤寬宏了你的冒犯,而是子卿為你求情,孤才放了你一馬。”
“你如若下次膽敢再犯,孤必要行使皇太子權力,代父皇好好教一教你什麽是天家禮儀,嚴懲不貸。”賀梓鳴看着低眉順眼的賀梓晟如是威脅。
就算明知道自己是錯的,作為高高在上,性情乖戾的皇太子他也要什麽都認為自己是對的。
賀梓晟一言不發,就連多擡頭看賀梓鳴一眼也是不敢,十分低眉順眼的應道:“是,臣弟多謝皇太子殿下寬宏,日後必定謹記太子殿下教誨。”
俨然已是對賀梓鳴的折辱欺淩習以為常。
“這就對了,小晟子,你給孤記住了。日後除非父皇面前,否則你私底下再敢叫孤皇兄一次,孤就教訓你一次。對于孤的這聲大皇兄不是你配叫的,孤的兄弟也不是你配當的。”賀梓鳴開口就是近乎對于賀梓晟的折辱。
賀梓晟小小年紀忍功卻是極佳,就算面對如此羞辱,也是隐忍了下來,十分順從地應聲道:“是,臣謹記太子殿下教誨。”
“滾吧。”賀梓鳴看了他這副仿若沒骨頭似的樣,方才歇了火,十分冷淡的朝賀梓晟擺了擺手。
他看向顧琛,送客道:“孤今晚身體不适,就不送子卿了,子卿就跟小晟子一道走吧。”
“臣遵旨。”
兩人聽了賀梓鳴這話方才松下了一口氣,在跟他告退後,便是離開了皇太子府邸。
“宿主,你為什麽不趁此機會修複與主角的關系,抱上這根金大腿,改變顧琛對你的印象?還要繼續走原戾太子的那條路?”顧琛和賀梓晟前腳一走,後腳系統機械化的聲音就在賀梓鳴的腦海中響起:“這樣繼續下去的話,顧琛只會越來越憎惡你吧,根本不可能在戾太子死後把他當做白月光,對他刻骨銘心吧?”
系統很是操心自家宿主的職業道路。
面對系統的疑問,賀梓鳴卻道:“放心,我有分寸。”
“可是……”系統還想再說點什麽。
賀梓鳴挑了挑眉,卻道:“我想本來的戾太子付出不入輪回,十世功德和一世真龍天子命格酬勞想要換取的并非是顧琛對于一個穿進他身體,卻性情大變不再是他的人刻骨銘心,而是想要顧琛對于原原本本的永不忘懷。”
系統一下子緘默了。
“這麽高的酬勞,我想……我努努力還是能夠把這個任務做得盡善盡美,讓顧琛愛上原本的戾太子的。”賀梓鳴道。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句:“不,應該說,從這一刻起,我就是戾太子。”
賀梓鳴這邊鬥志昂揚,那邊顧琛和賀梓晟卻是一同出了皇太子府邸。剛一出皇太子府邸,顧琛當即十分憂心的看向了賀梓晟:“長安,你沒事吧?”
長安,則正是命運之子賀梓晟的字。
“無妨,賀梓鳴雖然性情暴戾,但我到底還是個皇子,他雖然屢次羞辱于我,但卻也還有底線還不至于動粗,讓我受皮肉之苦……不過,就是讓我抄抄書,精神上恐吓威懾于我罷了。這點磨難我還經受得住。”賀梓晟到了自己的地盤,立刻一掃臉上的無骨羔羊模樣,已然展露出了日後年輕帝王的威儀,卻是嗤笑道。
俨然是從未見賀梓鳴給予他的所謂折辱看在眼裏,比起他從小到大吃過的苦楚,這些又算什麽呢?
