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醜八怪嗳嗳嗳嗳嗳,能否別把燈打開

“鏡前只恨君顧少,君前睐眼不敢貪……”

幽幽的藍光裏,随着古怪的歌聲,精致的銀梳一次次地順着蘇閑順滑的長發落下,密密的梳齒與發絲缱绻而溫柔地摩擦。那梳子的脊背彎成月牙般的形狀,其上桃花綻放,又有只黃鹂躍在枝頭,從花間探出臉來,側目而視,向人的一只眼中光芒閃動,似有神采流轉。

歌聲悠悠,初時低沉渾厚,漸漸的,卻又變作了悅耳的少女聲線,聲音清脆宛如莺啭:“依依楊柳留不住,縷縷愁絲思猶纏。逝水悠悠洗白骨,彈指霍霍殺紅顏。香消空餘芳一縷,化作千萬向人間……”

掌下的發絲猶自黑亮,鏡中蘇閑的頭發卻已半白。銀梳的背脊上,桃花綻放愈發燦爛,小小的黃鹂在花枝間跳來跳去,不住地朝外看,像是在期盼着什麽。凱文老師臉上笑意不減,眸色逐漸轉暗,揚起手中銀梳,再次插向蘇閑的發間。

忽聽一聲輕響,似是有什麽落在地上。

凱文老師皺起眉頭,正待回頭,又聽“玲玎”一聲,冥冥中恍若有玉石相擊,蘇閑躺在椅上,眼皮顫動兩下,忽然睜開眼來,睡眼惺忪道:“咦?我又睡着了?這都幾點了?”

凱文老師向後望了一眼,眸中掠過一絲惱怒,轉臉又堆起笑容:“還早呢,才十二點不到……”

“是嗎?我感覺我睡了好久。”蘇閑揉着眼睛坐起了身,“凱文老師你還沒吃午飯吧,你先吃……咦?”

她向窗外望了眼,因為沉沉的天色而蹙起了眉:“這是要下雨了嗎?”

“是吧。”凱文老師眯着眼睛想了片刻,又向後瞟了一眼,将手中銀梳擱在臺上,轉頭對蘇閑道:“看這天色怕是有暴雨,蘇閑小姐你帶傘了嗎?”

“沒有。我根本不知道……”蘇閑眉頭蹙得更緊,糾結了一會兒,站起身來:“我還是先走吧。謝謝你了,凱文老師”

“沒事沒事。”凱文老師擺擺手,看着蘇閑旋身走向沙發。白色的沙發上一塵不染幹幹淨淨,原本放在上面的手提包不知何時掉到了地上,皮包口處的拉鏈半敞着。蘇閑也不在乎,撿起來拍了拍,從裏面掏出張紙幣遞給凱文老師,又不放棄地閑扯了幾句,眼看外面的天色越來越灰暗,這才依依不舍地走向門邊。

凱文老師全程一直維持着笑容,直至看到蘇閑轉身推門,唇邊的弧度這才緩緩收起。孰料他嘴角尚未歸位,蘇閑突然又回過頭來:“對了,我記得你之前說,你喜歡《梳梅歌》是嗎?”

凱文全沒料到她會突然提起這個,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其實也說不上喜歡,只是裏面的男主角曾說過一句話,讓我印象很深刻。”

鏡外的男人莞爾,鏡中的少女嫣然,兩個形象齊齊轉頭,視線落在沙發下的空隙裏,兩道聲線重疊着響起,低沉與清脆交織,在蘇閑聽不到的地方,發出嗡嗡的共鳴。

“他說——‘這個世上,活物有靈,死物必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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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發下,景遙正趴在自己的本體木片上,一手攬着潤安,一手拽着那塊黑色的布料,喉頭滑動,不住透過沙發與地面的縫隙向外張望。

門口,蘇閑與凱文老師的對話仍在繼續。兩人大約是以前聊到過那本《梳梅歌》,蘇閑記下了,剛巧那漫畫的作者現在又是她房客,她便存了介紹兩人認識的心思;凱文老師表現得卻是興趣缺缺,“嗯嗯”應付兩句後便借着天氣不好的由頭,趕緊将蘇閑送了出去。玻璃門開啓又關閉,鋪在地上的幽暗藍光倏然隐去,沉沉的暗色籠罩下來。景遙吞咽了一下,搭在潤安腰上的手收得更緊,緊張地注視着那雙穿在凱文老師腳上的黑色涼鞋,一步步地朝着這邊走來。

