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情意重

翌日,天光大亮,和煦的日頭懶洋洋曬着,提刑司大牢前看門的獄卒無聊地搓着手。等時間到了,他進去走了一趟,再出來時,身後跟着兩個姑娘。其中戴帷帽的那個,正是杜婉雯,而旁邊提食盒的則是丫鬟。她二人踩着軟墩子上了馬車,馬車緩緩離開。

快過年了,提刑司的大牢裏并沒羁押多少犯人。獄卒能偷懶就偷懶,他剛打了個呵欠,準備蹲邊上眯一會兒,就見一個着淺青短襖、白色長裙的姑娘遠遠地走來,手裏跨着個小方食盒。

來人模樣生的好看,眉眼間又透着一股利落和英氣。獄卒看了一眼,便覺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來在那兒見過。他愣了一瞬,問道:“姑娘,你來是……”

那人微微福身,回道:“官爺,我家小姐剛才忘了給樣東西,讓我再來走一趟。”她說着,指了指馬車離開的方向。

獄卒擰眉,疑惑道:“原先怎麽沒見過你?”

那姑娘遞了錠銀子過去,低聲央道:“還請官爺通融一下,我只想見三郎一面。”

獄卒聽她提“三郎”二字,大概明白了,這有可能是裏面紀大人的相好,又不好名正言順過來,于是用了前面那位杜小姐丫鬟的名號。

他擡眼瞧過去,那位姑娘此時嬌怯怯的,一臉惶然,他掂了掂手裏的銀子,道:“跟我來吧。”

江月暗暗籲了口氣。她其實不是故意要裝出惶然的模樣,實在是心裏頭着急,害怕又被轟出去。

大牢裏面長年累月有一股黴味,原先江月就最不愛去大理寺牢獄,現在再看這裏面,只覺得比大理寺的更差。

跟在獄卒後面,江月四下看着,裏面犯人不多,少數幾個也是縮成一團裹着草堆裏,想到将要見到的那人,她不覺一酸。正好獄卒指着最裏面那間,道:“就是那兒,快去快回。”說罷轉身而走。

江月聞言,步子一滞,待望見那個人挺拔的身形,又快步走過去。

就見紀大人側身對着她,冷冷訓斥道:“杜姑娘,不是讓你不要再來了麽?”

江月怔了怔,低低道:“大人,是我。”

彥璋愣住。

他剛剛瞥見女子的裙裾,就側過身去,如今又連忙正過身來。待看清來人,不覺又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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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為了來見他一面,竟不惜變成女兒家的模樣?!

彥璋靜靜望着她,一雙幽黑深邃如海的眸子浮現出許多的波瀾,有意外,有驚喜,有震驚,還有……深深的、快要溢出胸腔的感動!

“月……江姑娘。”他輕輕喚了一聲。

見到紀大人第一眼時,江月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裏已經有水花兒在打轉了,她也不知是激動還是難過,此時此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只是迎着他的視線,定定回望過去,然後抹了抹淚。

彥璋心疼極了,他抿唇一笑,故意道:“別哭了,我這不是還好好的……”

不說還好,一提江月就生氣,她憤憤側過身,不悅道:“大人,您幹嘛要騙我?你明知道我笨,還……”她耿耿于懷,卻又懊惱悔恨。

隔着這一道監牢,看着她這副樣子,彥璋只覺得難受又無力。

他作了個揖:“別生氣了,你費這麽大力氣進來,總不是要和我置氣的?”

江月愣了愣,低頭問:“大人,您用過飯了麽?”先前杜家小姐已經送過飯了,她不抱希望地問了一句。

“還沒有。”彥璋笑道。

“真的?”江月偏頭望他。

彥璋點頭:“這回沒騙你,你帶了什麽好吃的來?”

江月心喜,連忙将食盒裏的東西一一拿出來,幾碟清粥小菜,還有兩個熱騰騰的包子。她遞給紀大人,又道:“大人,我天天來給你送吃的?”

彥璋蹙眉,板着臉,終于有一些先前的威嚴:“你趕緊回京。”語氣略微淩厲。

江月不答,只是倔強地望着他。

彥璋嘆了一聲,道:“你哪兒有那麽多銀子可以折騰?”

原來是擔心這個……江月笑道:“我平時攢了一些,還有……你給我的賀禮……”她在自己房裏發現了一個包裹,裏面有好幾百兩的銀子,還有幾張銀票。她抿了抿唇,又道:“大人,等你安然出來,我都還你。”

“不說銀子的事。”彥璋嘆氣,“但是臨安這兒确實危險,你別做傻事,時刻照顧好自己,聽我的話,早點回京,別再查案子了。”

“大人,我……”江月嗫嚅着嘴角,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又默默咽回去。見她吞吞吐吐的,彥璋颦眉望過來。江月頓了頓,道:“大人,您也照顧自己。”

彥璋聞言,唇角微翹,是個最最好看的笑靥。

“哎,好了,好了……”

獄卒在遠處吆喝,江月一驚,才發現還有滿肚子的話沒有說。她靜靜望着那人,彥璋也靜靜看着她,只是笑。獄卒又過來趕了一次,彥璋擺擺手,示意她安心出去,江月這才一步三回頭地、慢吞吞地往外走,好看的眼睛裏俱是不舍。她那麽艱難才來見他一眼,可剛剛分別就又開始擔心,又想見着他,這是股什麽滋味兒?

