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艾爾利本以為, 找到位于朗伯恩小村鎮的班內特家後,他應該能夠迅速地找到“目标”。
暫且忽略因為瞬移魔法定位不精準而造成的小小意外——班內特夫人那完全可以穿越時空抵達英靈殿的熱切呼喚只占據了一部分原因,他本來就打算到班內特家來,即使不在人類們眼前露面,也要悄悄地看上一眼。
這一次,他并非是被現世之人召喚,所以并沒有禦主, 來到這裏,只是為了完成多年之前欠下的一個交易。
沒了禦主倒不會影響什麽,因為丢給他這個任務的世界的意識特意為他開了個後門, 讓他不再以Caster、而是以Ruler(裁定者)的職階降世。
原本,按照功績,艾爾利是絕對不可能成為Ruler的。
他不是聖人,沒有救濟過世人, 更沒有裁定者必定擁有的堅定信念和衆生平等的博愛,頂多在隐晦不露于表的“固執”方面有些許重合。
可大抵就是為了方便完成任務, 不可能成為Ruler的艾爾利還是成為了Ruler。
不知道為什麽,随着職階的更改,他穿了幾百年、只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會脫下的盔甲也被強行換掉了。
取而代之的是又有聖服之稱的祭司服,可在細節方面, 又與艾爾利還活着的時候,曾經在耶路撒冷時常見的祭司的衣飾并不完全相同。
由五種象征着尊貴、慈悲、犧牲、聖潔、權威的顏色構成的坎肩般的外套緊縛在純白的內袍之外,堪堪遮掩住被束腰勾勒出的緊致腰線。
他不是真正的祭司,所以沒有寫明名諱的胸牌, 只有鑲嵌上紅瑪瑙的肩帶從披散下來的藍發底下繞過。
還能在外表上能和“Ruler”沾邊,以及胸前僅有的裝飾品,也就是懸挂在胸前的銀制十字架項鏈了。
這條項鏈是一位真正的Ruler送給他的,他将之帶回了英靈王座,這次竟也一起帶了下來。
“從阿賴耶識那裏接到的任務,說不上特別困難,但又并不簡單。”
在正式行動之前,艾爾利為自己被迫換上的如此繁瑣沉重的不習慣的衣服苦惱了一會兒,便默默想着,借機将從世界意識那裏得到的松散信息重新在心中彙總。
“有一個完全不屬于‘這裏’的外來者進入了這個世界。可是,他的情況跟當初的我不同,在不久的未來,他做出的事情間接導致了人類的滅亡,所以必須要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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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賴耶識沒有給艾爾利透露太多的情報,非常迅速地就把他丢過來了。
所以說,來到現世的艾爾利第一時間就被過長的袍腳絆了一跤,讓雪白的布料上多出了一小半截鞋印。等他趁着四周無人迅速爬起來,習慣性地往腰間一摸——
好樣的,不僅讓他換了衣服,連武器都沒收了。
有武器和沒武器的艾爾利總體來說幾乎沒有差別,武力值反正不高。
可實質上,相當于由梅林和吉爾伽美什共同送給他的那把劍,陪伴他了這麽久,突然一下子沒有了,心理落差頗有些大。
而且,換了職階後,他的技能上完全沒改變,需要戰鬥的時候有劍還能打幾下,現在可好——做Caster時是最弱的魔術師,做Ruler時也是最弱的裁定者,阿賴耶識真是太公平公正了。
還好倒黴的依舊只有他自己這一個單體,阿賴耶識應該考慮到了艾爾利無論如何都是一個廢柴英靈,還特意為他配備了一個很能派上用場的“同伴”。
那個同伴據說就出身于這個世界,雖然與他生活的時代略有差異,但總體上看,他對這裏的熟悉與了解程度不淺,且相容性更高,是成為完全沒有戰鬥力的艾爾利助手兼同伴的不二人選。
可是,現在又有問題來了。
無論是必須要阻止的任務目标,還是阿賴耶識良心發現為他配置的得力同伴——都沒有留下其行蹤的具體線索。
幸好最初的降落地點是一片無人的森林,艾爾利在糾結了半晌到底要不要把嚴重妨礙他走路的袍子割掉一截之後,由于(割掉之後會很不好看,而且)身上只有十字架這一件道具,沒有找到任何利器,只能夠作罷。
“行,至少這還不算我遇到過的最糟糕的情況,第一步,僅僅是找人而已……”
艾爾利只能這麽安慰自己。
阿賴耶識真正為他留下的線索,是關于生活在英國境內某個小鄉鎮裏的班內特一家七口人的情報。