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兒罷了。
顧琛皺了皺眉,道:“你受委屈了,長安……”
眼睜睜看着當初瘦瘦小小沒人疼沒人愛的小可憐變成今日的模樣,卻仍要受盡屈辱,他十分心疼。
“這算哪門子的委屈?”賀梓晟卻是嗤笑,咬牙切齒道:“總有一天,我要将所有折辱過我的人踩在腳底下,讓賀梓鳴為他所做過的一切付出代價的。”
顧琛蹙了蹙眉,有心勸說他放下仇恨,但卻又不知從何勸起。
“不過,最近賀梓鳴時常找我的茬,卻好像不是因為單純的看我不順眼,而是因為你我的交情啊,子卿。”賀梓晟突然想到了什麽,卻是嗤笑道。
顧琛生怕賀梓晟看出賀梓鳴對自己之意,連忙問道:“長安此話何意?”
“子卿才名天下皆知,賀梓鳴想要招攬子卿也是意料之中。”不過,和彎成蚊香的顧琛和賀梓晟不同,作為命運之子的賀梓晟卻是個徹頭徹尾的直男。
對于賀梓鳴突如其來對于顧琛的親近,他可是從來沒往那方面想,而是用自己的思維将賀梓鳴對于顧琛的這番示好視為了君主對于有才之士的一種招攬。
顧琛長抒了一口氣,對賀梓晟表忠心道:“我和長安自幼一同長大,情同手足,早在幼時我就已發誓這一世都會追随,效忠于長安,決計是不會背叛長安的。”
言下之意,便是賀梓晟對他再如何,他也是不會被賀梓晟招攬的。
“我當然相信子卿待我之心。”賀梓晟拍了拍顧琛的肩膀,作為未來君主,他識人的慧眼還是很卓絕的:“但其實,我是有了另外一種想法。”
“長安的意思是?”顧琛輕聲問道。
賀梓晟卻是輕輕笑了。
他想要顧琛進入賀梓鳴的勢力內部去,成為賀梓鳴的心腹,也成為自己的卧底和內應,為自己将來的崛起做出鋪墊……
——
在那日以後,顧琛就開始循序漸進的同皇太子親近了起來,在外人看來他好似是為這暴戾皇太子的三顧茅廬而打動,從而加入了對方的陣營,成為了皇太子的親信,而顧琛自己心下卻是清楚自己不過是個內應。
而皇太子對他,也非君主對有才之士的賞識,而是有意……
因為,心上第一公子逐漸融化被自己所打動,賀梓鳴的心情也一下子變得極好,脾氣不複以往的暴戾不說,就連看着往常讨厭的賀梓晟也是順眼了不少,讓太子身邊的人大呼這暴戾的皇太子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讓所有皇太子的身邊人對顧琛都感激涕零,感恩戴德了起來。
賀梓鳴的這次好心情一直維持了數月,直到一場宮宴之上才被打破。
而打破的原因,則是賀梓鳴覺得自己已經醞釀得差不多了,也是時候該為這戾太子洗白洗白了……
有些事情的真相,死去的戾太子直到死去也不曾說出口,那麽就由他來告訴賀梓晟和顧琛好了。
宮宴當日正是戾太子生母元皇後的忌日,宮中雖大擺宴席,但為了祭奠元皇後,所開的全部皆是素宴。
元皇後與老皇帝乃是少年夫妻,在老皇帝心目中的地位無人可比,堪稱真愛。因此,就算元皇後留下的唯一孩子皇太子頗為無能,甚至有些昏聩,老皇帝也從未動過換太子的念頭,在元皇後死後,因為擔心其他妃嫔照顧不好這個愛妻為自己留下的唯一孩子,甚至自己在那麽日理萬機的繁忙情況下還親自将賀梓鳴接到了身邊撫養。
他對于賀梓鳴的恩寵和重視程度皆是其他皇子無法比拟的。
在這樣一場祭奠元皇後的宴席上,除卻老皇帝和戾太子,其他人自然全都成了布景板。
是以,整個宮宴之上,除卻這對父子倆你一言我一語的談及已故的元皇後,凄然淚下,其他妃嫔皆是在安靜的吃飯和附和,根本沒有發言的權利。
戾太子賀梓鳴對于生母元皇後的感情極深,思及早逝的生母,不受控制得便是多喝了幾倍,顯露出了些許醉态來。
在宮宴結束,哀思過度的老皇帝被太監攙扶了下去以後,賀梓鳴當即就是搖搖晃晃,步伐不穩的起了身,嘴上還悲痛的叫着:“母後……”
“太子殿下。”
“大皇兄!”
