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地獄

顧寒聲對自己的顏十分自信,所以對于外在的穿搭顯得格外不在意,通常一件白襯衫固定一個款式一個品牌能對付一個月,平時力求用最小的成本實現最大的騷包,襯衫扣子有一半都是擺設,所以突然被洛陽這麽一抻,一側領子當即從肩上滑了下來,露出一整副鎖骨。

洛陽兩眼放光,心說美色當前別的閃邊兒!

他伸腳在顧寒聲支在地上的小腿上踢了一下,然後好整以暇地等着顧美人一頭栽下來投懷送抱。顧寒聲自然沒料到,一個才剛從神農井裏拖了半條命出來的人還這麽能作,又忌憚他那天津麻花一般嘎嘣脆的小身板,往下栽的時候順勢一偏斜,避開了洛陽,側倒在他旁邊。

洛陽乘勝追擊,猛地翻身把他壓在自己底下,同時惡人先告狀,特別賤地倒打一耙:“別動!疼!”

他一邊喊疼,一邊裝模作樣地眉頭緊鎖,煞有介事地擺出一副苦瓜臉,仿佛被人戳到了命根子,稍微一動彈會有性命之虞一樣。

顧寒聲一只手在他頭頂擡了又落,落了又擡,最後只緩緩落在洛陽後心的位置,又有些咬牙切齒又有些無可奈何,“不疼了?要不再把你丢神農井裏泡一泡?”

洛陽臉色瞬間變了,煞白一片,僵硬着脖子說:“狗屁神農井,簡直是個靈魂擦絲器或者榨汁機,顧客體驗很差勁,你知道我現在是個什麽嗎?我就是那超市裏的餃子餡兒、鹹菜絲兒、土豆絲兒。”

顧寒聲特別慢地起身,生怕自己動作大了,給這崽子疼壞了,“回頭我向神農反應反應。不過我覺得比起客戶體驗,此刻更值得你關注的不應該是我把你丢進神農井的原因嗎?再不濟,你也應該問我神農井是個什麽玩意兒才對吧……”

他話啰嗦到一半,洛陽突然壓下來一口啃在他唇上,非但如此,有兩個鹹豬手把他襯衣下擺自褲腰裏拽了出來,伸進他的後腰連揉帶摸,這熟練程度,說他是初出茅廬,鬼都不信,但從哪裏學來這些偷雞摸狗的事情,還真有待商榷。

窗外響起什麽人清嗓子的聲音,顧寒聲一手制住洛陽在他腰間亂來的手,頭一偏避開他,喘了口氣,“呸,你嗆了多少?苦死了。”

洛陽默默地翻身側躺在一邊,一言不發地用被子把自己裹成粽子,只留出一雙眼睛,悶聲在被子裏說:“在地府裏,我被什麽人抓了一把,掉進了一個不知道什麽地方的地方,那個地方逼得我差點發瘋。我最後還看見一個老頭,那老頭跟我說……我應該戒掉的三毒。你們都叫我少主,我還聽見那個神秘人在地府裏說關門裏有個老州長,那麽顧寒聲肯定不是我爸……我是說,當然就算你真是我老子,那父子亂倫一定是這世上最美麗的愛情。你又實在不像一個弑君篡位的亂臣賊子,所以我想,在你們所謂的關門內,老州長,哦,就是我那便宜爹一定有什麽難言之隐,或者我當時是個特別不成器的窩囊廢,導致他把一切都交給了你。還有一種可能,他把權柄交給你,或許跟我身上的三毒有關?”

顧寒聲:“我當然不是你爸,我生不出你這麽貴的兒子。不過你只猜對了一半,剩下的一半……”

洛陽突然打斷他,看着他的眼神一瞬間變得特別纏綿,他眼底似有亮光,一閃一閃分外明豔,“不要告訴我,也不要告訴任何人。我想另一半的原因一定在你身上。他們說九州之內,除了老州長和你,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關門內發生了什麽,所以你留着這份兒神秘感,或許可以給你最大的安全感。”

顧寒聲沒多做解釋,算是默認,“睡吧,睡醒了我們回家,你師姐生寶寶了,回去你就是個幹爹。”

洛陽點點頭,不經意道:“回去介紹幹媽給我師姐認識認識。”

