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提刑司

他說,我怕你拳腳功夫太差,照顧不了自己;

他還說,那些銀子當做我給你的賀禮;

他又說,那道聖旨要調我回京述職……

他說了這麽多,可她怎麽會這麽蠢,居然信了這些鬼話?

還有,昨夜答應要送紀大人一樣東西,結果自己醉得稀裏糊塗,忘都忘了!

真是該死!

江月懊惱又悔恨,她只要一想到昨夜那人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就難受的想掉淚。紀大人肯定早就知道今天會有這麽一場劫難,卻處處為她着想,又處處替她思量,還拿那些話來哄着她,騙着她……

他當時得有多難受……

江月心像被撕扯一樣的疼,又像被針紮似得疼,疼得她眼圈泛了紅,疼得她只能死死咬着唇,才勉強忍住打轉的淚花兒。

呆呆站了一會兒,她靜靜走到房裏。

紀大人的東西還在房裏,就好像他只是出去了而已,沒準兒一會兒還會回來。她心裏又是一酸。見驿丞有些東西要扔,江月連忙攔下來,道:“這兒我來收拾……”

這天氣冷的厲害,驿丞也懶,聽她這麽說,自然樂得清閑。

這人走之前,江月沖他拱了拱手,問:“那紀大人押去哪兒了?直接回京麽?”

驿丞回道:“暫時在提刑司,至于何時回京,還不好說。”

聞聽此言,江月慌亂的心稍微安定一點,先認真收拾起紀大人的東西。

彥璋的東西不多,剛才被官差翻過一遍,如今就剩下一些衣物,有貼身的,有平時穿得長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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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卻根本沒有顧及那麽多,她一一整理好,擺在一起。靜靜看着看着,又忍不住落淚。這件月白長衫,是她受辱那日紀大人穿的,那一片月白色的衣角,于她而言,就是黑暗中的一束光,就是流沙河中的一條船,能夠帶她離開苦難。

江月小心翼翼地又伸手摸了摸柔軟的衣料,她眨了眨眼,終落下兩行淚來。可現在卻不是哭的時候,她胡亂擦了擦淚,将這些衣物放在包袱裏,放回自己房裏去。做完這一切,她去找賀遠,想商量個辦法。

賀遠也已經聽到消息,就是腿傷了,動彈不得,只能幹着急。見着江月來,賀遠感慨道:“前幾個月武大人才被都察院的彈劾掉,現在怎麽又輪到紀大人徇私了?”

“賀大哥,你信麽?”江月反問,篤定道,“紀大人是被人陷害的。”

“我自然也是不信。”賀遠搖頭,但又滿臉無奈,“可惜咱們身份低微,什麽都做不了。而且,前幾天紀大人曾對我說過,說萬一臨安出了事,讓咱們倆回京,反正衙門裏不會說什麽。當時我還好奇,會出什麽事,沒想到……”他說到最後,重重嘆了一聲。

原來,紀大人早跟賀大哥提過了……

江月心裏難受不已,她沉默少頃,仍萬分倔強道:“賀大哥,我不回去!我要去提刑司見一見紀大人,然後,再将這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賀遠卻是極為擔憂:“紀大人交代過,讓你跟在我身邊,你可別到處亂走啊……”

“沒事的,我就去趟提刑司。”江月邊說邊跑,一溜煙已經到外面了。

提刑司的牢獄在城南,人煙稀少之地。

江月在門口遞了自己的腰牌,本以為憑着都是官家人的關系,能夠輕輕松松混進去。熟料獄卒見她是京城大理寺過來的,立刻拒了她,還義正詞嚴說道:“上面有規定,裏面那位犯了徇私的罪,大理寺一幹人等這會兒都要查,現在絕不能放你們進去。”

江月急了,掏出些銀子遞過去,央道:“大哥,能不能通融一下?”

那獄卒見了銀子兩眼放光,可最後,咽了咽唾沫,還是無可奈何:“你的銀子我不能收啊……”

江月又求了幾回,說盡了好話,那獄卒說什麽都不肯放她進去,說到最後煩了,竟直接趕她走,又道:“這位小哥,你別再來了,再來我就得禀報上面,說有同黨!”

江月磨了磨牙,無奈之下,灰溜溜地回了驿館。

只要一想到牢裏那個熏臭又肮髒的樣子,她心裏又極為難受,再也坐不住,于是紅着眼圈,去竈間做了些幹淨的熱乎乎的餅子,包在布裏,連忙送去提刑司的牢獄。

那獄卒見她回來,正欲光火,江月遞了銀子,又小聲央道:“大哥,我不進去,就送些吃的。”

獄卒嘆了一聲,墊了墊銀子的分量,這才勉強提了東西進去。

見到尚有餘溫的餅子,彥璋不覺一愣,問道:“何人送來的?”