用通俗能夠理解的話來說,班內特家的二小姐,伊麗莎白·班內特,是多分得了世界的一絲寵愛的最幸運的人類之一。
如果将伊麗莎白小姐的人生經歷寫成一本愛情小說,她就是這個故事裏當之無愧的女主人公。
故事結局無比幸福美滿,伊麗莎白最後自然是排除掉家庭與社會環境的重重困難,和她的真命天子,即富有又品格高尚的紳士典範達西先生終成眷屬。
嗯,這确實是故事應有的結局沒錯——可如果真按照規定好了的命運順利發展,艾爾利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了。
目前,他來到的這個時間點,伊麗莎白小姐的故事還未正式開始。
離她未來的丈夫達西先生受朋友邀請來到朗伯恩、與伊麗莎白初見,還有大約數月的時間。
艾爾利在完全不知道自己要找的兩個人現在各自身處何地的情況下,決定前往朗伯恩,先找到伊麗莎白再說。
事先說明,發生在那兩個年輕男女之間的愛情故事對他來說,可以從欣賞的角度來贊揚人類所擁有的美好情感,但并沒有因為他們是主角,而非要去旁觀的意思。
朗伯恩一行是必須的。
原因無他,他要去去尋找線索,只因為将在不久後來到朗伯恩的達西先生——就是被那個肆意妄為的“外來者”殺掉的可憐人,兼意外死亡後嚴重影響了世界線的重要人物之一。
外來者殘忍地殺死了達西!破壞了伊麗莎白與命定之人達西的結合。
當然,僅僅是達西先生的死的話,還沒有達到毀滅人類那般嚴重的程度。
可怕之處就在于,外來者在用極其隐秘的手段殺死達西先生之後,繼承了達西的所有財産。其後,他又有意或是無意地幹掉了在未來會對世界産生舉足輕重影響的好幾位大人物,被私吞的不僅是這些人的家産,還有他們未來的成就與地位。
舉一個最明顯的例子:
外來者幹掉了誕生在這個時代的偉大科學家,此時正好在美國紐約的特斯拉。
沒錯,就是那位發明了交流電,在死後直接因這驚人功績成為了英靈的超級天才。
之前被召喚的時候,艾爾利還挺有緣地跟已是英靈的特斯拉先生見過一次。故而,在得知外來者這一出手居然把本應該在英靈殿的特斯拉弄沒了之後,實在是大吃一驚。
好吧,先把這個驚變放在一邊過會兒再說。
外來者弄死了剛剛成為美國公民、交流電照明技術還未正式向大衆公開的特斯拉,自然而然,将交流電推廣給全世界的偉人就變成他了。
若是他就繼續這樣靠別人的成就無恥的活着,別再做多餘的事情,人類史仍舊可以照常延續,阿賴耶識才懶得搭理他。
可問題就在于,他不僅做了,還貪得無厭地搞出了大事——具體怎麽搞的,艾爾利即使聽了也沒聽得懂。
總而言之,這家夥沒過多久就頂替了別人當上了總統,提前挑起了世界戰争,更有如神助地提前幾十年搞出了核彈,完全沒有手抖地往多個無辜國家的境內投放。
轟——
就伴随着如此恐怖的聲響,和無數國家的覆滅。
不需要“所羅門”來毀滅人理,這個平行世界的人類就這樣被喪心病狂的外來者玩死了。
前面啰嗦了這麽多,想要說明的也就是那個外來者的危險性。
艾爾利目前能夠确認的只有,最早遭到外來者毒手的達西先生,是在跟伊麗莎白見過一面之後才死去的。
他得到的信息不全,這些主要人物裏,特斯拉離得太遠了,只知道伊麗莎白一家的具體地址。所以,他幹脆先過去守株待兔,反正目前還活着的達西先生肯定會來。
……
嗯……咳咳。
還是不要再提他那稍稍有些毀形象的登場方式了吧?
如願抵達班內特家的艾爾利,不出意料地得到了這家人熱情得幾乎過了頭的招待。
都怪他這一身祭司的衣服,搭配上令人目眩的驚人美貌,實在太像從教堂頂部的壁畫裏走下來的神的使者了。
袍角有不起眼的腳印,頭發上粘了些許爐灰,這些都沒有關系。
班內特夫人在艾爾利說出能為她實現心願這句話後,就堅定不移地認為他就是被自己的祈禱呼喚而來的天使。
實際上,“天使”只是答應了幫她把五個女兒都完美地嫁出去,并沒有說一定能幫忙把某個女兒與她制定的那個人選撮合在一起……可班內特夫人還是幸福地暈厥了過去。
班內特先生手忙腳亂,但還是接住了他的夫人。
這個男人的性格體現在平日裏就是冷漠,而在關鍵時刻,就顯得格外可靠了。
他受到的迷惑沒女士們那麽深,雖然仍舊過了半晌才緩過來,完全對這個絕對不是普通人的可疑青年生不出任何警惕或是厭惡之心,但他很快就意識到,事情可不是沒腦子的夫人所想那麽簡單的。
“不!尊貴的神使大人,萬萬不可把她的胡言當真,我們怎麽能夠麻煩您做事呢?!”
