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豔若桃李

江月跑過兩條街,才氣喘籲籲地放緩步伐。這會兒天色陰沉沉的,已經有雪花飄落下來。她跑不動了,索性慢悠悠往驿館走。

回到驿館,江月先去竈間找吃食。她折騰一上午折騰,如今又餓又渴,咕咚咕咚喝下好大一口水,才覺得緩過勁道來。

“官爺!”有人喚她。

江月回頭一看,是衛銘貼身的小厮之一,亦是早上看熱鬧的其中一個。她蹙了蹙眉,又拿了張餅,準備回房去,熟料那人攔住她跟前,笑道:“官爺,我家少爺請您去一趟。”

“不去!”

那人笑道:“官爺,有些話……小的本不該說的……”

江月滞住。想到衛銘的那些威脅之言,還有雲娘……她面色白了又白,徹底失去血色,那股怒意、恨意齊齊翻湧上來,如大浪滔天,如惡鬼嘶吼,可是,她又拿什麽和那人鬥?這條命麽?

使勁攥着手,壓下揮拳的沖動,江月冷冷道:“走吧……”

于是,小厮便領着江月出了驿館。

驿館門前停着一輛馬車。早有人替她打起車簾。江月踩着軟墩子上去,見裏面是一個小丫鬟,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而小厮則跳上前面的車轅,幾人一道駕車離開。車行的極快,外面先是熱鬧,又是冷清,再熱鬧,也不知繞去了哪裏。

這車廂裏面頗為精致,燒着銀炭,四個角上還系了枝臘梅。江月不說話,只盤腿而坐。那個小丫鬟見狀便跪在一側伺候着。待江月一動,那丫鬟就問:“姑娘,你要什麽?”

聞聽“姑娘”二字,江月臉色又是一陣慘白,看來,衛銘今天是勢在必得……那太好了,她正想了結這人。反正,她若是沒了清白,也不願再活……

馬車行過很長一段路停下來,江月又被送上一條停在湖岸的船。衛銘的小厮并小丫鬟并不上船,船上另有一個高挑的侍女領着江月繼續往裏面走。

這船雕梁畫棟,奢華的很,連門兩側懸下的都是金盞,如今在飛揚的雪花之中慢慢飄搖。

侍女掀開第一道門簾。江月卻止住步子,留戀地往湖岸看了一眼。路上只有匆匆的行人,或撐着青布油傘,或手搭在頭上……沒來由的,她想念起娘親和妹妹了。不知道,她們現在好不好,不知道如果自己出了事,宋書又能不能照顧好她們……

娘親,雲娘……江月默默念着,只覺心尖兒掐的疼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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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趕緊進去吧,外面風寒。”一旁的侍女見江月愣在那兒,不由柔聲提醒道。

江月收回心思,漠然瞥了她一眼,問道:“衛銘那厮呢?”

那侍女仍是低眉淺笑:“公子都和我們交代過,讓我們先伺候姑娘沐浴更衣。”

江月不動,只是冷冷站在那兒,一臉的淡漠。

“公子如今真的不在船上,姑娘打扮好了,他自然就會來……姑娘,您何苦跟自己身子過不去呢?”侍女好言勸道。

江月自知無奈,只得随她走進船裏。

裏面早就點了碳,又處處系着各色紅的粉的絹花,俨然到了春天。侍女笑道:“姑娘,我家公子不知道您喜歡什麽,于是胡亂備下了些,您還喜歡麽?”

江月并不理她,卻也不知該做什麽。她站在那兒,立在這一處繁華之中,只覺得格格不入。

其實,若是換做旁人,衛銘這番心思只怕早就高興地投懷送抱了,可他偏偏遇到了江月,遇到了人生的羅剎……

這侍女察覺到此,又領江月繼續往裏去。那裏面的房間,則處處透着閨房的精致。案上擺着各色胭脂粉盒,梳妝盒裏是各色奢華的首飾。

此時門口又來個侍女,沖着她們有禮福身,又道:“姐姐,熱水燒好了,恭請月姑娘沐浴更衣。”

江月自然不願意,她執意道:“我就這樣,你們快讓衛銘過來!”

先前的侍女還是那句話:“等姑娘打扮好了,他自然就會來,不然,姑娘怕是見不到公子。”輕輕巧巧的,還是威脅之言。那人又道:“姑娘,您這樣僵持不動,我們也不會放您下船的,到時候根本沒人能找到您……”

沒人能找到她?

江月阖上眼,只覺萬分無奈。她忽然很想知道,如果她不見了,紀大人是不是還會來找她?

屏風背後,熱煙袅袅。江月褪下外袍,又除下中衣,最後,只剩那個将女兒家的嬌弱之處束的嚴嚴實實的粗布。

這陪了她這麽多年,今天卻全是羞恥!