“就大理寺那個清秀的衙役……”獄卒嘟囔道,還罵罵咧咧了幾句。

彥璋薄唇微抿,淺淺一笑,旋即眼底又浮現出許多的擔憂。他道:“勞煩傳個話,讓她趕緊回京。”她還留下來做什麽?還做這些吃的?彥璋看着一張張圓乎乎的餅,就像看見那張俊秀的臉。他微微一笑,撕下一塊慢慢咬着,只覺唇齒餘香。

他閉上眼,就能想到昨夜那人嬌俏的模樣。

她說:“紀大人,你真好……看……”

彥璋知道她已經醉了,她的眼睛亮的不可思議,流淌的流光全是酒意,那雙眼望着他的時候,眼梢底下全是女兒家的溫柔風情。可是,這樣的話,他怎麽不喜歡聽?彥璋笑了,将她手裏的梅子酒搶下來,故意板着臉道:“不許再喝,已經在說胡話了。”

江月低頭“哦”了一聲,有些委屈,可只一瞬,她就又擡眼望過來,滿臉憤憤:“憑什麽只能你喝?”

她說這話的時候,彥璋的酒盞正送到嘴邊,抿下去一半……

他愣了一瞬,就被那人給奪去酒盞,然後遞到唇邊,咕嚕一口,全喝了下去。

彥璋看着被姑娘紅唇碰過的地方,他的臉微微有些熱,不消片刻,那道熱意便流遍全身,很暖,還有些尴尬。彥璋撇開眼,望向外面的飛雪,這樣的夜裏,他心裏無比平靜,哪怕,第二日是個死呢?

後來,江月趁他發呆的片刻,又咕咚咕咚喝了好幾杯下去,直接趴在桌上睡了。

彥璋嘆氣,将大氅披在她的身上,又扶着她往回走。可江月軟綿綿的,怎麽都站不住,整個人伏在他的身上,彥璋默了默,又将她打橫抱起來。

雪已經停了,路上沒什麽人,彥璋靜靜走着,察覺懷裏那人朝自己又使勁依偎過來,他抿了抿唇,只覺前所未有的安寧。

若他有命活下來,定要娶她為妻!

——

江月聽了獄卒的轉告,心裏說不出的沉重,腳步沉甸甸地回到驿館,就見驿館前停着幾輛馬車,而一個管事模樣的正在驿館門口張望。他見着江月,作了個揖,道:“官爺,能否勞煩通傳一聲,我是京城紀府的管事叫陳風,想見大理寺左少卿紀大人。”

“你是京城紀府的?”江月疑道。陳風點點頭,掏出府裏的腰牌。江月看過後,揉了揉眼睛,道:“紀大人他今早剛被押去提刑司……”

陳風怔住,後面一輛馬車的車簾掀開一角,有人焦急地問:“這位官爺,是真的麽?您說的是京城紀府的三公子?”車裏探出一個姑娘,頭戴着帷帽,看不清模樣。還有人輕呼“小姐”之類的話,有些焦灼之意。

江月猜應該是與紀大人相熟的某位大家閨秀。她沒有再看,只是拱了拱手,道:“千真萬确,我正是紀大人的屬下,剛從牢獄那兒過來。”

陳風愈發焦急:“能否勞煩官爺領我們過去一趟?”

江月自然是願意的,但凡是與紀大人有關的,她都覺得有一分親切。

待到離大牢還有一條街的地方,江月跳下車,道:“陳大哥,那兒的牢頭已經認識我,說什麽都不放我進去,不如你們自己去試試,看看能不能進去見上一面?”

陳風道了謝,後面馬車裏的那位姑娘也向江月道了謝,一行人這才急匆匆往牢獄去。

江月悄悄跟在他們後面,躲在拐角處偷偷看着。

陳風走在前面,後面那輛車上下來一個着鵝黃襖裙的姑娘,頭罩着帷帽,身側跟着兩個婢女。前面的陳風跟獄卒好說歹說,又不知遞了多少銀子,居然——進去了!

江月一時愣住,又蹲在角落裏繼續等。

且說獄卒領着陳風、婉雯還有一個随身丫鬟進到牢內。婉雯見牢裏裏面幽暗無光,只隔幾步點了盞油燈,鼻子一酸,就想哭了。待見到盤腿而坐的那個人時,這些日子趕路的辛苦就不再覺得有什麽,她攥了攥手,正要開口喚一聲“鳳英哥哥”,旁邊的陳風就啞着嗓子喊道“三少爺”,婉雯便将那四個字吞了回去。

彥璋見着他們來,不覺一怔:“你們怎麽來了?”