班內特先生的精神無比緊繃,硬是把目光移開緊盯着地板,幾乎咬牙切齒:“她們要是能入伯爵大人的眼,哪裏還等得到今天!而且,唉,我敢說,這幾個愚蠢的女兒裏,至少有兩個,馬上就會哭着喊着要嫁給您!”
事實也果真如此。
“啊啊啊——”
班內特夫人才剛暈倒,女孩兒的尖叫就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班內特家最小的兩個女兒,已經被慣壞了的莉迪亞和凱瑟琳也暈倒了,倒下之前,還用尖利到刺耳的嗓音哭喊着一定要嫁給全世界最好看的、還算是陌生人的艾爾利。排行第三,平日裏最不受重視的瑪麗虛弱地抱住扶手,眼看着便搖搖欲墜。
相較之下,沒有暈倒也沒有尖叫的僅剩下來的兩個小姐,就顯得突出多了。
姐妹中最美麗、性子也最溫柔的大姐簡只是紅了臉,下意識慌張地移開了目光,去查看暈倒了的妹妹們了。而排行第二的伊麗莎白抱起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就要從樓梯上摔下去的瑪麗,同一時間,卻是直直地望着剛好擡起頭的艾爾利。
從那雙清澈無比,僅僅浮現出好奇探究與稍許正常的驚豔的漂亮眸子裏,完全可以看出,伊麗莎白·班內特小姐不愧為被氣運關愛的幸運兒,她值得這份優待。
“如果您真的是神使,那麽一定不會将莉迪亞她們的失态放在心上,我們都知道,她們只是——嗯,太激動了,說出來的話一點兒也當不得真。”伊麗莎白小姐目不轉睛地看着他,開口這般說着。
艾爾利道:“非要說的話,我确實算是‘神’派來的使者……不過,這不重要。請放心,我不會在意,因為夫人提出的對小姐們未來丈夫的要求,我有大半都不滿足。”
伊麗莎白頓時被挑起了興趣,當然,這之中也存在着從艾爾利那兒得到的吸引的影響。她當即又道:“這一點怎麽說?”
“相貌,身材,年收入,家産——”
艾爾利也很配合,一項項數給她聽。
“前兩項不是硬性要求,暫且不論。剛好,我的問題就在後兩項……唔,這麽一想……”
不管是生前,還是成為英靈後的現在。
艾爾利——他無論什麽時候都很窮。
之前他從來沒有為錢發過愁,一是因為對金錢沒有多少确切的概念,二是因為,一般情況下,他壓根用不着。
要麽他待着的地方不需要用錢,要麽就是有諸如某某王、某某法老這樣的有錢人提前把他用得着的東西成倍買下來,随随便便就塞給了他。
沒有穩定收入,沒有像王城遺址、金字塔、所羅門神殿、位于阿瓦隆裏的高塔(梅林:等等??)這類固定升值的房産,黃金律更不可能有——有的只是“長得好看”這一點的艾爾利,絕對是最不受班內特夫人喜歡的那一類結婚候選了。
——幸好當初求婚的時候,所羅門并沒有因為他身無分文而拒絕他。
艾爾利不知怎麽,突然聯想到了這個事兒。
再往深裏想想,所羅門是他唯一求婚成功的人,奧茲曼迪亞斯不算,雖然他也沒嫌棄他一無所有就是了。那麽,那些占據了幾乎全部的拒絕他求婚的強者,都沒告訴過他拒絕的真正原因……
——難不成,還是因為,他們覺得我太窮了嗎?!
人生第一次通過班內特太太的擇婿原則深入了解到結婚相關事宜的艾爾利,腦中猶如響起了悶雷聲,他突然間醒悟了!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時隔多年才意識到自己原來是個名副其實的“小白臉”,艾爾利先是恍然,然後神色微僵,最後,陷入了莫名地失落。
全然不知他的思路飄得有多遠的伊麗莎白小姐:“呃,神使大人?大人?”
