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五十六
太陽穿過雲層,逐漸升向高空。
正中央的高臺擺放了一面巨鼓,兩個赤膊壯漢各站一邊,屏息等待着掌門發號施令。在這高臺與四座擂臺之間,又分別擺好三張桌椅,筆墨紙硯一應俱全。十二位負責評判的花甲老者,挺直腰杆坐在椅子裏,目不斜視神情肅穆。
反觀擂臺下面,早已熱鬧非凡。人們擁着擠着,伸長脖頸,探出身子,急不可耐地盯着不遠處閉目養神的聶常海。
也不知過了多久,聶常海總算緩緩睜開眼睛,揮手示意開始。
站在巨鼓旁邊的赤膊壯漢捏緊鼓槌,掄起千斤重力,将鼓面擊打出沉悶而厚重的聲響。
“公正清明,武運亨通——”
同一時間,所有評判人員齊刷刷展開紙張,提筆蘸墨。打扮簡練的北霄派弟子立于擂臺左側,手持名冊高聲叫道。
“第一場,羅家莊羅盛,燕回派劉三英——”
“……一指紅闫香,北霄派方何——”
“……”
高低不同的聲音從各處擂臺傳來,相互交疊在一起。
比武就此拉開帷幕。
傅明抽的簽靠前,所以站在擂臺下等候。
第一個上場的是個體格精瘦的漢子,約莫三十餘歲,手上戴一套鐵拳環。他的對手随即登臺,紫衫飄飄,背負長劍,頗有幾分君子之氣。
“在下燕回派,劉三英。久聞羅大俠美名,今日終于得見真容。”
使劍的男子笑容謙和,向羅盛作揖。對方不為所動,冷着臉微微颔首,便擺出攻擊姿态,捏緊拳頭沖向劉三英。
Advertisement
傅明生平第一次參加武林大會,看臺上兩人來回交鋒,倒也有種身臨其境的趣味。他身邊的人卻沒這麽淡定,紛紛交頭接耳,低聲議論起來。
“你押了誰?”
“劉三英。……你呢?”
“唉,我這腦袋蒙油,只記得羅盛打得狠,卻忘記羅家莊都是打拳……昨晚下的注,現在要虧死了!”
“兩只拳頭如何敵得過長劍?何況劉三英的劍法也厲害,與北霄派方何常有切磋。”
“那都是前幾年的事了,現在方何武藝愈發增進……”
“……可惜五兩銀子……”
傅明聽得有意思,開口詢問旁邊說話的人:“你們剛剛講,什麽押注,什麽銀子?”
“你竟然不知道?”被問到的人一臉不可置信,上下打量傅明幾眼,壓低嗓音解釋道:“萬福賭莊早就擺了場,凡是參加比武的人都記錄在冊,你我可以随意下注,打贏了就有錢拿。若是猜中最後留在擂臺的四個人,獎賞能翻好幾番!”
傅明訝然,他記得書裏從未提過開賭局的事。
原劇情的紀潛之也參加了武林大會,一路贏到最後,在擂臺上指證三派勾結暗害紀桐,從而替父親洗清冤屈。這是故事的結局部分,罪惡終被曝光,仇恨得以開釋,紀潛之領悟俠義之道,被衆人推舉為武林盟主。當時魔教在陽澤山設下埋伏,意圖造出驚天血案,于是紀潛之帶領百位高手守住定乾臺,将魔教一舉剿滅,功成名就。
書裏将這段情節描寫得十分嚴肅壯烈,傅明如果沒有親身參與,絕對想象不出真實場景是另一番模樣。
他擡頭環顧四周,每座擂臺下都站滿了觀看比武的人,或伸頸,或搖頭,時而竊竊私語,時而頹然嘆息。
“這次武林大會放寬限制,比武的人多,贏錢也容易。就算輸了,再換個人下注便是。不是我瞎猜,現在陽澤山上的人,怕是個個都賭了錢咧!外頭湊熱鬧的更多……啊,羅盛要敗!”
那人沒再和傅明解釋,凝神盯着臺上打鬥的二人,咬牙跺腳,暗恨道:“我哪裏知道劉三英會對上羅盛……五兩銀子砸水裏聽不見響兒!”
