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威脅之言
因為彥璋來得突然,江月頭發根本來不及沒梳,這個時候還是柔柔滑下來,攏在一側,正好垂到胸口。
彥璋視線随之落在發梢處,又默默移開,見江月睡眼惺忪,很是困倦,于是說道:“你再睡會兒。”
江月卻畢恭畢敬拱手:“大人,卑職昨天……”
知道她想禀報昨天的事,彥璋擺手止住她:“這事等你休息完了再來回禀。”态度頗為堅持。
這一瞬間,江月心頭熱乎乎的,不由咧嘴淺笑:“謝過大人關心。”
彥璋微微颔首,這才轉身離開。
他這一走,江月才注意到紀大人發間、肩上還有衣擺各處都有露水的痕跡,她不由怔住,內心腹诽道:“這人到底練了多少時辰的劍啊?怎麽身上露氣這麽重?不知道肩上的傷怎麽樣……”
且說彥璋回到院中,讓驿丞送了熱水過來,在屋裏添上碳,這才将衣袍解開。袍子上沾染了露水,微微有些濕,他順手搭在一側的屏風上,又脫去裏頭的中衣。胳膊稍稍動一動,他的肩傷就開始發作,疼得刺骨。
這傷只怕是養不好了……
彥璋默默嘆了口氣,跨到盛滿熱水的木桶中泡一泡,祛祛周身的寒氣。
卸去一樁心事,他只覺輕松不少,此刻倚在桶壁上,疲憊地阖上眼。在騰騰熱氣之下,就這麽坐着睡着了。
夢裏紛紛擾擾,來來回回,最後,畫面定格在一個平平如也的胸前,垂下的一襲烏發雖然柔順,卻毫無起伏……
彥璋心頭一跳,慌忙睜開眼。那一瞬間,他原本清亮的眸子裏瞬間浮上一層水汽,氤氲,迷蒙。
倏爾,又黯淡下去……
抿着唇,彥璋胡亂擦了擦身子,落寞地躺回榻上。
那邊廂江月睡了個囫囵覺起來,一下子發現許多問題,不由赫然大驚。比如,自己昨天是怎麽回來的,再比如,這床幹巴巴地被子又是從哪兒來,還有,哎,怎麽自己頭發也散了,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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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頭怦怦地跳,連忙背過身,小心地解開中衣——
看到胸前綁的粗布還是原來那個樣子,江月這才緩緩籲出一口氣。
她爬起來将自己梳洗幹淨,又利落地盤了個男子發髻,用小巾束好,肚子就開始咕咕叫了。熟料她正想去搜刮些吃的,外面就有人敲門。江月一開門,就見驿丞端了托盤過來。盤裏是一碗香菇青菜雞絲粥,還有若幹碟臨安這裏的小菜。那青菜碧綠,香菇誘人,雞絲滑嫩……這一幕看着人食指大動,江月咽了咽口水,告了謝,埋頭努力吃起來。
聽見她這邊的動靜,住在隔壁間的賀遠過來打招呼:“江兄弟,醒了?”
“賀大哥!”江月沖他笑,“昨夜是怎麽回事,我明明在昭熙寺暈了,怎麽回來的?”
賀遠這才将紀大人深夜去找她的事說了。
江月本來吃的有滋有味,可聽着聽着,她就擱下了勺子,心裏隐隐升起一股不安。
“是紀大人昨夜去救的我?”江月不可置信。
賀遠點頭。
“我昨天是裹在那床被子裏,被紀大人打橫抱回來的?”江月指着莫名其妙多出來的那床被子問。
賀遠仍是點頭。
江月心裏頭咯噔一下,徹底驚呆——現在事實很明顯,她被一個男人抱了一路,雖然隔着床被子,可……那也是抱着啊!
太丢人了……江月耳根子刷得一下漲的通紅,她平日雖混跡于男人堆裏,卻從未做出這等出格之事……
如果被娘知道此事,只怕要将她許給紀大人!
江月心尖一顫,更加堅定不能洩露身份,可貌似……衛銘那厮已經知道她是女兒身了?
她撓撓頭,隐隐覺得此事非常不妙,該怎麽去堵住衛銘的那張嘴呢?
待用過香噴噴的早飯,江月精神頭更足。她暗忖,昨夜的事雖然羞恥,可于情于理還是應該去跟紀大人道個謝……熟料走到紀大人的院中,兩扇房門緊閉,不像有人的樣子,難道出去了?
江月上前敲門,喚道:“大人?”
裏面沒人應,她又敲了一下:“大人?”
這一回裏面有了些窸窣的動靜,還傳來個低低的聲音:“進來……”
一如既往的沉穩,卻又添了些喑啞。
江月微微一怔,強壓下被裏面這人抱過的尴尬念頭,鎮定推門而入。
室內溫暖如春,彥璋披着外衫半倚在榻上,一手支着腦袋,難得的悠閑之姿。江月走進來時,他微微眯着眼:“何事?”
“卑職是來謝過大人昨夜的救命之恩。”江月上前拱手有禮。
聽她提到昨夜之事,彥璋指尖微顫,被她倚過的胸口亦有些燙的厲害。他深深吸了幾口氣,定下心神,又唔了一聲,問道:“睡過一覺,可好些了?”
