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魚攤子
翌日見着孫大義,江月自然好奇他昨夜随紀大人去哪兒。
“秀安堂……”孫大義恹恹的,連帶着說話聲音也低不少。
“去那兒?你們——”江月很是吃極,繞着孫大義來來回回打量了幾圈,她恍然大悟道,“難怪你今天這麽沒精神!”
“哪兒啊,哥哥我連裏頭是什麽樣都不知道!”孫大義苦着臉,對江月抱怨道,“紀大人光讓我在門口候着!吹一晚上冷風不說,連口熱飯都沒吃上,我昨天回去就喝了幾口涼水……”
對于孫大義的憤慨,江月非常能夠感同身受。因為,上一回紀大人也是這麽折騰她的!——餓個半死不說,還得苦哈哈擡屍,這位大人使喚起人來,真是眼皮子都不擡一下,夠刻薄!
想到那一夜,江月“咦”了一聲,腹诽道:“這紀大人明明就是個狂蜂浪蝶,竟在我面前裝出不經人事、不解風情的樣子,還說什麽受教了……”
她撇撇嘴,翻了個白眼,再一轉身——
就見紀大人負手立在二人身後,也不知站了多久!
江月唬了一跳,連忙畢恭畢敬站好,又暗自慶幸,幸好沒說他的壞話,否則,又被抓個正着!可這人走路怎麽丁點聲音都沒有,用飄的嗎?
江月雖然垂首而立,可心思活泛,眼珠子不停滴溜溜地轉,模樣機靈的很。
彥璋微微蹙眉,道:“你随我過來——”說罷,他轉身就走。
這喊得是誰啊?
江月和孫大義對視一眼,默契地誰都沒有動。
彥璋停住步子,他側身,一雙眼冷冷望過去,這道視線準确地停在江月腦袋上——
江月身子一顫,連頭發絲都在冒冷汗。她默默嘆氣,認命道:“大人,卑職來了。”她匆匆上前,走到紀大人身邊,又沖那人讨好一笑。可這笑幹巴巴的,比哭還難看,更露出幾分晦氣之意。
彥璋偏頭,斜斜望了她一眼,又漠然提步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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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咱們這是去哪兒?”江月問道。
“查案!”
——這人不尖酸刻薄的時候,往往話短的厲害。
出了衙門,彥璋走得更快,江月不得不提着一口氣,才能勉強跟上。眼前的路越走越熟,江月忍不住疑惑,這不是去趙家橋嗎?
果然,他們到了橋邊——
前兩天來這裏時,這條街上空空蕩蕩,冷清的很。今天的魚市已經開張,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行走在其間,魚腥味兒極重,臭氣熏天,江月不得不掩住鼻子。見前面那人被人潮擠得慢下來,她才拔腿追過去:“大人,您來這兒,是……”
說話之間,彥璋頓住步子,擡手微微一指,無比順手地吩咐道:“去找他買條魚。”
“我?——去買魚?”江月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人,又指指自己,勉強笑道,“大人,你這……”開玩笑吧?
可彥璋冷着臉,絲毫沒有笑意,江月咽回後半句話,她為難道:“大人……卑職沒銀子啊?”
彥璋不耐煩地掏出銀子,江月繃着笑接過來,三兩下竄到那人攤口前。
這兒是魚市,有直接挑擔子賣的,還有劃船來的。彥璋指使江月去的這家,就是個小漁船。攤主立在船頭,身邊圍着不少挑挑揀揀的人,和尋常攤販無異。
知道紀大人絕不會白白讓自己過來買魚,江月有心留意。她擠進一群娘兒們中間,蹲下身子,故作認真地挑揀起來。
船上白花花的都是翻着肚皮的魚,有大有小,有死有活,腥臭沖天,難聞的很。
江月随手翻着,故意磨蹭。——她蹲在這兒什麽都不買,占着茅坑不拉屎,攤主當然不樂意了。那攤主抓起一條魚,粗蠻地在她面前吆喝:“要不要,不要就走!”
只這一瞬,江月聞到一股香意——
那股香味倏地竄入鼻尖,她怔了怔,靈機一動,連忙一抓。她似要抓魚,卻偏偏握住那人的手:“哎哎哎,你手裏這條我看看?”
那人瞪了江月一眼,将手抽出來,只留魚在她手裏。
江月假意看了看,又偷偷擡眼看向那人的手——這雙手粗粝,有勁,關鍵,還有那香味!
掂了掂紀大人給的銀子,江月又掏出自己的銅板付了魚錢,這才喜滋滋地提着魚往回走,“大人,這魚新鮮的很,您拿回去炖個湯補補身子……”
“補補身子?”——不像是什麽好話!彥璋冷冷觑她。
“是啊,您昨晚不是……”江月順嘴道。意識到自己失言,她連忙咧嘴,扯出個笑來,想要打個哈哈蒙混過關。
“本官——昨晚怎麽了?”彥璋好似沒有在意到江月的窘境,非要如此追問一句。
“聽孫大哥說,大人您昨夜為查案勞神又勞力,卑職好生佩服!”江月溜須拍馬道。
——雖是拍馬屁之言,可這話并不悅耳,尤其那“勞力”二字,似乎有所指。
彥璋輕哼一聲,冷着臉往外頭走。
江月提着魚奮力跟上,又聽紀大人問她:“你看出什麽來了?”
