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競标開始了。

男主持上臺依次介紹評審,正如林希猜測的那樣,被自己踩過一腳的那位,正是盛利地産的ceo,沈擎。

林希額頭突突地跳,尤其,前面兩家公司代表被他犀利的提問問得啞口無言,額頭跳得更厲害了。

“我去一趟洗手間。”蕭蜜湊到她耳邊打了聲招呼,神色沉重地走開。

林希本想提醒蕭蜜快點回來,轉頭發現她一溜煙跑門口去了。

然後十分鐘過去,十五分鐘過去,半個小時過去,輪到她們方正事務所,蕭蜜還沒有回來,林希試着打過幾通電話給她,也去洗手間找過,都不見人影。

林希來到肖立行的身邊不過短短兩個月,相比之下,蕭蜜擔任助理建築師近兩年時間,而且,“智谷”這個項目,她從頭跟到尾,是除肖立行以外,最了解設計方案的人。

所以從醫院到盛利地産的路上,兩個人在誰上臺演示的問題上達成過一致,由蕭蜜負責。

但現在蕭蜜突然人間蒸發了。

男主持在臺上宣布,如果方正事務所的代表還不出現,就相當于棄權。

會議廳中央空調系統強勁,但林希硬生生急出滿頭大汗。她挂斷了一直不被接聽的電話,擡起手背抹去額頭的汗珠,從位置上站起來,“我是方正事務所代表。”

今天這樣至關重要的場合,林希身上是經典的ol裝扮,黑白套裙搭配高跟鞋,她暗暗呼出一口氣,手執資料冊,端着職場白領的姿态,款步走向演講臺。

在衆人注視中站定,林希的目光趨于本能地第一時間掃過評審席,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兩人的視線在空中觸碰,他那深邃冷硬的眼眸,像夜裏狼的眼睛,射出一股寒意。

頃刻間,林希腦子裏回蕩着蕭蜜的話:越是這種站在高處的人,才越是眦睚必報呢。

或許,幾十分鐘以前,她踩髒的,不是男人昂貴的皮鞋。她踩掉的,是一個至關重要的、關乎整個團隊心血存亡的機會?

林希脊背一陣發涼,局促不安地低下頭避開他冷眸裏的寒意,視線落在演講臺上的資料,擡手翻開,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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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好了嗎?”男主持在一旁提醒。

林希捏着資料一角,強迫自己淡定下來,再擡頭已經粉飾太平,鎮定道:“準備好了。”

前後經過六位高管的輪番提問,林希雖然回答得磕磕絆絆,但總歸把意思表達清楚了。

她不是主設計師,來到肖立行身邊跟着他做事時,設計方案已經完成了大半,對于作品的理解程度限于表面,只是私底下她還算用功,而且肖立行很願意教她。

然而她始終不敢松懈,因為坐在評審席最核心位置的那個人,從頭到尾還沒有開過一次口。

實際上,在今天以前,林希在肖立行那裏多少聽到過一些關于沈擎的情況。

除了出身世家,頭頂名校畢業的光環,他還是一頭從華爾街回來的狼。

年輕有為,在金融圈頗負盛名。

半年前,盛利地産掌舵人,也就是沈擎的父親沈行之突發心髒病,被送進急救室,經過72小時搶救終于從鬼門撿回一條命,但身體狀況急轉直下,精力自然亦大不如從前。公司裏那些蠢蠢欲動的股東們便趁機向沈家發難。

內鬥,讓盛利地産陷入從未有過的混亂。身為沈家獨子,沈擎暫停了在國外的事業,臨危受命,回國接手盛利地産。

顯而易見,以沈擎的能力,即使不倚靠沈家這顆大樹,依然是天之驕子。

而這樣的一個人,往往意味着他犀利、睿智……不好對付。

“你認為你剛剛的演示還有解答怎麽樣?”沈擎下巴輕擡看着臺上的林希,面無表情地将手中的設計方案合上。

他沒有問任何與設計本身有關的問題,身子後仰靠在椅背,右手搭在臺面,擡起左手松了一下領帶,“換而言之,如果讓你給自己打分,你會打多少分?”

低沉冷冽的聲線,讓他整個人顯得尤為嚴肅。

以至于會議室出現從未有過的靜谧,靜谧得詭異,甚至連身後大屏幕的電流聲都能夠被清晰聽見。

林希不确定沈擎抛出這個問題是何用意,然而此時此景,她不能沉默逃避。

額頭沁出薄薄的汗,她捏緊了手中的演示筆,謹慎地給出回答:“八十五分。”

八十五分,不高不低,勉強優秀。

林希自認為這個評分中肯又穩妥,卻讓沈擎不以為然,他好看而讓人感覺涼薄的嘴唇勾了一下,“你認為,八十五分就能夠達到我們的要求?

——

評标環節設置在當天下午,林希中午只能留在盛利地産。

午餐是盛利地産提供的,他們公司自己的食堂,在辦公大樓負一層,葷素搭配合理,是林希吃過的最豐盛的工作餐。只可惜她心裏壓了一塊大石頭,什麽美味到了嘴裏也都味同嚼蠟。

簡單扒了幾口飯菜,她回到七樓多功能會議廳。

沒想到,電梯打開第一眼見到的竟會是肖立行,除此以外,還有蕭蜜陪在他身邊。

林希先是吃驚,後注意力集中在肖立行身上,“立行哥,你怎麽來了?”

