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像,巨人一樣的無畏

潤安被景遙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地就将黑布揮開,擡眼困惑地看着景遙。景遙锲而不舍地繼續往他腦袋上蓋:“你先進去……”

見潤安仍是蹙眉躲着,他急道:“你還不明白嗎?我們根本就不是那家夥對手,我被先天壓制,你又沒有力量……夏時給我們這個,不是為了打架的,是保命的!”

【要我進去?】潤安終于明白了景遙的意思,眉頭卻越蹙越緊。黑布可以鎖靈,确實不失為一種自保的方法,但問題是,【進去了,然後呢?】

“然後……然後就躲着呗。”景遙被他問得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答道。靈被黑布鎖住之後,便只有是施術者或者黑布的主人有能力使其恢複自由;也就是說,一旦他們将自己鎖進去,除非夏時出馬,否則他們兩個誰都出不來。

而夏時——這回景遙記起來了,周傥說他“不會管”。

他相信夏時會出現,但他不确定夏時會何時出現,他本人其實也不是很在乎——長久的混沌狀态磨練了他的耐心,不管這黑布塞在那兒,他都有自信可以在黑布中安心地睡很久,更何況身邊還有潤安……

但潤安不會。

他可以安眠,但潤安不行——景遙忽然意識到了這一點。潤安不像他一樣無牽無挂,他生存的意義簡單粗暴得令人發指——他得保護蘇閑。

他不會和自己睡的,也不能和自己睡。

景遙的動作頓住了。他朝外望了一眼。沙發外,一地發絲蓄勢待發,綠色的繡花鞋卻是換了個朝向,背對着他們,腳跟微微離地——那雙鞋的主人,幹脆坐在了沙發上。

這個東西,這個靈,完全沒把他們放在眼裏。她就像只貓一般,亮出指甲,舔着爪子,漫不經心地斜睨着獵物,只等在他們有所動作的時候,猛然一擊拍上。

景遙握了握拳,轉頭沖着潤安低聲吼道:“沒時間了,你趕緊進去!”

潤安不假思索地擺手,景遙又道:“你先進去,我帶你沖出去!”

潤安的手僵在空中,只聽景遙飛快地解釋道:“這樣,你躲進去,我帶着黑布往外沖,到門口了就把你放出來……”

潤安不贊同地搖頭,伸指指了指景遙,意思再明顯不過:【你呢?】

“我……我盡力沒事。”景遙的語氣搖擺,偷偷瞄了眼外面。成片的烏發密密如黑雲壓城,他簡直可以想像出過會兒群蛇亂舞般的場面。那雙繡花鞋暫且不論,想要從這些頭發上掠過,其難度不亞于在水怪肆虐的海面上低飛,分分鐘被打下來,想要毫發無傷幾乎是不可能的……起碼對他而言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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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句沒自信的,能活着沖出去就很好了,雖然這個概率也不是太高。

潤安顯然也想到了這點,兩臂相交,很嚴肅地沖着景遙比了個叉。景遙用力拍了下額頭:“現在還有別的方法嗎?”

【不想你受傷。】潤安抓過他手掌寫道。

“我也差不多。”景遙感受着掌心的冰涼觸感,用力吸了口氣,猛地将手抽回。手掌落在了身下的本體木片上,感受到了微微的突起——那是潤安留在上面的痕跡。

“你有你想保護的人,我也有我的。既然你可以為了保護一個人不管不顧,那麽我也可以。”他拎起黑布的一角,沖着潤安揚了下下巴,“自覺點,自己動。”

潤安卻仍是待在原地。他一動不動,只是靜靜地盯着景遙看,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他再次拿過景遙的手,在上面寫道:【你說錯了一件事。】

景遙:“?”

【我想保護的,不僅僅是一個人而已。】夏時慢慢寫道。不遠處就是黑發叢叢,還有綠色的繡花鞋在輕輕點動,他卻像是沒看見一樣,只管按着自己的節奏往下寫,【但另一件事,你說對了。】

他擡眼看着景遙,雙眸閃亮,泛起奇異的光,像是蒙塵已久的玉石,突然被絨布輕輕擦過,露出一角的瑩潤剔透,仿若綠水凝就。

【為了保護想保護的人,我确實是什麽都做得出來。】

景遙皺起眉頭:“你這是什麽意思?你……唔!”

力氣仿佛被瞬間抽幹,他登時軟了下來,倒在地上,擡頭難以置信地看着潤安,失去血色的嘴唇徒勞開合,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對不起。”潤安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發音因為長久的沉默而顯得有些生澀,“景遙對我很重要,而蘇閑對我更重要。我希望景遙能一直記住這點。”

他擡手扶正頭上的玉冠,緩緩向後退去。景遙慌忙伸手去拽他衣角,卻見潤安身體微動,輕輕避開,任憑景遙指尖徒勞屈伸,落在地上。

那種微突的觸感再次出現在指腹下,景遙愣了一下,突然像是發狂似地,大力拍打起身下的本體來。

本體上,紅色赫然,幹涸的指甲油畫作一個箭頭的圖案指向外面,箭頭的一端打了一個大大的叉。

“不要去”——景遙用這種行為無聲地嘶吼着,手掌都被拍紅,力度卻是一下不如一下。

“對不起。”潤安輕聲說着,俯身在木片上一按,鮮豔的痕跡登時消于無形,仿佛從未存在。

“抱歉拿走了你的力量。但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景遙瞪大眼睛,高舉的右手無力滑落,整個人癱在木片上,只餘艱難的喘息。

潤安擡首深深望他一眼,扯起黑布,朝他身上蓋了過去。

宛如黑色的破浪從天而降,景遙的視野被逐漸覆蓋。在陷入徹底的黑暗之前,他眼中所倒映出的,是突然騷動起來、蛇群般的頭發,以及拖着珠串徐徐前行的背影。

他看着潤安将手伸進兩枚珠子之間,奮力一扯,雪白的袍袖劃出巨大的弧度。繩索立斷,殘破的玉珠滾落一地,每一顆都閃着溫潤的光澤,義無反顧地落入蠕動的發絲間,眨眼即被淹沒,唯留下清脆的聲響,此起彼伏,似與窗外的雨聲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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