一圈又一圈解開粗布,眼淚猝不及防地落下來……

從三歲那年穿上男裝,她就再沒有想做回女兒家,更沒有想過要嫁人,她只想娘和妹妹安好……若是為她們死,那也是值得的。

将束好的男子發髻放下來,墨發鋪陳而下,落在身後,像是湖裏柔柔的水草。卸去她的英氣,又多了一些女兒家的嬌媚。

一絲~不挂,周身有些冷意,跨入浴桶,熱意迅速包裹上來,她的淚珠愈發克制不住,滴答滴答,像是下起了淅瀝瀝的雨。最後,江月雙手捂着臉,淚水從指縫裏滑下來,全都是她的傷,全都是她的痛,還有,她的恨。

那個侍女進來勸道:“姑娘,莫哭了,哭紅了眼,就不好看了……”

江月不理她。她又拿起皂角替江月洗頭發:“姑娘,你生的那麽好看,卻是扮作男兒模樣,定有許多不得已的苦衷吧?”她細細揉搓着,又舀了一瓢水,慢慢替江月沖洗:“其實,咱們姑娘家找個可靠的人就夠了,我瞧得出來,公子對姑娘是上了心的,您今日暫且忍一忍,不就能換個好前程麽?”

“不用你替他做說客!”江月冷冷訓斥道。

“姑娘,我是真心這麽一說,你願意聽呢,就聽着,不願意聽呢,也別往心裏去……”

江月冷笑。

那侍女也就不再言語,只盡心伺候她梳洗。這兒早就備下了一件玉色雲雁紋的紗衣。江月漠然穿上,又坐到鏡子跟前,随便他們怎麽折騰,自己則留心打量每個簪子。過了小半個時辰,那侍女拿着鏡子,喜笑顏開道:“姑娘,你瞧,美不美?”

江月一怔。

只見鏡中之人豔若桃李,卻也面如霜雪。頭發松松散在身後,沒有盤發髻,只在鬓間簪了朵紅梅,愈發嬌豔。

她指着一柄金釵,吩咐道:“再用這柄蝴蝶金釵。”侍女一愣,登時笑道:“姑娘的眼光真好……”她随即扭了幾股頭發,将那蝴蝶金釵簪于鬓間。這麽一來,就像是有只蝴蝶飛在梅間,她整個人又添了一分靈動。

梳妝完,還有別的事情,比如塗豆蔻,再比如熏香……

如此又忙碌了小半個時辰,終于一直行的船停了下來。那侍女退出去,只留江月一人在此。江月心頭一跳,只死死盯着門口。不多時,門簾挑起來,一着錦衣華服之人走進來,正是衛銘!

江月怒目而視,衛銘卻是一愣。他眨了眨眼,不可思議道:“你是江月?”眼前這人哪兒還有半分男子的模樣,完全是個……水做的嬌花!

江月冷哼一聲,那侍女笑道:“公子,江姑娘一打扮起來,跟天仙似的,難怪你不認識了!”

衛銘也笑:“我真是眼拙!”他擺了擺手,侍女們依次退下,這房中只有他們二人,衛銘才上前道:“月……月娘。”

江月厭惡地撇開眼,心裏卻在盤算着該如何制住此人。論力量,他們倆自然是懸殊。上一回在秀安堂,他們過過招,當時衛銘醉了,自己也打不過他……如今之計,江月心底一沉,偏過頭道:“衛大人,給我杯酒壯壯膽……”她此刻手抖得厲害,待會兒動起手來可不能發顫。

衛銘一喜,連忙吩咐人備下水酒來,忽然他又回頭道:“你還沒用午飯吧?”也不待江月回答,又命人去備些菜來。

小廚房動作也快,不消片刻,就送上水酒佳肴。

衛銘坐在一側,頗有些大家公子風度地說道:“你也來坐。”

江月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緩緩上前,只是坐在離他稍遠的地方。

也不待她動手,衛銘自己就倒了兩杯,一杯遞給她,一杯自己拿着:“月娘,今日瞧見你這樣,我也就高興了。若是你現在不願意,那我們回京之後,我納你為妾,再堂堂正正要你,可好?”

他以為納妾便是對她最好的許諾?

江月勾唇譏笑:“不牢大人費心,我此生沒有想過給任何人做妾!”她飲下一杯酒,紛擾的心緒才安定一些。

衛銘見狀,亦喝下一杯。他低頭再斟上兩杯,勉強笑道:“你不願意給人做妾,我卻沒辦法娶你為妻,所以……”他眸子暗了暗,又喝了好幾杯酒,只覺腹下燥熱。再看一眼身旁天仙似的美人,他讷讷說道:“月娘,我能親你一下麽?其實,我今日來,并非真的想要你,我只是覺得看看你就好……可你那麽好看,我就只想親你一口……”

他的話越說越胡亂,江月望着他潮紅的臉色,再看了看杯子的酒,端起來輕輕一嗅——

當即冷了臉。

居然有催情的東西!

這個混蛋!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啊,以後我會盡量早點更新,其實大概我淚點比較低,這章我居然自己寫難受了……我家月月好需要人疼,大人快來!

謝謝bb和張雪mm的地雷,壕們,被你們包養的感覺太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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