見他跌跌撞撞着就要摔倒,在人前作為他跟班和親信的四皇子賀梓晟和顧琛連忙就是上了前,攙扶起了賀梓鳴。
賀梓鳴一看到賀梓晟的臉,神情當即便是一厲,惡狠狠得瞪向了他,幾乎下一秒就要不給面子的将賀梓晟的手甩開。
賀梓晟在人前卻不那麽畏縮,見狀仍牢牢扶着賀梓鳴,卻是低眉順眼說:“大皇兄,您喝醉了,讓臣弟扶您回去吧。”
賀梓鳴雖然不喜賀梓晟叫他皇兄,但在人前卻是不能不讓他叫的……
賀梓鳴目光深邃的定定看了賀梓晟半晌,最終不知是醉了,還是怎麽的沒有去打賀梓晟的臉,任他攙扶起了自己離開了熱鬧繁雜的宮宴現場。
三人同行走了一路。
待走到較為僻靜,四下無人的宮中小路上之時,不知是吹了冷風,還是怎麽,賀梓鳴突然“嘔”得一聲卻是大吐特吐了起來。
賀梓晟見狀心下有些厭惡,但卻還是上前輕輕拍起了賀梓鳴的後背,跟個小太監似的服侍起了他,聲音柔和的問道:“太子殿下,您沒事吧?”
他清楚的記得,這已經是私下了,他不能再叫賀梓鳴皇兄。
“滾開!”誰知,這時賀梓鳴卻是突然發難,酒氣熏天的一把搡開了賀梓晟。
賀梓晟面上幾乎有些難掩厭惡,但行動上卻還是十分周全的上了前:“太子殿下,您喝多了,我送您回去吧。”
他沒忘了,自己現在還是一條寄人籬下的狗,要仰仗着賀梓鳴的鼻息才能過活。
就算賀梓鳴再怎麽折辱他,他也必須得要讨好對方!
“我讓你滾開,你沒聽懂嗎?你這個雜種!”賀梓晟再次上前,賀梓鳴卻猛然一腳将對方踢到在地。
賀梓晟被踹得一猛,賀梓晟卻像是發了酒瘋似的猛得撲了上去對着賀梓晟就是一陣拳打腳踢,甚至還伸手跟真要殺了賀梓晟似的掐起了他的脖子:“殺了你,孤要殺了你,你這個雜種!”
“咳咳——”賀梓晟這時的身體還十分孱弱,作為少年體力根本拼不過已是成年男子的賀梓鳴,當場就給賀梓鳴掐得臉色青白的猛烈咳嗽了起來。
顧琛見狀連忙上前,硬生生扯開了發酒瘋的賀梓鳴,将賀梓晟從他手下解救了開來。
作為從小習武的兵部尚書之子,顧琛長得文弱但卻是會武功的,很是有一把力氣,很快就是将賀梓鳴拉了開來,出聲嚴厲的近乎有些指責道:“太子殿下,四皇子可是您的兄弟啊,您怎能如此對他?”
只覺得這乖戾瘋癫的皇太子不可理喻到了極點,不過就是命好了些,生為了皇太子,生為了元皇後的兒子。
“賀梓晟,你恨孤嗎?”賀梓鳴瘋瘋癫癫走到了賀梓晟身邊,卻是如是如同大醉一般開了腔。
賀梓晟并不理他。
賀梓鳴卻是情緒激動的不理顧琛,直接一把将他拎了起來,再次逼問道:“賀梓晟,你恨孤嗎?”
