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祝食用愉快
了挑剔的聽衆們一份完美的答卷——那無處不在的災厄之影漸漸不滿足于待在引誘者身後,而向被引誘者逼近;而被引誘者的意志卻在這漫長絕望的鬥争中愈見堅定生動,最終迎來長夜盡頭的光明;就連那引誘者就都在最凄冷的掙紮過後幡然醒悟,生出純白的羽翼,予孩童以庇護。
“絕不忘記,魔笛手的誓言!逐疫病,消滅災厄!”臨近結尾時,少女的羽衣被燈光鍍上一層金衣。她撫着鏡面,一字一句擲地有聲;而舞臺燈光也應景地以那面鏡子為界,分出明暗兩端。
“驅逐疫病,消滅災厄?”仍是那張冶豔的面孔,燈光的分界卻巧妙地偏移到她身邊另一側形狀一模一樣的鏡子上——看上去就仿佛她站在鏡子另一端一般。少女撫摸着手心的橫笛,遲疑地低唱道,暗色燈光隐隐映照出她迷茫的神情,微微顫動的眉頭卻像是有什麽熾烈的情感将要破土而出。
“從未忘記,魔笛手的誓言是驅逐疫病,消滅災厄!”終于,她攥緊橫笛,顫聲高唱道。
“驅逐疫病,消滅災厄!”而鏡子那頭,是從前的被引誘者铿锵有力的應和。
“驅逐疫病,消滅災厄!”
“驅逐疫病,消滅災厄!”
“驅逐疫病,消滅災厄!”
“驅逐疫病,消滅災厄!”
……
舞臺上,少女的音調越爬越高,節奏越唱越急,頭頂淺金的燈光轉換也越來越快,給人一種整方天地将要崩塌的錯覺。
沒人知道她如何做到在這樣緊迫的吟唱中将音色從一個極端自然而然地轉向另一個極端。但事實是,在整整七次,音調共計橫跨四個八度的爬升過後,少女的聲線已經由唯有深海才能孕育的魅惑轉為天穹與雪峰般的聖潔——不變的是海天一色的空靈與恢弘。
“你的陰謀已終結,而我的靈魂一分一毫也不會為你陪葬!”随後,少女穿雲裂石般的歌聲伴随着鏡子破碎的聲音一同在聽者耳膜上落下震撼心魄的一擊。整片舞臺随後陷入短暫的黑暗與寂靜——仿佛黎明前最後一抹夜色。
不出所料,那夜色很快便從正中的光斑開始,向四周褪卻了,露出一衆主演排排而立的身影——蜜蘿格外嬌小些的身影便在最中間的位置,背後恰巧生出一對寬闊的白羽——羽翼邊緣并不整齊圓滑,追逐着黑暗迅速舒展的模樣遠遠看去恰似它一力劃破了劇目中的永夜。
菲利普承認,女主唱絕頂的美貌足以令這一幕成為無法複制的經典。但除此之外,這個結局,或者說從少女與那災厄之影第一次投入鏡中之後的情節,就有些膚淺俗套,只是因為男女主唱那把/能夠将泥巴唱成烏金,把稻草唱成金條/①的好嗓子,而生生将大家留在這個逐漸變得乏味的夢裏。
挑剔的大爵爺忍不住再次皺緊眉頭——就算是從前那些打着幽靈旗號的冒名之作也不會犯這樣虎頭蛇尾的大錯,何況通過露西先前的描述,他對這出劇目的內情多少了解幾分。菲利普禮貌性地随衆人一同起立鼓掌,忽然發現這羽翼的主人雖然在灑滿整個舞臺的輝煌燈光下像每位第一次主演的年輕姑娘那樣羞澀地笑着,口裏唱着歡喜團圓、滿懷希望的終曲,微垂的眼光卻竟似有些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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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注:①為原著語句
下面是久違的安利時間~
埃裏克的唱段出自德語音樂劇《德古拉》主人公德古拉唱段《Blut》,
卡洛塔那一嗓子哀嚎,也代入上述曲目中母親的哀嚎。
