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午後的陽光從窗戶邊透進來,道路上的積雪還沒有完全消融,季優放下手中的工作,起身看着窗外來往的車流,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拿出手機打電話,打了好幾個那邊也沒接,正準備放棄的時候,電話又回過來了。程卿北剛剛在洗澡沒聽見,這會兒出來了馬上回電話。

“怎麽這時候給我打電話?”程卿北抱怨了一聲。

季優完全沒有打擾到人的自覺:“知道你還沒睡,我這兒大中午呢。”隔了半響又宣布道,“我準備回國了。”

程卿北一時半會兒還沒反應過來:“卧槽,你終于想通了?”

季優嘆了口氣,望着窗外被雪壓折的大樹出神,他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想通沒有,但還是決定要回去,在外面漂了這麽多年,實在是夠了。

當年一意孤行誰都沒告訴,拉着一個行李箱就來到這個陌生的國度,說不上後悔,但多少有置氣的成分在。他在這裏無親無故,想吃一頓正宗的中餐要開兩個小時車,後來自己學着做,差點沒把廚房炸了。

何必呢?

季優默默地問自己,既然放不下,就回家吧。

還有最後一個案子要交接,季優決定要回去就開始和律所的其他律師交接工作,他這幾年一心撲在工作上已經是當地小有名氣的華人律師,手上的案子都有一定的分量。

一起共事的另外一位中國同事有些不解地問他:“真的就這麽走了?”

“嗯,本來我也不該待在這兒。”季優回答。

其實沒什麽好留念的,這裏本就是他想要逃避才選擇的地方,現在不想再躲下去,五年了,該有一個結果了。不管是好是壞,都算是對自己的一個交代。

他躲了五年,也思念了那個人五年。

回國的飛機定在兩個星期後,季優的行李不多,收拾來收拾去也只有兩個箱子。

拉着兩個箱子不急不緩地走在人流最後,剛出來就看見等得一臉不耐煩想要跺腳的程卿北,季優迎上去,程卿北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真好,他終于回來了,這種感覺在這一刻變得特別強烈,雖然季優表面上還是面無表情,但心裏已經洶湧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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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優的媽媽過年回老家之後就徹底搬回去了,房子也轉手賣了出去,她沒想到季優還會再回來,主要是沒想過季優還會選擇待在這座城市,這裏對于他們母子倆來說,有多少美好的回憶就有多心痛。所以現在季優暫時沒房子住,只能現在程卿北家住幾天。

沒想到剛住了一天就鬧了個大笑話,程卿北剛和鹿泱好上,忘記了家裏還有這號人似的把人往家裏領,結果三個人全傻眼。

季優坐在沙發上游戲也不打了,笑得差點沒把眼淚憋出來。可才過一會兒他就笑不出來了,剛确定關系的小情侶別提有多膩歪,眉目傳情拉拉扯扯,完全不在乎他這個單身狗的感受,他得趕緊找好房子搬出去,再待下去要犯糖尿病了。

季優的時差還沒調整過來,天還沒亮就睜眼睡不着了,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幹脆起床洗漱出門買早餐,昨天打擾了好朋友的二人世界總得有點表示。

早晨風大,季優裹着厚外套把手插兜裏,路上還碰到了晨跑的老大爺,這麽冷的天還堅持鍛煉,可歌可泣。小區門口的早餐店有好幾個,季優看着都買了點,攤雞蛋餅的時候特意囑咐了不要放蔥,程卿北每次跟他吃飯的時候都要念叨鹿泱不吃蔥,聽得他耳朵都起繭子了。

買完早餐又在小區裏溜達了一會兒,季優回去的時候程卿北剛起,鹿泱還趴在床上耍賴皮,真想打爆這對狗男男。

上午還約了人談新工作,季優吃完早餐先走一步。進電梯的時候瞥了一眼牆上的廣告牌,心裏酸澀不由得湧上來。廣告牌上是一個護手霜的廣告,之前都是走的另一部電梯所以沒看見,記得他以前冬天老忘記擦護手霜,伍明明總會帶一只放在包裏,時刻提醒他。

護手霜就是這個牌子,連包裝都沒變過。他現在會自己放一只在包裏,手實在幹得不行才會記得用。季優在包裏翻了很久,才把那只小小的管子翻出來,擠一點在手上抹勻,淡淡的果香飄進鼻子,這個味道一直沒變。

新工作談得很順利,本來以為得兩個小時結果一個小時不到就解決了,季優愉快地簽下新合同,準備在律所周邊找個房子,開始新的生活。

二橋上出車禍了,程卿北看着徒弟發來的信息還在和鹿泱聊天,接到張佑邊的電話兩個人心裏一沉,火急火燎地往醫院趕。

伍明明也是寸,早上規規矩矩地開車上班,剛上橋就發生了連環車禍。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救護車上了,好在檢查過後沒有大礙,只是輕微腦震蕩加皮外傷。

張佑邊剛從廣播裏聽到出了連環車禍,就接到電話自己的好朋友在醫院躺着了,吓得差點被把車開到人行道上,努力平複心情趕到醫院,進進出出的擔架和醫生護士一個個不茍言笑的面容,腿都快軟了,找了半天病房把伍明明全身摸了個遍,确定胳膊腿都完好之後才松了一口氣。

伍明明白着一張臉腦袋暈得慌:“我沒事兒,就是看着吓人。”

“差點以為你歸西了,”張佑邊扶着額頭,“你小子也是命真大,走廊上那個場面簡直不忍看。”

