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裝傻

冰面上的陽光

真明亮啊

我們, 也能如此

燦燦煌煌,毫無陰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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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神者舉着三日月宗近的本體,卻遲遲沒有動作,反而看着刀解池裏甚至稱得上是澄澈的水面怔怔出神。

這一方池水的顏色, 碰巧和山姥切國廣暗堕之前的眸色十分相近。

山姥切,真的在裏面嗎?

三日月宗近看着審神者頓住的動作神色微動,他伸出手将自己的本體從九原杉手中拿了回來, 根本沒遇到什麽抵抗,審神者簡直就像是等着什麽人阻止自己一樣。

這樣的主人啊,該如何是好?

三日月嘆了口氣“讓主人為難了嗎?是我的不是……”

話音未落,他就将自己的本體丢進刀解池, 輕描淡寫的像是在丢那些他制作失敗了的刀裝殘骸。

三日月這個出乎意料的舉動, 讓鍛刀室內外的人都是一驚,幾振太刀都沒能看清的殘影從刀解池上快速掠過,視線再次清晰的時候就看見刀解池邊上審神者單膝跪地, 右手上正拿着三日月的本體, 而審神者的右手……

“審神者大人!”一直躲在一邊沒敢出現的狐之助終于顧不得害怕飛速竄到了九原杉身邊,一股腦地掏出了許多瓶瓶罐罐的試劑“ 請您伸手,刀解液的腐蝕性很強, 要快!”

跟着審神者到達鍛刀室後就一直安靜呆在屋外的燭臺切光忠丢下手裏的東西,一把推開爪子不利索的狐之助問道“先用哪個?”

“綠色那個!”狐之助被有些慌張的燭臺切推的滾了好幾滾, 但也不影響它答話“然後用藍色那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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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手背上不小心沾到的刀解液腐蝕皮肉的感覺, 還是用來中和的藥劑滴在傷口上的感覺都比以前被妖怪抓傷或者被刀割傷更疼。

九原杉剛剛就開始頭暈目眩、呼吸困難, 現在更是因為疼痛一下子出了很多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鍛刀室太熱的緣故,他甚至有些氣悶惡心,只有靠着咬在下唇上的痛感才能勉強保持清醒。

三日月宗近是真的沒見過審神者動手,也不知道他居然能比極短的速度還要快。現在這樣,絕非他的本意。

“主人……”三日月宗近跪在了九原杉面前,看着咬着唇汗如雨下的審神者,頭一次發覺自己竟然也有語塞的時候。

“您,何必要……”

何必?聽到三日月宗近的話,滴完了藥劑總算有了點力氣的九原杉用沒有受傷的左手一拳打在了三日月宗近臉上。

已經重傷又毫無反抗之意的太刀被打倒在地,九原杉沒有就這樣放過他的意思,雖然只有一只手,雖然沒有使用靈力,但他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狠狠地打在付喪神身上,一拳又一拳……

三日月宗近沒有反抗也沒有防禦,就這麽躺在地上任由審神者拳腳相加。

周圍的其他幾刃也只是默默無言地看着他們,燭臺切張口想說什麽,又很快閉上嘴,轉身去把剛剛丢在外面的衣物撿起來整理好。

審神者終于打夠了,他半蹲在地上,單手拽着徹底狼狽起來的太刀付喪神的前襟,湊近他緊緊盯着他的眼睛,語氣冰冷“誰允許你們動我的刀的?誰賦予你們替我決定這些事情的權利?”

“時之政,狐之助,還是那個契約關系?”

聽到審神者責問話語的幾刃臉色全都變得難看起來,狐之助更是默默将自己團成一個不起眼的球,希望審神者不要看見它。

“山姥切,還有你自己,都是屬于我的東西吧?誰允許你想扔就扔的?”

三日月宗近從未見過這樣的九原杉,他甚至在這種冰冷而鋒利的目光下感覺到微微的戰栗。

“我說,從頭到尾,你們有哪怕一天,真的将我當作是主人嗎?”

被打的時候也平靜如水的三日月宗近倏然變色“主人!”

“呵”九原杉放開手中抓着的太刀,後退幾步“主人、大将、惣領?”

“你們在這麽稱呼着我的時候,有多麽心口不一也只有你們自己知道了。”

這下連一邊的燭臺切光忠都和地上的四刃跪在了一起“主人,不是這樣的。”

九原杉垂眼看着地上跪着的刀劍付喪神“不是這樣嗎,燭臺切光忠?”