艾爾利(猛回神):“啊不好意思,我剛剛出神了。”
重新整理了思路,他複開口時,神色恢複了鎮定與嚴肅:“關于夫人提出的那位伯爵,我無法承諾能讓他愛上你們中的哪一位。不過,我可以保證,能讓他親自見你們一面——不見的話,夫人應該不會放棄的吧?”
班內特先生還在拼命搖頭,發自內心地要阻止,伊麗莎白也想說話,可艾爾利卻道:“沒關系,只是以我的朋友的身份見一面罷了。沒猜錯的話,那位伯爵……”
他的唇角有些不明顯的微揚,話音也頗難察覺地輕松了起來,一抹暖色的神采呈現在如月光潔白的面容上。
心情很好。
在聽到“基督山伯爵”這個稱謂時,他就明白了過來,阿賴耶識為他找到的“同伴”究竟是誰。
他也不需要再多費心裏去尋找了,因為,那個同伴已經提前來到了這裏,為他留下了最不可能錯過的暗號。
他還記得他。
所以,艾爾利最喜歡的——與許久未見的故人重逢——這樣的戲碼,又要開始上演了。
“伯爵大人的宴會每晚都會開設嗎?太好了。”
“那麽,如果沒有別的安排,擇日不如撞日。小姐們,清醒一下,夫人,也請你冷靜,放松,不要激動,趕緊回到你們的房間,盡情地裝扮自己吧。”
*****
從伯爵到來朗伯恩的那一天起,內瑟菲爾德之夜——由莊園之名演變而來的這個名字,如今,已成了狂歡與期望的代稱。
被最好的園藝工人精心修剪過的枞木林立在寬敞的道路兩旁,迎接緊密簇擁而來的馬車進入莊園。而在侍者等候、馬車停頓的地方,由遠方望來的目光足以越過道中的噴泉,穿入敞開的正門。
這是多麽奢華,多麽精致的宮殿啊!然後,卻被酒會的嘈雜給遺憾地拉下了格調——每一個來到這裏的客人都會有這樣的心聲。
明明如今已成為舞廳的大廳內部,每一個角落都那麽講究。
靠牆懸挂着各色刺繡精美的帳幔,墨綠色絨巾覆蓋着的鋼琴就在幔帳之前,猶如懶散坐在邊緣,冷眼看向正前方的喧鬧的博聞強識的老人。出自知名畫家之手的佳作被镌刻着精致花紋的木制相框包裹,高居于所有人的頭頂。
然而,足以充當精致的雪白天花板中央,倒映出的卻是擁擠着的男男女女動作各異的影子。
滿頭大汗的侍者們艱難地舉起托盤,從硬擠在一起的男人們中間穿過,又要留心避讓女人們充滿香水氣味的裙擺,時不時還得應付勉強收拾了自己、就狡猾地鑽入莊園蹭吃蹭喝的賴人。
人實在是太多了。
心照不宣地,硬是不嫌人多、非要在根本跳不起舞的舞廳內停留到深夜的人,更是占據了絕大多數。伯爵幾度将大廳的面積擴張,都沒能讓場面顯得松弛。
除了只是想來占便宜的家夥,這裏的客人們都有着不便明說的目的。
男人想要結識莊園的主人,基督山伯爵的來歷、背景,當然,還有他那仿佛國王出巡般的排場,都讓他們嫉妒之餘不免心曠神怡。
女人更想要結識莊園的主人,但卻不止限于和伯爵說上幾句話,而是要直接成為莊園的女主人——基督山伯爵早就放出了話,他在這裏大開筵席,就是為了在賓客之中尋找一位令他心儀的伯爵夫人。
沒人說他這樣的行為多此一舉,畢竟他就是這麽有底氣。
今夜也是如此。
堅持不懈留下來的大多是被緊身衣勒得有些喘不上氣的年輕女士,她們仍舊心懷期盼,希望伯爵的身影能夠再度出現在不被允許賓客上去的三樓的樓梯間。
每晚的宴會開始之時,伯爵都會在那裏駐足片刻,往爆滿的舞廳望上一眼之後,就絲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
以至于都過了這麽長時間,朗伯恩的人們都只依稀看到伯爵帽檐下的白發,和被墨綠色鬥篷覆蓋的高大而又挺拔的背影。
“明白了,你們之前雖然來過幾次,但都因為伯爵每晚只露一次面,沒能……唔!這裏真的好擠。”
擠得話都沒辦法順利地說完了。
這也是艾爾利的失誤。
即使在宴會開始之前就到了地方,但比他們先來的人——還是太多了!他好不容易擠進舞廳的大門,回頭再看時,同行的幾位女士老早就被別人擠到視野之外的天涯海角去了。
“等——”
“……算了,我還是先去跟他會合吧。”
本來想着要照顧班內特家的小姐們,艾爾利才省去了直接瞬移到莊園內找人的步驟,沒想到這一省,就給自己省出了麻煩。
很不巧,身邊正和他擠在一塊兒寸步難移的是幾位氣喘籲籲的女士。
她們的妝都快花了,好在臉上還有面具擋着,才顯得不那麽尴尬——沒錯,伯爵為宴會來客提的唯一的要求,就是讓他們遮面,不要露出完整的面容。
正因為有這個奇怪的規定,艾爾利才聽到女士們小聲抱怨:“本來人就這麽多了,還非得戴上面具——伯爵的眼神得有多好,才能一眼看見如此美麗的我呢?”