江月不舍,彥璋也不舍,那道身影轉到拐角處,徹底看不見了,他還癡癡站在那兒。

彥璋只盼着府裏能逃過一劫,又盼着自己能安然無恙……

他很想、很想和她厮守終身!

江月從牢中出來,壓下難受的心境,悄悄換回男人衣裳,這才又去查桐油的下落。

賀遠腿腳傷了,動彈不得,這些自然都落在她身上。

江月今日要去稍遠處的一家桐油作坊查探,豈料經過個小巷子時,就看到幾個浪蕩之徒圍着個小姑娘,出言不遜,行事頗為放浪。她最見不得此,正要沖過去之際,忽又想到賀遠受傷的那回,就是遇到一群無良鬼祟之人……

江月心念一動,該不會就是他們吧?難道,今天是沖着她來的?

她避在暗處悄悄打量,就見那幾個孟浪之徒雖是在調戲,卻也在暗暗回頭張望,似乎在等什麽人來,而正中間圍着的女子,雖然面容驚慌失措,眉眼間卻還藏着一份鎮定。

江月心中有數,連忙往幾條街後的臨安府衙去。到衙門口,她遞了腰牌,又說在哪兒看到有人調戲良家子。待一班衙役過去巡邏,江月這才繞了遠路走。

難怪紀大人一直讓她回京,只怕這臨安城內還有“那個人”留下的眼線,行事作風狠毒,似乎就要置之于死地。

江月憂心忡忡,步子不覺快了許多。

這一日,依舊一無所獲。

江月郁卒的很,她蔫頭蔫腦地往驿館去。這時候天色已經全黑,因為早上遇到那事,她心裏增了好幾個心眼。走着走着,她忽的察覺到不對勁,不管三七二十一,江月連忙狂奔。她的拳腳功夫不行,可身形靈活,跑的本事還有。

她一跑,身後果然就有人在追她,動靜還不小,估計有兩三個人的樣子。

眼見着要被追上了,江月操起腰間的樸刀,使勁往後面砍去,數個回合之後,被人用蠻力踢掉。男人重重的拳頭砸過來,江月身子弱,根本吃不消,一下子便痛的蜷在地上。

轉眼之間,她的背上又挨了幾拳,還被重重踢了一腳,疼得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連賀大哥都被人打傷了,她只覺得自己要命喪于此……

咬着牙,勉強沒有暈過去,身後忽然又急匆匆來了一撥人,扭成一團。江月沒心情再管其他,她扶着牆勉強站起來,只覺得渾身痛的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剛剛站穩,腳底一顫,江月連忙扶穩,旁邊一人道:“江……官爺,你怎麽樣?”

江月半眯着眼望過去,啐了口血,“陳風?”

來人竟是紀府的管事!

陳風帶着江月回到客棧,又要了間上房。守夜的店小二被江月的慘狀吓了一跳,拿了陳風的銀子連忙跑去請大夫。

大夫給江月的臉上上了藥,又道:“讓老夫瞧瞧您身上的傷口?”

江月搖頭:“你将藥留下,我自己擦就好。”

有丫鬟送了熱水過來,又立在房裏,江月只覺得尴尬,命她出去之後,這才一點點褪去衣裳。背後不知如何,反正胸前有幾塊特別大的烏青,一側的胳膊因為護着腦袋,磨破了皮,另一側胳膊被踢腫了,腰間也有淤痕。

江月狠狠抽了口氣,真痛啊。不過在大理寺當差,她受傷的次數不少,風裏來雨裏去的,都已經習慣了。

泡在熱水裏,渾身酸痛越發難受,只覺得半條命都快沒了,到了柔軟的床上,更是坐也不是躺也不是。

塗了藥,哼哼唧唧,勉強睡了一覺。

第二天醒過來,江月連爬都爬不起來,只能卧床躺着。

有丫鬟進來,扶着她起來,伺候她梳洗用早飯,随後陳風才進來,作了個揖,道:“江姑娘。”

江月心頭一驚,戒備地看着那人。

陳風道:“姑娘,昨日我去牢獄裏見過三公子。三公子實在擔心你出事,将姑娘身份告訴我一人,讓我安排人好好照顧姑娘,若不是昨夜及時碰見,還不知……”他說着,想到牢中三公子的模樣,不禁冒出冷汗來。

江月怔住,喃喃問道:“這是紀大人安排的?”

“千真萬确,我不敢騙姑娘,你若出了事,三公子定不饒我。”

聞聽此言,江月心裏淌着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她低低道:“那你千萬別告訴大人我受傷了……”

作者有話要說: 親媽:月月好可憐,我要給你一沓紀大人!!!

某人:上面那個誰,出來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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