話音未落,臺上羅盛猛然暴起,避開咄咄逼人的劍鋒,拳頭狠擊劉三英的太陽穴。劉三英腿腳一軟,跪倒在地,那羅盛順勢出拳,打中對方胸口。
傅明清楚聽到胸骨碎裂的聲響。
劉三英捂着胸膛,一手以劍支撐身體,搖搖晃晃想要站穩,卻止不住連連嘔吐,黑紅血液自嘴裏噴湧而出。
臺下觀衆頓時躁動起來,歡呼哀嘆聲響起一片。擂臺左側等候的北霄派弟子看向評判人員,确認勝負後朗聲宣布。
“羅家莊,羅盛得勝——”
定乾臺院場入口處架着一座高梯,有個面容青澀的少年舉起紅綢,再次拖長了音調叫道:“羅家莊羅盛得勝——”
“羅家莊羅盛——”
聲音接連不斷地傳下山去,經由涼亭,山道,一直到山腳處。
此時陽澤山下一派熱鬧景象,有來回走動賣茶水的,有搭好涼棚休憩閑聊的,吵吵嚷嚷不得安靜。大路上臨時支起個黑布帳篷,用紅布方塊在蓬頂貼了“萬福賭莊”的字樣。裏面桌椅板凳若幹,江湖閑人坐滿,個個緊盯着布帳上懸挂的名單。羅盛贏了比武的消息傳進來時,萬福賭莊的人便在名單上找到他的名字,用朱筆作出标記。
不一會兒,又傳來新的喜報,尚義幫傅遠得勝。
傅遠是誰?
人們面面相觑。
尚義幫小有名氣,許多人也都聽說過。有根基,有人脈,門下弟子五十餘名,行事低調,奉行俠義之道。這樣的門派,在江湖上算不得特殊,少說也有幾十個。
可是仔細想來,誰也沒有真正與尚義幫的人打過交道。
傅遠的名字,聽在衆人耳朵裏,只有依稀模糊的印象。就好像這個人理所當然存在着,但要把他的模樣描摹出來,卻難上加難。
就在大家議論紛紛之時,傅遠又贏了一場。
不知是誰拍桌而起:管他娘的是誰,先下注!
此話頓時得到衆人響應,帳篷裏掀起一陣喧鬧熱潮,把個收錢的賭莊夥計忙得腳不沾地。
再看山上,傅明所在的擂臺已經打完五場。
羅盛繼續連勝,并在歡呼聲中,将新的對手直接打飛出去。也許是太過順利,他臉上陰冷的情緒稍有緩和,不再煞氣重重。
“下一個是誰?”
他開口問道。
“……”
臺下似乎有人說了什麽,聽不清楚。
羅盛皺眉,正打算再問,視線裏忽然闖進一片粉白,像是巨大的蝴蝶悄然飄落,在他面前堪堪立定。
那是一位懷抱長刀的女子。烏發紅顏,明眸皓齒,身上衣衫如雲如霧。她說話時聲音也極柔軟,甚至有些退縮。
“雲煙拜見羅前輩。”
羅盛沒應聲,眼睛裏流露出毫不掩飾的輕視。雲煙人如其名,渾身充滿了脆弱可憐的氣息,簡直像是哪個閨房偷跑出來的姑娘,而不是什麽闖江湖的俠客。
輕視歸輕視,該走的過場還是要走。羅盛擺出防禦姿态,用幹巴巴的聲音說道:“你出招吧。”
沒有先行出拳,算是對小姑娘的照顧。
雲煙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怯生生道了聲謝,拔出長刀襲向羅盛。
剎那間,她的氣息驟然變化!