說着這些話的審神者身上的靈力忽然劇烈翻騰起來,鍛刀室的幾刃和狐之助迅速擡頭望向審神者,這才發現不知道在什麽時候,九原杉原本墨色的眼珠已經變成了血紅色,紅寶石一般的,非常旖旎豔麗的色彩,但這顏色卻足以讓他們從頭頂寒到腳底。

“審神者大人,停下,不行!”狐之助的嗓音已經尖銳到破了音,然而九原杉卻還是沒什麽反應。

渾身雪白的付喪神突然從窗戶外跳進鍛刀室,一把抱住九原杉“主人,停下,求您了”

鶴丸國永見九原杉神色不對,懷疑他已經有些意識不清了,快速用本體劃破自己的手腕,将審神者身上的穢氣通過傷口全部引導到自己身上。

直到半刻鐘之後,九原杉的神色才漸漸清明起來,眸子也重新恢複了原本的黑色。

“主人,能聽到我說話嗎?”鶴丸國永将還在流血的左手背到身後“您好一些了嗎?”

九原杉花了數秒的時間才重新理清自己所處的環境,剛剛的記憶都變得很模糊,擡頭看向抱着自己的付喪神“鶴丸,你怎麽在這裏?”

“主人……”

鶴丸國永還未來得及說什麽,九原杉就開始劇烈咳嗽起來,和上次靈力透支時一樣的症狀。

九原杉覺得之前那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又一次加重,頭很暈,很惡心的感覺。

接住倒下去的審神者,鶴丸國永的臉色十分難看“光坊,把你帶的鬥篷拿過來給我”

燭臺切光忠拿着鬥篷動作迅速地将審神者包好“我來抱吧,你手上還有傷。”

鶴丸國永點頭,跟在了抱着審神者的燭臺切光忠後面。

“鶴丸殿,主人他是?”

三日月四刃也快步跟上,剛剛的情況他們還沒遇到過,只能詢問似乎知道些什麽的鶴丸。

“暗堕的先兆”回答這個問題的卻是跟在他們身後跑的狐之助“剛剛差一點就……”

“鶴丸殿,你方才……沒問題嗎,你自己?”

鶴丸國永沒有回頭,步伐依舊平穩“這種程度我還壓制的住,只不過主人有些不對勁,之前的穢氣根本沒到這種程度,不應該發生這樣的事。”

“主人剛才情緒過于激動,會不會是因為這個?”髭切看着最前面燭臺切懷裏抱着的審神者,到這種時候,連他也沒法再無所謂了。

“不是,這裏面有問題”鶴丸國永金色的眸子裏翻湧着什麽“從很早開始就有問題,山姥切的暗堕也是。”

“現在手都直接伸到主人身上了,混蛋,到底是誰……”

和他一起的幾刃還是第一次聽鶴丸國永說起這個,他們都沒經歷過所謂的“一級戰備”,也不太清楚暗堕的過程應該是什麽樣子,所以根本不知道鶴丸為什麽會這樣說。

鶴丸國永也沒有現在和他們解釋的打算“先送主人回去,鶴還要再一次替他拔除穢氣”

經過鶴丸國永的努力,九原杉的狀況總算是穩定下來了,雖然因為之前那一番折騰發起燒來,但總算是沒那麽讓人提心吊膽,也可以放心地請時之政的治療師來看了,不必擔心因為暗堕的事情被舉報。

……

夜深人靜,折騰了好幾天的刀劍大都沉沉睡去。鍛刀室裏只有四個爐子的火光作為光源。鶴丸國永獨自站在刀解池邊上,用繃帶将自己的左臂緊緊纏好,用牙咬着繃帶配合右手将結紮緊。

咬住事先就從手入室裏順過來的軟木,拔刀出鞘,十分流暢幹脆的揮刀。

刀劍的碎裂聲之後是什麽東西落水的聲音

“嗚嗚……”将慘呼聲全部咽下,他雖然喜歡驚吓,但現在這種時候并不想讓本丸的大家來一場夜半驚魂。

被砍下來的已經變得漆黑的左臂落在刀解池中,很快就被分解,還真是什麽都不會留下。

斷臂之痛,即使已經身經百戰的鶴丸國永也緩了好一陣兒。吐出口中的軟木,靠着身後的牆壁喘息了一會兒,才有力氣開口“這種時候,刀解池還真是好用啊。”