誘惑者唱段魔改自《Ein kreuz zur Zier》,
被誘惑者唱段則魔改自《德古拉》露西的唱段《Nebel und Nacht》,
女主最後一嗓子魔改自《德古拉》德古拉跟範海辛怼唱《Zu ende》其中一句
剩下沒提到的就是本蠢原(瞎)創(編)
☆、以吻封緘(完)
謝幕曲的副歌部分不知不覺已重複了整整三遍;每唱一遍, 就有部分演員悄然退下, 久久不落的幕布像是預備着什麽盛大的儀式。而直到卡洛塔也在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後款款退場, 蜜蘿才發現諾大的舞臺上居然只剩自己和埃裏克兩人的聲音。
“你是否置身長夜,而這夜漆黑過別處?你眼裏又是否有顆星辰, 映照我一切歡樂與淚水?是否有個理由, 令你為我重塑過往的歲月?而我們此刻能否得個終結, 終結得完美?”男主唱含情脈脈的探問回蕩在掌聲落下後歸于安靜的廳堂裏,将那身幽影般的黑衣都無端襯出幾分柔情。
“穿過無盡孤寂, 我們向彼此張開手臂, 所有事情自此改變——我心如一闕希望之歌, 難以參透, 卻再無畏懼。”很難用語言描述那是怎樣一種虔誠,與決絕相間, 蜜蘿甚至沒來得及回應, 就見埃裏克一把扯開鬥篷,露出陰影下的真容——慘白如紙的膚色和殘破扭曲的輪廓比人們此前關于那謎團的所有猜想都更接近災厄與不詳的顯化;但那雙流金般的眼眸也同時接受着世俗的洗禮, 并在頭頂暖黃的追光下愈發顯出一種近似神聖的情意。
“能夠打動我的,是你,和你來臨的足音;能夠傷害我的,是你, 如果你棄我遠去;能夠灼傷我的, 是你的肌膚,如果別人也如此渴望;讓我害怕的,是你的欲望, 如果它不再為我燃起……”男主唱的歌唱是如此深情,又如此壯麗,足以令人原諒方才猝不及防之間所見的一切缺憾。
“我渡過刺目的白晝與嘈雜的夜;傾聽天堂的聖歌,也聆聽深淵的低語;而這其中最為默契美妙的字句,莫過于您溫柔的愛語。”蜜蘿漂浮在這壯麗的歌聲中,眉梢眼角都變得和暖,刀刃般的白羽也在她身後收攏成溫順的模樣。
“我信任我的心,而它除了愛你別無他想;與你邂逅的每分每秒,我心之所念唯有你的身影。我信任我的心,而它別無選擇,也決不退縮;與你相遇前的日子都已随風消逝,從今而後,我只能聽見你的聲音……我信任我的心,而它催促我,與你相伴直到永遠。”當黑發少女用那樣溫柔甜蜜的神情對眼前容貌怪異的男子低吟淺唱時,即便是貴族身側最精明的交際花也有一瞬間相信了愛情。
“我從未如此确信,也從未如此準備周全,只你一人應是我的天使,”埃裏克忽然單膝跪下,聲音裏有一絲絲久違的顫栗,但更多的竟是緬懷般的溫馨平靜。蜜蘿發現一枚花枝纏繞的金戒指在他高舉的雙掌中熠熠生輝——雖然少了絲絨盒子的襯托,但那是種太過虔誠的姿勢,超出懇求締結婚姻的限度,而近似于對神靈的獻禮。
“今夜如此,夜夜皆然——願我們的骨血在熱情裏融合,願我們在彼此的愛中新生,亦作彼此唯一歸宿……”埃裏克的告白到此已脫離歌唱的旋律,但當這柔情的話語從他絕妙的喉舌間傾吐,仍有種詠嘆式的莊重浪漫。而蜜蘿不再回答了——她伸出左手,任由埃裏克将那枚大小适中的金戒指套在無名指上。
少女近乎傲慢地将四面觀衆席環視一番,既而毫不猶豫向仍在歌唱的男人獻上了手臂和嘴唇——那悅耳的吟唱在最深情處戛然而止,但沒有一位聽衆對此苛責。
“還有什麽比今天更美好嗎?還有什麽比戒指的牽絆更為牢靠嗎?”這是卡洛塔善意的戲谑,短短兩句也被她抓住機會小小炫耀了一番對于節奏精準的掌握。