刀鋒挾裹着劇烈的殺氣,以肉眼難以辨清的速度,砍在了羅盛的左肩上。他想回避,但眼前晃動的全是白花花的刀光,一不留神,臂膀腰間又多了幾道口子。
雲煙下手不重,落在羅盛身上的傷,更像是警告與宣示。
他哪裏受得住這樣的侮辱,登時面皮紫漲,捏緊鐵拳沖了過去。腕間突生一陣涼意,緊接着是刺辣辣的痛,從雙腕到腳踝骨。
羅盛打了個趔趄,生生跪倒在地,膝蓋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他的四肢均被刀刃劃開,留下刺目傷痕。
雲煙沒有繼續攻擊,而是收起長刀,急匆匆向前幾步,彎腰詢問道:“前輩還好?小女子拿捏不好輕重,實在失禮……”
羅盛胸中憋着氣,擡頭看見雲煙臉上真切無比的慌張,更是無地自容。他一聲不吭跳下臺去,在衆人的噓聲中落荒而逃。
負責宣告比武結果的北霄派弟子也笑嘻嘻的,念出雲煙的名字。
隔壁緊跟着通報了尚義幫傅遠得勝的消息。傅明彎彎嘴角,目光停留在面前擂臺上,繼續觀看比武。
一場,兩場,臺上的對手換了十幾輪,喚作雲煙的女子還未落敗,依然羞怯而腼腆地站立着。擂臺周圍的看客們逐漸安靜,看向雲煙的眼神也變得凝重起來。
武林中不乏功力高強的江湖女子,但很少有人像她這樣,套着個惹人憐愛的殼子,內裏卻深藏不露。反差太大,倒顯得此人有些說不出的可怖。
況且,如果她再贏下去,很多人就要賠錢了。
也許是上蒼聽到了他們的心聲,在雲煙連續打贏十五場的時候,終于有個虎背熊腰面帶戾氣的壯漢出現,扛一把混元錘,幾番交戰後直接砸斷了雲煙的腿骨。
這姑娘匍匐在地,張了張嘴沒有叫喊,但眼睛早已蓄滿淚水。
壯漢沒有停手,舉起混元錘朝着她的後腰砸去。站在臺下的北霄派弟子見勢不妙,連忙宣告勝負,可他不聽不聞,根本沒有停手的意向。眼看錘子就要落在雲煙身上,傅明足尖一點,瞬間登臺,抓住壯漢手腕向後反折,将他推出幾步遠。
雲煙沖着傅明點點頭,算是道謝,然後用手肘支撐着身體爬到擂臺邊緣,被幾個人接下去救治了。
“你算什麽東西?”
傅明聽見壯漢高聲質問,嗓音粗砺難聽,好似石塊摩擦地面。
說起來,這人叫什麽來着?石般若?
浪費了個好名兒。
傅明看着壯漢臉上抖動的橫肉,微微一笑,反問道:“我算什麽?我是第二十三簽,尚義幫傅明。現在輪到我和你打,有問題麽?”
石般若并不把傅明當回事,順嘴念道:“尚義幫又算個卵……”
說着,他瞧見傅明手腕間若隐若現的銀色鎖鏈,不由咧嘴嘲笑。
“上陣還戴狗鏈?怕不是什麽尚義幫養的兔兒爺,出來丢人現眼!”
傅明內心毫無波動,只覺得這石般若是個傻子。
對方嘲笑半天,見傅明沒有反應,轉而問道:“你使什麽兵器?快快拿出來,別叫人說我欺負你!”
傅明搖頭:“不需要,你只管出手便是。”
石般若此時看傅明的眼神,也像看一個送命的傻子。
他沒有猶豫,掄起混元錘徑直砸向傅明腦袋。傅明腳下不動,身體後仰避開攻擊,雙手成勾狀,用鎖鏈纏繞住混元錘,直接除了石般若的武器。
丢了武器的石般若立刻惱羞成怒,牙齒咯咯作響,捏拳要揍傅明。未果,反而被傅明繞到背後,細細鎖鏈勒住脖頸,陷進肉裏,怎麽摳撓都拽不出來。
傅明雙臂抵着石般若脊背,加大手中力氣。他能感覺到對方接近窒息,想要再加把勁,不料石般若松脫手,破釜沉舟般用手肘向後撞擊。這一撞,恰巧擊中傅明肋骨,疼得他直吸冷氣。
即便如此,傅明仍然沒有放手,趁着石般若掙紮之際,借力一個反摔。沉甸甸的身體砸落在地,鬧出不小動靜。
石般若撲騰幾下,沒能起來。
“尚義幫,傅明勝——”
傅明活動活動手指,輕吐一口氣。
他的武功是樂谷設定的,在書裏排不上第一,但也不算差。
“尚義幫,傅遠勝——”
隔壁傳來新的通報聲。傅明微微側過臉,眼角餘光掃到站在擂臺上的紀潛之。由于角度的關系,他只能看到對方的背影。
紀潛之還戴着那頂黑紗帷帽,将面容遮擋得暧昧不清。樣式簡單的黑衣包裹着修長身材,有種說不出的禁欲感。他的手裏握着那柄銀白長劍,日光落在劍身,又折射進傅明眼中,輝煌燦爛。
耳邊響起陌生嗓音。
“在下燕回派莫沖,請傅少俠指教。”
傅明回過神來,看着面前出現的新面孔,溫和回禮。
半柱香後他贏得了勝利。
然後又是新的對手。新的招式,新的對白,固定的勝敗。比武一場接着一場,傅明沒有下臺,紀潛之也沒有。
“尚義幫,傅遠勝——”
“尚義幫,傅明勝——”
“北霄派方何得勝——”
……
通報的聲音接連不斷,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眼看就要日落西山。
“尚義幫傅遠連勝二十八場,今日無需再比……”
“紫清觀來鶴道長連勝二十三場,無需再比……”
傅明漸漸力不從心,聽到耳朵裏的聲音也沒了意義。又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聽到北霄派弟子叫到自己的名字。
“尚義幫傅明連勝二十四場,今日無需再比——”
傅明如聞天籁,擡腳就走。下臺時,由于體力不支,他差點兒沒踩穩,身體晃了一晃,被個黑衣男人扶住。
“師兄小心。”
紀潛之低聲笑道:“今天感覺如何?”