潤安與景遙并肩趴着,另一邊就是他的本體,殘缺的玉珠稀疏地串在繩上,因為沾了灰而更顯黯淡。潤安卻不怎麽介意,直接将腦袋倚在了一顆珠子的豁口上,蒼白的臉上滿是疲态。此時此刻,他不得不承認,對于現在的他來說,救人果然是太勉強了——就在方才,他硬是拼着一口氣,催動靈力逼退了纏在包外的重重發絲,又設法弄醒了蘇閑,而僅僅就這兩件事情,就已經把他累得夠嗆。

他還只是人累而已,景遙更慘,不僅人累,心也累——天知道他是受了多大的驚吓,前一秒他還躲在蘇閑的包包裏認真研究那塊黑布該怎麽用,下一秒就見某個傻子把破碎的珠串往身上一纏,抱着玉珠像抱着個游泳圈,帶着炸碉堡的氣勢就沖出去了——潤安這小家夥平時看着乖乖巧巧不吱聲,鬧起來動靜還挺大,不光逼退了那些惡心的頭發,還把整個包都帶着摔到了地上。包包的拉鏈沒拉好,裹着珠串的潤安直接就摔了出去,景遙當場吓傻,匆匆喚出本體趕緊把人接住,總算沒把人摔着,想要再跑回包裏卻已來不及,只好就近躲進了沙發底下,慫成兩團,瑟瑟發抖。

所以,現在的情況就變得很尴尬——蘇閑固然是被弄出去了,但他們兩個半生不熟的小靈體,卻被留在了這裏,走不掉了。

“別擔心。”景遙一面緊盯着漸漸靠近的黑涼鞋,一面還在安慰着潤安,手掌在他腰上輕拍:“對方再牛也是個靈而已,誰怕誰啊,我可是天生的木靈……等等我們把黑布帶上,直接沖出去,很簡單的……”

潤安靠着玉珠,沒精打采地點點頭,臉色仍是難看。景遙擔心地看他一眼,剛想再說些什麽,忽聽少女歌聲低徊,那個古怪的曲調,伴随着淺而緩慢的腳步,又一次響了起來。

“鏡前只恨君顧少,君前睐眼不敢貪。依依楊柳留不住,縷縷愁絲思猶纏……”

無數發絲從角落鑽出,在地面游走,像是成群的蛇,摩擦出索索的聲響。那歌聲在這一片索索聲中婉轉而起,初時哀怨凄婉,漸漸地又帶上了幾分寒意。景遙聽着“逝水悠悠洗白骨,彈指霍霍殺紅顏”,不知為何,不覺哀傷,反感害怕。這害怕似是被什麽喚起,又像是自發湧上,随着歌聲的起起落落,一濤一濤地接連湧起,幾乎要将他淹沒。等到唱到“香消空餘芳一縷,化作千萬向人間”時,他幾乎抑制不住身體的顫抖,感覺周身像是被密密的針尖包圍。。

“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他忍不住道,連聲音都有些顫,“這種感覺是什麽?”

【死亡。】潤安擡起手指,在他肩頭寫道,又捉起他的右手,用小小的手掌包裹住他枯黑的兩指。景遙瞪大眼睛,這才驀地記起,那透過縷縷白發嚣張遞出的,令人生畏的死氣。

歌聲忽停,腳步亦止,密密麻麻的頭發鋪了滿地。那雙黑色的男式涼鞋不知何時已變成一雙翠綠的繡花鞋,堪堪停在縫隙之外,近在咫尺。

帶着森森冷意的死氣鋪天蓋地地壓了下來,生為生靈的景遙首當其沖,只覺頭皮幾乎都被剮掉了一層,臉色灰敗,額上滲出密密的冷汗。他抽出手指,用力握緊潤安的手,另一手則死死抓着夏時給的那塊黑布,像是抓着最後的救命稻草。

等等……救命?

一滴汗水順着臉龐滑落,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夏時給這麽塊抹布,到底是為了幹嘛的?

是真的為了打boss,還是……另有他用?

有什麽在景遙的腦海裏一閃而過,下一秒,就見他猛然扯起那塊黑布,劈頭蓋臉地朝着潤安的腦袋上罩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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