“再多的贊嘆與诋毀哪裏抵得上她的愛語?除卻他柔情的密語還有什麽更值得銘記?”接下來是據說罹患聲帶小結的克莉絲汀母親般輕柔貼心的叮囑與祝願。
“這些溫柔的,默契的,虔誠的,莊重的愛語,眉梢眼角悄然流轉的完美密語;我們必将歌頌,必将銘記……”最後,四下裏漸次響起的和聲為舞臺上這段佳話畫下一個圓滿的句號;而兩位主角漫長的一吻恰在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前終結——幕布落下前,大爵爺眼中的畫面恰巧定格在埃裏克将自己嬌小的黑發未婚妻打橫抱起的一瞬。
向絕境中的美貌少女伸出援手的多情野獸,以及驟然見識野獸真容卻不離不棄的忠貞情人?好一對純善忠貞的神仙眷侶,好一個溫暖人心的真愛童話!走出劇院時,菲利普忍不住再一次贊嘆自己在商場上為人稱羨的膽魄決斷以及長遠卓絕的戰略眼光。
瞧,巴黎歌劇院又有了新的噱頭,還比事涉宗教的“天使”或“惡魔”之類安全得多,而你将又一次賺得滿盆滿缽。男人頑固地勾着嘴角,腦海裏卻反複閃現黑發少女在舞臺上的種種模樣,空洞的,哀豔的,堅韌的,掙紮的,甚至麻木的,陰郁的……還有謝幕曲過後,那自己從未見過的溫柔甜蜜。
菲利普又走了幾步,卻感到少女各式各樣的影像就像各式各樣的羅網,層層疊疊将自己緊縛至難以呼吸。這位大爵爺終于肯承認,此前想要加重那“惡魔眷屬”身上的噱頭,分明有許多更為簡便,且不損自身名譽的辦法——而他對黑發少女的追逐并非全無真心。
他終于完全了解拉烏爾對戴耶家那位小歌女是怎樣一種火熱的,不可理喻的感情;可那對小兒女還可憑借彼此的愛意面對各方議論與責難,他這夏尼家威勢最盛的大家長卻再無機會将那黑發少女劃入自己羽翼之下了。
“你說菲利普替他們平息了夏尼家的波折?”蜜蘿得知這個消息時小小地驚訝了一下,但并未如埃裏克所願轉移注意力;她黑漆漆的眼眸望着埃裏克手上的曲譜,帶了點兒控訴的神情,“你給我的腳本明明不是臺上那個走向!”
“你不覺得這個結局更圓滿嗎?你總不能要我每一部作品都安排成那麽黑暗凄慘的結局吧。”埃裏克讪讪地笑道,熟練地用他那雙濕漉漉的金色眼眸與蜜蘿對望,語氣誠懇又深情,“事實上,自從與你相遇,我就感到無比的幸福美滿——以後怕是再也寫不出那些不幸的結局了。”
蜜蘿忍了又忍,總算沒當着克莉絲汀提起現在還被他扔在地宮落灰那部《勝利的唐璜》。她垂眼摩挲着指間的金戒指,到底沒頂住埃裏克的撒嬌攻勢,再開口時語氣便軟了幾分——本就沒什麽力度的嗔怪所剩無幾,只剩下惹人愛憐的一點兒委屈:“可我特意練了那麽久……而且我們之前說好的呀……”——說好了要以新劇的演出為契機,讓我充分沉浸惡意,放手一搏。礙于克莉絲汀在場,蜜蘿把約定的具體內容吞了回去,只一個勁用眼刀在埃裏克身上刮來刮去。
可我是那麽害怕失去你,這恐懼随我們的練習日漸加深,甚至勝過你所謂的“敷衍”。埃裏克星辰般的眼眸卻只靜靜地望向蜜蘿,将其中洶湧的一切情緒都明明白白向她袒露,不容情人輕忽,更不容退縮。
“再沒有比您更清醒堅定的心靈了。”男人出口的話語卻如此動聽。他一把将自己嬌小的未婚妻攬進懷裏,下巴擱在她一側肩上,音量順勢放低到耳語的程度,喉嚨和胸膛的震動惹得後者一陣淡淡的酥癢:“其實我早該想到,若說你在末世做那泥塑的神像與對我幼時的庇護都是崇高使命的一部分,都是我那位姐姐強加于你無可選擇的經歷,那麽你在那場荒誕之夢最後呢?為何如此用心地雕刻那人偶?”