周圍人多,傅明沒有說話,随紀潛之走出定乾臺,才搖頭嘆息。
“這比武規則忒不合理,哪有連續打二十來場才讓人歇口氣的,也不知底下幾個老頭兒打什麽鬼算盤。”
“今年人多,聶常海急着推武林盟主,行事就草率了些。”紀潛之解釋道,“他們心裏有人選,還特意給方何安排了靠後的簽位。可惜方何對武學一片熱忱,是個只懂練劍的癡人,根本不知道這裏頭的彎彎繞繞。有人跟他換簽,他便換,結果第一個上場。聶常海氣不過,和其他前輩商議之後,臨時追加評判條例,你我才能夠提前休息。”
武林大會早就內定北霄派方何為盟主,其他人都只能算作墊腳石。前面的比武環節只是用來篩選,順便消耗對手的體力,保證方何上位萬無一失。因此,站在擂臺上的人要麽輸,要麽一直贏,當天結束之前不得歇息。
哪知有個膽小怯場的,抽簽後不敢第一個上場,于是央告方何互換簽位。方何爽快應承,高高興興打了一整天擂臺,把北霄派掌門氣了個夠嗆。無奈之下,聶常海只好頂着公平正義的名號,和其他幾人緊急商議,捏出個連勝暫休的辦法來。
“這還是托了方何的傻福,不然我們恐怕要打到天黑……”
紀潛之低頭看了看傅明,見他面露疲倦,對比武內情不甚關切,便不再解釋,溫言安慰道:“明天就輕松多了,師兄若是累,先回房歇息,我讓人把飯菜送進屋子。”
傅明倒不覺得餓,但他不喜歡太嘈雜的環境,聽紀潛之如此說,欣然點頭。兩人沿着石道走進住宿的小院。此時比武尚未結束,院裏清淨得很,只有幾個僮仆坐着聊天逗鳥。先前侍奉的小僮遙遙瞅見紀潛之的臉,連忙跳起來,拍拍身上的草屑,一溜小跑到二人面前。
“兩位大俠回來得早!不知比武如何,若是贏了,小的也讨個彩頭……”這小僮揚聲叫着,一邊湊近紀潛之,趁着寒暄的勁頭,将細小紙卷塞進紀潛之手心。
“暗部來信,諸事順利。”
他壓低嗓音禀告完畢,後退一步,臉上重新堆滿笑容。“我去給大俠準備茶水毛巾,您二位好生歇着。”
傅明快速瞟了一眼,見紀潛之将紙卷收入袖間,不禁低聲詢問:“是什麽?”
“不算要緊事。”紀潛之邊走邊解釋:“陽澤山現在易進難出,我讓白枭帶人上來,方便接應。”
傅明狀似恍然,沒有繼續追問。
“提到白枭,我倒想起一件事。”他走到客房前,擡手推門,輕笑道:“聽說別人都在下注賭輸贏,不知你我名下各有多少銀子。白枭消息最靈通,如果遇見她,我真想問問清楚。”
他的手被紀潛之按住了。傅明疑惑,扭頭望去,在極近的距離裏瞧見紀潛之模糊熟悉的笑容。
“這等小事無需勞煩白枭,讓下人打聽便是。不過師兄是否忘了更重要的賭約?”
此言一出,傅明終于想起來,今天早晨兩人似乎打過賭,而且自己輸了。
“輸了的人,當如何呢?”
傅明并沒有與紀潛之約定賭注,于是反問道:“你待如何?”
