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成親(七)

到了回門這一日,周氏特地命人備下許多好禮,讓彥璋與江月帶回江家。

看着滿滿一車的禮,其中不乏稍給陳氏的珍貴補品,還有給雲娘的上好料子與首飾,江月心裏熱乎乎的,着實感激不盡,“娘……”,千萬言語她也不知該說什麽。周氏拉着她的手,寬笑道:“傻孩子,快回去吧,你娘定然在家盼着你呢。”她又看了旁邊的彥璋一眼,見三子往常清清冷冷的一雙眸子裏這會兒俱是柔軟,周氏心裏也高興,便催促他們早些離開。

二人于是拜別紀石杭與周氏,歡歡喜喜回門去。

等他們走了,周氏才望向旁邊一直板着臉的紀石杭,低聲問道:“将軍,這門婚事還不痛快呢?”——他們夫妻這麽多年,這個稱呼也改不過來。

紀石杭瞥了一眼身邊人,慢悠悠嘆了口氣。

那一日,彥璋跟着宋書風風火火去江家的時候,他心中就覺得不妥,立刻往後宅去跟周氏提了三子想娶妻一事。周氏突然聽到彥璋要娶妻,也是心中一驚——彥璋榆木疙瘩一樣,怎麽突然就開了竅?而且,開竅也就罷了,居然是江三夏的女兒?

二人喚陳風到跟前來問話。

陳風不敢隐瞞老爺夫人,将在臨安府看到的事情一股腦說了。他說三公子在獄中也惦記着江姑娘,還安排人處處護着,一出牢獄更是急巴巴地去看江姑娘,還為了江姑娘沒有去鎮江府。

聽了這番話,紀石杭更是不同意這樁婚事。三子跟鬼迷心竅似的,他不免擔心。周氏壓下他的怒火,又問陳風那位江姑娘如何。

陳風如實說江姑娘為了替三公子翻案,整日奔波辛苦,還活生生被數個男子打了一頓!結果江姑娘受了傷,也不讓他跟三公子說,免得三公子在獄中擔心。那日,也虧得江姑娘找到何大人死前留下的信函,才救了三公子。

陳風退下之後,周氏對紀石杭道:“這個姑娘了不起,為鳳英出生入死,鳳英喜歡也是應該的。”

紀石杭的脾氣極為固執,他就算心中觸動,卻仍不贊同,這會兒擰眉陷入往事:“可她爹是江三夏!”

“江三夏怎麽了?那是她爹,又不是她!”周氏回了一句,又嘆氣,“我原本要撮合鳳英和婉雯的,可這麽久了,鳳英一直沒動心,連正眼都不看婉雯一回,現在好容易有一個喜歡的姑娘……就是門戶低了一點,我怕鳳英以後受委屈。”

紀石杭何嘗沒有這種擔心呢?那天他一直不松口。等周氏和彥璋從江家回來,父子二人又在書房聊了許久。鳳英在他面前說了那番話,他這個做父親的,怎麽可能會再不同意?

只是,他心裏一直有根拔不掉的刺!

這會兒聽周氏又問起來,他想到年代久遠的那樁事,臉色格外凝重。

見身邊人恍恍惚惚的,周氏問道:“還在想那人呢?”

紀石杭“嗯”了一聲,冷冷道:“當年他救過我的命,我們是結義兄弟,偏偏他……通敵判國!那一年玉門關與吐蕃一役大敗,數萬将士戰死他鄉,還不是他做的好事?如今他女兒嫁給鳳英,我怎麽安心的下,怎麽對的住死去的将士?”

他嘆了一聲,無限疲憊:“夫人,我最近總是想起那一年的事,也總是想到那個人,想到他的死狀……”

周氏柔聲勸他:“将軍,當年的事,你就千萬別在孩子跟前提起來,不如再仔細查查。這次浙江海防圖丢竊一案,何忠明不就是被冤枉的麽?難保當年玉門關外……”

紀石杭聞言,重重擰眉,一臉愁苦。

這邊廂覆着愁雲,那邊廂江月與彥璋二人坐馬車回江家去,卻是一派歡喜。

車裏,彥璋擁着江月,詢問道:“月娘,要不要接你娘到府裏來住?”他們如今住的侯府是當今聖上賜的,宅子很大,還有好多院子空着。

江月感激他的體貼,卻拒絕了好意,“大人,我娘必然不樂意的。”當初她要嫁進紀府,陳氏就極力反對,如果讓她住過來,必然也是難受的要命。車裏有洗幹淨的枇杷,江月說完,順手撿了一個剝幹淨,遞給旁邊那人。

彥璋吃完,替她擦了手,才一臉嚴肅道:“月娘,我跟你商量件事。”

“什麽事?”江月這兩日難得見他這樣的模樣,唬了一跳,一雙眼都瞪大不少。

彥璋心中偷笑,卻不得不憋着笑道:“在你家就別大人大人的喚我了,省得你娘聽見了覺得我們生分。”

原來是這樣啊……江月心頭有絲絲甜意,卻又有些窘迫,偏偏那個人還一本正經道:“月娘,你這會兒先喚我一聲鳳英聽聽?免得待會兒你又露餡了!”

江月哪兒好意思這麽喊?這兩日最情濃地時候,也是喚他大人。現在被他擁在懷裏,她窘得都沒地方躲,只能垂着頭紅着臉,嗡嗡喊了一遍,聲音低的跟小蚊子似的。

“你這聲兒太小了,我根本聽不見。”彥璋嚴肅地抱怨。

江月擡眼望過去,一雙漂亮的雙眸俱是嬌怯。見那人定定望着自己,她深吸一口氣,鼓足全部的勇氣,柔聲喚道:“鳳英。”

這一聲宛如蜜糖,彥璋只覺得高興極了,他低頭親了一口,又道:“再喚一遍。”

江月順從地再喚他一聲,見眼前的人眉開眼笑,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被诓了!