“那時候,‘夢’中的我們早已結合,你也早已知道那是為了完成置換吧?但那時候,是否繼續置換的選擇權分明在你手上呀……”埃裏克神色沉靜地分析,最終卻發出一聲似驕傲又似滿足的喟嘆,“這些天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感謝您仍願繼續愛我,從那時到現在,僅以您自己清醒獨立的心靈——您确實應當信任您的心,相信它或許容易受到影響,但絕不會是其餘任何人掌心的玩具。”
而且相比我那位面目模糊的姐姐,你甚至曾努力為我停留了那麽久,道別的方式也如此溫柔。最後一句埃裏克默默藏在了心底——盡管後來事情的發展不壞,但他一點兒也不想提起那時凄涼的別離。
蜜蘿愣住了,她茫然地看着未婚夫含情脈脈的金色眼睛,感覺眼眶一陣發漲,頭腦卻一片空白。
“總感覺,自己幹了件很蠢的事情……”黑發少女喃喃道,有些精致的面容上不由顯出些沮喪的神情。
“話可不能這麽說,”埃裏克半是哄勸半是認真地答道,“至少,若沒有你做的這些事,我哪裏有機會知道,你是如我一般慎重地對待彼此間的情意呢。”但蜜蘿漆黑的眼眸裏忽然湧出大顆大顆的淚滴,像是要把從前該掉卻沒掉過的眼淚一次性掉個幹淨。
“怎麽啦,蜜蘿?”克莉絲汀沒聽見兩人後來的談話,只見先還嗔笑不休的黑發少女忽然落淚,不由用譴責的目光看向埃裏克;而後者一改此前的沉靜,也有些手足無措的模樣。
“那……那你幹嘛改腳本呀?我看過原來的本子,那本來可以成就經典!卡洛塔姐姐原先也是沖着這一點才肯在劇裏出演配角……”埃裏克發現蜜蘿看似嬌小可人,真正哭起來時卻絕不會有梨花帶雨的風範,男人同時受着克莉絲汀譴責的目光和懷中小嬌妻的疾風驟雨,聽着後者抽抽噎噎中還不忘提起卡洛塔,心底一時又是欣慰又是可樂,還隐隐有些泛酸。
“姐姐難得想起表演的樂趣難道不比一次鑄造經典的機會值錢?”最先回應她的是卡洛塔春風得意的笑語;紅發女高音狠狠揉了揉蜜蘿的腦袋,拽着皮安吉在化妝室裏等候用的一張長凳上坐下,用一種帶點兒落寞卻異常輕松的口氣宣布,“我和皮安吉已經找經理辭掉了巴黎歌劇院的工作——等今年的合約結束,我們就會去環游歐洲,順便做些采集民間曲譜之類的工作——等我們完成初步編纂,也許你和你的未婚夫先生會想要一份樣品?”
說着,卡洛塔向埃裏克投去一個複雜的眼神;講到“未婚夫”這個單詞時,她刻意用上了在舞臺上念白的技巧,聽上去分外暧昧。而這時候,埃裏克的回應才姍姍來遲。
“好吧,我發誓,這将是我對藝術唯一一次不誠。”男人低沉悅耳的聲音如一塊光潔柔軟的絲絨輕擦蜜蘿耳廓,先還有些漫不經心的意味,到下一句卻又換做發自肺腑的誠懇了,“但您也當記得,我親愛的小谷粒——我很早就對您承諾過:在我這裏,沒有任何藝術比您更崇高。”
“沒有一行我譜寫的曲調能比肩您溫熱的肌膚,也沒有任何一句唱詞能貴重過您柔情的愛語——很早以前,我在藝術上一切的禀賦就只為歌頌您而存在了。”埃裏克鄭重地重複自己在那個荒誕之夢前對蜜蘿的許諾,流金的眼眸滿溢着化不開的溫柔,“而且,為您戴上戒指,将這世界上最美麗最深情的女子變作自己的妻子,這情節在我心中就已勝過一切經典。”
黑發少女浸泡在未婚夫深情甜蜜的愛語之中,驚奇地發現自己又感到當初兩人情愫初起時,在五號包廂中被言語愛撫那種奇異的感受。說來,她還記得自己當初不打招呼就篡改了他的作品後,眼前人發了多大的脾氣——與此時相比,到底分外不同了。