紀潛之笑而不答,手上力道加重。傅明手指關節生疼,轉眼看到那幾個僮仆就站在不遠處閑聊,不由掙脫開來,低聲嘆道:“回房再說。”
他推開房門,前腳剛踏進去,身體就失了平衡,被紀潛之攔腰抱起,沒走幾步直接扔到了床上。
傅明腦袋有點兒暈,張嘴想說什麽,紀潛之的身體已經壓上來。磕碰之間,黑紗帷帽掉落在地,藏匿其中的容貌重新展露出來,無比清晰,徹底熟悉。
紀潛之的眼睛裏藏着一團火,冰冷的,卻又燃燒着。當他俯視傅明的時候,這團火便悄無聲息地蔓延到了傅明身上,從頭至腳,由皮肉到骨血,舔舐着啃咬着,所到之處無不丢盔卸甲,寸草不留。
“師兄既然輸給我,便要聽我差使。”紀潛之說着,以手撫摸傅明脖頸,又順着衣領向下拉開。“況且今日比武連勝多場,做師兄的,自然應當誇誇同門師弟,給些獎賞。”
剛才在路上勸人回房歇息的是誰?
傅明很想吐槽,但他還是強忍住沖動,嘗試和紀潛之講道理:“師弟也應該體恤師兄,今天太累,不如洗洗睡吧。”
他伸手推開紀潛之,起身要走。不防紀潛之勾住鎖鏈,向後一撈,将傅明重新壓回床鋪間。
“我在臺上見你用這鏈子對付人,招數實在好看,所以也想試試。”紀潛之貼着傅明耳朵說話,一邊用銀鏈将對方手腕捆在背後,又在脖頸間繞了一圈。這鎖鏈并不長,傅明的雙手被緊緊勒在一起,向上吊着,而脖子裏的桎梏,又讓他呼吸困難,不得不高仰着頭顱。
“……別鬧。”
傅明咽了口唾沫,艱難吐字。他的視線落在門上,剛才進來得匆忙,門還沒有關上,露着明晃晃的縫隙。
“外頭還有人……待會兒比武結束,其他房間的人也要回來……”
紀潛之一聲輕笑,扳過傅明下巴,唇舌相接,将未出口的言語盡數堵住。直到對方眉頭緊皺,眼角泛紅,實在喘不過氣,紀潛之才放開他。
“又不是見不得人。”
紀潛之一臉無謂,“就算撞見了,又能怎樣?”
傅明待要争辯,忽然聽到窗外有腳步聲臨近,呼吸無意識間變得急促起來。紀潛之的手伸到腹下,解開他的腰帶,順勢扯下褲頭。
傅明只覺股間一涼,咬牙斷斷續續地說道:“你……敢……”
腳步聲越來越近,暗紅色的霞光映照到門窗上,勾畫出模糊而确切的人影。三個?或者是四個?他們說着笑着,眼看就要路過門口——
一把出鞘的劍倏然飛出,穩穩插進門栓,将門板徹底釘死。
“師兄臉皮真薄。”
紀潛之戲谑道,低頭親了親傅明漲紅的耳朵。
門外的人顯然被鬧出的動靜吓了一跳,扣門詢問:“屋內發生何事?要幫忙麽?”
“啊……”
傅明張嘴,只來得及發出個短促而無意義的單音。□□被撐開,紀潛之的□□深深挺入。多日來被□□得敏感柔軟的腸壁一陣收縮,很快在疼痛中接納了新的侵略,任憑紀潛之在裏頭來回抽弄揉碾。
外面的人聽不見回應,又敲了幾下門板,提高音量喊道:“兄臺可還好?”
語氣帶着猶疑與焦急,恐怕再沒人回應,就會破門而入。
紀潛之按着傅明肩膀,深深淺淺地□□着,一邊湊到傅明耳邊笑語:“人家在問你呢,師兄是否該回個話?”
傅明被頂得直喘氣,嘴唇開合好幾次,依舊無法說出正常的言語。細細的銀鏈子嵌在咽喉處,壓迫着他的氣管,逼得他不斷做出吞咽的動作。就像一條躺在車轍裏的魚,在幹渴與瀕死之間,拼命掙紮,抵死歡樂。
門外的聲響更大了。紀潛之見傅明如此,并不強求,轉而對外頭的人傳話。
“沒事,同門切磋武藝,諸位不必擔心。”
“……是麽?別鬧太大……”
門口聚集的人影逐漸散去,傅明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汗水浸入眼角,視線一片模糊。
紀潛之退出傅明身體,将他的腰擡起來,做出伏跪的姿勢,重新插入。
“你也聽到他們說的,所以……”
紀潛之扶着傅明發燙的腰身,一邊動作一邊問:“要停下麽?還是像往常那樣……”
傅明的臉埋在床褥裏,不聲不響,頭發散落下來,遮住了他的表情。紀潛之垂下眼睑,神色隐隐癡狂,但語氣冷靜得可怕。
“受不住的時候,就告訴我。”