對啊,眼神得有多好才能一眼望遍樓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尋找到唯一想要尋覓的那道人影呢?
而同一時間,艾爾利想進不能進,想退更不能退,只能僵持着被人群密不透風地堵在正中間。
為了讓自己不會突兀,他自然也做了變裝,在班內特先生的建議下,換上了一身這個時代的英國紳士最喜歡的時裝,也就是古典氣息的深色上衣,外加剪裁貼身的長褲短靴。面具就更随意的,跟在場的所有人都一樣,用羽毛點綴的半臉面具。
其實,他這副打扮不僅不會低調,反而會更加顯眼。
不僅是身形,在面具的勾勒下更顯得明亮的藍色雙眸,還有未被遮掩的剩餘的面容,只會為他增添引人越發想要探究的神秘。
甚至于,即使混雜在人群之中——
前方忽然響起了一陣喧嘩聲,傳入了正艱難地嘗試前進的艾爾利的耳裏。
有瞬間爆發開來、卻又仿若中途隔斷般暫時低落下來的人聲。
有淩亂的腳步聲,衣料碰撞的摩擦聲……以及。
還有一道清冽之中,難掩其冷漠的嗓音:
“請讓開一下。”
期間,伴随着女人驚喜的大叫,不敢置信的質疑,失落的悲呼。
“請讓開一下。”
嗒——
嗒——
嗒!
艾爾利的心中,複又掠起了一分奇異的熱流。
就像是,四周神奇地安靜了,遮擋住前路的擁擠的人群,全都如潮水般向兩側退去。
就像是,即将與某一個曾經見過的、在自己心中一直留有極好印象的熟悉之人面對面相見,他已經在靠近了,并且……
“埃德蒙?”
——并且,真的破開了密密麻麻的無窮阻礙,以最迫切的、最急躁的心境,猛地抓住了他的手。
艾爾利也剛好在這時叫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第一聲略帶驚訝,很快他就意識到這個時刻不能用疑問的語氣。
于是,他重新再來了一遍。
“好久不見呀,埃德蒙。”
艾爾利不禁帶起發自內心的欣喜的微笑。
……
猝不及防的對視。
急躁地尋覓而來的男人也猝不及防地,被他眸子裏閃爍起來的光芒照亮了。
明明在這一刻之前,還在毫無希望、卻永遠執迷不悟地追尋。追尋那個曾經在黑暗之中給予自己救贖的“愛人”。
明明在更早、更早之前,終其一生也未能得到……
找到了。
也終于……
“……抓到了。”
從白發男人微動的嘴唇邊,似是漏出了幾個輕而沉重的字音。
其後,在艾爾利疑惑、其餘人從驚愕到難以置信的目光裏——
照例在宴會開始前出現在樓梯口、卻出乎意料地沖下樓梯沒入人海的,這個頭一次在衆目睽睽之下露面的基督山伯爵,先是在人群的包圍下開口。
“從明天起,夜晚的酒宴不再開設。”
嘩然一片。
但基督山伯爵絲毫不受雜音的影響,他忽然解下鬥篷,将突破重重阻礙才抓到的青年的上半身嚴密地蓋住,這之後,才重新捏住了青年的手腕。
秉承強硬無比的态度,他拉着他走上了樓梯,最終,站在廳內最高的平臺上,高聲宣布:
“我等待已久的伯爵夫人,終于來到了我的身邊。”
高傲地揚起了頭顱,顯露在蒼白而略顯陰冷的俊美面龐上的,竟是勾現于唇角邊的仍舊摻雜嘲諷之意的隐晦輕笑。
嘲諷的對象,大抵是在這之下的所有人。
“從明天起,我将會在這裏——在同一個地點,舉辦一場預計時間半個月……不,一個月的婚宴。到時候,歡迎大家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