不過大約是終于舍得敞開心扉的緣故,此時臉紅心跳的程度倒比當初深刻許多。蜜蘿于是再沒法落淚了,卻也并不回話——反正她身上“惡魔眷屬”的污名已一舉洗清,新得的天賦又與海妖之聲的運用訣竅相差仿佛;而衆人至少明面上也接納了埃裏克的真容乃至他倆的戀情……總之,蜜蘿已經想不到比這更好的狀況了,而他們來日方長。
作者有話要說: 啊,本文到這裏正文部分就完結了。最後一卷每章到現在也就各自有十來個訂閱,可以說是撲成狗了。但我依舊頑強地寫完了,雖然中間一直緩更,評論也近乎玩單機,但也算管挖管埋了(忽然驕傲JPG)
同題材新文》《[歌劇魅影]心跳加速》已開坑,歡迎跳坑呀~
好吧,我知道一直跳時間線以及開奇葩腦洞是劇毒,但本蠢真的是很認真地在寫文。
不管怎麽說,感謝一直陪我到這裏,以及曾經陪我走過一段路的小天使們~
(弱弱地問一句,看到這裏還在的小天使們能不能在評論冒個泡,好歹讓本蠢有點安慰嘛)
此外,這篇文文後面還有個養娃番外,本蠢盡量肝出來。
接着就真的要認真肝畢業論文了,期間可能緩慢更新專欄的腦洞短篇。
然後為下一篇要入V的文文存稿,感興趣的小天使麻煩順手收藏個專欄吧。
雖說艱難簽約後一直撲着,但本蠢還是抱着以興趣為生的期望。
最後,一如既往的安利時間:
埃裏克開場唱的是法語音樂劇《埃及豔後》唱段《Ce Qui Me Touche》(觸動我的)及《Pour Nous》(是我們)混合魔改
蜜蘿回答是同樣出自韋伯的經典音樂劇《》唱段《I Bieve My heart》
埃裏克跪地求婚是的德語音樂劇《德古拉》唱段《Die Verfuhrung》魔改
其他人和聲是《埃及豔後》女祭司的唱段《從陰影到光明》魔改
☆、瀚海骊歌(養娃番外,be)
埃裏克與蜜蘿的婚禮如前者所願在瑪德來娜大教堂舉行。巴黎市長很樂意為這對愛侶證婚——他就像大多數看過那次表演的人們一樣, 盡管惋惜于男主唱怪異的容貌, 卻也相信那美人兒傾心是對後者深情的獎賞。此外, 要蜜蘿說,大教堂的馬丁神父捏着鼻子念證婚詞的模樣實在別有一番趣味。
這對兒小夫妻并未辜負市長的好意——在接下來的十幾年裏, 他們合作演出了許多自己作詞譜曲的劇目, 不時會有堪比從前克莉絲汀主演的那出開幕小戲《女武神》的經典面世, 但也不乏一些情節俗套、意蘊膚淺的愛情悲喜劇——後者通常是這對夫婦自娛自樂的産物,劇中對于女主角的塑造總是完美到令人麻木, 不時一段音域橫跨五個八度的譜曲供雷打不動的女主唱炫耀歌藝也是很尋常的事情, 害得劇院裏給蜜蘿作替補的小姑娘每回登臺前都得先修改曲譜。鑒于二者絕妙的歌喉與對比鮮明的面容, 這些悲喜劇倒也十分賣座——也虧得蜜蘿能夠臉不紅心不跳地飾演那些完美到不似真人的角色, 居然還能夠不令聽者尴尬。
夫婦倆多年來與接替哥哥監督劇院事務的夏尼子爵合作十分密切。唯一的遺憾,夏尼家的小子爵古斯塔夫已經快要有第二個妹妹了, 遠在西班牙采風的卡洛塔夫婦也傳來暫居此地養胎的好消息, 這令人稱羨的一對兒卻仍沒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
“大概上天是在挑選一個藝術禀賦足夠充分的孩子來繼承他們絕妙的技藝與才華吧。”兩人的仰慕者大多如此對外解釋,卻沒一個人想過, 這竟會“一語成戳”。