“卑職沒看出什麽,但卑職聞到一股香,和香淑身上的味道,是一樣一樣的!”
彥璋聞言,淡淡瞥了她一眼,又問:“什麽香味?”
江月使勁想了想,又将自己的手放到鼻子底下深嗅,這才慢吞吞道:“倒有些像窮人家的皂角,只不過添了……”她頓了頓,擰着眉頭再拿起魚聞了一聞。
彥璋頓住步子,側身靜靜看她。
江月不确定道:“應該是添了梅花、麥梗,還有、還有……”
還有什麽,她皺着眉,卻是怎麽都說不出了。
彥璋淡淡移開視線,道:“別想了,回衙門。”
回到大理寺,江月拎着條魚,只覺自己怪異不已。她想趕緊丢給紀大人回班房去,熟料又被那人喚住。這一回,二人去的是驗屍房。
江月一臉探尋之意,彥璋指着靜靜躺在那兒的人,言簡意赅道:“你再聞聞。”
這……
江月哭笑不得:“大人,這這這太臭了,哪兒還聞得出來?”說罷,她可憐兮兮地望着那人,只求他放自己一馬。
可那人怎麽會心軟?
彥璋走到屍首旁,将香淑的手拎起來,轉頭淡淡看向江月。
意思再明顯不過——
江月認命地上前。
可她現在一看到香淑,就會想到那銀針,一想到那銀針,江月渾身上下難受極了,忍不住又要幹嘔。
正欲奪門而出之際,她被彥璋一把摁在——
那人的手摁在她的肩膀上,她怎麽都掙不脫!
江月無奈回身,苦哈哈央道:“紀大人,卑職真的……”她一說話,胃裏便翻江倒海,難受的很。江月再也忍不住,當場幹嘔起來。
她一手捂着嘴,另一只手順勢一攀扶——
正好摸到紀大人胸前!
那人今日未着官服,是一身錦袍,隔着厚厚軟軟的衣料,她手底下是男人堅實的胸膛……
江月吓了一跳,連忙縮回手,尴尬地擡眼望向紀大人。彥璋蹙眉,不耐煩地示意她趕緊的,別再磨磨蹭蹭。江月心一橫閉着眼,俯下身子深深一嗅——
那味道,難聞的,她這輩子都不想再當官差了!
濁氣沖天,江月憋着氣起身,也不說話只點點頭,慌不疊奔出門外——
不消片刻,門外傳來陣陣幹嘔之聲。
彥璋踱步出門,見那人病怏怏倚在那兒,不知情的,還以為此人被他怎麽摧殘了……彥璋眉心微斂,擡手抛過去一個物什,自顧離開。
那東西白花花的,江月下意識伸手接住——
竟是一錠銀子!
她不由癡笑起來,又追上前道:“魚,大人,您的魚——”
就聽那人緩緩飄來一句話,“留着給你補身子吧!”
江月偏頭一笑,揣好銀子提着魚往班房去。孫大義他們都不在,也不知去做什麽。眼見要到中午,擔心魚會不新鮮,江月尋思着溜回家一趟。她剛要出衙門,竟冤家路窄,又遇到邱路升那厮!
見江月提着條魚,邱路升自然要出聲訓斥。江月笑嘻嘻道:“邱大人,這是紀大人的魚!”聽見紀大人這三個字,邱路升臉色變了變,咬牙道:“那還不快去?”江月得意地挑眉,只留邱路升在後面咬牙切齒。
回到家,發現院門虛掩着,江月好奇道:“雲娘,家裏誰來了?”
雲娘從竈間探出頭來:“前面的李嬸。”
一聽李嬸的名號,江月心裏有了數。她将魚遞給雲娘,正想走到裏面偷聽幾句,恰好陳氏送從李嬸出來。見江月唇紅齒白,模樣俊俏,又是公門中人,李嬸心中喜歡的不得了,轉頭對陳氏道:“你家大郎什麽時候……”
陳氏聞言,不禁一滞。江月笑道:“李嬸,我不急,你先替雲娘好好說道說道——”她說着從懷裏掏出些碎銀子來。
李嬸笑得合不攏嘴,不住點頭。
送走李嬸,江月扶陳氏回東屋。邊替她捏肩,江月邊問:“娘,想給妹妹說哪家?”
“前頭宋家那小子不錯,平日對咱家照顧的也多……”
江月手中一頓,沒來由的生出些怯意來,她低低問道:“哪個宋家?”
“就宋書,和你一起長大的……”
江月怔了怔,她颞颥着想要說些什麽,可終究眨了眨眼,默默給陳氏捏起肩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