見嬌妻怒目望過來,彥璋連忙轉移話題,又回到前面那件事上,“既然你娘不願意過府來住,那我給娘尋個好一點的宅子,再添兩個使喚丫鬟吧?她身子不好,也該有人照料着。”

江月的心思就這麽被他帶着跑了!她暗自思忖一番,道:“我娘在那兒住了十多年,怕是早就不想挪地方了 ,至于丫鬟什麽的,我去問問她。”

說話間,一行人就到了巷子口。裏面的路太窄,馬車不好進去,彥璋便先下來,轉身又去扶裏面那人。江月平日抛頭露面習慣了,這會兒直接出來。跟在一側的暖秋連忙拿着帷帽,焦急喚道:“奶奶!”江月微微一愣,旋即尴尬地接過來,沖彥璋抱歉地笑道:“哎,我又忘了。”

彥璋眉目一冷,淡淡掃過暖秋一眼,取過江月手裏的帷帽。旁人皆以為他要親自替江月戴上,熟料彥璋只是遞回給暖秋,又對江月道:“走吧,娘只怕已經等着我們了。”

他這麽做便是替她解了圍!江月抿唇一笑,只覺得紀大人面冷心熱,實在是格外體貼人。

彥璋與江月還有兩個大丫鬟寶兒與暖秋一道走進去,留下小厮們搬東西,一時來看的人熱鬧不已,彥璋跟前的劉東仔細盯着。

衆人剛走進去,就看到宋書迎了出來——他現在和雲娘訂了親,江家又沒有男人在,今日便特地早早過來幫忙,旁人也不會說閑話。

宋書見到他們,遠遠地沖彥璋作了個揖:“紀大人。”

彥璋也作揖回禮,又笑道:“宋兄,你我二人将是連襟,不用這麽多禮,喚我鳳英就好。”

宋書聞言,憨憨一笑,又沖着另一側的江月望過去。他嘴裏笨,也不知該喊什麽,只傻乎乎笑,倒是江月毫不腼腆,先喚他一聲宋大哥,二人又相視而笑。

這打小的情誼自然深厚,聽着“宋大哥”三字,彥璋心裏忽然醋溜溜的,視線在二人身上來回掃了掃,最後落在江月臉上。

他想,以後還是讓她戴着帷帽出門,不喜歡她對旁人笑!

回門這天,陳氏與雲娘早早就盼着了,周圍的人聽說江家的新女婿上門,還是個紀将軍的兒子,于是紛紛擠過來,想要看一眼。暖秋見人堵在門口,反身就将門阖上。

雲娘這會兒在竈間忙碌,聽到外面的動靜便探出身來,待見到江月,一時竟有些不敢認了!眼前這人穿着白底紅花的褙子,底下一襲白色百褶裙,腳上是雙上好緞面繡着百花樣的繡花鞋,再看那鬓間簪着別致的珠釵,面似嬌芙蓉,格外美豔,哪兒還有往日的樣子?

雲娘心中替姐姐高興,甜甜笑道:“姐姐,姐夫。”視線掠過旁邊的宋書時,俏臉一紅,不自在地撇過眼。

陳氏今日也極為精神,聽見聲音便迎出來,見到大女兒的時候,也是怔愣住,旋即笑了。

看見陳氏,江月心底生出好些眷戀,連忙走過去。

陳氏拉着她的手仔細端詳,見月娘的眉眼比原來越發精神,淌着初為婦人的光澤,她心中知曉小兩口必然和睦美滿,心裏頓時放寬不少。

堂間裏,彥璋二人給陳氏行了禮,後面的人将回門禮拿過來。

寶兒與暖秋将帶的吃食拿出來,二人替雲娘去竈間忙碌。宋書領着彥璋在外面說話,娘兒仨則在裏面。

對着大女兒,陳氏左看右看,怎麽都看不夠,又悄聲問道:“在那裏習不習慣?和紀将軍、紀夫人處的如何?”

江月心裏覺得紀将軍對自己怪怪的,不過也沒放在心上,只說很習慣又處的很好。

一邊的雲娘嘴快問道:“姐姐,那姐夫對你好不好?”陳氏聞言,唬了她一眼。雲娘吐吐舌頭,暗忖,難道問錯了麽?

想到這幾日的柔情蜜意,想到那人的小心體貼,江月的臉便燒得厲害,她低下頭,耳根子也覆上了一層紅暈。

雲娘見狀便知道姐姐姐夫定然恩愛無比,她開心地笑了笑,卻又被陳氏趕了出去。

雲娘只能去竈間。熟料那邊紀府兩個丫鬟在忙了,她在旁邊學了些手藝,這才走出來。

就見彥璋一人立在院子裏,她喚了一聲“姐夫”,彥璋解釋道:“宋兄藥鋪裏有事先回去一趟。”

聽到宋書的名號,雲娘有些不好意思了。

彥璋察覺到小丫頭的窘意,話鋒一轉,又問道:“雲妹妹,上回那個熏魚是用什麽熏的,味道這麽香?”

雲娘回道:“用橘子皮熏的。”

“橘子皮?”彥璋心念又是一動,某些關于橘子皮的畫面便通通浮現出來。雲娘點頭說是,彥璋又問:“那小橘子是宋書給的?”

雲娘吓了一跳,不可思議道:“姐夫,你怎麽知道?”

彥璋淺笑:“姐夫我是專門查案子的。”他雖笑,心裏卻也有一些醋溜溜的。雖然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也不該再計較,但一想到月娘當時為了那幾塊小橘子皮跟他鬧不快,還甩臉色給他看,他心裏就澀澀的……算了,等回去再讨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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