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方沅澧依舊不怎麽說話,開錄音筆,遞筆記本,随後拿着設備準備進行拍攝。

吳霞蹙着眉頭,自己都已經給江沨介紹了方沅澧了,方沅澧還是不開腔。

要不是當着外人的面,吳霞還顧及着大家的面子,對方沅澧忍了又忍。

在江沨印象裏,方沅澧不是一個低眉順眼的人,他眼高于頂,看不起他村裏任何的人和物,每次跟自己講話的時候,冰冷的臉龐上會有精彩的表情。

方沅澧趾高氣昂地仰着下巴,說完話會輕蔑的擡着眉尾,眼裏全是鄙夷和嫌棄。

很可恨,又讓江沨移不開眼睛,方沅澧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在他這個鄉下土包子面前,在無限的膨脹。

他不知道方沅澧經歷了什麽,他覺得這個耷拉着腦袋的方沅澧,不是在真正的服從和軟弱。

江沨一直都沒看明白過方沅澧,現在是,以前更是。

就像是當初江沨不知道方沅澧為什麽要瞪他一樣,他第一次見方沅澧這樣的人,這樣好看又氣勢洶洶的人。

怎麽個好看法,方沅澧長得白淨,像是這輩子沒曬過陽光一樣,白得發亮,大抵是因為一直含着藥碗,又不肯往下咽的緣故,嘴唇鍍上一層亮晶晶的顏色。

他們這裏離最近的鎮都得坐一小時的三輪車,方沅澧穿着齊膝蓋的短褲,雪白的襯衫紮在短褲裏,這種打扮,江沨也就在電視機見過。

江沨一想到自己的背心上還有窟窿,他下意識将破口的地方攥住,腳趾緊抓着腳上那雙五塊錢的泡沫涼鞋。

江沨在方沅澧面前的自卑和小心翼翼,從這一刻開始在他心裏紮根了。

拿了藥江沨不好再在衛生院待着,他也不敢老偷摸着看方沅澧,揣上藥包同手同腳地往外面跑。

奶奶一邊勸方沅澧喝藥,一邊又說起江沨,“他就住衛生院前面的,你不是嫌不好玩嗎?江沨對這裏熟,你讓他帶你玩。”

方沅澧煩死了,光聽江沨這名字就土了吧唧的,還要他帶自己玩,剛剛站那麽遠,他都覺得嗅到了江沨身上的牛糞味兒,想想都覺得渾身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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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着眼睛,一鼓作氣把中藥咽下去,苦澀的味道還未散去,“奶奶,我想洗澡。”

在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想洗個澡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沒熱水器,可方沅澧奶奶心疼他,也不嫌麻煩,大熱天給他燒水洗澡,折騰了一兩個小時,才把這位少爺伺候舒坦。