“三少爺,家裏收到您的信,一邊廂趕着去給大少爺報信,另一邊夫人說要來臨安,府裏上下都勸,于是杜小姐就替夫人來了……”陳風三言兩語将事情解釋一遍。

彥璋聞言,擡眸望了婉雯一眼,作了個揖,道:“謝過杜姑娘對家慈的照顧。”

婉雯紅着臉搖了搖頭,這才小聲道:“鳳英哥哥,我們都是……一家子,別見外。”

彥璋收回視線,望着陳飛,訓斥道:“別再胡鬧,趕緊送杜小姐回鎮江。”

“不,鳳英哥哥!”婉雯陡然掀開帷帽,一雙杏眼哭紅腫,她道,“我要留下來,咱們一起想法子救你出來……”旁邊的婢女吓了一跳,連忙又将她帷帽罩好。

彥璋頓了頓,壓低聲道:“出去之後找我原來的屬下,叫江月的——她知道實情,即刻告訴父親。”

陳風連連點頭,正好那邊獄卒也來趕人,婉雯望着牢中那人,又擦了擦淚。

一行人出去之後,幾輛馬車剛拐了個彎,陳風就發現剛才帶路的那個衙役還在街口等着他們。他下來作了個揖,道:“謝過官爺。”

江月搖頭,只是問:“紀大人怎麽樣?”

“尚好,只是……”陳風又問,“官爺,您可知一位叫做江月的官差……”

“我就是,我就是!”江月連忙應道,見眼前這人狐疑,她又掏出銅質的腰牌,“我是大理寺的衙役,姓江名月,大人的事我知道內情……”

真是太湊巧了!

陳風立刻請她一道上車,先去找客棧落腳。替杜姑娘和随行的丫鬟們備了上房,陳風與幾位小厮住在普通的客房裏。江月偷偷看了眼身形娉婷的杜姑娘,忽然想,她這麽千裏迢迢奔波而來,定然是極為惦記着紀大人的……

陳風房裏,江月将之前發現有人要害紀将軍的事仔細說了,陳風吓了一大跳,他不敢耽擱,于是又趕緊派人日夜兼程回京報信。

江月見沒她什麽事了,于是告辭回了驿館。她想去查案子,可整個人渾渾噩噩的,心裏難受的緊,于是枯坐到黃昏。想到該給紀大人送飯了,她這才抹了抹淚,又連忙麻利地做了幾個菜送去提刑司那兒。

沒想到,江月在那兒碰到先前杜姑娘兩個婢女中的一位!

那婢女給江月行了禮,又笑道:“不勞煩官爺,我家小姐給三公子送吃的去了。”

一個大姑娘家,不惜辛勞,不惜名聲,親自來這種地方,想來是真的傾心紀大人……

其實,紀大人是個不錯的人,也難怪有姑娘家喜歡他……

江月怔了怔,又低着頭往回走。經過那拐角的地方,她悄悄掩去身形,在那兒靜靜等着。不過少頃,那輛馬車便經過身旁,江月豎着耳朵聽,也聽不見任何東西,只聽到裏面傳來嘤嘤的哭泣聲……

天色已經全暗下來,她看了眼黑暗中的牢獄,看着懸在門前的兩盞燈,心中好生悵惘。

紀大人他到底怎麽樣了,吃的好不好,睡得安穩麽,有沒有……

一夜沒睡安穩,江月第二天起來,還是渾渾噩噩的。她抹了把臉,又提着清粥小菜去提刑司。沒想到竟又遇上那輛馬車……

她微微一怔,又轉身默默離開。

江月忽然發現自己很想見裏面那人一眼,卻偏偏無處可見,無路可走……

到現在,連飯都送不上了……

重新回到驿館,簡單用過早飯,江月獨自一人出門,她想接着去查那桐油的下落。看着手裏一頁又一頁的買家名錄,待看到昨日她與紀大人才去過的邱家,江月眼眶不禁就紅了……她揉了揉眼睛,又接着往下去查。

這一日依舊毫無所獲,江月累的虛脫,回到驿館,下意識地走到那間小院想禀報案子……見到院子黑黢黢的,她愣了一瞬,又默默退出來,拔腿往大牢去。

這一日去的早,江月并沒有見到那輛馬車,她不覺松了口氣,正欲找個借口胡亂蒙混過郁卒,忽聽後面又傳來馬蹄聲。她往旁邊避了避,就見那輛馬車經過身旁,停在門前。一個婢女下來給了獄卒足足兩錠銀子,這二人才進到牢內。

江月靜靜看着,忽然想哭。她摸了摸腰間的錢袋,咬咬牙往城裏去。

她想見到他,前所未有的想念……

作者有話要說: 某元盡力的一個肥章,大家表嫌棄~~~月月快到親媽這裏來,我心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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