“臣弟怎麽會恨太子殿下呢?多年以來,臣弟多虧了太子殿下照料,才得以在深宮之中活到今日,臣弟對殿下感激涕零,就連感激太子殿下,都感激不來,又怎麽會恨太子殿下呢。”賀梓晟不愧是命運之子,就連到了這個時候,心下恨極了賀梓鳴,面上也是不露半點端倪,哪怕賀梓鳴已是酩酊大醉,也仍是滴水不漏做出了一派對他感激涕零的模樣來。
賀梓鳴在心下給主角點了個贊,面上卻是做出了一派酩酊大醉的模樣來,跟好似聽到了什麽笑話似的,仰天長笑:“哈哈哈,你不恨孤,不恨孤。”
“可是,孤恨你啊,賀梓晟……”他好似大醉。
顧琛當場便是看出了賀梓鳴有些不正常,直覺對方會說出什麽出人意表的話,正想勸他幾句:“太子殿下……”
“母後,兒臣不孝,兒臣不孝啊。”賀梓鳴颠三倒四,好像已是醉得徹底,一下子淚流滿面卻是哭了:“今日是您的忌日,兒臣明知是容妃害死了您,卻不敢把這件事告訴父皇,卻念着兄弟之誼,還得護着容妃的兒子……兒臣對不起您,對不起您啊,母後……”
賀梓鳴嚎啕大哭。
顧琛和賀梓晟卻是愣在了當場。
容妃不是旁人,正是賀梓晟那奴者庫出身的賤婢生母。容妃并不得寵,在宮中與世無争,因為賤婢出身,宮中幾乎其他妃嫔幾乎人人都能欺負她一把,早年承蒙元皇後照顧,日子才算是好過了幾年。
容妃性情極為怯弱,元皇後死後,人人都來欺辱于她,皇帝也并不管。
皇太子賀梓鳴卻是不知怎麽回事,時常來找容妃的茬,欺辱于她……
賀梓晟對于自己這位性情軟弱的生母感情極深,他自己被賀梓鳴欺負倒還能忍,恰是因為賀梓鳴侮辱了他的母親,才會叫賀梓晟恨賀梓鳴如此之深。
而現在,賀梓鳴說容妃那麽怯弱的女人居然與元皇後的死有關,這可能嗎?是真的嗎?
是賀梓鳴醉了,在胡言亂語,還是?
“太子殿下……”顧琛同賀梓晟皆是大驚失色。
賀梓鳴卻突然醉了一般,走到了賀梓晟跟前,抓住了他的手:“長安,你是我弟弟啊,你是我最喜歡的弟弟,大哥最喜歡你了,你救過大哥的性命啊……可是,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是容妃的兒子,是我殺母仇人的兒子呢?長安?”
醉後的賀梓鳴眼光灼熱,濃濃的兄弟之誼幾乎能從他眸子裏溢出來,沙啞的聲音中充斥着矛盾和濃厚的感情,任誰看了都不會懷疑他的感情是作僞。
賀梓晟一下子好似給他濃烈的眼神燙到,突然一下子憶起了自己年幼時,曾有一度和賀梓鳴的關系是極好的,雖然那一切都是自己小小年紀飽受其他皇子欺淩,看中少年賀梓鳴人好,刻意算計博取賀梓鳴憐惜來的,但少年的賀梓鳴真的曾十分疼愛他這個不受寵的皇子,是個再好不過的大哥,就連自己長安這個小名也是賀梓鳴給他的。
他也曾一度很黏賀梓鳴……可這一切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的呢?
哦,大約是元皇後逝世以後開始的。
從那以後那個陽光溫暖的少年就不見了,變作了現在這個乖張暴戾的皇太子。
“大哥……”賀梓晟憶及往昔,忍不住拉住了賀梓鳴,如是叫了他一聲。
可喝醉的賀梓鳴,卻跟瘋了一樣,陰晴不定的就是甩開了他的手,眼神厭惡的看着他就好似看到了什麽髒東西,疾言厲色道:“滾開!你這個雜種,不配叫我大哥!”
賀梓晟松開了他的手,只是這一回卻不能再那麽心安理得的深恨厭惡着賀梓鳴了。
賀梓鳴搖搖晃晃走了幾步,卻是突然往下一倒。
“太子殿下……”顧琛和賀梓晟連忙上前扶住了他。
所幸,賀梓鳴并非暈倒,而是陷入了熟睡,在落入顧琛懷中後,不多時便是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賀梓晟。
顧琛:“……”
賀梓鳴睡得倒是香甜,但在他爆出了那麽多秘密,酒後吐真言說了那麽多話後,另外兩個人卻是注定徹夜無眠,睡不着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