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石獅子

江月從紀大人那兒累死累活回到班房,正巧孫大義也從柳家鋪子問完案回來。

見着江月,他繞有興致地湊過來問:“江兄弟,那屍首驗的如何?”

因為驗屍的事江月惡心了一早上,連午飯都沒怎麽吃,好容易在紀大人那兒忙活到現在,稍微忘掉一些,經孫大義這麽一提,她便又想到那枚濕濕嗒嗒的銀針了。一想到那個畫面,江月胃裏翻江倒海難受的緊,她忍不住又幹嘔起來。

“這是怎麽了,有那麽惡心麽?你平時膽子不小啊?”孫大義撓頭,很是狐疑。

單說上回他倆巡夜遇見那具無頭屍,孫大義膽子小死活不肯碰身子,江月二話沒說直接讓他擡腳,她自己則搬起身子就走,這之後還生龍活虎的吃了碗面……根本沒見她是現在這副病怏怏的德行。

今天倒是奇怪了。

好容易止住幹嘔,江月拍着胸口搖頭求饒:“好哥哥,我這剛忘了你又提起——真是要命!”

孫大義告了罪,指了指衙門裏頭,道:“我先去跟紀大人禀報一聲案子的事,晚上請你喝酒壓驚,當賠不是。”

“行啊,上回沒喝成,這一頓可跑不掉!”

兩人這麽說定了,孫大義急匆匆往紀大人那兒去。江月無所事事,忽然聞到一股特別的香意。她使勁嗅了嗅,竟覺得有些餓了——也難怪,江月中午本就沒怎麽吃,剛才又被彥璋指使着爬上爬下、擦這擦那,她肚子便空了。

循着香味,江月走到隔壁探頭看了看,就見賀氏兄弟二人正圍着火盆烤火。賀中和賀遠是一對孿生兄弟,模樣雖長得像,但江月他們很少弄混。賀中是哥哥,可性子活潑愛鬧騰;賀遠是弟弟,卻最為沉穩憨厚。如今背對她坐的是賀遠,沖她擠眉弄眼的那個,則是賀中。而剛才那誘人的香味正是從火盆裏散發出來的。江月定睛一看,不禁笑了——這不是烤玉麥嗎?這可是稀罕玩意兒!

她悄聲道:“這也太香了,你們不怕……”

“這不是還沒到當值的時辰嗎?先前邱路升過來晃了晃,也沒說什麽。”賀中招她進來,又壓低聲問,“哎,聽說今天紀大人好生拂了他的面子?”

江月坐到賀遠旁邊,将他手裏烤的黑乎乎玉麥拿過來,順着紋路撥了幾粒嘗嘗。味道又幹又香,好吃極了。她興致一來,連比帶劃将上午紀大人是如何拿話噎邱路升、又是如何狠狠出氣的情形繪聲繪色說了。

“紀大人嘴皮子這麽厲害?”賀中咋咋呼呼感慨。

“是啊,一直以為紀大人是個悶葫蘆,誰能想到啊?”江月搖頭晃腦地啧啧嘆氣,“他還讓我和孫大哥去衙門口當石獅子,你說損不損?”正說得興起,就見對面的賀中猛朝她眨眼睛,江月微微一怔旋即反應過來,她不慌不忙地繼續道:“但其實呢——這話一點也不損,紀大人不愧是中過進士的讀書人,我真是好生佩服!”滿口假話,江月說起來絲毫不臉紅脖子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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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便聽後面有人冷冷道:“你佩服的,想去衙門口蹲着當石獅子了?”

男人的聲音沉穩如水,不疾不徐,聽不出絲毫的情緒,可江月知道他定然又記恨在心裏了。江月苦着臉回身,畢恭畢敬地道:“紀大人,您若是這麽吩咐,卑職也是不敢推辭。”她低着頭,只覺得一道目光落在自己頭頂上,很是不善。

江月直嘆自己這幾天真的走背運,暗忖,該尋個日子去廟裏拜拜。

彥璋默默望着她,倏爾視線又移到一邊的賀氏兄弟二人身上,再看着他們手裏握着的玉麥,眉頭蹙着,淡淡道:“看來咱們衙門口可以杵上三個了……”

“卑職不敢!”三人的頭垂得越發低。——果然不能幹壞事啊!

彥璋冷哼一聲,拂袖走了。實在是莫名其妙。

待腳步聲遠了,江月才敢擡頭,看向孫大義,一臉問詢的表情。孫大義解釋道:“紀大人讓我領着賀遠去柳家鋪子再看看。” ——賀遠是他們這群人中間追蹤術最厲害的一位。

“大人他不放心你?”

孫大義搖頭:“大人只是說有些不大對勁,讓我再去一次。哦,紀大人還說讓你一并去,查完之後領着咱們再去趙家橋頭,那兒你昨晚上去過。”

“那大人幹嘛還要親自跑過來一趟?”江月滿臉悲憤。

孫大義道:“許是還有話要交代,可是被你氣忘了!”