伍明明躺着嘆氣:“我現在頭暈,大頭你別瞎晃。”

“得得得,我不打擾你,”張佑邊說着擡腳往外面走,“我去門口等他們,別一會兒找不到地方。”

伍明明望着天花板發呆,他其實自己也吓壞了,車子撞上去的那一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他可不想這麽快就死掉。病房裏的牆刷得雪白,伍明明盯着一直看眼睛都開始疼,他其實也就故作輕松,心裏都快難受死了,照他以前的咋呼勁兒別說是腦震蕩就算是一點兒事都沒有他都得哭嚎個好幾天,可惜命了。

走廊上傳來小孩子哭聲,還有醫護人員跑動的聲音,張佑邊出去的時候門沒有關緊,哭喊聲越來越大,伍明明覺得自己頭更疼了。失去意識之前他有那麽幾秒的恍惚,他好像看見季優了,季優朝他跑過來問他有沒有哪兒疼,他想回話可是怎麽也開不了口,再次醒來看見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還以為自己差不多要完了。

他抓着被子的手一點點捏緊,手上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傷口,已經處理過,但還是鑽心的疼,想要有人給吹一吹,可是現在就他自己,伍明明把手擡起來自己吹了吹,可是怎麽感覺更疼了。

鹿泱和程卿北推門進來,看着伍明明慘白的一張臉躺在床上發呆,伍明明出聲打招呼,怕他們擔心還沒心沒肺地開玩笑。孫嘉良跟張佑邊的反應如出一轍,看到人先隔着被子摸了摸确定四肢健全,又抱了一把才撒手。

伍明明有點受不住了:“別摸了,胳膊腿好着呢,能走能跳的。”

再這樣下去他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完好無損了,一個個地苦着臉望着他,渾身不自在。伍明明看他們也差不多放心了,不好再耽誤時間,大家都要上班在醫院陪着他耗他心裏過意不去,伍明明這些年智商沒怎麽漲但是良心發現了,揮了揮手開始趕人:“你們都快去上班吧,別跟我這兒瞎耽誤,我就是頭暈,躺一躺就好了。”

被這麽來回關照伍明明都快感動哭了,他可不想淚灑當場之後被笑話。

張佑邊還是有點不放心,叮囑道:“你好好躺着別折騰,我問了醫生你現在得好好休息,別不當一回事兒。”

伍明明不想住院的事讓家裏知道,确定了徐哲和汪順冬今天沒事兒能馬上趕過來照顧他之後,幾個人才放心地走。他們七個上大學就玩在一起了,比親兄弟還親,一方有難,六方支援。

汪順冬剛結完一個大案子可以休息幾天,他是個律師,工作不溫不火混個飯吃,正好這幾天有空能在醫院待着。徐哲家裏還有小孩兒要照顧,他是這幾個人裏唯一結了婚的,當年心心念念的女神費了老大勁兒才抱得美人歸,現在也瞻前馬後伺候着一大一小,來待一會兒就得走。他們倆來的時候帶了白粥,但伍明明沒胃口,這粥還真是一點料都沒加,他現在想吃炸雞腿。

“你現在手上還插着管子呢,”汪順冬拿着粥碗勸,“等好了你吃一桶炸雞腿也沒人管你。”

他現在是個需要呵護的病人,別說炸雞腿了,連油膩的快餐都不敢讓他碰,伍明明躺在床上覺得自己暗無天日,這日子沒法活了,徐哲看他一臉憋屈樣兒,也跟着勸:“痘哥你就先将就一下,蕊蕊在家炖雞湯呢我晚上給你送過來。”

“還是嫂子知道疼人,”伍明明勉強喝了兩口粥,“媽的我也要找個賢惠的對象,還好沒把臉撞破,我出了院采花去。”

“別是朵狗尾巴花。”汪順冬在一邊笑。

伍明明差點沒跳起來:“肥羊你有沒有良心啊,我是個病人少刺激我。”

就沒見過這麽不省心的病人。

在醫院耗了四五天,醫生打了條讓出院,汪順冬拿着住院單去辦出院手續,一把鼻涕一把淚,可算不用伺候這個祖宗了,他現在覺得連狗尾巴花也受不了伍明明。

出院這天一大早張佑邊就過來接,伍明明腳上也有擦傷,走路扯着疼,一瘸一拐的。把伍明明扶上車,張佑邊把副駕上的保溫桶遞過去:“我媽今天起了大早炖的,趁熱吃。”

伍明明看着保溫桶裏滿滿的骨頭湯念叨:“還是阿姨好,不像肥羊就讓我喝白粥。”

汪順冬坐在一邊有苦難言:“我辛辛苦苦照顧你,看把你委屈的,不就是沒給買炸雞腿嗎。”

張佑邊忍不住插話:“人肥羊班都不上了來照顧你,你別倒打一耙。”

“我就是嘴上抱怨一下,心裏還是感激的,”伍明明喝得滿嘴油,“肥羊我是愛你的,過幾天給你買禮物,麽麽噠。”

汪順冬聽了想跳車。

把人安全送到家張佑邊和汪順冬就走了,留伍明明一個人百無聊賴。他現在腦子是不暈了,可手上腳上的傷還沒好,不能瞎蹦。偏偏還就是個閑不住的,只好去書架上找本書看,書沒選好先看到了相冊,伍明明抽出來看了一眼,裏面有張松動的照片掉在地上,是季優在喂貓。

他怎麽這麽慘啊,伍明明坐在地上濕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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