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年前最後一天上班，辦公室裏每個人都喜上眉梢，聊天的搶票的，打電話的訂禮物的，心都散得差不多了，伍明明抱着那盆半死不活的多肉，覺得自己是股清流。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領過年福利，伍明明抱着一箱水果兩箱油跟同事們互道新年快樂，然後開車回爸媽家，後備箱塞滿了吃的喝的，還繞道去買了李姝綿最喜歡吃的綠豆餅，希望回家了能少被念叨兩句。

伍立東剛從公園裏下完棋回來，兩個人在樓下打了照面，多一個人搬東西正好能少下來一趟。看着伍明明從後備箱一件件地拿東西，伍立東忍不住唠叨：“家裏什麽都有，你買這麽多幹什麽，一天到晚就不見人影，回來還指使我當苦力。”

“油和水果是單位發的，”伍明明有點委屈，“其他東西是媽讓買的，媽之前還打電話說你不陪她去買年貨。”

“你媽就是想你回來，還找借口瞎編排我。”伍立東抱着一大堆東西上樓，氣哼哼的。

老式小區沒有電梯，上了五樓兩個人都有點喘不過氣，李姝綿迫不及待地跑出來開門，見着綠豆餅特高興，還不忘擠兌伍立東兩句：“讓你搬個東西還老拉着臉，兒子回來了你不高興啊，”回頭對正換鞋的伍明明說，“你爸就是面上橫，今天早上還特意做了你最喜歡的炸丸子。”

“媽，要我幫忙嗎？”伍明明出聲。

“你洗個手坐着就行，”李姝綿揮了揮手，“飯馬上就好了。”

還沒正式過年，但李姝綿做了一桌子菜，都是伍明明愛吃的，李姝綿剛想念叨對象的事兒，就被伍立東打斷：“食不言寝不語，吃完飯再說。”

吃完飯伍明明就開溜，他爸都這麽給力地幫他了，還不得争氣點。李姝綿在後面喊：“剛回來又出去，怎麽這麽閑不住。”

伍明明全當聽不見，穿了鞋趕緊跑。

街上的路燈已經亮起，許多店鋪都挂着紅燈籠，雖然有的已經關門回家過年了，但一排排的紅燈籠還是顯得很熱鬧。又是一年過去，日子過得真快。街上有跑着的小孩兒玩摔炮，捂着耳朵哈哈笑，伍明明小時候也愛玩這個，他從小可皮了，把摔炮藏在垃圾桶裏炸得垃圾滿天飛，被環衛工人追了三條街，最後被伍立東拿着衣架一頓打，眼淚嘩啦地跟環衛叔叔道歉，拿着比他還大的掃帚做勞動。

摔炮巨大的響聲過後，伍明明總覺得有小貓在叫，圍着找了一圈最後在角落裏發現一只剛走穩路的小奶貓，這麽冷的冬天，寒風吹在臉上跟刀子似的，小奶貓縮成一團叫聲慘兮兮的，貓毛都在抖。

伍明明把圍巾從脖子上取下來，小心翼翼地把小奶貓裹好抱在懷裏，往對街的寵物醫院走。寵物醫院只有一個小姑娘在值班，見着伍明明手裏的小東西忙去拿了奶粉來，伍明明把貓放在地上，看它大口大口地舔牛奶，估計是餓壞了。

小奶貓暫時寄養在寵物醫院，伍明明交了檢查的錢，準備回家去。他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就不去禍害小動物了。小奶貓可能是知道他要走了，顫巍巍地過來目送他出大門，喵喵地叫得讓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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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暖和的圍巾，伍明明打着顫縮了縮脖子，把衣服拉鏈拉到最上頭，快步往家裏走。回到家李姝綿正沉浸在電視劇裏無法自拔，伍立東嫌棄地坐在一旁當陪客。伍明明去洗了個熱水澡，早早地睡下了。

大年三十家家戶戶都熱熱鬧鬧的，伍明明一大早就被李姝綿吵醒，眯着眼像個游魂。李姝綿把鍋往他手裏一塞：“你看看小區門口的李大爺在不在，在的話買一鍋豆花回來。”