顧寒聲被他占口頭便宜占習慣了,聽着也不痛不癢的,起身出了屋子,程回迎上來。

顧寒聲:“對于楊雨亭的案子,我們現在做這樣的假設,魏雲舉昏迷之後,吸星盤裏十方惡鬼出了個集團代表,控制魏雲舉去搞死了雪狐一族,而又不知道是什麽人看鹬蚌相争兩敗俱傷,手執昆吾刀又砍了魏雲舉。第一,不排除是昆吾刀的主人東岳親自上陣的可能,程回,你有印象雪狐一族和東岳有什麽深仇大恨麽?第二,十方惡鬼身被困十八層地獄,我猜想,當年練出吸星盤的人只是提取了十方惡鬼的惡意,那麽真正和魏雲舉有過交易的,應該是躲在吸星盤裏的黑手,當務之急,吸星盤在哪裏?第三,雪狐一族全部殒于雷劫自然是空穴來風,吸星盤吸食了它們的生氣,給了誰?果是給了慕清遠麽?第四,有沒有可能,是躲在吸星盤裏的黑手,和手提昆吾刀的人是一對仇家?”

程回:“也或許是有人要假手東岳,偷走了昆吾刀與狐族構難,意圖挑起東岳和狐族的糾紛呢?”

顧寒聲:“算算,石典掌狐族的時候,是九州混戰後的第一百年,倘若狐族和東岳真的再起幹戈,我一定吃不了兜着走,那麽一定是什麽人跟我過不去……”

程回:“這條線斷了吧,當時除了我,放眼全九州,沒幾個人跟你過得去,東岳第一個跟你過不去。”

顧寒聲抽抽鼻子,一臉玻璃心地問:“誰能想到九州竟然還有不看臉的時代?我這麽好看可真是白長了。”

程回:“……”

顧寒聲:“還有,為什麽用昆吾刀的人,沒能把魏雲舉一刀砍死,偏偏砍他一個重傷?是功力不夠,還是有意為之?是存心要給什麽人一個警告嗎?假如當時一刀砍死了魏雲舉,之後的事情又是什麽樣?又有誰有那麽大的本事,能夠驅使十方惡鬼?”

“雪狐一族既然不是死于雷劫,那會不會和……魏雲舉是一樣,被昆吾刀砍死的?”

自銀杏樹上忽然掉下來一片樹葉,晃晃悠悠地落在程回肩頭,程回取下來一看,樹葉的扇形脈絡走行早已變得滿目全非,重新排列成一行小字——東岳遇刺。

顧寒聲想到了什麽,飛快道:“你去趟東岳看看,我回趟地府。”

程回不用他叮囑,早已不見了蹤影。

顧寒聲走到銀杏樹下,畢恭畢敬地彎腰行禮,說:“煩請溫老前輩幫忙照看慕清遠一二。”

地府的戰場清掃速度堪稱一流,已經沒有了那些烏煙瘴氣的殘兵敗将,所有痕跡都消失得幹幹淨淨。

顧寒聲不知會閻王一聲,徑直闖入大殿公堂後,那裏豎了一面十分高大的石壁,表面凹凸不平,還有青苔附在它的表面,細看時,石壁是分為左右兩扇門,門縫細不可見,并且參差不齊。顧寒聲看也不看地把手一推,古老的石門發出一聲“吱呀”一聲叫喊,裂出一條山路十八彎的門縫,恰容一人通過。

門後,就是十八層地獄,門開啓的一瞬間,從門縫裏射出一道猩紅色的光芒,有幾條試圖借此機會越獄的魂魄一接觸到這條紅光,立即像被烈火燒灼一般,頓時遠遠逃開了。

顧寒聲閃身而入,大門立即在他身後緊閉,腳下一個深不見底的暗黑淵薮,慘叫聲不絕于耳,血腥腐爛的氣息撲面而來,陡峭到近乎直立的旋梯如同海螺的紋理,一圈一圈盤旋在深淵裏。顧寒聲跑了幾步樓梯,而後手扶欄杆,縱身一躍,潔白的襯衣在一片黑暗裏很快縮成一點,眨眼就被一片黑暗吞噬了。

慕清遠不能離開地府,身份擺在那裏,又沒人敢去招惹他,唯有個差不多的閻王陪他去遛遛地府,還被他打發走了,這會兒正百無聊賴地晃蕩完第三圈,突然看見顧寒聲急匆匆闖進了地獄裏。