江月回道:“卑職本就沒什麽大礙,剛用過早飯,已是神清氣爽。”
“嗯。”彥璋點頭,依舊是清清冷冷的聲音。
江月擡頭望過去,見紀大人沒有旁的吩咐,她正尴尬又猶豫不知該說什麽好,另一邊彥璋就吩咐道:“出去吧。”
見他眉心微蹙,不是很舒适的樣子,江月想到之前的擔憂,于是關切問道:“大人,可是舊傷又犯了?”
彥璋不答,只淡淡垂下眸子。
江月讨了個不快,悻悻拱手告辭。
可出了紀大人的門,她擰眉思量:看紀大人這樣,好像還沒用朝食,不如去廚房端碗粥過來,待會再幫他看看傷勢,他救了自己一命,自己應該投桃報李的……
這麽想着,江月腳下步子快了許多,熟料剛走到竈間,她的身形不由滞住——
此時衛銘的兩個小厮在裏面,其中一個嘀嘀咕咕:“咱們爺對那一位未免太好了,今天熬雞絲粥,明天換花樣是魚片粥,還有這小二兩的烏骨雞,啧啧……衛銘太邪門了吧?”另一個随口附和:“是啊是啊,也沒見爺對誰上心過……”
他們口中的“那一位”還能是誰?
江月的臉色慘白,一剎那,嘴裏全是雞絲粥的清香……
竟然是衛銘?
江月并不覺得有任何感動,相反,很害怕,她害怕這人又在耍什麽花樣!她根本不願承這人任何的情!
冷下一張臉,江月走進竈間,道:“兩位小哥,勞煩給衛大人帶個話,我不需要他的東西,至于花了多少銀子,我補給他就是!”
那嚼舌根的兩個小厮吓了一跳,根本沒料到事情變成這樣,連聲說自己說錯了,求江月別這樣為難他們,又說若是被衛銘知道了,定然要一番責罵。
江月冷冷撇開眼,依舊堅持如此。
沒有旁的辦法,其中一個小厮只能回去跟衛銘餅了這事。衛銘匆匆趕過來,不悅道:“江衙役,你這是何必呢?”
“大人,卑職無功不受祿,絕不能要大人的東西。”江月一臉正色,誓要與他劃清界限。
這便在兩個小厮面前拂了他的面子,衛銘有些尴尬:“這是我願意給你花的,你就安心收着!”
江月卻不理他,從腰中掏出銀袋子——裏面是她攢了好久的銀子——如今通通遞到衛銘跟前,冷面如霜:“衛大人,您瞧瞧,這些夠麽?”
這便徹底掃了他的臉,衛銘俊朗的面容上一絲的恍惚,又難掩戾氣。
他靜靜上前一步,江月便退後一步。
眼前這人閃躲的模樣落在眼裏,衛銘便覺忿然不平——他有這麽可怕麽?值得她這麽躲?嗫嚅了嘴角,衛銘冷冷道:“我瞧你床頭那個銀手爐,不便宜,以你的俸祿絕買不起,誰給你的?鳳英麽?”
陡然被說中事實,江月惶惶然擡頭,一雙眼瞪得極大。
這便是猜中了!衛銘心尖上掠過一絲的疼,他冷哼一聲,嗤笑道:“你願意拿他的東西,用他的銀子,難道……你已經是他的人了?”最後一句話,他是湊到江月耳邊說的,只有他二人聽見。
對江月而言,這無異是種侮辱,她的俏臉紅一陣紅白一陣,死死咬着唇,最後,嫣紅的唇色都沒了,雙手緊攥着,恨不得給他兩巴掌!
見江月這般氣憤,衛銘心裏竟升騰起一種詭異的快慰,他又是一聲冷哼,依舊俯身附她耳邊,悄悄說道:“你不如從了我,少受些苦?”
這等荒唐之言!
“大人請自重!”江月怒目而視。
衛銘勾唇一笑,透着股邪意:“你不從我也無妨,一來,你身份自是瞞不住,二來,我聽聞你還有個妹妹,叫做雲娘?”
聞聽此言,江月身子徹底冷下來,她死死盯着衛銘,憤怒,怨氣,羞辱……齊齊湧上來,充斥着她的心,在裏面四處亂跑,跑得江月此時只剩一個念頭,便是與這人同歸于盡!
衛銘不再看她,轉身而走,剩那兩個小厮将東西都撤走了……
江月安靜立着,等他們都走了,這才轉身回竈間撿了兩個熱氣騰騰的包子往彥璋屋裏去。
快到屋門前的時候,她終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朗聲道:“大人!”
彥璋開門,見她手裏又拿了兩個包子,于是道:“進來吧。”可江月卻不動,她只是立在那兒,低低說道:“大人,今日有什麽事吩咐?卑職好趕緊去辦……”
“不急,你以後跟在我身邊。”平靜中又帶着強勢,讓人不容置喙。
江月愣了愣,道了聲“哦”,心底卻在想,也不知還能跟大人多久……
她正失神,就聽對面那人突然問她:“江月,你怎麽了?”江月一怔,那人又緩緩道:“誰欺負你,給你委屈受了?”
江月徹底怔愣住,她忽然有個念頭,好想不管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這人也能替自己讨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太活力了,搞得今天有點累,晚了,抱歉……PS:看出來大人蠢萌的點了嗎?
謝謝貓的個人晚餐的地雷,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