江月扁扁嘴,認命地拿起樸刀往外走,心裏默默嘀咕,這位紀大人真是不使喚人不舒服,外面那麽冷,她根本不想出去吹冷風啊……

且說他們去的柳家鋪子是京城做胭脂的老字號,已經傳下來好幾代,到了這一代,鋪子的少東家叫做柳世含。店裏的活計見早上那位生得駭人的官差又回來了,而且一下子來了仨,他就有些不大高興——誰見到官府的人不得躲遠一些啊——可面上還得奉承着:“三位官爺,你們來這是?”

孫大義粗聲粗氣道:“讓你家少東家再出來說話。”正這麽說着,那位柳世含也從裏頭迎出來。江月趁機細細打量。這人的身子偏弱,尤其露在寬袖外的一雙手蒼白,待走到近處,見這人的手養得比自己的還要細膩滑潤,江月這才移開眼。

鋪子裏同時來了三個官差,柳世含少不得好言好語:“官爺,該說的我早上都說了,這……”

“那就再說一遍。”孫大義兇悍道。

如此一來,那人也就不敢再推三堵四,連忙講了出來。江月與孫大義在這邊聽,賀遠自顧走去店鋪附近查看。

“秀安堂的香淑确實是我們的老主顧,她平日用的最多的胭脂是這一種,官爺,你們瞧——”柳世含拿出一個粉盒,掀開蓋子遞過來,孫大義皺了皺眉,不大感興趣,江月卻接過去放到鼻尖下輕嗅——這味道與香淑身上的一樣!

江月将那胭脂盒拿在手裏仔細打量,就聽那人繼續說道:“香淑是前天下午獨自一人來鋪子裏的,她拿了兩盒胭脂就走了。官爺,其他的我真的不知情啊。”

“她是怎麽來的?”江月偏頭問他。

柳世含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還得問夥計。”

夥計利索回道:“坐車來的。秀安堂那些……都有錢的很,出門不是坐轎子,就是坐馬車。”

“她雇的哪家的車?”

“這我就不知道了……”

孫大義聞言,一拍腦袋嘟囔道:“難怪紀大人要叫我再一趟,我上午竟把這茬給忘了!”

江月正要接着盤問,外面忽然來了個小婢。那小婢對着柳世含一福身,道:“少爺,少夫人說是身子不舒服,喊你回府。”柳世含為難道:“你去回了少夫人話,我這兒還有三個官爺在呢。”那小婢也不走,只是道:“少爺,少奶奶說讓奴婢在這兒等您一道回府。”

在衆人前被駁了面子,柳世含尴尬地笑了笑。江月見狀,對孫大義道:“既然如此,我們去秀安堂再問問。”

三個人出來,正好賀遠剛剛在柳家鋪子門口走了個來回,“哥哥,你看出什麽來了?”江月很好奇,她一心想學這門本事。

賀遠可惜道:“香淑是前日下午來買的胭脂,偏偏昨日下了雪,現在什麽都沒了……”頓了頓,他又問:“你又瞧出什麽來?”

江月抿嘴笑:“我瞧出這位少東家和香淑大概有些不對勁!”

“這怎麽瞧出來的?”孫大義狐疑。

江月耐心解釋道:“昨夜我去秀安堂香淑房間裏看過,她梳妝盒旁邊擺着這一種胭脂,秋竹也說她只用這一種。我驗過那盒胭脂,裏面根本還沒怎麽用,應該是剛買不久。可柳世含卻說香淑前日又買了兩盒,這不是有鬼麽?既然她只用這一種,那還沒用完,為什麽又要着急再買兩盒一模一樣的?”

孫大義撓頭:“可秋竹說香淑打發她去買胭脂,她偷懶不願意去,那人才親自去的呀……”

“只怕香淑早就看出來那小丫頭不是誠心待她,所以故意使這麽一出呢。孫大哥,你去秀安堂找秋竹再問一問,看看香淑是不是經常支使她去買胭脂,順便再問問那馬車的事。我領着賀大哥去趙家橋頭看看。”

經江月這麽一分析,孫大義俨然有種撥雲見霧的感覺,他便興沖沖地走了。

賀遠忍不住誇道:“江兄弟,你總是比我們仔細些,好比這女人的胭脂,我追蹤術再厲害也想不到這一處去。”

“哪兒啊,不過是剛才那小婢……”

二人正說着話,忽然,一人攔到江月跟前,哧哧笑道:“啧啧,真是山水有相逢……什麽胭脂?你要麽,小爺我送你?”

這等流裏流氣之言……

江月颦眉擡眼望過去,眼前這位嬉皮笑臉的,不是昨夜冒犯她的衛銘,還能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發現這文開始在慢慢爬月榜了,謝謝各位看官貢獻的點擊、收藏和評論,麽麽噠~原來沒寫過這種題材,總想亂嘗試一下,希望能讓追文的親滿意,再次感謝!

PS:玉麥就是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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