他也趁石門完全關閉之前遛了進去。

顧寒聲一直躍到最底部,抓住駐守在十八層地獄地鬼差劈頭就問:“前來地府鬧事的十方惡鬼餘孽關在什麽地方?帶我去。”

鬼差不敢怠慢,立即前行開道,一人一鬼七繞八繞,繞至終點處,盡頭出現一個顏色甚是怪異的囚室。鬼差打開門,顧寒聲一揮手,留下鬼差在外把守,自己走了進去。那惡鬼手腳戴枷,全身都浸泡在一方惡臭難聞的池塘裏,渾身上下、片刻不停地裂開,裂開的瞬間又飛快愈合,永無止境。

顧寒聲:“你知道我來要幹什麽,吸星盤在什麽地方?還有,鬼宗指使你來偷襲地府的真實目的是什麽?”

惡鬼在沼氣池一樣的血污裏擡起頭,面目全非的臉上咧出一個陰險詭異的笑,“無可奉告。什麽狗屁邪不勝正,你們要完了,不是現在,也早晚有一天,你們會死得很難看。”

顧寒聲耐着性子,說:“我知道你可能不太惜命,你要不要臉我就不知道了。”

他打個響指,惡鬼溺身的池塘裏忽地化出一片墳地,一個孤零零的荒冢之上,三兩個鄉野混子醉在酒鄉,正勾肩搭背地走過這片墳地,然後其中一個人忽然正面向荒冢,解開褲裆朝墳墓上撒了泡尿。

惡鬼冷笑一聲,“這種事我生前幹得不要太多……”

話到這裏就自動消音了,因為他看見,他死後不知何年何月,鄉裏戰亂,兵戈四起,一群貪生怕死的逃兵躲在這片墳地裏,終日挖墳盜墓,挖到他墳墓的時候,這群人把他還未完全腐敗的屍骨拎了出來,一個接一個輪番上陣,用他那一具早已斑駁的屍體取了一番樂子。

惡鬼鼻孔大張,惱羞成怒,咬牙切齒地怒目而視,“你卑鄙!”

“好笑,居然還有人能讓你誇贊一聲卑鄙,我謝謝你,”顧寒聲冷笑,像是一個惡性趣味的人,專意把那些污穢得不堪入目的畫面循環播放,令人作嘔的淫詞穢語一遍遍,他幾乎無動于衷,還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袖口,越整理反倒越亂,“你自己犯下不可饒恕的滔天大罪的時候,就沒想過舉頭三尺有神明麽?天道好輪回,死後你下堕十八層地獄受盡折磨,你的屍骨還要被人這麽淩/辱,這不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的?哦對了,不要跟我談什麽道德良善,對付你這種人,我向來沒什麽底線。”

對于流氓惡棍而言,比你更有手腕的人,倘若比你更沒有節操,這大概是最酸爽的事情沒有之一。

惡鬼遂緊閉雙眼,不聞不看,顧寒聲好整以暇地抱臂靠在牆上,食指中指輪番擡起又落下,節奏固定如同漏滴倒計時。惡鬼混身顫過三遍,忽而放聲大笑,倒還有幾分骨氣,惡狠狠向池子裏啐了一口,“僞君子!”

自畫面一角闖入一截月白袍角,随即劍光一閃而過,三個人的頸項間滑過一條齊如刀裁的血痕,幾個人保持着狼狽不堪的媾和姿勢,一起一命嗚呼了。

随後畫面外有個聲音,十分耳熟,似曾相識,“我替你報今日大仇,你用什麽報答我?”

惡鬼的腐屍緩緩動了一下,它費勁千辛萬苦,把騎在他身上的逃兵推開,眼珠子飛快在眼皮底下一滾動,嘴巴并未見張合,話像是從肚子裏蹦出來的,只聽他說,“無以為報,滾!”

“哦?”那聲音不以為意地一笑,“那就把你所有的邪惡都給我吧。”

說完,畫面外伸出來一只手,輕而易舉地擰斷了那幾具屍體的頭顱,一切重又平靜。

顧寒聲“唔”了一聲,心裏飛快閃過一個細節,一揮手饒這個一惡到底死不悔改的鬼,腳底生風,一打開門,猝不及防間,和立在門外聽牆角的慕清遠撞了個滿懷。

“在自家後花園裏,還用得着這麽偷偷摸摸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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