彼時蜜蘿已經過足了在亞歐大陸上旅行的瘾頭,不知怎麽想起埃裏克曾提過,自己卻無緣參與的海員生活,娴熟地對埃裏克一通撒嬌, 就哄着丈夫像當初送別自己那樣駕着一艘小船出了海——別說後者航海經驗豐富, 運氣也向來不錯,就算真的特別倒黴遇上狂風大浪,蜜蘿的海妖身份也不只是擺設。
信心滿滿的夫婦倆并沒有想到, 還沒到遠海就撞上了突如其來的水龍卷——有蜜蘿的貼身保護,埃裏克性命倒是無虞,但那艘還算結實的小帆船可就沒人顧得上了。
“我們去看看哪裏有航船能求救吧。”風暴過後,蜜蘿對上埃裏克一言難盡的眼神,不由尴尬地撓頭。不過說起來,因為蜜蘿種種心血來潮,兩人這些年旅游時出過的各種意外着實不少。因此,二十四孝好丈夫埃裏克也不過嘆息一聲,就由着妻子展開翅膀,帶着自己落在了一艘航船附近的水域,然後作為可憐的落難者順利被人救上了航船。
這艘船叫做作弗吉尼亞號,常年來往于歐美,嗯,一百年後的歐美之間。夫婦倆發現這一點的時候,蜜蘿因為有過一次經驗并不是特別驚慌;而埃裏克,只要蜜蘿還在身邊,他覺得自己也沒什麽必要驚慌。
埃裏克冷靜地說服那位年紀不輕的史密斯船長,得到了在三等艙奏樂表演以還債的機會。當然,他得遮住面容,而蜜蘿則正好相反,被老船長安排到了頭等艙——後者最是了解,似她這樣的美人兒,哪怕只是站在鋼琴前不動,也能吸引上流社會那些風流男人的眼光。
但在他們走馬上任之前,頭等艙的鋼琴先被一個男孩占據了。
那孩子才五六歲大小,穿着一身灰撲撲的廉價衣服,戴着一頂灰黑色的小帽子;他膝蓋以上的部分有一半擱在相對兒童而言還算寬敞的凳面上,兩截短短的小腿則漫不經心地懸空晃蕩着,巴掌大小的臉蛋上還不知道在哪裏蹭了幾道難看的灰印子——與這富麗堂皇的廳堂,以及他眼前那架輪廓優美的鋼琴全不相符。
但沒人在意——所有人都沉浸在他彈奏出的那首輕松歡快的小調裏,而埃裏克盯着他在琴鍵上靈巧跳躍的手指,一時癡迷。蜜蘿聽見一位臉上敷着厚厚一層妝粉的婦人向史密斯船長詢問他的名字,然後得到一個近乎浪漫的答案——1990。
他們後來得知1990是船上一位鍋爐工收養的孩子,全名是“丹尼.布德曼T.D.萊蒙1990”,據說中間名來自把他遺棄在頭等艙的鋼琴上的身份未名的生身父母。
“那孩子真像你。”登上輪船的第一晚,他們在被窩裏不約而同地開口,而後同樣默契地做了決定。
是的,從看到那孩子的第一眼,他倆就已意識到,1990的性情與天賦就像是自己兩人的結合與升華。而且他們随後了解到,這孩子沒有戶口或護照——夫婦倆相信他就是這場奇遇恩賜的禮物。
但1990還有位在船上做鍋爐工的養父,于是埃裏克只好遺憾地把他當做又一位徒弟教導。唯一的好消息,這小家夥一點兒也不害怕老師怪異的面容——每當那雙充滿靈氣的金棕色眼睛愉悅地向他們看去,總有種把夫婦倆心都融化的魔力。
“你們有孩子嗎?”與埃裏克四手聯彈的間隙,他漫不經心地問道。得到否定的回答後卻稍稍沉下臉色,帶點不可思議地低聲叱罵:“這可不行,你們遲早會被關進孤兒院的。”
在之前的日子裏,夫婦倆差不多已經見識過他那位難得識字的鍋爐工養父對他進行了多麽奇怪的教育,此時也并不試圖同他争辯。蜜蘿甚至輕巧地擠到琴凳上坐下,黑漆漆的眼眸帶了一點點引誘的神情:“是啊,那你能在我們被關進孤兒院之前當我們的孩子嗎?”