“人家大年三十還賣什麽豆花。”伍明明不情願地出門，被灌了一陣冷風直打噴嚏。

到了小區門口果然看見了李大爺的小攤子，旁邊站着好幾個人在排隊。伍明明拿着鍋過去，跟李大爺打招呼。

“明明回來啦，你媽見天兒地念叨你，我都多久沒看見你了，工作忙吧。”李大爺見着誰都熱情。

伍明明笑着點頭，心想這什麽破小名，他從小到大都對自己的名字懷有深深的怨念，偏偏李姝綿和伍立東還感覺良好，就是不讓他改。

捧着滿滿一鍋豆花回家，李姝綿的雞蛋餅也出鍋了，一家三口圍着餐桌吃早飯，伍明明嫌豆花不夠甜又去加了一勺糖，李姝綿難得沒有反對。以前伍明明牙不好，李姝綿不讓他吃太甜的，過年的糖果也很少買，物極必反，伍明明越發喜歡甜的東西，改不過來了。

吃完早餐又被指使着去貼對聯，伍明明拿了條凳子，站上去貼橫批，剛要帖上聯就被出來看的伍立東阻止：“你是不是我兒子，每年春聯都貼個反的，多少回了還不長記性。”

伍立東嫌棄地指揮着，一副春聯貼了半個小時。

每年春節都要吃餃子，李姝綿嫌麻煩只做了大白菜餡，拉着伍明明在餐桌前包餃子。李姝綿心情好，換着花樣捏造型，伍明明只會最簡單的那種，其他的學了好幾次也包不像樣，幹脆放棄了。

兩大盤白白胖胖的餃子包好，李姝綿自賣自誇：“這種長得好看的就是我包的，那些醜不拉幾的全是你包的。”

“媽，你可拉倒吧，下鍋了都一個樣兒。”伍明明心累，他哪有他媽手巧。

李姝綿不置可否，去廚房準備年夜飯，他們家就三個人，全是大魚大肉也吃不完，但還是盡量往豐盛了做，一年到頭就這一回，還講究個年年有餘，吃不完也沒關系。

五點剛過年夜飯就上桌了，伍立東拿出自己釀的葡萄酒，一人倒了一杯，開始做年終總結：“今年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的，我就随便說兩句，我和你媽都退休了，天天待在家沒事兒幹，明年争取多出去走走，找點新的興趣愛好。明明工作生活都不需要我們操心了，就是常回來，你媽愛念叨你就瞎聽，多擔待。”

“什麽我愛念叨，明明我跟你說，你都二十六了，我不管你喜歡男的還是女的，總要讓我見到個人吧，我和你爸連早戀都沒反對過你，結果你還愣是不開竅。”李姝綿一說這個就來精神，“別人像我這個歲數的都抱孫子了，我不要孫子，你別給我折騰個小祖宗回來煩人，但是不能總一個人。你爸十八就要跟我情定終生，你怎麽就沒學着點。”

又來勁兒了，伍立東和伍明明對視一眼，伍明明拿起杯子敬酒：“爸媽，新的一年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少操心多吃飯。”

“幹杯幹杯。”伍立東起哄道，不再給李姝綿說話的機會。

一頓飯吃到八點春節聯歡晚會開場，伍明明的手機一直在響，不管認識的不認識的，平時說不上話的關系要好的，全在發拜年信息，伍明明一條條地回過去，工作群正在起哄搶紅包，他好不容易搶着一個，打開一看0.02，這什麽破手氣。

退出工作群伍明明拿着手機發呆，電視裏正在放小品，可他卻怎麽也笑不出來。打開微信找到季優的名字，再三猶豫還是點開了對話框，打好的字删删減減，最後只留下簡單的“新年快樂”，消息發出去伍明明就後悔了，他怎麽就那麽手欠。

大洋另一邊的美國現在還是早上，季優剛剛起床靠在落地窗前吃早餐，手機有新消息的提示音，他放下手裏的牛奶打開微信，看着那個紅色的“1”沒有點開，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鋪天蓋地的白色看得晃眼睛。

杯子裏的牛奶由熱變溫，再慢慢變得冰冷，季優拿起來灌了一大口，從喉嚨口冷到了胃裏，冰得他不由自主地一抖。

打開對話框編輯發送，同樣只有四個字：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