走在前面的肖立行聞言,停下腳步,轉身。

林希出電梯,徑直走到他身邊,“你身體怎麽樣?”

肖立行扯動蒼白的嘴角,勉強笑笑,“胃出血,已經控制下來,不用擔心。”擡手看下腕表,“評标馬上要開始了,進去吧。”

林希欲言又止,看着肖立行往會議廳裏面走,及時拉住後面的蕭蜜,“你幹什麽帶立行哥來!”

蕭蜜挑挑眉,“他是上司我是下屬,上司要去哪裏幹什麽,是我能夠決定的嗎?你還是他妹妹呢,你能勸得住?”

同事說變臉就變臉,陰陽怪氣地讓人不舒服。

眼見肖立行就要進入到會議廳,林希也顧不上跟蕭蜜糾纏,疾步追上他的步伐。

“立行哥你回醫院吧,我把結果帶給你。”林希跟在肖立行身側低聲勸。

肖立行腳步不停,“都還沒有出結果,為什麽就一副要輸的樣子,對我的設計那麽沒信心?”

林希有口難言,她當然對他的設計有信心,可她對自己的表現沒有信心。

評标的整個過程,林希深刻體會了什麽叫“如坐針氈”,毫無懸念地,通過初次競标的3家候選公司當中,沒有方正事務所。

肖立行放在桌面上的手,手指捏成拳,因為過分用力,骨節白得發透,像是随時會被折斷似的。

他還病着,林希真擔心他出事,緊張地安慰他,“立行哥,還沒有到最後,還有轉圜的餘地。”

同在會議廳內的沈擎,正在高管的簇擁下離開。林希捕捉到他的身影,朝着門口追過去。

“沈總。”林希扒開高管,從縫隙中蹿到最前面,截住了沈擎的去路,仰着頭對他說,“我首先要對您說聲抱歉,早上來的時候,在辦公大樓前的廣場,因為突如其來的意外,我不小心踩了您一腳。”

事實上,沈擎早忘記被踩的事,經林希這麽一提醒,倒是覺得腳背仍隐約痛着,腦海快速閃過早上的一幕。

“你認為,這跟今天的競标結果有任何關系?”沈擎面上沉靜無波瀾,有一股子內斂的霸氣,然而反問的語氣裏,卻是似有若無的鄙棄。

而見到沈擎這樣的反應,林希立即意識到,自己犯了個極其低級的錯誤——将總裁大人貼上了斤斤計較的小人标簽。

她就不該聽蕭蜜的,說什麽大人物更是眦睚必報,一個臨陣逃脫的人說的話,能有幾分對。

“是我狹隘了。”林希端正态度,馬上承認錯誤。

沈擎挑挑眉,臉上恢複了無波瀾的狀态,“沒有更重要的事,我就先走了。”

“沈總!”情急之下,林希一把扯住了沈擎西裝的衣袖。

沈擎停住腳步,但似乎很反感別人的觸碰,林希見他蹙起眉頭,慌忙把手松開。

對方身上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場太過強大,林希心跳砰砰亂了頻率,以至于思路有點跟不上,“那個……”

她言語間的支支吾吾,似乎讓沈擎徹底失去了耐心,眉心緊蹙了幾分,“你不是建築師本人。”

他語氣冰冷,說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林希震驚于他犀利的眼光,和精準的判斷力的同時,也看到了一絲絲希望。

“您說得對,我不是,我是建築師助理,今……”

“所以呢?”沈擎沒有給機會讓她說完,居高臨下盯着她,目光如炬,“派一名助理負責競标?貴司的誠意和專業度,我已經看到了。”

林希還想要辯駁,然而沈擎一刻也不願再停留,領着一群高管,帶起一陣冷風。她企圖追上去,他身邊的高管将她攔下,“請不要浪費沈總的時間。”

大庭廣衆之下被批評“浪費時間”,再想到肖立行失望的眼神……林希望着沈擎消失在轉角的背影,鼻頭突然發酸,眼眶變熱起來。

她把頭往上仰,盯着天花板,努力把眼淚逼回去。

咳,一聲清咳。

林希吸了吸鼻子,揚起的脖子縮回來,眼眶紅紅地看見眼前出現一張小紙巾。

捏着紙巾的手指白皙修長,沿着手臂往上,男人鼻梁上挂着一副無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睛烏黑澄澈,五官精致立體,是清隽斯文的模樣。

林希認得他,競标時他坐沈擎右手邊,桌子銘牌上标示着:總裁助理。

“眼妝花了可不好看。”總助先生嘴角揚起輕微的弧度,像陽春三月的風,恰如其分地吹進人的心窩。

林希道了聲謝,拿着紙巾印印眼角的濕潤。

“對不起我不是真的想哭,我就是……”突然的哽咽,挫敗、委屈一齊湧上心頭,總之,心情複雜得一言難盡。

季風對這場面卻見怪不怪,譬如剛剛遞出的紙巾,都記不清是第幾次了。有一個容易讓女人掉眼淚的上司,他得負責善後。

不過今天又跟往常大不相同,往常那些女人為沈擎掉淚,是因為“成為沈太太”夢碎,眼前這一位卻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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