“如果孤兒院的人來抓你們,我可以暫時為你們作證,我是你們的孩子。”1990偏着頭想了想,愉快地回答,幾縷金棕色的頭發從帽子邊緣活潑地探出一點兒茬頭,“他們之前來抓史密斯船長時,我也是那麽說的。”
他說的是夫婦倆上船前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兩人後來才知道,那時候是史密斯船長去信陸地上的孤兒院,試圖送走1990,卻又臨時反悔,謊稱那是自己的子侄。這是十分可行的策略,因為與大多數移民不同,生長于船上的1990天然有種海洋般浪漫不羁的性情,不動不開口時甚至顯得高貴優雅,即便穿着鍋爐工的舊衣改制而成的衣服也像是個落難的王子。
1990與生俱來的對于音樂的靈性在埃裏克第一次試圖教他些什麽時就已展露無遺;埃裏克為此想法子弄到足夠的錢財後仍執着地随這艘幾千人的船來來回回。但他不再試圖教導1990樂理或者更為具體的技法,而只是拉着蜜蘿一起,用他們在船上所能找到的一切樂器在1990身邊演奏,試圖将更廣袤的音樂藝術灌進1990天才的腦海裏——然後縱容地看他令頭等艙的旅客們沉浸在各種不算優雅的曲調中忘乎所以,或者在三等艙盡情地彈些獨特的,絕不符合任何時期作曲規律的奇特曲調。
相比之下,蜜蘿更珍愛這孩子自由不羁的靈魂。她在輪船遭遇暴風雨時帶他悄悄解下固定鋼琴的輪扣,最初是蜜蘿将小男孩緊緊抱在懷裏,待他年長些便是兩人緊緊地擠在琴凳上,随鋼琴飄移的節奏彈些随性的曲調。
“真麻煩,沒有你帶領的時候,我總是不小心撞破船上的玻璃或者別的什麽東西。”1990這樣說的時候,差點兒又被史密斯船長罰去艙底鏟煤,以賠償自己任性造成的損失。而蜜蘿揉了揉少年人由金棕色漸漸向淺棕色轉變的頭發,笑着承諾下個暴雨天再帶他去琴凳上玩耍。
為了保護這珍貴的自在,他們就像艙底所有的工人那樣,幾乎不糾正他對陸地種種奇怪的誤解——但有兩點例外。一點是,“媽媽”不是某匹馬的名字,而另一點是,陸地上沒有吃人的大鯊魚。
“1990!”蜜蘿習慣性用自己認為最浪漫的部分稱呼他時,應聲的人已從不到埃裏克腰高的小男孩長成了一位高高瘦瘦的青年人,擁有深棕色的短直發和眼眸——他仍像小時候那樣自由自在地在艙底“嗚嗚”作響的鍋爐和鋼琴旁嬉戲,這相對常人而言略顯跳脫乃至怪誕的作風卻幾乎完全消滅了他幼年時隐隐顯露的貴族氣質。
“我之前彈得還不錯嗎?”1990快活地問,絕口不提那位專程上船與他比試,卻又慘敗而去的爵士樂名人。而蜜蘿理所當然地點頭,并不覺得有任何不對。
“你沒忘記吧——你前天輸給我了,今天就得跟我們去島上玩玩。”她趾高氣昂的模樣絲毫不像是一位年近四十的婦人。事實上,相對新人類漫長的壽命而言,四十歲與二十歲的變化本就與舊人類二十歲到二十四歲相差仿佛。倒是埃裏克,今年五十有餘的他鬓角已經隐隐泛起斑白了。
“我沒忘,夫人!”1990臭着臉回答,頓了頓,又心虛地補充了一句,“你向我保證,島上沒有鯊魚。”其實這時候,他那位鍋爐工養父已經去世有幾年了,而1990也早就了解“鯊魚”這物種的真實情況,甚至不是第一次陪蜜蘿夫婦登島游玩——但這一切并未改善他對陸地,或者說一切望不到盡頭的事物近乎本能的抗拒。
三人跟史密斯船長打過招呼後,在航線附近一座小島上痛痛快快玩到弗吉尼亞號返航——包括1990,但他毫不意外地再次拒絕了兩位長輩登上陸地的提議。
再後來就是可怕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就連弗吉尼亞號偶爾也會被天上飛機投下的炸/彈波及——就連頭等艙的旅客們漸漸也不再有閑情跳舞了;人人都變得神色驚惶,行跡匆忙——只除了1990。