這片是重點扶貧地區,有錢都沒地方花,村裏唯一稱得上是小賣部的地方,方沅澧去過一次。

裏面賣着他見都沒見過的小蛋糕,透明的塑料包裝上裹着厚重的油漬,打印的名字也模糊不清。

一毛錢兩片的辣條,論片兒賣,買的人都是自己伸手從裏面掏一片出來,他光是看着都沒有食欲。

最最可怕的是這裏的汽水,好賴說沒別的吃的,方沅澧能買瓶雪碧吧,稍不注意,就差點沒發現,這玩意不叫雪碧,叫雷碧。

他長這麽大,也就是來這個地方才知道,連雪碧都有假貨。

他發誓再也不會走入那個小賣部。

其他地方也沒好到哪去,出了衛生院,門口是滿世界亂跑的雞鴨,人一經過,它們比人還兇,唧唧嘎嘎的,方沅澧見得少,第一天到的時候,還被吓得不輕。

馬路兩邊都是田,田連着田,這裏除了田,就是山。

可衛生院裏也不好玩,衛生院裏住着方沅澧奶奶一家,幹淨一點,清靜一點,一排平房都是爺爺奶奶的,但連臺像樣的電視機都沒有。

這臺破破爛爛的電視機,沒有遙控器,換臺得到電視機跟前擰,統共就五個臺,翻來覆去的放一些當地電視臺演的情景劇。

方沅澧覺得自己再多待幾天就要臭了,不管他怎麽洗澡,身上總是散發着一股泥土的味兒,細聞還能嗅出點雞屎的味道。

誰叫他身體不争氣,他得在這兒待滿一個暑假,整整兩個月,聞兩個月的雞屎味兒,喝兩個月的中藥。

一想到這些,剛剛洗完澡的方沅澧又開始泛雞皮疙瘩,他搓了搓胳膊,慢吞吞地往衛生院外走。

方沅澧今天算是運氣好,門口沒有成群結隊的雞群鴨群堵着去路,他剛往前走兩步,眼瞧着街對面的身影有些眼熟。

就方沅澧金貴的功夫,人家江沨帶病遛了圈牛,城裏遛貓遛狗的,遛這麽大物件的,方沅澧根本不想靠近,他不承認是害怕,嫌臭的事情,能叫害怕嗎?

背後冷飕飕的眼神,讓江沨打了個寒顫,炎炎夏日,背脊上像是滲出一層冷汗,他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面無表情的方沅澧。

江沨不知道這個陌生人是什麽毛病,一會兒不見的功夫,又換了套衣裳。他也不知道他自己是什麽毛病,他老是想偷偷地看方沅澧。

隔着條大馬路,江沨拉了拉牛的鼻環,想要快點折回家去,可牛怎麽拽都拽不動,鼻腔裏還發出了不滿的哼鳴聲。

這裏偏僻到一天只有兩趟班車,不到逢年過節,連私家車都看不到,不然怎麽輪到一個人牽着牛這麽猖狂地走在馬路牙子上。

方沅澧往前動一步,江沨就拉着鼻環猛地扯一下,他再走一步,江沨就再扯一下,像是很懼怕自己一樣。

方沅澧覺得有趣,他磨磨蹭蹭地走到馬路邊,隔着一段距離,一言不發地盯着江沨。

被方沅澧盯得實在沒了法,江沨磕巴道:“有…有事嗎…”

江沨慌亂地眨了眨眼皮,目光不受控制地游走在方沅澧的小腹上。

天氣炎熱的不是一星半點,方沅澧剛洗完澡出來,這才站着沒多少功夫,棉質的T恤吸收了汗液,緊緊地貼服在他的肚子上。

T恤顏色很淺,小肚子随着呼吸在微微起伏,江沨像是能透過T恤,看到方沅澧衣服下的肌膚。

方沅澧能感覺到江沨對他的畏懼,先前的優越感也像是被戳破的氣球,讓他越發得得意。

他沒有注意到江沨的眼神,近乎嫌棄地問道:“你要去哪?”

他倆又不熟,先前連句話都沒說上,再加上方沅澧态度惡劣,像是江沨欠他百八十萬一樣,江沨沒有理由去搭他的腔。

可方沅澧蹬鼻子上臉的功夫一流,見江沨還愣頭愣腦的,他催促道:“我在問你話!”

方沅澧普通話标準,腔調很奇怪,冷冰冰的,又帶着點撒嬌的意味,江沨木讷地指了指田後的一排平房,“回家…”

方沅澧順着江沨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木質的大門敞開,這片兒都這德行,不出遠門,沒幾個人關門。

院子裏的桌子板凳淩亂的橫陳着,幸好江沨家修了栅欄,雞都圈在雞圈裏。

方沅澧想起江沨說自己是一個人在家,他擡了擡下巴,語氣不像是詢問,倒像是命令,“我能去你家嗎?”

“啊?”鄉裏串門是常事,可自己跟方沅澧不熟啊,況且他言語中的嫌棄,不像是很樂意去自己做客,可江沨不知道怎麽拒絕,心裏還有一絲絲的驚喜。

“啊什麽啊?”方沅澧扇了扇面前的空氣,“你牛刷過嗎?”

這味兒是大了點,但江沨算是和這牛一起長大的,早就習慣了,他搖了搖頭。

哪料方沅澧不客氣地問道:“那你洗過了嗎?你跟它的味兒是一樣的。”

作者有話說:

更新時間就盡量日更,有時間就多更一章?哈哈哈哈哈哈,随心所欲_(:з」∠)_ 還是求海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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