“鶴先生”燭臺切光忠走進鍛刀室“你在這裏幹什麽……”

看見鶴丸還在滴血的半截手臂,燭臺切光忠立刻截住話頭跑了過去“你怎麽樣?我立刻帶你去手入室。”

“啊啊,光坊真是幫了大忙了”拔除污穢并不輕松,再加上今晚這麽一遭,鶴丸是真覺得自己快碎刀了。

燭臺切扶着鶴丸國永進了手入室的修複池,看着他身上的傷口開始愈合,本體上的裂痕也漸漸在消失才松了一口氣。

“是因為穢氣嗎?”即使鶴丸沒有說,聯系前因後果他也猜的出來。

“嗯”鶴丸國永閉着眼靠在池壁上休息,就算他整天活蹦亂跳的像是有多動症現在也沒什麽力氣了“光坊怎麽不在主人那裏?”

“今晚是長谷部在照看主人”燭臺切回應“我不太放心鶴先生你,畢竟穢氣一個不小心就會導致暗堕,到時候……”

鶴丸國永最好的結果就是成為第二個山姥切國廣。

無論對于鶴丸還是對于審神者來說,都太過殘忍了。

“放心放心,我已經處理好了不是嗎,現在沒事了。”

燭臺切看着鶴丸斷掉的手臂目露痛色,這種處理方法真是……

“啊,光坊幫我一下……”

“我會收拾好鍛刀室和沿路的血跡的,鶴先生好好休息吧。”燭臺切在鶴丸開口之前就知道他想說什麽了。

鶴丸既然選在這個時間,就是不想有人知道這件事,他能明白。

“光坊真是善解人意啊……”鶴丸國永說着聲音就低了下去,果然是很累了。

燭臺切看了他一會兒,還是決定先去收拾血跡再去廚房幫鶴丸收拾些食物給他醒來吃,審神者的藥和早飯也要早早開始準備……

他的時間也很緊張,動作要快一些了。

……

鶴丸的傷整整泡了一天半才好,聽燭臺切說審神者今日早上就徹底退了燒,他出了手入室就洗澡換衣,确定自己身上沒有修複池的那股味道了,才奔着四時院而去。

在門口遇見了剛從裏面出來的三日月宗近,兩刃也沒在這裏說什麽話,點頭打過招呼後就錯身而過。

鶴丸國永進了內室,看着坐在睡臺中央雖然又消瘦一些,但精神明顯好了許多的審神者微笑“主人好些了嗎?”

“我已經好多了,鶴丸呢?”即使病中的記憶十分模糊,九原杉也知道是鶴丸在給他拔除穢氣,用那種方法的話“鶴丸沒事嗎?”

“鶴也已經沒事了”鶴丸國永坐到九原杉床邊,伸開手臂向他證明自己已經恢複如初“鶴已經都處理好了,主人不必擔心。”

九原杉檢查了一番,确定他好好的才放下心來。

“三日月,主人找他做什麽?”鶴丸國永抱着九原杉,拉着他的手試探他的體溫,将被子又往上拉了一點“主人要小心一點,不要又受涼,病情會反複的。”

“三日月,他來向我道歉,還有……”九原杉轉過身看着身後鶴丸國永的眼睛“跟我說那天他們是趁着我昏睡還有鶴丸在手入室裏治療才能得手的,鶴丸之前并不知情。”

“啊,是嗎?”鶴丸國永也望着九原杉“抱歉,那天的事情”

“吶,鶴丸……”

這麽厲害的鶴丸,比本丸所有刀劍都要厲害,真打起來甚至連他都不是對手的鶴丸……是真的,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嗎?

“鶴丸……”

別問,

不要問,

答案是什麽都好,

不要問鶴丸。

問出口的話,有什麽東西就會變得無可挽回。

“主人,想說什麽?”

“燭臺切答應給我做甜湯喝,鶴丸過來的時候,快好了嗎?”

鶴丸國永金色的眸子深深看了懷裏的九原杉一眼,輕笑“主人想喝甜湯嗎?應該是快好了,鶴去幫主人拿吧。”

剛剛進入審神者卧室沒多久的鶴丸國永又走出四時院,走到廊橋中段的時候,他停了下來,看向冬日結冰的湖面上閃爍的陽光:真是明亮啊……

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沒覺得真能瞞得過審神者,即使把三日月推出來頂缸也不行。

那孩子只是太過單純又不是傻……已經學會裝傻的那個孩子。

但是,果然,還是被讨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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