那孩子始終神态輕松,在這個遍地炮火的世界襯托下近乎荒誕。但他的音樂成了船上傷員們撫慰心靈的良藥。埃裏克也想同他一起做這事情,但已上了年紀的老人被依舊年輕的妻子強拉着去了瑞典——那是克莉絲汀的故鄉,也是世界上少數幾個沒參與二戰的國家。
1990有時會偷偷借用船上的通訊室給他們打電話,漫無邊際地閑聊,相互說說自己腦海中的旋律。有段時間他時常同他們一起回憶一位美麗的女孩,說起那個在她睡夢中大膽偷得的吻,以及自己當初原本決心應邀去她在岸上的家中拜訪,卻終于止步舷梯中間的放松與遺憾;又或者是那位曾與他和埃裏克都相交甚篤的小號手,說起他微胖的身材、擦得光亮的小號,以及時常在他與蜜蘿熱情相邀時氣急敗壞的眼光。
這樣的日子很是持續了一陣。忽然意識到接電話的只剩下蜜蘿一人時,1990的語氣仍十分輕松——至少也是平靜的,就如許多年前,三人初見時,那個衣着寒酸的男孩在琴凳上彈奏的那只無名小調。但他再來電話時就不再談論那些跟音樂有關的事情了,并轉而講起自己無聊時,對着通訊室的電話簿随意撥通電話後,纜線那頭的陌生人種種有趣的回應,偶爾夾雜偷用電話險些被船上的安保人員抓個現行的抱怨。
“不想去陸地的話,就去找個小島待着,或者去另一艘船上也行——這是我和埃裏克應當對你承擔的責任。”到電話也打不通的時候,蜜蘿出乎意料地回來對他下了最後通牒——因此地除他之外再無旁人不曾完全收起的一對白羽半攏在背後,配合她略顯生硬的神情有些像是他年幼時懼怕的鷹身女妖。
1990原以為時光不會在這位神秘的夫人身上留下多少印記,卻意外地發現,除卻那張被時光偏愛的面容,絕大部分屬于少女的特質已從她身上完全消失不見了。
那時候弗吉尼亞號宣布報廢并不是太久,還不算格外空蕩的船身漂浮在海面上,裏面既沒有電話,也沒有會随琴聲起舞的旅客;當然,還算值錢的鋼琴自然是優先被搬走的對象。而他從船上一個被堆随意堆放的雜物遮擋的角落裏走出,帶着亂蓬蓬的頭發和顧不上打理的胡茬,看上去像個在船上飄蕩的幽靈。
“您想像過用兩只右手彈琴嗎,夫人?如果我麽被炮火炸掉一只手臂,而上帝又敷衍地補上另一只。”1990十根指頭在蜜蘿眼前靈巧地彈動,就仿佛他指下仍有一架鋼琴似的。熟悉的輕松笑意依舊從中年人眼底源源不斷地湧出,以至于蜜蘿險些也産生了這話題十分輕松的錯覺。
她于是沉默下去,像是在遵從丈夫的遺願讓他做個自由的死魂靈,還是強行把他帶回陸地,然後令這天才的靈魂也随之泯滅于陸地的炮火塵煙之間掙紮。很久之後,她終于擠出一抹與他相似的輕松笑意:“再跟我打個賭怎麽樣?就賭我還能活很久,久到給你做一輩子的路标或者航标也綽綽有餘?”
“好吧,陸地對你而言的确是陌生的,但陸地上的人們呢?小號手,那個女孩兒,還有我?”但她好像也覺察自己先前的話實在毫無說服力,立即又改口道,“尤其是那個小號手,他之前才憂心忡忡地寄信告訴我,打算回船上找你。”
其實1990是相信的,他相信這位夫人還可以活很久,正如他幼年時相信“媽媽”只是一匹好馬的名字一般。但這同他有什麽關系呢?除了那個從前偶爾落足,後來卻被炮火夷平的小島,弗吉尼亞號就是他的整個世界了——他知道這世界将要崩塌了,而他寧願也正該随之而去。
“但願他還找得到我。”1990頑固又放松地說,“您也是,夫人。如果您不介意聽我用兩條右手臂彈琴的話,或許我們還有見面的時候。”
蜜蘿忽然意識到他們——她和埃裏克将1990保護太過,無論是他于音樂的靈性還是那要命的,與他所生長的弗吉尼亞號不可割裂的随性自在。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向1990強調“陸地上不會有大鯊魚來吃你”時,那孩子的回答——他說:“每當我從船舷上向下望去時,從沒看到過陸地的邊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